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徽若微微掀起浅露, 戏谑地看着他：“当真累了？”
秦正暄连连点头：“累了累了。”
秦徽若这才作罢, 重新抬脚上阶梯, 秦正暄灰溜溜跟着上楼。
后边听完全程的裴烈忍不住嘀咕，这威胁的套路，怎么仿佛有点熟悉呢？
他倒没有多想，跟着上楼，守在两位贵主子的包厢外数蚂蚁发呆，等着别的兄弟吃好了来换岗。
菜还没上呢，就听到外边传来吵杂声，听动静，仿佛就在楼下。
裴烈的手瞬间扶到腰上，摸到异于木仓把手的佩剑才回过神，慢慢放松下来。
但跟他同组的高显显然不这么认为，他巡视四周，低声吩咐道：“注意着点，万一遇到麻烦，得赶紧带主子们离开。”
裴烈忙跟着两名一起值守的兄弟应是。
但他心里颇为不以为意，比屋里俩姊弟地位高的，基本都在宫里，他不认为会有什么麻烦。
正说着话，刚下去准备先用饭的伙伴之一匆匆跑上来，凑到高显身边，低语了几句。
高显：“……是吗？”
“吱呀”一声轻响，几人连忙转身。
四公主身边的蕉月姑娘站在半掩的房门口，脆生生问：“高大人，敢问楼下发生何事，怎会这般喧闹？”
高显忙拱手，简单快速地将事情转述了一遍。
蕉月：“……是吗？待奴婢回禀公——姑娘。”
房门再次掩上。
裴烈等人面面相觑。
过了片刻，却听脚步声快步走向门口，接着房门被打开——
“在哪里在哪里？”满脸兴奋的秦正暄四处张望，“听说有人强抢民女？”
众人：“……”
得，别说避开麻烦，还要去凑热闹。
前有领头的秦正暄，后有无所谓的秦徽若，大伙只得下楼。
一行人刚走下楼梯，就听到前面传来吼声——
“你们这帮酸儒，这么爱管闲事，怎么不去管管峸州的灾民？在这里装尼玛的仁义道德呢？”
温和的声音响起：“这岂能混为一谈？灾民自有朝廷庇佑，但你在大庭广众下欺负人姑娘家，我们岂能放任？”
“放屁，她们自个儿出来卖，还装什么清白？老子既然给钱了，他们就得伺候好老子！你们再多管闲事，别怪老子拳头不长眼！”
裴烈等人就是在这个时候转出楼梯的。
放眼一扫，厅堂一侧有两拨人正在对峙，一边是书生打扮的年轻人，另一边是短打于身的壮汉，两拨人中间还有两名布衣姑娘抽噎抹泪，旁边还有焦灼的掌柜、小二试图劝架。
正是吃饭的点，其他食客都躲到一边，留着这帮人吵吵闹闹。
一名着蓝衫的瘦高青年语带怒意道：“买卖乃是你情我愿，现下姑娘们都不乐意，你岂能强迫于人？”正是方才那道温和的嗓音。
本来漫不经心走在秦正暄身后的秦徽若脚步一顿，瞬间绷紧身体。
却听另一书生喊道：“就是。人姑娘只是走街唱曲儿，又不是那……这里也不是窑子，你们要喝花酒，就往那西街去，在这耍什么横呢？”
一名壮汉哼道：“姑娘家家的出来走街串巷唱曲儿，不就是为了赚钱吗？老子给钱了，她就得给老子陪着！怎么？委屈她了？还是你心疼了？你心疼你给钱啊！”
“你、你怎么如此蛮横？”
“别在这掉书袋，你们是她们的谁啊？管得着吗？管不着在这唧唧歪歪什么呢？”
“你！”
几句话工夫，足够秦徽若找回几许冷静。她不着痕迹地深吸了口气——
【叮！编号X-RZW5438388直播间上线，监管系统开启。】
秦徽若怔了怔，熟悉的光屏瞬间铺满视线，与面前场景交叠在一起。
评论区飞快刷起来。
【迎风撒尿三千丈：出来看热闹，看打架咯！！！！】
【什么？什么？】
【怎么了？】
【哪里打架？】
【为什么打架？】
【迎风撒尿三千丈：绝版大戏！见色起意莽撞人VS怜香惜玉穷书生，N男抢一女！高清□□！！】
秦徽若：“？”
【……这标语，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在放什么十八禁电影呢】
【神特么N男抢一女，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在卖动作片！】
【竟然全都穿着衣服，一点看头都没有！差评！】
……
一目十行扫过评论区的秦徽若终于明白过来，差点没把自己羞死。但更多的，是对某位流氓人士的恼怒。
她瞬间忘了方才涌出的复杂情绪，抬起手，准备给这流氓禁播下线惩罚——
“砰”一声巨响，伴随着尖叫声——
