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道他内心还有自己的儿子?
安玖心底刚浮现这个念头, 花媚一句高昂的话语声陡然震飞了她的思绪。
“不, 你不是、你不是裴郎,我的裴郎在那里!”
花媚猛烈地摇头, 视线毫不犹豫转移到裴寂身上, 指着他大喊道。
安玖:草。
这女人变脸也太快了吧!她绝对是个死颜控!
“儿子, 去把他给我抓过来,我要他留下来跟我成婚!”花媚声音尖锐刺耳。
结合她的样貌神情来看,就像个觊觎年轻人鲜嫩□□的老妖婆。
花玄却没动,他仍旧站在花媚身侧,身形却一动不动,似乎没有听见母亲的吩咐。
恶鬼面具后狭长的黑眸眯起,目露探究地落在裴舟面上。
他可是不是那个没脑子的疯女人,裴舟失踪十年突然在这种场合重新现世,要说他就是来叙旧情,谁也不信。
哪怕他这会看起来就是个普通老者,花玄也不会轻忽大意。
“儿子,你为什么不听我的话!那不是你爹,你不要被他骗了,你爹早死了!”
花媚焦躁极了,五官变得狰狞起来,又有了发疯的征兆。
花玄不欲惹她,慢悠悠笑道:“母亲,不是我不帮你,是那裴小神医身上有毒,我如何敢近他身呢?”
花媚闻言,立马将手中红纱交给花玄,道:“拿着这个就不会有事了。”
那不是普通红纱,其中每一根纱线都浸透了毒汁,再经过特殊的手段织成这一条红色丝巾,其中蕴含着无数种世间难见的毒药与无数种世间难见的解药。
这亦是花媚曾经的武器。
曾经她每天将红纱披在身上,若有人敢对她不敬,哪怕是在路上不曾向她行礼,都会被她随意杀死。
由于毒术太过高超的缘故,不必近身就能悄无声息让人死亡,当时的魔教甚至流传出圣女是妖魔,看人一眼就能将人置于死地的恐怖流言。
花媚疯了后,她的红纱便也尘封了起来,无人敢触碰。
花情也不敢,她既不会解其中毒,便不会自找死路。
花媚清醒后,红纱便又一次回到了她的手上。
就连花玄,平时也不会轻易靠近她,会刻意跟她保持距离。
手持红纱,花玄忍不住笑了。
他将红纱缠绕在手腕上,袖口一动,一把漆黑的弯刀探了出来,刀刃上闪烁着森冷的光,强烈又霸道的刀气瞬间席卷整个大殿。
安玖不在殿中,而是站在外面,也感受到一阵冷意顺着尾椎骨爬上脊背。
下一秒,花玄的身影蓦然消失在原地。他轻功卓绝,几乎化成一道残影,向立在殿门口的药王谷父子俩袭去。
这两个人,还是他名义上的父亲与兄长。
花玄的速度却半点不慢,狭长的眼尾弯起,眼底闪现一抹兴奋嗜血的光。
这样才好玩啊。
“裴寂,小心!”
“裴兄弟,我来助你!”
同一时刻,殿内传来两道呼声,伴随着一道影子一跃而起,也迅疾地扑向了殿门。
扑过来的人正是贺子擎!
二人原本也中了毒,但林清妍身上有裴寂早前送她的解毒丹,可解万毒,极为珍贵,她身上也只有一颗。林清妍给贺子擎吃了,原是打算伪装中毒,寻找机会再攻其不备。
如今见此情景,贺子擎如何还能坐得住,当下便跳了出来,准备解救裴寂。
“唉……”又是一声叹息,缓缓自众人耳边响起。
安玖的目光又一次被吸引了过去。
会这样沉沉的、像是身上背负着几乎将自己压倒的重量的叹息,只有一个人发出过。
方才那承认自己是药王裴舟的老人又一次将头垂了下去,从他的背影看,仿佛一个十足的失意人。
然而这一刻,这个失意人身上忽然冒出一股缥缈的雾气。
类似人们剧烈运动后汗水蒸腾,雾气刚散出来,就融进了周围的空气中,消散无形——不,并不是无形。
安玖闻见一抹香气,像是花开时的芳香,十分好闻,却又极淡极淡,好似错觉。
一般人闻见这种近乎错觉的味道,下意识的反应就是深吸一口气,再闻一闻。
这是身体的本能。
安玖也这样做了,然后她眼前便是一阵天旋地转,等她清醒过来时,人已经躺倒在了地上,除了眼珠子能转,浑身上下一根头发都动不了。
她眼角余光瞥见,在她身旁的阿七也倒了。
紧接着耳朵又听见两下重物坠地声,隔着不远的距离传来,不用想,是那两个扑过去的人。
安玖倒下的位置非常凑巧,正好面朝大殿。即便视野受限,也能看到贺子擎与花玄像是下饺子一样,重重砸在地上的身影。
她眼珠转了转,看到裴寂的轮椅向她的方向滚了一下,不过也偏移了那么一点,便又停了。
他坐着,她看不到那么高,分辨不出他有没有被药倒,但从这下意识的动作来看,他应该没事。
下一刻,从来到这里,便只说过两句话的裴舟,又缓缓开口了。
“我等这一天已经很久了。他们把你藏了起来,我找不到你。可是没关系,我会等,不亲眼看到你死,我是不会信的。”
“好在,我等到了。”
叹息般的语调响起,却没有半分喜悦,只有无尽的哀伤。
“我是来找你的,花媚。你还记得阿颜吗?”
