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天。
秦正暄的文课上午便结束了，午歇后，便是每五天一次的射御课。
按照过往惯例，秦正暄要么就在旁边躲懒，要么就装病请假——昨日傍晚他嚎了那一路，所有人都猜他会请病假，坐等看笑话。
果真有人来替秦正暄请假了。
兄弟几个交换了下眼神。
老大秦正曜都快及冠了，平日也不常出现，身为老二的秦正晞便算是领头的。只听他嗤笑了声，朝众弟弟们道：“可不能学他，惫懒的哟——”
“去隔壁练？”武学师父的大嗓门飘过来。
诸兄弟诧异，齐齐望过去。
秦正暄那名圆脸小太监“诶”了声，微微扬起声音：“我们殿下就在隔壁练，三公主说了，这边教学太轻松了，不适合我们殿下，她找了人在隔壁演武场教导，还亲自坐镇，不让我们殿下偷懒呢。”
武学师父自然没有意见，一叠声说“好好好”、“辛苦三公主”云云。
众皇子面面相觑。
“当真练？”老五秦正晔挠头，“昨天不是哭着喊着说不练吗？”
“对啊，我也听说了。”
“听说哭得可惨了。”
老二大手一挥：“走，看看去。”
武学师父在这帮皇子面前压根不敢多说，加上也好奇，遂一起跟上。
一行人浩浩荡荡穿过园子，来到另一演武场。
还没进去，就听到一串惨叫声——
“疼疼疼——”犹带稚气的嗓音尖声嚷道，“轻点！是不是想打板子？！”
娇憨软糯的女声慢悠悠喊了句：“阿暄。”
“姐姐……”稚气嗓音委屈极了，“我就是喊一句，没真的——哎哟疼啊——”
大家眼睛一亮，不由自主加快脚步。
绕过围墙，比方才那个皇子专用演武场小许多的场子出现在面前，最为明显的，是支在场外的一把大伞，以及伞下悠哉喝茶看书的紫裳小姑娘。
再看旁边被高大汉子压着摁腿、痛得嗷嗷叫的小胖墩……
众人：“……”
紫裳小姑娘自然是秦徽若。
她率先发现进场的诸位兄弟，放下茶盏起身，施施然行了个礼：“二哥、三弟、五弟、六弟。”
几人连忙回礼。
老二秦正晞看了眼鬼哭狼嚎的秦正暄，问秦徽若：“老四这是在干嘛？”不是说习武的吗？
秦徽若淡定道：“阿暄久未锻体，昨儿练了一个时辰，筋骨都酸胀发疼了，高大人正给他按摩开筋，按完再接着练。”
老二：“……真练的啊？”都是练过骑射的，自然知道剧烈运动后会筋骨肌肉酸痛。
秦徽若诧异：“二哥这是什么话？自然是真练，阿暄这模样可不是装出来的。”
老二忙摆手：“不是这个意思……但阿暄不是不喜欢骑射习武吗？”
秦徽若微哂：“往后他不喜欢还得做的事情多了去了，习惯便好。”
老二：“……”
其余兄弟：“……”
好有道理，但感觉秦正暄更惨了怎么办？
诸位兄弟忍不住望向那被摁着的小胖墩，眼底都带着深切的同情。
那小胖墩背对着这边，完全没发现自己被众兄弟围观了，仍在哎哟哎哟地鬼叫。
秦徽若恍若未见，只问：“二哥你们还有事吗？”
老二看了眼身后眨巴眼睛的弟弟们，干咳一声，道：“反正我们也是要上射御课，干脆就在这儿一块儿上吧，三妹妹不介意吧？”
秦徽若：……反正就是要留下看热闹嘛。
“随意。”
那头的小胖墩终于听到说话声，试图转过头来：“姐姐，你在跟谁说话？”
“咳，老四啊，是我们。”
“四哥，我们也过来这边上课了。”
秦正暄：“……”
嚎叫声突然停住，场子里只余下松关节的咔咔声。
秦徽若挑了挑眉。臭小子还要面子呢？看来，以后不用特地挪场地了。
几位皇子既然决定在此上课，武学师父便让人将弓箭什么的挪过来，开始上课。
秦徽若则回到大伞下，继续安坐。
场地虽小，也足以容纳一队羽林卫的日常练习，区区几名皇子更是不在话下。
但是两拨人泾渭分明，左边一拨，是几名皇子在武学师父的指导下练习拉弓或者射箭，另一拨，是——
诶？老四呢？
皇子们忙不迭去寻找小胖墩——后者正在一名侍卫的陪同下，绕着场子慢跑，瞧这模样，断不是跑个一两圈完事的。
几名皇子目光复杂，忍不住看向在大伞下纳凉看书的秦徽若。
后者压根不搭理，淡定地翻过一页书，继续往下看——唔，这把伞还挺实用的，遮阳通风，颇有凉亭之妙，还方便挪动，往后可以多制几把，日常备着。
说来，这把伞，还是裴烈的功劳。
