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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且……
对方那一双杏眸, 长得和她几乎一模一样。
姜姜有些没有办法移开自己的眼睛, 寻找包厢里面那双眼。
“阿鸢……”旁边有一道声音传过来。
小姑娘循声看去，见到了一个穿着银纹黑袍的高大中年男子。
他缓缓从中年女子背后走出来。
男子的一双眼, 似浓雾刚刚褪去的幽幽竹林，里面还散发着潮潮的湿气。
湿气之中，带着一些冰凉的气息。
那股冰凉气息在触及她时，很快散去，露出云消雾散之后，躲在山头只露出一圈的天光。
——是那双眼睛。
姜姜肯定，这就是她在现实之中屡屡见过的那一双眼，从不可撼动的冰山到慢慢消去冰气。
“你……”小姑娘往前踏了一步，想要靠近些。
白徵筠急急跑上来，抢先一步喊了句：“爹，娘。”
爹？娘？
姜姜张开嘴巴想要跟着白玩家一起喊出这称呼，可她感觉自己的喉咙好似有什么东西，哽咽在里面，不上不下。
鼻子忽然就有些酸涩，眼泪忍不住从眼眶往下掉。
啪嗒。
水珠接连不断落在衣襟上，将脸庞和下巴打湿。
为什么？
她忽然之间就感觉，自己似乎有无数的委屈，要从眼睛里跑出来。
慕容鸢往前迈了两小步，伸出带着薄茧的手，微微有些颤抖地举起来，靠近姜姜。
她看着一双眼睛和她极其相似的小姑娘，缓缓将自己的食指贴到小姑娘眼睛下面，替她轻轻擦去眼泪。
“你自己一个人在外面，受委屈了。”慕容鸢眼中的泪珠终究承载不住，往下掉落，“爹娘对不起你，来晚了。”
听到后面一句话，姜姜悬在眼眶里的眼泪，也落了下来。
那哽在喉咙里面的东西，也随之落到肚子。
她不明白自己突如其来的情绪，按理来说，游戏当中只会安排玩家的背景，但绝不会强硬安排玩家情绪。
也就是说，她的情绪是发自内心而出。
“姜姜和白徵筠太久没见伯父伯母，肯定有很多话想要说，不如我和楚留香他们先到旁边开个雅间，你们一家人先叙叙话？”叶蕊蕊率先开口打破宁静。
他给楚留香递了个眼色。
“是。”楚留香笑着施了个礼，“久别重逢乃是人间至欢之事，晚辈们不便叨扰，稍后来访。”
他抬手拍了拍花满楼。
君子抬手作揖：“表兄说得不错，伯父伯母一家久别重逢，是该好好单独叙叙话。请恕我们晚辈礼数不周，冒昧叨扰，先到一旁雅间休憩片刻，再来拜见。”
白徵筠松了一口气。
他万万没想到，气氛会静默至此。
等花满楼他们进入隔壁包间后，白徵筠也主动招呼互相看得愣神的三个人：“咳，我们也进去吧。”
他说话的语气有些虚。
姜姜却没有听出来。
小姑娘现在满腹心思，都在这两个有种莫名熟悉感的陌生人身上。
白徵筠轻咳一声，拿过桌上的水杯给姜姜倒了一杯清茶。
他放低声音，将茶杯轻轻放到小姑娘面前：“你一个时辰没喝水了，先喝点茶，润润喉再说话。”
姜姜手指虚虚圈在温热的茶盏边上，双眼在慕容鸢和高大中年男人白青师之间打转。
白青师长得一副好皮囊，纵使看得出上了年纪，但也带着一股儒雅书生气。
她漫不经心，拿起茶杯，却被烫得手一哆嗦。
“嘶……”小姑娘赶紧放下手中茶杯，将手伸到面前，准备吹拂。
旁边的慕容鸢却已经将她的手拉住，低头吹了起来。
微凉的气息落在手指上，稍有舒缓。
“你怎么样了？严重吗？疼吗？”慕容鸢侧着头看她，满眼担忧的模样。
姜姜总觉得哪里有些奇怪。
她将自己的手指收回来，也没有忽略那一瞬间慕容鸢失落的眼神。
奇怪。
难道她的人设不是任性离家出走的女儿吗？为什么她看对方这个架势，好像她是流失在外多年，刚被找回来的女儿一样？
小姑娘不动声色，将眼神扫过白青师，最终落到白徵筠那略显心虚的脸上。
“哥哥。”这两个字，姜姜咬着牙用气音喊，脸上带着皮笑肉不笑的笑意，“你不觉得自己需要解释一下吗？”
这一路上，对方的反常绝对和这件事情有关系。要是他的反常和这件事情没有关系，她就把对方的头扭下来，踢着当球玩。
小姑娘看过去的眼神，带着杀气。
白徵筠侧手挡着自己的脸，看向自家娘亲，递了个求助的眼神。
慕容鸢忙着看自家小女儿，压根没有抬头看他一眼。
