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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上的虚影一晃荡，往下滑落，消失了。
楚荆游走在船舱和甲板上，重新稳定场面。
船舱里的局面已被控制住，他便走到了甲板上。
“楚总管，看来这次，你来晚了。”楚留香抓着手中木块，朝他一笑。
只是楚荆的脸色看起来不是很好，乌沉沉的，好比雨前积压的云层。
这一次，他倒是没再冷嘲热讽了，只是沉着脸盯着楚留香背后随着海风涌起，浓雾消散而逐渐清晰的满月。
虚影已散，楚留香手中只有木块和几乎看不见的丝线，丝线一端黏黏糊糊，还有些白浆。
“看来背后捣鬼的人，是用糯米纸做成风筝鬼，绑在木块上丢出船。”姜姜说这话时，眼睛瞥向楚总管。
楚荆握着刀柄的手已经泛白，青筋凸起，像是要冲破表皮了。
姜姜不知他这样难看的表情，到底是因为在他眼皮子底下，居然还能有人捣鼓，还是因为别的什么原因。
海上的夜可真是凉，海上冒起的寒气被送到船上，能吹起人脸上的寒毛。
楚荆下颔绷紧，忽然就转身离开甲板，不再看他们一眼，也不曾再说一句话。
姜姜看着楚荆离开的背影，若有所思道：“你们说，楚总管是不是已经猜到了在暗中捣鬼的人是谁？”
不等他们回答，姜姜就自顾道：“或许吧，楚总管可是个聪明人。”
“走吧。”白徵筠拢了拢衣襟，“今夜风大，莫被浓雾蒙了眼。”
今夜，注定是一个不眠夜。
所以，姜姜第二天睡到夕阳西下才迷迷糊糊醒来。
她揉着眼睛，奇怪地盯着一直缀在楚留香身后的两根尾巴。
楚留香往东，他们绝不往西，楚留香如厕，他们也要候在门后，时不时喊两句语带不确定的“香帅”。
这两根尾巴自然是牛天佑和牛勇。
他们神色慌张，犹如惊弓之鸟，一点点动静都能将他们惊得飞起。
——他们似乎对微雨回魂报仇的事情，深信不疑。
吃晚饭的时候，两个人也一直以伺候贵客的名义，站在楚留香身后，盯着他吃过的每个菜。等楚留香罢筷之后，他们就捧起一个海碗，把剩饭剩菜全部扫到一起，一边狼吞虎咽，一边继续吊在楚留香身后。
姜姜看得啧啧称奇。
楚留香抽不开身，胡铁花和柳清影这边的事情，几乎都是姜姜在照应。
胡铁花有时候实在是耐不住了，就让姜姜和白徵筠轮流陪同，以免有所闪失。
而他自己，肯定要去找楚留香唠叨两句的。只是很快，胡大侠就会受不了那两个已经神经兮兮的家伙，干脆自己躺到甲板上，一边晒着太阳，一边喝酒。
两人之威力，堪比鬼见愁。
也难为了楚留香半点不恼怒。
——只是有几分无奈而已。
姜姜要找楚留香说几句话，交流一下牛大力的事情，还得先找白徵筠来，将那两根尾巴控制住。
他们交流想法的时候，刚好是个大晴天。
蓝湛湛的天像是被水冲洗过，半丝阴霾也没有。
姜姜靠在栏杆边上，小声道：“香帅这几天，可还有找到什么线索？”
——她说的线索，自然不是海上虚影的线索，而是杀人案的线索。
楚留香苦笑：“没有。姜姜姑娘可有找到？”
姜姜托肘，用指尖轻点自己的脸颊：“我向船长爷爷了解了一下这艘船的整体构造，以及每个人住的舱房。紧接着，我和白……唔，哥哥也潜进了每个人的舱房，去查探情况，排除了楚总管把人藏在某个人舱房的可能性。”
楚留香道：“以白兄和姜姜姑娘的细心，可是把库房也看过了？”
姜姜点头：“没错。我和哥哥把第一、第二层，还有外围的箱子全部打开检查过了，毕竟库房里的箱子整整齐齐地摞在一起，如果把人藏太深，先不说会不会有憋死的可能，每次送饭过去，不让人饿死也是一件容易惊动别人的难事。”
楚留香蹙眉，沉吟道：“可既然微雨能出现在这条船上，想必不是她自己想要上来的，而是被人带上来的。”
姜姜用拳抵住下巴，也跟着蹙眉：“正是。厨房血迹散落，还有些拖拽的痕迹，而且牛大力衣摆下还有一些血迹。你之前也说过，牛大力是死于心脏刺中的那一刀，而且身上还有很多被刀划过的痕迹。特别是那衣服下摆的痕迹，不像是他自己的血，倒像是别人满手是血，抓住他衣服下摆的时候沾上去的。”她看向楚留香，缓缓道，“那我们可不可以这样推理——那天晚上，牛大力出于某种原因，起床去了厨房，结果不小心看到了微雨在厨房里蠕动爬行。他被吓得说不出话来，也走不动路了，因为在他看来，微雨早就是个死人了。他就这样被微雨抓住了衣服下摆，留下了一个血印。”