这厮上午就开了直播，训练什么的自不必说，彼时，她派的人提前来这演武场布置桌椅茶水，这家伙听说了，竟然凑上前，跟景福宫的太监搭话，还提了个太阳伞的建议。
能讨好公主，太监自然不会拒绝，当即拉着他一起捣鼓。
秦徽若正挂着直播间看书呢，将这一切尽收眼底，倒是让她生出几分好感——这家伙虽然浪荡轻浮，懂的还真的挺多的，药草、医术、食材、烹饪、身法、箭法……再到这太阳伞。
果真是人无完人啊……或许，这人也不是那么讨人厌。
思及此，她看向缩在左手边的狭长光屏，视线在陪着阿暄跑步的裴烈脸上停留一瞬，再落在下方的弹幕上。
【粉丝-暖城：就那么点功劳你也好意思计较。】
【粉丝-蓝金兽baby：酸了吧？小美人不给你奖赏，光给那个……没有□□官的人奖赏。】
【穷叉叉：……一进来就看到“没有□□官的人”，主播吗？什么生物？雌雄同体吗？不对啊，雌雄同体也有□□官啊！】
【粉丝-指定坐标：噗！】
【粉丝-飞天小灵豚：噗！】
……
【迎风撒尿三千丈：滚蛋，老子是雄性、公的，□□官亮出来能绕本星球一周！！吓死你们的！！】
“咻”地一下，秦徽若面无表情地关掉光屏——
算了，这厮本质就是个流氓。
作者有话说：
呜呜呜呜我又断更了。
本命年的厄运感觉已经开始笼罩我。
先是崽儿说脚痛，以为扭伤了赶紧带去医院拍片，幸好只是肌肉拉伤。
然后被猫抓出血了，打狂犬疫苗，虚弱了一天，再次感冒咳嗽发烧……
见鬼的一周。
这四个月是我有生以来去医院最频繁的日子了吧……
不行，我元旦要去观里拜拜（bushi）
我要逆天改命（bushi）
第032章 人还活着
秦徽若身为监管员, 下线是不可能下线的，她只能将光屏关了, 眼不见为净。
另一边, 裴烈毫无所觉。
小胖墩跑得太慢，他作为陪跑，虽然体能还没恢复到他满意的地步, 分个神聊天吹嘘，还是挺轻松的。
等听到旁边的小胖墩开始喘粗气, 他才慢悠悠缩小屏幕, 佯装关心地看向这位新领导。
“还有两圈, 殿下加油。”他小声道。
小胖墩喘着气问：“加油是什么意思？”
裴烈：“……就是给人鼓励和助威，让人加把劲的意思。”
小胖墩：“哦。”
裴烈暗抹了把汗。幸好是小屁孩，好糊弄。
他再不敢分心, 专心陪跑。
跑了半圈, 小胖墩的速度慢了下来。
裴烈只得跟着慢下来。
又过了半圈, 小胖墩开始拖脚, 比走路快不了多少。
场中无数双眼睛盯着呢, 裴烈忙哄他：“殿下，就剩下一圈了，再坚持坚持。”
小胖墩哭丧着脸，气喘吁吁：“我、我……跑不……动了。”
裴烈：……
做人下属，当为人分忧。
他顶着一众视线，伸手搀住小胖墩胳膊：“属下带一带你，只要坚持一圈, 咱就算完事了。”
小胖墩浑身重量几乎卸去一半, 顿觉轻松许多, 开心不已：“好！”这么多兄弟看着呢, 他可不想丢人。
半拖半拽地带着小胖墩跑完最后一圈，裴烈也出了一身汗——热的。跑这几圈，还不够他热身，但架不住他穿着夹袄。
将拼命喘气的小胖墩交给高显，裴烈刚要说话，就被高显扔了道谴责目光。
他明所以，还想问一问，高显已经开始给小胖墩讲解下一课程的要领。
裴烈看了看旁边正在捣弄石锁的两位大哥，咽下到嘴的话，默默退后。
小胖墩也看出来了，抗议道：“我才刚跑完！”
高显冷酷无情：“殿下，你还有臂力、跳跃、弓马训练。”
小胖墩震惊：“骑射呢？”
高显：“等你的体力、臂力都练起来了，也不迟。”
小胖墩：“……”他双眼一瞪，指向退后的裴烈，“那他也要练。”
高显看了他一眼，道：“这是自然。”丝毫不提裴烈已经练过一上午了。
裴烈：“……”行，反正他的定位就这样。
“四弟。”身量几与大人无异的二皇子走过来，看看几人，问，“你这是要练石锁？这种粗俗之物，岂能让你上手？”他瞪向高显几人，“你们怎么回事？”
高显束手，恭敬道：“禀二殿下，四殿下的训练课程乃是三公主制定，属下几人参详修订的。”
言外之意，有什么问题，尽管去找三公主。
二皇子愣了愣，看向阳伞下安静翻书的身影，皱了皱眉，转回头：“你是哪个队的？皇子的训练课程，竟然还要让一个小姑娘来定？”
高显丝毫不乱：“是。三公主高知灼见，属下不如。”