秦徽若连忙望过去。
前面两拨人已经打成一团。
看热闹不嫌事大的秦正暄兴奋地蹦蹦跳跳，还左一拳右一拳地比划：“打啊，快反击啊！”
秦徽若：“……”
再看光屏，也是一片喝彩和兴奋表情，连那裴烈也在那正儿八经的点评。
【迎风撒尿三千丈：哟，这几位哥们好像练过啊，动作有模有样的！哎哟，这拳头不错。】
【迎风撒尿三千丈：啧啧，看到那个穿蓝衫的家伙吗？刚才吵架站前面，仿佛老大，现在打架就往后缩……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
【迎风撒尿三千丈：我瞎说？我看人准着呢，这种人在我们这儿叫伪君子，平时道貌岸然，出事了跑得比谁都快。】
秦徽若：“……”
她看着面前乱糟糟的闹剧，再看裴烈那玩世不恭般的点评，突然就平静了下来。
她走前两步，朝高显道：“让他们停了吧。”
高显：“是。”
随侍而来的都是宫中精英，高显随手点了裴烈和另一名年轻些的侍卫。
裴烈迅速缩小光屏，一脸正经地领了命，跟同僚交换了个视线，便迅速上前，一人选了几个对手，三两下就把人全撂下了。
【哇，主播帅的！】
【主播冲鸭！！】
【哟，主播给那蓝色衣服的家伙两拳了，故意的吧？】
【哈哈哈肯定是故意的，我看到主播直接跳过其他人了。】
【笑死，主播不会真觉得那人是渣渣吧？】
就这么几句工夫，那两拨人就被裴烈俩人摆平分开了。
“那个王八羔子敢打爷爷？”一名壮汉被反手摁在桌子上仍旧嚷嚷。
另一名侍卫兜头给他一拳头：“好好说话。”
“你们是谁？知不知道我们是漕帮的人？！”
裴烈不耐烦：“管你草帮泥帮的，对我们家G——姑娘、公子尊重些！”万一吓着他们家这斯斯文文的四公主怎么办？
两拨人同时看向秦徽若这边。
蓝衫青年愣了愣，似有所悟，急忙站好，脸带羞愧道：“真真是有辱斯文了……感谢几位出手相助。”
虽然隔着浅露，秦徽若依然在光屏里将他那张慢慢肿起来的脸看得清清楚楚。
她心下暗忖，这裴烈，看着人模狗样的，打人挺狠的呀。
不过，打得好！
第041章 一介武夫
因着这场打闹, 旁边几桌客人都跑了，秦徽若身边围着一群人淡定围观。至于旁边的小胖墩……半大小孩, 自然忽略不计。
再加上“劝架”的俩护卫武力如此之高, 三两下就把双方压制住，她身边还围着如此多的便服护卫，是个人都能看出来, 她的身份定然不低。
故而，这蓝衫青年摆出谦卑姿态, 朝她致谢, 她半点也不意外。甚至, 她还觉得理所当然——她曾经认为的足智多谋，实则不过是惯于趋利避害、见风使舵罢了，说得好听, 叫圆滑世故, 不好听的, 就叫左右逢源。
没错, 这名蓝衫青年, 是她上辈子的老熟人，杜禹泽。
看到脸肿起来的杜禹泽，秦徽若突然起了兴致，想看看是怎么回事。
她没搭理杜禹泽，拉住秦正暄，准备找个地儿坐下。
“姐姐！”秦正暄以为她要走，拽着不肯动, “事情还没处理完呢！”
秦徽若：“……不着急, 坐下来说话。”
秦正暄立马高兴了。
这么一会儿功夫, 蕉月已经让小二收拾了张桌子出来, 自己又拿帕子擦了两遍，然后过来扶秦徽若落座。
秦徽若给她一个赞赏的眼神，拉着兴奋的秦正暄坐好，才扫向众人，淡声问：“说说，为什么打起来？”
声音软糯，语调轻和，柔若春风。
杜禹泽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后脑勺陡然一痛。
他“嘶”了声，扭头看去，迎来恶狠狠的瞪视。
“再看，眼睛挖掉！”裴烈低声威胁道。
杜禹泽讪讪然。
透过光屏查看这帮人的秦徽若自然没错过这一幕，她蹙了蹙眉，不明白裴烈为何突然口出恶言。
另一边的汉子们平日走南闯北的，早就搞清楚状况。不说秦徽若俩人的做派，光这几名护卫都身手了得……在天子脚下，若只是富，怕是不敢出来管事。几名汉子交换了个眼神，非常识趣地，推了名汉子出来，大着嗓门将事情经过如此这般地叙述起来。
秦徽若一边听，一边分神去看评论区——
【主播干嘛突然警告他？】
【害，刚才那家伙盯着小姑娘看呢。】
【主播这么善良的吗？】
【因为小姑娘是主播的顶头上司的姐姐。】
【……唔，这关系是不是有点远了？而且，主播有这么尽职尽责吗？】
