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安玖适时地提出疑问,好让裴寂找理由给她解释。
看, 她多体贴。
安玖觉得如果裴寂是她老板,她一定能评上“史上最懂上级员工”奖, 老板想做什么, 老板需要什么样的配合,她全都完成得很好,甚至不惜付出如此惨痛的代价。
她可真是个爱岗敬业的好下属。
裴寂闻言却沉默了, 他停顿了片刻,不答反问:“你来这里又是做什么?”
安玖:你说我来这里做什么!
我特么不是配合你的演出吗!
安玖内心无力吐槽, 表面上却支支吾吾, 小声道:“我, 我听说这边晚上要抓坏人, 我就来看热闹, 对我看热闹。”
“看热闹自己被人抓住了?”男人嗓音含笑。
要不是得继续演,安玖好想把这人面具摘下来, 糊他一脸。
等着, 现在让你嚣张, 看我以后怎么虐你。
安玖心虚地低下头,细声嚅嗫:“这不是还有你来救我么……”
面具后,男人眸中闪过一缕微光。
这女人一到“非衣”面前,表现得就格外不同,羞怯娇俏,像个普普通通的小姑娘。见多了安玖作天作地的样子,他倒是有些不习惯了。
裴寂道:“我来此处是有任务在身,并非专程来救你。”
顿了顿,他又道,“我是玄衣卫。”
安玖抬起头,语气惊讶:“原来你是玄衣卫!”
玄衣卫隶属于朝廷,算是官方武林部门,直接服务于皇室。玄衣卫的作用一般是秘密监督官员,调查阴司之事,处理一些见不得光的事物和保护皇室成员等等。
反正,就是类似锦衣卫这类的暗卫机构。
玄衣卫还有一支负责暗中监视武林,武林势大对朝廷来说百害而无一利,皇帝便利用玄衣卫对武林形成制衡。
安玖露出恍然的表情:“难怪你会出现在暗庄和平澜城,你一定是来调查这些事的对吧?”
朝廷也需要掌控武林动向,那些隐藏在江湖里的玄衣卫寻常不会暴露踪迹,只负责在暗处收集信息,再将收集来的信息传递到皇帝手中。
安玖暗自佩服,这理由找得真好,简直毫无破绽。
男人沉声道:“对,下次不要再涉险了,你只是个普通人,不该参与这些武林事物。”
安玖:我也不想参与啊,你能让吗?什么时候你才不跟我演这种老掉牙的英雄救美戏码啊?
安玖决定加一把火,她不能再这么被动下去了。
安玖略略垂眸,一脸羞涩道:“非衣,既然你是玄衣卫,那你、你应该知道我的事情吧?”
“知道。”
“父亲逼我嫁给明王,我不想嫁。不过我知道,他迟早能找到我。但那时我名声应该很不好了,到时候,我向陛下求赐婚,我们成亲好不好?”
少女眼眸湿漉漉的,乌黑的眼眸里荡漾着满满的情意。
她是真有如此打算,她真的想嫁给他!
裴寂惊诧一瞬,这结果他早有预料,毕竟是他一力促成的,可不知为何,他心底却并不如何喜悦。
他默然片刻,沉声说:“我只是个玄衣卫。”
“我不在乎你是谁,哪怕你是乞丐我也要嫁你。我喜欢你,非衣,你救我第一次我便喜欢你了,现在你救了我三次,按理说来,我这命都是你的。救命之恩以身相许,你……答不答应我?”
少女紧张地咬唇,刚咬一下又连忙松开了,殷红的唇瓣敏感地发红微肿,犹如饱满欲滴的樱桃。
蛊毒还未解,她难受地舔了舔唇,粉色的舌尖在红肿的下唇上扫过,眼尾沁出生理性的细泪。
裴寂目光不自觉落在少女唇上,停滞一瞬才移开。
他清了清嗓子,对上少女殷切的双眸,沉吟半晌才道:“此事非同小可,安小姐,我们还需从长计议。”
其实,他最该做的便是直接答应下来。
先把她绑住,也不怕她再移情别恋了。
裴寂经历过上辈子,他见过安酒如何喜欢贺子擎,她对贺子擎的爱慕,他全都看在眼里。
这女人真正认定一个人,便是生死不悔。
然而当此刻真正获得她的倾慕,被她如此大胆地表白求婚,裴寂内心率先升起的不是满足,而是一丝意兴阑珊。
是太过轻易了吗?
他隐约感觉,面前的少女或许喜欢他,却绝没有到上辈子喜欢贺子擎那样的程度。
裴寂不仅见过安酒对贺子擎一见钟情,他也亲眼见证过贺子擎与林清妍的爱情。
那种感情,甚至能克制住情蛊的控制。
他上辈子的死因,有一半是因为毒发的缘故,另一半,则是低估了人的情感。
重来一世,裴寂吸取教训,再不会小瞧了这一点。
有了对比,裴寂再用崭新的视角审视眼前的少女。
她两眼亮晶晶的,期盼地看着他,神情热切又忐忑。手指揪动着衣裙,显示出内心的焦灼与不安。
听到他的回答,她显然很是失望,却未完全丧失希望,苍白的小脸上很快又浮现笑容,自我安慰地说:“没关系,也对,我们才见几次呢。等多相处一点时间,就熟悉起来了,到时候你再答应我好吗?”