白徵筠：“……”
他将眼神转给白青师。
白青师同样忙活着看自家小女儿，没有抬头看他哪怕一眼。
白徵筠：“……”
行，都这么对他是吧。
可他也没有办法破罐子破摔，只能摆出个微笑的模样，回视姜姜。
他也用气音说话：“如果我说你是我失散多年的妹妹，我在游戏当中将你认了出来，于是顺便拉着我爸妈玩这个游戏，让他们cosplay我们的爹娘，前来看看我有没有认错人，你相信吗？”
姜姜：“……”
有点可信，但不多。
她朝对方翻了个白眼，看向那双困扰了自己多时的眼眸。
“爹？”小姑娘试探着喊了一句。
白青师眼神晃了晃，嘴巴微微张开，似乎激动难言。
半晌，他也只得一个字。
“欸！”
姜姜看着那双闪耀着水光的眼睛，有很多话想要问，却不知从何说起。
她的嘴巴数次张开又闭上，最终也只得一句：“我有点饿了，不如将花花他们也叫过来一起吃饭，我跟你们介绍一下？”
白青师对此，自然不会有任何意见。
刚刚坐下来没多久的花满楼等人，又被拉到了临街的包厢，被白芝韵安排着坐了下来。
这顿饭的气氛，显得十分诡异。
素来闹腾的兄妹俩一致保持缄默，只用眼神交流，一个恨不得将眼神变成竹竿戳人，一个恨不得将自己的眼神藏起来，或者放飞出去。
慕容鸢和白青师对久别重逢的儿子和女儿，似乎也没有太多的话要说，反而处处透露着小心翼翼，还从他们这群朋友的嘴巴里面，不停打探姜姜的经历。
其实这也并没有什么了不得，毕竟可怜天下父母心，儿子女儿出去闯荡江湖，父母有所担忧，打听他们的事情也情有可原。
然而……
谈话之间，他们总觉得这对父母，似乎对自家女儿的事情，有些不算熟悉。
要说他们并不爱女儿只爱儿子，所以忽略了女儿的喜好又不像。毕竟他们那双筷子只给小姑娘夹过菜，他们白兄（白玩家）可没这样好的待遇。
要说他们表现出这副模样有所求，像那些想要卖女儿的极品家人一样，也不像。毕竟，小姑娘介绍过花满楼的身份以后，这对父母看花满楼的眼神，就像看即将要拱走自家白菜的猪一样。
那警惕的眼神，不停询问家中人口几何，性情如何，平时爱好怎么样，都有哪些朋友等等问题，都不像是卖女求荣的人，能够问出来的问题。
侠客们心里面的疑问，就像姜姜一样多。
——这诡异的表现，到底是怎么回事？
一群人各自带着不同的心思，在故意折腾起来的热闹之中你来我往，推杯换盏。
姜姜挑着碗碟里面的菜，有些心不在焉。
花满楼伸出自己的手，悄悄将小姑娘左手握住，带着安抚的意味，轻轻捏了一下。
小姑娘抬眸看君子。
半开窗户中，有天光遗漏，恰到好处的光线落在君子身上，勾勒出半边俊秀容颜。
朦胧光影之中，花满楼朝她轻笑。
那一瞬间。
姜姜有些躁动的心，稍稍稳住。
她垂眸低首，唇角不可抑制上翘。
“谢谢你，花花。”
君子又轻轻捏一下小姑娘的左手，便放开了。
“不必言谢。”
“若有烦心事，可以随时找我诉说。”
姜姜眼神一动，主动伸手抓住那只要离开的左手。
“我……”
话刚开口，斜对面传来接连不断的咳嗽。
“咳咳，咳咳咳。”
第172章 43.说不准，只是她想多了
姜姜抬眸看去。
那个不停咳嗽的人, 正是白青师。
他虚虚握着拳，抵在唇边，一双眼睛里面并没有水雾, 只是紧盯着他们两人。
小姑娘的视线略过，并没有理会他。
白青师眼里闪过一丝失落，喉咙上下吞咽了一番，手缓缓放下。
罢了。
这顿饭吃完，姜姜终究没能如愿直接跟着花满楼回花家老宅, 他们在下楼的时候, 碰见了一个想要避而不见的人。
那人便是慕容复。
再见慕容复，姜姜就想起在城门见到的那一幕, 小姑娘眼里的幸灾乐祸, 马上浮起, 毫不掩饰。
——对着别人，她或许不会这么得瑟，对上曾经惹她和花花差点产生情感危机的人, 她可没有平日的好脾气。
以至于慕容复初初抬头和她对上视线, 便有些恼羞成怒。
“哟, 这不是慕容表哥吗？”姜姜先发制人，站在高高的台阶上，垂眸俯视慕容复。“刚才城门前匆匆一见, 慕容表哥跑得太快了, 莫不是不欢迎我们去燕子坞做客？”
小姑娘向来比较厚道, 从来不会主动刺人。听到这么一句话, 白氏夫妻和侠客们的眼神瞬间落到她身上, 又瞥向慕容复。
平心而论，慕容公子皮囊好、才艺好、武功也高强, 唯一便是那清冷性子，着实令人难以消受。