脚步声一点一点向里走去,又在一个地方停了下来。
“我想了很多办法,想着要怎么杀了你。我用毒不如你,后来我想到了,我把自己炼成药人,从此百毒不侵、百病不生,我自己便是一味毒。”
“放心,你不会那么快死的,当年阿颜遭受的一切,你都还未还完呢,我怎么会那么轻易让你死呢?”
脚步声又响了起来,伴随着拖拽声。
裴舟拖着一个东西出来了,他走到门口,突然又停了下来,像是对什么人解释一般说:“此毒半个时辰后便可自行解除,裴舟已死,不会参与诸位的争端,诸位自便。”
说罢,他便又拖着那个重物,慢慢地走远了。
从始至终,他没有跟自己的两个儿子说一句话。不论是裴寂,还是花玄。
就如同他说的那样,他来这里,只是找一个人,如今找到了,便该离去了。
安玖话说不出来,只能在脑子里跟系统交流。
“裴寂他爹好像也不是什么正常人,守在魔教十年,就等花媚出来?这份毅力也太强了。”
【他已经是行尸走肉了。】
安玖也跟着叹了一口气;“或许现在,支撑他活下去的,只有对花媚复仇这个动力吧。”
所以原著里,花媚没有出现,裴舟便也不曾出现。
想到这里,安玖一个激灵:“为什么这次花媚出来了?”
系统:【或许是因为那本神功秘籍。】
安玖霎时愣住了,好一会才说:“所以这件事,其实跟我也有关系。”
如果不是她在金蛇山庄做出来的改变,花媚不会恢复,裴舟也许直到死,都没法复仇。
一时间,安玖心情格外复杂。
一直以来,她都控制自己,不要对这个世界投入太多感情。
她不会刻意去结交朋友,也不想留下什么牵绊,哪怕跟金燕婉、明熠之类的人有过不小的交集,甚至被当做朋友,安玖依然没放在心上。
对她来说,这就是一个小说世界,只是一本书而已。
书里的人再真实,她最终还是会离开。
或者最终任务失败,她回不去了,那时她的下场恐怕也不会多好。
所以,安玖始终以旁观者的心态看待这里的一切。虽然她也会在力所能及的范围里改变一点剧情,但那只是随手而为罢了。
她从不觉得自己有多高尚,或者多善良,做了多少好事。
改变的那些剧情,或是一些人的命运,现在跟她无无关,以后也跟她没什么关系,她也绝不会因此自视甚高,志得意满自命救世主之类。
可就在这时,安玖内心却由衷产生了一种认同感。
安玖第一次觉得,自己在这个世界里做的一些事,或许也还是有一点意义的。
安玖原以为自己要在地上趴一个小时,没想到裴舟刚走没多久,视线尽头的轮椅便咕噜噜滚动了过来。
滚到她面前,裴寂淡淡的话语声响起:“还醒着吗?”
安玖张不开口,只好使劲眨眼睛。
这一幕落在裴寂眼中,只见少女纤长的眼睫毛眨地飞快,像是纷飞的蝶翼。
她半张脸靠在地上,白皙柔嫩的脸颊上沾了一片尘土。大概是想要看他,眼皮一个劲往上翻。
他原是可以不管她的,只是一想到少女那娇气的性子。若是真不管她,任她在这里躺半个时辰,等她好起来指不定又要发脾气。
“知道了。”
白衣公子应了声,俯身弯腰,手抓着她胳膊,将趴在地上的少女用力捞了起来。
安玖只觉眼前一花,然后身体便落在一个宽大的怀抱中,鼻息间充盈着熟悉的苦涩药香,竟给人一种奇异的安全感。
她这会正坐在裴寂腿上,腰被他揽着,脑袋无力地靠在他肩头,眼前则是一张温润的侧脸。
裴寂微微垂首,侧过脸来看她。
二人从未靠得如此之近过,除了无音寺那混乱的一夜。
忽而,白衣公子视线在一个地方顿了顿。
少女隐藏在乌发里,白玉般洁白无瑕的小巧耳垂,正在他的注视下,一点一滴染上一层薄红。
他长睫一眯,一缕疑惑浮现心头。
她脸红什么?