裴寂冷眼看她,极少人知道,他其实很难体会到常人的感情。
尤其是正向的情绪,一般人笑的时候,他不知为何要笑。人们的期待、感动、快乐、喜悦等等情感,他几乎全都无法同感。
小时候,裴寂还未学会伪装,即便有人在他面前死去,他也不会产生任何情绪反应,于是谷里人便私下说他是小怪物。
后来,他渐渐发现愚蠢的人往往只会看人外表,而笑容是最好的掩盖色。
于是他便学会了微笑,可笑的是,他只是戴上了一张假面,人们对他的态度就好了起来,纷纷开始夸赞他。
此时此刻,裴寂并不能分辨出少女对他的喜爱有多少,只是下意识感觉,不够。
还不够,不如印象中她对贺子擎的情感。
一种冥冥中的直觉如此告诉他。
或许正如她说的那样,他们相处太少了,感情培养还不深厚。
想到这里,裴寂缓缓点头:“……好。”
“非衣,这次我能看看你的脸吗?我们遇见三次,我还不知晓你的样子呢。”
少女睁着明眸,眼巴巴地望着他。
“可以。”男人答道。
安玖愣了下,没想到他竟然会答应!
她一时心跳加速,两眼紧紧盯着男人的脸,然而当他单手扣上面具,将脸上的银色面具摘下,露出来的竟是一张截然陌生的面孔!
???
好家伙,他作弊!
她怎么忘了,武侠世界最鲜明的一个特点,不就是易容吗?
出现在安玖面前的这张脸,长眉浓黑,斜飞入鬓,鼻梁高挺,嘴唇微厚,皮肤倒是很白,面部轮廓立体深刻,比他原来那张脸更锋利一些。
裴寂原本面相柔和,又常带笑意,看着叫人如沐春风,给人温柔无害之感。
如今这张脸大概是照着贺子擎的风格捏的,正直沉稳,凛然正气,一看就是个沉稳舒朗的男人。
安玖:“……”
大概是她看得太久了,男人抬手摸了摸面颊,低声询问:“如何?”
这可是他精心设计的脸,参考了贺子擎的样貌,致力于打造她最喜欢的风格。
她这样盯着他,裴寂一时有些不确定,她到底满不满意。
安玖眼角一弯,弯出一个大大的笑容来,“很好看!非衣……很俊郎,我很喜欢。”
说罢,少女便羞答答地垂下了头,像是不好意思。
见此情景,裴寂心头微松,却又隐约感觉到某种奇怪的违和感。
或许是她变得太多了,与平时太过不同所致。
他并未深思,重新将面具戴上,对少女道:“我先送你离开这里。”
安玖乖巧点头:“好。”
她冲他伸出两条胳膊,一脸理所当然地娇声说:“我起不来啦,你抱我走。”
裴寂身形一顿,沉默着倾身上前,将少女打横抱起,牢牢护在臂弯里。
男人的胸膛宽厚温暖,知晓她中了蛊毒,他便刻意保护着她,不叫任何树枝叶片触碰到少女的身体。他身怀武艺,即便走在深山老林里,步伐也如履平地。
安玖一晚上没睡,直到此刻终于感受到一分舒适与心安。
如果说,这个世界上还有哪里她最安全,那一定是在裴寂身边。
哪怕他最终目的是想要她的命,可在此之前,他一定会像保护自己的命一样保护她。
安玖意识渐渐迷蒙,在这温暖狭小却叫人安心的臂弯中,她放任自己,彻底沉入了黑甜梦乡。
明明算计着彼此,却又演绎着情深,他们可真讽刺。
入睡前,她脑海中闪过这么一句话。
犹如鱼儿跃出水面,一晃而过后,又迅速沉入海底。
睡到半途,安玖隐约感觉身下的颠簸停止了,裴寂停下了走动,他把她小心翼翼放在了一个地方,环绕周身的暖意离去,安玖眼皮艰难地撑开了一条缝。
她太困了,困倦撕扯着她,把她往更深处拽去。
安玖模模糊糊看着男人,含糊地问:“你又要走了吗?”