万般皆好唯有性子差的慕容公子，听到“城门”两个字，人就有些炸毛了。
他并不蠢，能明白小姑娘指的，是他在城门被人扔破鸡蛋烂菜，狼狈而逃的样子。
慕容复万万没想到，这群人居然大清早就入了城，还和他撞了个对面，而他却不知晓。
后槽牙忽然就痒了，被他咬得死紧。
姜姜再接再厉，直接把路堵死：“既然慕容表哥不欢迎我们去燕子坞，那么我们也不多打扰了，我们在姑苏城也并非没有落脚的地方。”
慕容鸢和白青师的眼神，在两人之间流转。
他们一眼就能看出，小姑娘对慕容复的怨气，颇有些深。
看来，阿筠传信所说的话，半点也不夸张。
长辈在前，慕容复就算咬碎了牙，也得维持着他那世家公子的礼仪。
“见过姑母姑丈。”他抬手作揖，垂眸时顺道将自己翻滚的情绪，尽数敛入眸子之中。
再抬头时，又是风度翩翩，英华无双的公子哥。
“表妹许久没回家，初回姑苏城，还是要回燕子坞的好。”他的一双眼扫过花满楼那挂着微笑的脸，露出一个在姜姜看来，有些虚伪的笑，“庄子里，姑母一家所居的庭院，我一直都有派遣人打扫得好好的，表妹回来就能直接住下。”
姜姜故意哪壶不开提哪壶：“这样吗？那不知道我住了，你派遣人打扫得干干净净的房间，你的语嫣表妹又要住哪里？”
慕容复到底打的什么主意，她不清楚，但是对方这种别有他意的做法，她也是能感觉得到的。
她没有和王语嫣抢慕容复的心思，说这句话自然也不是为了争风吃醋，而是点醒慕容复，不要为了一些虚无缥缈的东西，辜负了真正喜欢他的人。
慕容复噎住时，慕容鸢接过话茬子：“不必了。我要住在燕子坞，是因为燕子坞还有母亲居住时候的痕迹。姜姜未曾见过她外祖母，对你那燕子坞自然没有半分兴趣。我慕容鸢的女儿想要去哪里，便可以自己决定去哪里，不需要任何人指手画脚。”
方才还柔柔弱弱、雍容典雅的女子，在这个瞬间变得有些霸气强硬起来，杏眸低垂的时候，那种不容置喙的清贵与威仪从周身流露起来，令人不敢抗拒。
姜姜忍不住眉头上挑。
——才是她所听说的慕容鸢该有的样子。
慕容复抱拳的手指骨，露出些许苍白的颜色，他薄唇紧抿，最终还是应了一声。
“姑母做主便是。”
对方率先将台阶搬了出来，慕容鸢却不太领情。
“不是我做主，而是姜姜自己做主。”慕容鸢眼眸之中透露出些许冷漠。
几次三番被驳面子，慕容复也恼了，要不是来此有大事，怕弄出动静被对方听到，且姑丈这些年来家业逐渐壮大，对慕容家有所裨益，他拂袖就走。
为了大业，他将自己胸口翻涌的气息，硬生生按了下去，匆匆道一声“是”便退到一边，等他们离开再上楼。
慕容鸢和白青师走在前头，和慕容复擦肩而过，与一群小辈一同离开客栈。
侠客们都是厚道人，擦肩而过时，并没有什么挑衅动作。
尽管如此。
在慕容复看来，自己退后的这一步，便已经是丢下了天大的面子。
他看着他们离开的背影，垂下掩盖在袖子当中的手捏得死紧。
终有一天，他会让这些人都后悔。
“哼！”
他拂袖上楼。
将慕容复气得跳脚的姜姜，离开九楼以后，心情瞬间明朗爽利起来。
白徵筠看着她那微微垫起来的脚步，摸着鼻子往前走：“那个……天色不早了，要是过去的话，说不准还得借宿一宿。你确定要和花满楼走一趟？”
姜姜停住脚步，抬头看了一眼还没居中的太阳，有些奇怪地看向白徵筠：“你真的很不对劲。”
随花花一起去花家老宅这件事情，怎么了吗？
江湖儿女互相到对方家里拜访、借宿，不是很寻常的事情么？他们之前，一直都这样呀。
白徵筠自己又不是没这么做过。
而且……
刚才白徵筠小声说着那些话的时候，她感觉自己心跳很快，血液在那一刹那间变得冷却，寒毛直竖，仿佛连灵魂也在一起震颤。
姜姜是一个特别相信自己直觉的人，她心里隐隐约约有一种预感。
这种预感，并不是她目前能够接受的真相。
她现在最要紧的事情，就是离开当下的场景，先让自己冷静冷静，好好思索思索，看看个中是否有什么逻辑不通之处。
说不准，只是她想多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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