二皇子被噎住，脸便沉了下来。
小胖墩对他熟悉的很，立马补了句：“二哥，这真是三姐姐给我定的，母妃都看过了，不信你去问三姐姐。”完了他开始赶人，“好了，我要开始练习，不跟你闲聊了。”
二皇子：“……”
眼看憋屈的二皇子甩手而去，裴烈挑了挑眉，决心重新审视小胖墩——这娃看着憨，实际也不傻嘛。
也不知道二皇子去跟三公主说了什么，后边再没过来，只跟其他皇子一起在远处看着，看着小胖墩跑步、练臂力、跳跃、弓步……等他们的课程都结束了，这边才刚刚开始练射箭。
几人看的咋舌，干脆让人把午点送过来，安坐在旁，边吃吃喝喝边看热闹。
他们吃喝聊天，被围观的秦正暄却顾不上他们。
昨儿姐姐答应他，只要他能坚持半个月，就替他向父皇申请，带他出宫玩。
思及此，他再次挺直腰，哆嗦着手，拉弓射箭……
一通下来，小胖墩再次趴下了。但他这次没有哭嚎了，还颇为得意地朝关心的三公主道：“姐姐，一天了啊。”
三公主莞尔：“好，记着呢。”
小胖墩心满意足，趴到高显背上，嗷嗷叫着离开。
一众皇子看着他们走掉，神色复杂。
当晚，皇四子专攻武术的消息不胫而走。当天傍晚，昭明帝就给景福宫、南三所的皇四子各赏了两道菜。
不说小胖墩如何兴奋，端妃望着这两道简单的菜色，眼眶慢慢红了。
秦徽若给她夹了一筷子菜，道：“知道母妃高兴，可饭还是得吃的。”
端妃抽出手帕拭了拭眼角，哽咽道：“阿暄定然很高兴，他都多久没得过你父皇的嘉奖了……往日果真是我想错了。”
秦徽若安慰她：“阿暄还小，还来得及。”
端妃：“嗯。往后我都听你的。”
……
接下来，小胖墩的训练便慢慢步入正轨。
因其日复一日的体能训练，没几日，其他皇子便兴趣缺缺，不再盯着看。
而小胖墩从每天被背着回去，到自己能慢腾腾挪回去，不过三四天工夫而已。
这期间，裴烈也是不得空。上午训练，下午陪皇子训练，若非强度不算大，他还以为自己又梦回军营了。
虽然比原来侍卫营累，但体能、手感各种都恢复了不少。拿着工资锻炼自己，伙食也上了个档次，简直不要太爽。
对了，还有一点——
“队长，我撤了，这俩天就交给你们了！”
高显头也不抬，随意挥挥手：“走吧，替我向婶子问好。”
“得咧。”
裴烈背上布包，轻快走出舍院，直奔宫门。
没错，他终于等到休息了。
他们现在队里就四个人，另一名大哥昨儿傍晚刚回来，今天轮到他。而且，四皇子让他们一人休两天，说是让他们回家安置一下。
善扑的大哥老裘转头就给他科普，说是皇子手段，让他们回去告诉家里人，说自己升职了。
裴烈仍然不太明白：“升职而已，早说晚说不也一样吗？”
老裘朝他挤眼：“这不是怕你家里人随便给你定了人家呢嘛~”
裴烈：“……我还在守孝呢。”
老裘愣了愣。
高显瞪了他一眼，拍了下裴烈胳膊：“别想太多，估计是端妃或三公主示意，让殿下给我们个恩典罢了。”
恩威并施，上位者的惯常手段。
老裘撇了撇嘴：“这不是吓唬一下你嘛……”许是因为方才开了不合适的玩笑，他想了想，压低声音提醒裴烈，“倘若没意外，往后我们就是四皇子这边的了，家里关系还是要理清楚的好。”
高显跟着点头。
裴烈郑重道：“好。多谢裘哥提醒！”
老裘拍拍他肩膀。
高显遂将几人的休假安排说了一下，还特地提了句：“阿烈家里还没安排好，这次休假，让他先吧。”
其他俩人都没意见，裴烈感激不已：“回头给几位大哥带好吃的。”
高显：“得了，你有这钱，好好把家里安排好吧。”
裴烈笑笑，不再多言。
辞别三位大哥，他匆匆收拾了件衣物，便赶紧出宫。
……
从出差算起，裴烈已经有将近一个半月没回去。
上一次回去，他手头实在捉襟，只给家里买了些米面、留了点买菜的铜板……也不知道后面她们娘俩怎么过。
怀揣着担忧，他一步当成两步使，飞奔着穿过城区，来到位于城西某条小巷口。
七拐八拐，终于站到屋门口，裴烈再三确认没搞错，才深吸了口气，上前敲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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