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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寒过了，闷得也够久，楚元虞肩上披了件白色披风就到藏月阁外头的花园逛逛。
梨花树有些凋零，满地梨花瓣，铺了层白色毯子，楚元虞踱步到亭子中坐下，身侧凉绛提着暖炉，递给她手心里捂着。
楚元虞抬眸看了会梨花，忽而道：“１千树万树梨花开，可如今已经过了时候了。”
“明年还会有的。”凉绛说，“这花儿又有什么值得怜惜的呢，年年来，年年去。”
楚元虞轻叹一声，可是明年的这个时候，她不一定在摄政王府了。
“奴婢还会做花环呢，姑娘等着，我做个让您瞧瞧。”语罢，凉绛去摘梨花树上白嫩嫩的花骨朵，看哪朵美，就摘哪朵。
楚元虞看她活泼开朗地采摘着，也就随她去了，手肘撑着石桌托腮，目光被她吸引。
“凉绛，你年庚几何？”楚元虞忽而好奇，她自己已二十又一了，凉绛又如此单纯美貌，不知年龄。
想来应当是比她小的。
“姑娘，我十九啦！”凉绛心态极好，一般女子到这个年纪早已出嫁，她还在做丫鬟，也不急着婚事。
正是桃李年华啊……楚元虞心生感慨，十九岁那年她在做什么，还在凤鸾殿里头，日日胆怯母后。
现在想来，她却怀念至极，慕容府已亡去，所有人都不在了。而楚元虞想要跟旧人倾诉，只余楚修成。
唯一的楚修成，也没有慕容族的血，整个将军府，独她一人存活。
表姐慕容秋和亲仙逝，外祖慕容将军战死西北……楚元虞细细想着，忽而想起一个人，那便是慕容风。
“当真是有先见之明，敢舍敢断。”楚元虞恢复记忆后，现在才有心思去回忆，忽地发现这个人的存在，她错愕之余，又庆幸，不是只有她一人独活。
可是她现在也如囚鹰一般被困在摄政王府。
“姑娘快看，梨花环！”凉绛手持着花环朝她跑来，少女肆意张扬的模样抚平了楚元虞紧皱的心，她舒展眉头，伸手接过那花环，指腹擦过柔软的花瓣，软绵绵的，很舒服。
“我倒不知你有这样好的手艺，真好看。”楚元虞左右端看着，不舍地抚摸花瓣。
凉绛说，“我来帮姑娘戴上！”
梨花环扣在楚元虞头上，映衬着她今日这身鹅黄内衬罗裙，看起来像花园里生养着的花仙子，凉绛看呆了，目不转睛盯着。
“姑娘，您真好看。”凉绛羡慕不已。
楚元虞浅笑，“我这身皮肉，若是你要的话，便拿去。”
“不要。”凉绛摇头，“这般相貌，是姑娘与生俱来，最适配的了，若由奴婢生长，应当不会有这样好的气度。”
“你家里人呢？”楚元虞久久沉寂的心忽的复苏了，想与凉绛交谈一二。
凉绛将掌心中收集的花瓣放到石桌上，手指捻啊捻，“我原先是西北人，后来那个地方被鲁国侵占，我爹娘为了让我有个依靠，就将我卖与京都豪门做丫鬟。”
“当时寻到的人家是书家，之后书家倒台了，奴婢又被贩子倒卖，被管家甘兰买来伺候姑娘。”
楚元虞眸光闪烁，心中微瑟，书家也是因站了太子党而被剪除，凉绛也是被她连累，可她却不知道罪魁祸首就在眼前。
“你……”
“都过去啦，伤心的事就不提了，况且，摄政王府也挺好的，没有书家妯娌多，我在二小姐身边伺候时，天天跟大小姐屋里的璀笙干架互吵，烦死人了……后来她跟大小姐出去了，也不知去了哪儿……”
楚元虞静静听着，听到熟悉的名字，她的记忆力瞬间拉回尼姑庵，想到灵动的璀笙和沉稳的书云穆，心中感慨万千。
这个世界，当真是小极了。
凉绛刚好在静鸾离开后来到摄政王府，若是早些来，也许就能见到书云穆和璀笙了。
静鸾，楚修成，书云穆，璀笙……
“若是能有机会，我带你去见她们。”
“姑娘，你认识她们?!”凉绛又惊又喜，她很少从楚元虞口中听到他人的名字。