对此裴寂并未深思,因为他已看到少女瞪视过来的目光。
她表情向来丰富,有什么意思都会表现在脸上,或是那双灵动乌亮的眼眸里。
裴寂这会便能顺利理解她眼神里蕴含的意思。
她眼珠向下看,裴寂立马就明白,她是让他给她擦脸上的灰尘。
裴寂停顿了好一阵,眼见着少女眼神越发催促,一个劲瞪他,才缓缓抬起一只手。
公子手指修长、骨节分明,指尖带着微微的凉意,轻轻落在少女白嫩的小脸上。
触及那柔嫩肌肤的瞬间,好似有一道细微的电流穿过,手指隐约颤抖了一瞬。
裴寂注意到,少女耳根更红了,还在向下蔓延,就连脖颈都爬上一抹薄薄的绯红。
与此同时,少女又狠狠瞪了他一眼。
这一眼里的意思是:动作快点!
裴寂指尖微顿,随即便加快了速度,未免少女不耐,他干脆整个手掌覆了上去。
男人掌心宽大干燥,带着一点微微的粗糙,划过少女的脸颊,将上面的脏污一点点抹去,重新露出少女娇艳漂亮的脸蛋。
不知是不是他太用力,还是少女皮肤太娇嫩,抹完之后,少女脸颊都红了一片。
见此情景,裴寂眸光闪了闪。
不过很快,他又抛去了心头的异样,因为安玖又在瞪他了。
这次她在使唤他,让他给她解毒。
裴寂道:“这不是简单的毒,我解不开。”
得到这个回答,少女眼皮一翻,给了他一个明晃晃的白眼。
哪怕她不说,裴寂此刻也神奇地理解了她想说的话:你真没用。
裴寂:“……”
心头升起莫名的窒闷感,令人烦躁。
白衣公子抿了抿唇,不动声色垂下眸,拢在袖子里的指尖微蜷。
他已被她嫌弃过许多次,却好像每一次都不能平静。
这一次烦闷感尤其浓重。
只因裴寂心知肚明,今日一见,自己的确有地方不如裴舟,那个他名义上的父亲。
虽然他并不把裴舟当父亲,但也许是从小被叫少谷主、小神医,裴寂对裴舟有一种诡异的关注,以及强烈的胜负欲。
他更希望别人叫他裴神医,而不是裴小神医。
他不想一直活在那个男人的阴影下。
这其实也是当年,裴寂创立千杀阁的初衷。那是独属于他自己的力量,他绝不认为自己比裴舟差。
裴寂心情不佳,不欲说话。
不过他本也不是多爱说话的人,那个爱说话的人又被迫闭上了嘴巴,空气一时静默下来。
安玖百无聊赖地靠在他身上,太阳暖烘烘的,晒得她有些昏昏欲睡。
舒适的昏沉中,安玖恍惚有种遗忘了什么事情的感觉。
懒洋洋的脑子动了动,又实在想不起忘了什么,她想了一会便不再想了。
时间一点一滴流过,安玖也不知过了多久,突然她感觉到无法动弹的身体渐渐有了知觉,从手指头开始,像是血液重新流通。
安玖迅速睁开眼,还来不及高兴,突然瞥见一道玄色身影。
顷刻间,她记起自己忘了什么了!
花玄!
花玄还好端端活着呢!
裴舟只带走了花媚,却还留下一个花玄,这也是个大杀器。
花玄是武者,比安玖恢复地更快,安玖睁开眼的刹那,他已飞速靠近了两人,手上那漆黑如墨的刀犹如一片黑海怒焰,汹涌着直直向两人扑来。
安玖两眼瞪大,近乎条件反射一个翻身,一把扑在裴寂身上,牢牢抱住了他。
那黑光却未曾落在她身上,就在距离两人极近的位置,黑光被一道剑光阻挡,牢牢拦在半空。
“魔头,你的对手是我!”后一步赶来的贺子擎大喝道。
同一时间,阿七也翻身而起,朝着花玄扑了过去。
直到此刻,安玖仍然心有余悸。
她心脏狂跳,几乎跳出嗓子眼。
一个瓮声瓮气的声音艰难自胸口传来:“你在……做什么!”
安玖愣了好一会,感受到腰侧的推力,她才缓缓退开,低下头去,放开压在胸前的脑袋。
白衣公子自软绵绵的窒息中抬起头,一张白玉般的俊脸发红。
也不知是憋得,还是怎么。
他方才什么也没看见,怀中少女便一个激灵直起身,死死抱住他头颅,一把将他摁进胸口,那一片柔软的波涛中,几乎叫他一口气上不来闷死。
好不容易脱困,裴寂连连推动轮椅后退。
少女的举动太过突然,以至于他竟连身后的金戈之声都未曾注意。
他脑海一片混乱,满脑子只剩下那极致的柔软,以及少女身上所带的奇异幽香,还有少女胸腔里扑通扑通乱跳的心脏。
她身上的香气裴寂很熟悉,每次与她贴近,他就能闻见那香味。
只是这一回格外浓郁,呼吸间铺天盖地,全是她的味道。
“你刚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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