楚留香眼神微动，轻应了一声。
姜姜继续道：“就在这个时候，追微雨的人赶上来了，他怕牛大力发现了这件事情，干脆杀人灭口了。”
“可是，那人为什么要带微雨到船上呢？微雨被那人抓回去之后，又去了哪里？而且，最奇怪的是，如果他要杀牛大力，杀就杀了，为什么要在别人身上划那么多刀？泄愤吗？牛大力得罪过他？”
楚留香心中一动，禁不住拉住了姜姜的手腕：“姜姜姑娘方才说什么？”
姜姜被吓了一跳，瞪大眼睛道：“死后伤啊……之前聊的时候，你不是说过，牛大力身上有些伤口，边缘泛白，出血不多吗？”
死后伤，她猜测泄愤，很合礼吧？
楚留香收回手，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抱歉，得罪了。”
“你想到了什么？”
楚留香摇了摇头：“我并不是说这个……不过，也没关系。”
姜姜眉头一动，诧异道：“你知道凶手是谁了？”
楚留香慢慢露出了一个笑容，缓缓颔首。
艳阳炽热。
海风扑面。
第116章 10.上岛
天光破海雾。
自从楚留香说他知道谁是凶手之后, 他就老神神在在了。
姜姜问他，为何不把真凶告知楚世子。
楚留香却摇头道：“还不是时候，这个时候把事情说出来, 只怕要搭上无辜姑娘的性命。”
姜姜想起了他们去楚王府的本意，一下子把事情联系起来了。
看到她那恍然大悟的神色，楚留香就知道，姜姜一定明白他的意思。
果不其然，姜姜后面就没有再问过类似的问题了。
他们悠然地拖来几张安乐椅, 躺在甲板上吃吃喝喝, 闲聊度日。
微雨的虚影也不再出现。
他们一直在海上飘了半个多月，双脚才算是着了陆。
踏实感从脚底一直漫到心里。
眼前所见之物, 也不再有恍惚荡漾的感觉。
姜姜双眼微红, 迎着风, 握着海滩上的沙：“你可知，为什么我的眼里常含泪水？”
紧随其后的白徵筠思索了两秒：“因为你对这土地爱得深沉？”
近古文学，他也接触过不少。
姜姜用另一只手捂住嘴巴, 打了个哈欠。
她用那盈盈的眼, 看着白徵筠道：“因为我困。”
“……”
楚留香失笑。
楚世子哈哈大笑：“一路航行, 姜姜姑娘受苦了。等进了华胥山庄，姜姜姑娘就可以睡个安稳觉了。”
就在这时，姜姜的面板提示音响起。
【滴滴】
【恭喜玩家竹姜姜, 成功完成任务三：“随着楚王府的大船出海吧”, 获得黄金一千两, 荣誉值+1】
白徵筠亦然。
随后, “楚留香传奇”的公共频道提示音也响起了。
【终极任务——神秘失踪的少女已启动, 开局线索即最终线索，华胥岛鸟瞰图一份、提示诗句“一薄衫, 两叠扇，天高岸远春水寒，相思来炼丹”和“人影憧，树影忙，身在闺中勿匆行，夜深点香灯”两句。请各位玩家努力破解谜题，解救未死亡的少女】
姜姜好奇地给白徵筠发了条信息：【这破地方还有其他玩家？】
白徵筠一边和世子说话，一边抽空回她：【说不准，各人都有自己的身份，除了主角团，每个人都有可能是玩家。】
姜姜：【厉害厉害，完全没发现。】
白徵筠：【可能是第一次游戏的时候，伪装不够，受到了冲击，所以要一雪前耻。】
姜姜：【……】
那第二次的时候，也不见他们有一雪前耻！
白徵筠继续发信息道：【你看后来玩“傅红雪”这关的时候，就很多人没掉马。】
姜姜：【有道理……】个鬼。
白徵筠：【不过也有另外一种可能，毕竟是高自由度游戏，没强制性要完成任务，他们觉得游戏太难了，干脆在游戏里旅游、恋爱或者经营去了。】
姜姜：【……】大家真会玩。
相比一雪前耻，她还得更信任这种可能性。
说话间，一群人迎面走了过来。
她们脸上都带着面具，是一张慈祥的笑脸，两颊有红晕。
面具把人脸藏得严实，眼窝处看着只有一团漆黑，猛地一看，还有些吓人。
偏偏她们的发饰和衣饰都十分讲究，虽并不彰显富贵，却很是精致。
远远看去的时候，还以为是一群翩翩飞舞的花蝴蝶。
若不是这些发饰和衣饰，他们还没办法知道这群人是女人。
楚荆朝领头的女子拱手道：“风总管。”
风总管微微一颔首，然后朝楚世子敛眸道：“世子安好。”
楚世子轻应了一声：“这次我多带了几位朋友过来，麻烦风总管给他们安排一下住处。”
风总管转头看向姜姜等人：“自然。”
她说话的声音带着一种飘忽感，眼睛又陷在面具窄小的缝隙之下，辩不分明。