“下次想见我,可以吹响哨子。”戴着面具的男人说。
话音落下,少女就像得到什么承诺一般,一脸安然地睡去了,眉眼间皆是对他无言的信赖。
裴寂深深注视她半晌,起身,再次向林中走去。
天还没大亮,他还有时间,去杀了那个碰他东西的人。
作者有话说:
裴裴:恋爱苦手,只会copy,终极舔狗
第24章 024
◎“双生蛊,你可知晓?”【三更】◎
林间不知何时起了风, 吹得枝叶沙沙作响。
裴寂放出寻香虫,那是一种类似飞蛾的虫子,能顺着某种香味一直追踪。
小虫快速向前飞去, 裴寂跟在后方, 脚步落地无声。
他才练神功不到几日,内力还不足,但已初见成效。
神功之所以不愧为神功,便是成效快,常人要练几年才能成就绝世武功,他却能大大缩短时间,比常人快十倍百倍。
如今裴寂又是重修, 比以前更加熟练,可以避过上辈子遇到的所有坎。
不出意外, 只需半年, 他便能重新达到上辈子的程度。
行进的步伐倏地戛然而止,裴寂蓦然抬眸,向前看去。
天边已泛起鱼肚白, 前方不远处的林中,正有一黑衣人站在树下, 与他遥遥相望。
裴寂脚步站定, 出声道:“巫盛?”
巫盛醒来后暴怒不已, 只觉奇耻大辱。他本就心肠狭隘, 当然不可能放过那欺骗了他的小姑娘, 于是马不停蹄追了出来,循着足迹追到这里。
两人便在这半途狭路相逢。
巫盛怒焰冲天烧去理智, 并不知晓前方那挡路的蒙面男人是谁, 反正任何挡他路的人都要死!
“你要拦我的路?”
“不, 我来取你性命。”
巫盛冷笑一声,想也不想,手指一转,一只小小的巴掌长的竹笛出现在手中,他面色阴沉,一双眼珠子黑漆漆的,阴森森看着白衣蒙面男子,将竹笛靠在唇边。
明明看他嘴唇动作,似乎在吹笛,那短短的笛子却没发出任何声音。
林间隐约响起诡异的、窸窸窣窣的声响,像是蚕食桑叶,又像无数密密麻麻的细小虫豸在爬动,刮搔着周围的一切发出的动静,密集地犹如下了一场雨,令人头皮发麻。
然而此刻面对面站着的两人,谁也没有在意这一切。
白衣男人一动不动,目光平静、静立原地,仿若根本没有听见四面八方传来的沙沙声。
这是一种藐视一切的态度。
巫盛眉目越发阴沉,手指飞快按动竹笛上的孔洞,变换着常人根本听不见的乐曲。
沙沙声越发细密,犹如潮水般向白衣人涌来!
如果此刻有人在旁边围观,便能看见林中突然出现一大片密密麻麻的虫子,各式各样的昆虫从地底钻出来,像是被什么操控般向着白衣人扑去。
由于数量太过庞大,虫子们聚集在一起,便组成了巨大的黑色洪流,犹如一张漆黑巨网,铺天盖地般朝中央的男人罩去。
从始至终,男人都只是云淡风轻地站,嘴角还勾起一个若有似无的弧度。
他唯一做的动作,便是从衣袖中滑出一柄纯白的折扇,三十六根扇骨由珍贵的象牙制成,整个扇子通体雪白,只有扇面上一个浓墨书写的“医”字。
直到那黑色巨网逼近他身边一米处,奔涌而来的虫子们突然停下了。
它们像是畏惧着什么,停在那个距离,再也不肯靠近!
巫盛目光一冷,瞬间明白这是遇上了劲敌,他手中动作一变,曲调变得更加凌厉。
虫子们开始躁动,既畏惧着前方的人,可后方又传来催促的曲调,让它们徘徊不定。
最终,还是有虫子听从‘指令’,向前爬去。
刚爬进一米的范围,虫子们骤然失去行动能力,巨网刚向前蔓延不到三寸,便彻底停滞!
定睛一看,那些跨过了一米线的虫子,竟全都死了!
眨眼的功夫,便全军覆没。
无数虫子向前爬去,却都折戟沉沙,无论如何也够不到白衣男人的一片衣角,便在半途中死去。
黑色的虫子一层一层前仆后继涌来,又一层层叠加,尸体堆积成了小小的山包。
“你是谁?”巫盛终于自暴怒中找回些许理智,明白此人不是他能对付的。
高手对招,往往一眼就能看出差距。
巫盛是玩蛊毒的好手,一眼便看出这白衣人同样是用毒的高手,且比他高明许多。他需要用蛊去控制虫子和毒,面前的男人手段却不是他见过的任何一种,他应该是纯粹的毒师。
倒不是蛊师不如毒师,而是他分辨不出对方用的毒。
方才他将自己培养出来的蛊虫也放了出去,那蛊虫同样一照面就被毒死在了虫尸中!
幸好不是本命蛊,不然巫盛将损失惨重。
蛊师之间比的是什么?当然是毒!
此人毒比他厉害,即便没有蛊,他也不是他的对手。
巫盛想通这一点,心底便已打了退堂鼓,他绝不是贪功冒进之人,甚至称得上小心谨慎,对付华山派也只敢畏畏缩缩躲在暗处,犹如老鼠一般,不敢正面对抗。
“我与你无冤无仇,此番是我冒犯,我愿收手,还望阁下不予计较。”巫盛能屈能伸道。
银色面具后传出一道温润的嗓音,白衣人指尖轻拂扇面,笑道:“可不是无冤无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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