【我也觉得没有。】
【+1】
【+1】
……
【主播是不是喜欢小姑娘啊？】
秦徽若怔住。
【迎风撒尿三千丈：滚！那是小孩，还没成年呢，你们龌不龌龊？！】
秦.小孩.徽若：……
【迎风撒尿三千丈：别特么聊我，看热闹啊！】
【迎风撒尿三千丈：听听，这几个书生，弱不禁风的，竟然学人英雄救美（翻白眼.jpg）】
【我们听得到，不需要你复述OK？】
【主播是不是转移话题？】
【有问题】
【迎风撒尿三千丈：别逼逼，老子还在上班呢！】
【你上班摸鱼的时候还少吗？】
【就是】
【就是】
秦徽若微微勾起唇角。
退红用自带的茶叶泡了茶，在她手边摆上一杯。
杯落轻响，将秦徽若的注意力拽了回来。她端起茶盏，刮了刮杯沿，轻啜一口。
正如裴烈所说，这只是俗套的英雄救美——或者说，自以为的英雄救美。
两位姑娘进店里找主顾卖唱，汉子那边给了银钱，把人拉坐下来一起喝酒，期间还动手动脚，眼看姑娘委屈落泪，邻座的书生们大为不忍，便出面制止。
后面的事，秦徽若也看见了。
透过光屏，她仔细打量那两位姑娘。
一名褐色布衣，怀里抱琴，身形略瘦，相貌平平。
另一名略施粉黛，鬓边戴绢花，身上浅杏色衣裙，领口袖口还绣了几朵雅致小花，姿容艳丽，一身粗布衣裳也掩不住的柔美身段，估摸着便是引发争论的卖唱姑娘了。
正正是杜禹泽喜欢的类型呢。
掩在浅露下的樱唇勾出冷笑，秦徽若语气平静如常：“也即是说，一边是你情我愿的生意事，一边是多管闲事瞎操心？”
叙述的汉子眼睛一亮，来劲了，连连点头：“正是！”
杜禹泽解释：“姑娘误会了，我们只是——”
秦徽若没搭理他，看着那名汉子：“你给钱请人弹琴唱曲了？”
汉子嚷嚷：“那当然啊，老子——”高显一个冷眼过去，他麻溜改口，“——那什么，我当时可是给了三两银子，这么多人都看见了，我可没欺负人啊！”
杜禹泽身边的书生登时急了：“你就欺负人了，我们都看到了！”
其他书生跟着声援。
“我也看到了。”
“动手动脚的！”
“欺人太甚！”
秦正暄好奇插了句嘴：“你怎么欺负人了？”
被一半大小孩问话，答话的汉子也没遮掩，理直气壮道：“就是碰了几下嘛，这帮书呆子就唧唧歪歪的，一看就没见过世面。”
秦正暄不解：“碰？你打她啊？”
汉子看了眼戴着浅露的秦徽若，嘿嘿笑：“哪能呢。”他挤眉弄眼，“你以后就知道——嗷。”
他身后的侍卫默默抬起手。
秦徽若见状便不再多言。
杜禹泽站直身体，语带指责道：“此地非烟花之地，这位姑娘只是卖唱为生，你动手动脚，便是欺人。天子脚下，岂容你这般放肆？！”
汉子：“笑话，三两银子买几首曲子，我去听一晚上戏都花不了这么多钱呢。她出来卖唱，难道不知道行情吗？她都没说话，你们几个酸腐书生倒来多管闲事！”
杜禹泽恼怒：“你们人多势众，人一姑娘家，怎敢抗拒？”
汉子：“那你倒是敢，跟你有关系吗？”
眼看又要开始吵起来，秦徽若摆了摆手：“稍安勿躁，先让我问清楚。”
众人停下来。
秦徽若转向那名梨花带雨的卖唱姑娘：“姑娘，你求救了吗？”
卖唱姑娘咬了咬下唇，嗫嚅道：“没有……只是——”
秦徽若打断她：“那你是否收了三两银钱？”
卖唱姑娘委屈兮兮地看了眼杜禹泽，然后垂眸抹泪：“是，小女命贱，自知不该——”
“你这般唱曲儿，唱了多久了？”秦徽若又问。
卖唱姑娘委屈不已道：“姑娘是不是看不起我等卑贱之人——”
“回答我。”秦徽若声音冷淡。
【小姑娘好严肃】
【做的不错，不能让人带跑话题！】
卖唱姑娘看了眼周遭的护卫侍女，垂眸，嗫嚅道：“唱了两年多了。”
秦徽若：“那你平日唱曲儿，怎么收费？”
卖唱姑娘顿了顿，声音更小了几分：“三十文一首。”
汉子立马大叫：“听听，听听，三十文一首，我给的可是三两！”话音刚落，就挨了裴烈一脚，他缩了缩脖子，不说话了。
【主播打人啦！@监管员821796 出来罚他！】
【还不给人说话，没生物权啦！】
【迎风撒尿三千丈：闭嘴，好好看小公主升堂！】
秦徽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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