姜姜只觉得汗毛倒竖。
他们倒是不罗嗦，就那么简单几句话之后就入了山庄。
山庄并不是一座庄子，也不像是一个小镇。
走出沙滩之后是一片密林，密林路径复杂，极其容易迷路。
密林后有一巨石，石上刻着“华胥”二字。
巨石后是高高的台阶。
踏上台阶，上到顶端，有一白玉牌坊，牌坊上书“华胥山庄”四字。
杂役和侍卫熟门熟路地将东西抬入山庄内。
楚荆拱手道：“风总管，楚某和世子自行去住处休息便好，劳烦你给世子的几位朋友，先安排好住处。”
风总管轻点头，转身就走了一条小径。
胡铁花脸色一沉，就要迈出步子去，被楚留香眼疾手快地拦住了。
楚留香对他轻轻地摇了摇头。
胡铁花握紧拳头，冷哼一声。
姜姜看了眼楚世子。
楚世子看姜姜他们询问的眼神，便解析道：“无事，你们尽管去便是，我们还要在此地逗留十天半个月呢。楚兄和白兄若要寻我，便去灵虚阁就是了。”
眼看那风总管没有半点要等他们的意思，兀自走得飞快，姜姜他们也不好耽搁，只匆匆给楚世子抱拳行了个礼，就追了上去。
小径幽幽，又多分岔路，一不留神就会走错跟丢。
走了差不多两刻钟的时间，风总管才在一个竹林小院前停了下来，小院上书“紫竹林”三个大字。
“此地幽静，吃食会有人送过来，华胥山庄乃是避世之地，前院随你便，后山不得去。”
不等他们停下脚步，讲话听个清楚，风总管便飘然离去了。
胡铁花气愤道：“这里都是些什么人啊！一个比一个没礼貌！”
姜姜、白徵筠和楚留香三人对视一眼，没说什么，打开了小院的门。
小院内干净整洁，摆着一套桌椅，有五间厢房，并一间厨房、一间茅厕。
勉强算是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吧。
可对这么大一个山庄而言，此地确实简陋了些。
胡铁花把酒壶重重地按在院子里的石桌上：“我就不懂了，这个楚世子来这么个鸟不拉稀的地方，还要受这种气，到底图什么！”
楚留香温声道：“小胡，楚世子此行乃是为父求丹，须得诚心才行。更何况，修道居士，有些怪癖也是正常的。”
胡铁花坐到石凳上，仰头喝了一口闷酒。
“我们什么时候去接柳姑娘过来？”
楚留香道：“别急，等天黑了好行动。”
姜姜也坐到石凳上，托着腮，沉吟道：“奇怪。”
白徵筠撩起衣裳下摆，也坐了下来：“什么奇怪？”
姜姜转头看他：“什么都奇怪。”
楚留香也落座：“譬如？”
姜姜掰着手指细数：“譬如，方外之士不攀附权贵，清高自傲，也是有的，可是这风总管的态度，不仅自傲，还自傲到目中无人了；又譬如，楚总管那种鞭炮一样的性子，对我们百般看不习惯，怎么那风总管对楚世子这般无礼，他都无半点反应？再譬如，那群人身上的穿戴，总觉得有些不符合现世，有点像……很久以前的衣服？”
胡铁花嗤道：“这个鬼地方的确哪里都奇怪。”
姜姜稍思索了一下，继续道：“就算她们避世而居多年，一辈接着一辈，可衣服总是外头运进来的吧？款式再怎么有差距，也不至于相差这么大啊！”
白徵筠轻咳一声，提示道：“她们的衣裳有可能是自己做的。”
姜姜：“诶？”
倒是忘了，古人都有裁衣、制衣的好手艺。
楚留香道：“她们穿的衣服，广袖、裙褶、披中、彩带，有些像唐装。而且领头的风总管挽了一个牡丹头，剩下的十个女孩子，两两为一对，分别是双刀髻、灵蛇髻、飞天髻、随云髻和凌云髻。”
姜姜诧异地看着他：“香帅还懂这个？”
胡铁花哈哈大笑道：“老臭虫什么都可能不懂，但是女人的事情，绝对是大行家。”
楚香帅清咳一声，低头摸了摸自己的鼻子。
——他不好意思的时候，总会如此。
姜姜揶揄完，又跑出来解围：“这么说，她们的装扮更接近唐朝时候的装扮了。”
楚留香点头：“不错，就是那面具上画的妆容，也和唐朝的妆容十分接近。”
姜姜换了一只手托腮，沉思道：“她们画唐妆作甚啊？”
楚留香微笑道：“或许是喜好？”
姜姜挑眉，看他那微妙的表情，她才不信他没有半点想法。
“算了，我们先回房休息，休息好了，才好去把柳姐姐带过来。”姜姜伸了个懒腰，“这地方透着些邪门，我们可不能掉以轻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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