“嗯，我是被云穆和璀笙救下的，若是没了她们，也就没有今天的我。”楚元虞喘了口气。
“天底下竟有这样巧的事……”
二人起身边回内屋，边聊着。
楚元虞到软榻上坐着，抬眸看向凉绛，“你来教我针线吧，日子清闲，打发时间也是极好的。”
“虞娘呢？”
萧随踏入藏月阁，等不及丫鬟掀帘，自己就先掀了进去，莆一踏入，就见软榻上坐着一窈窕佳人，手持针线刺绣。
楚元虞穿针引线，凉绛在旁边教导。她听闻声响，不紧不慢地抬眸瞧了他一眼，而后继续用针线穿着白色软布。
“这是？”萧随迟疑地在旁看着，“虞娘，你怎么想起来要做刺绣了。”
第47章 虞娘有孕
萧随的目光陡然被她头顶上戴着的梨花环吸引, 嘴中不由赞叹，“哪儿来的嫩花，衬得虞娘更美了。”
“是绛儿做的。”楚元虞轻咳两声, 想将手中的物品放下, 萧随顺势接过，看她转手去拿凉绛手里已经放了会的药，一口喝完。
“该赏，衣橱下那枚玉佩, 凉绛你拿去。”萧随端了桌上的蜜饯塞到她嘴里，“含含，可还苦？”
“诶。”
“不苦。”楚元虞低眉浅笑，避开与萧随对视, 这才回答他的话, “我只是闲着无聊, 随便做做罢了, 不做也成。”
萧随脑中转了几个来回，无聊？他灵机一动, “我带你去尼姑庵看看？刚好修葺完工，虞娘不嫌弃就在那住一段日子, 换换心情。”
“尼姑庵？”楚元虞笑得讽刺，“你跟我提这个地方，可笑至极。”
萧随觉得，自从楚元虞撞到头后，好像变了一点, 但具体是哪里不同, 他又说不上来，不太像以前的太子楚元煜, 也不太像失忆后的楚元虞，倒似换了个人一般，令人捉摸不透了。
“好，虞娘不想去，我们便不去了。”萧随脸色沉重，“不过这段日子，我确实无法陪着你。”
楚元虞静静听他说。
“朝廷有要务，这些日子我脱不开身，不在摄政王府里，几个丫鬟要照顾好虞娘，甘兰也带人守着王府，不会有什么危险的。”
楚元虞心不在焉，“嗯”了一声，凉绛倒是眼中呈现出喜色，被她赶忙压下去，这个煞气阎罗终于要离开姑娘一段日子了，瞧之前把姑娘气成什么样。
萧随注意力放在楚元虞身上，见她不甚上心，心中略微难过，转念一想，一切都有缘由，他也就无话可说，温柔亲吻了她的鬓角，转身离去。
马车停在丞相府，萧随大跨步径直走进书房，大马金刀坐于椅上，看孟庭阙一身白衣飘渺，提着毛笔在案桌上描写什么，他皱眉瞧了一会。
这似曾相识的感觉，让萧随凝目，许久，他脑海中两个人影对上，忽而觉得，孟庭阙的气质，肖似楚元虞。
这个念头一出，萧随更加厌恶孟庭阙，他都没跟楚元虞有夫妻相，凭什么他孟庭阙一个太子少师，能如此相像。
“你来了。”孟庭阙放下毛笔，转身看向萧随，“可是因长孙王一事。”
“药。”
“下了。”孟庭阙又去研墨，修长的手指配着乌黑的墨，煞是相称，他脸色没有一丝变化，可萧随还是能感知到他心内的情绪，这让萧随很烦躁。
“长孙府的证据本王已经备好，你去联络人吧。”萧随目的达到，将几页白纸放置案桌上，转身离去。
临到门口，萧随听到背后传来一声，“慢。”
“何事？”他转身。
孟庭阙看着他，面若冷霜的模样，缓缓笑了，“你有没有想过，有朝一日，因果报应会降临。”
“报应？”萧随笑了笑，“怎么，丞相大人怕官位不保，还是性命有虞？”
“不。”孟庭阙眉目间的愁绪被风一吹即散。“你为了报仇，已经罔顾人伦，逆天改命，做事毫不留情，残暴血腥。”
“你可有想过，如果这些，都报在你在乎的人身上，你应当如何？”
“少在这给本王危言耸听！”萧随厉声回斥，“哼，若是有，尽管来找我萧随，我从不惧怕，不过都是些小鱼小虾，孟庭阙，你若是怨恨本王，也只管来，有本事便扳倒我，我也不会同你计较。”
孟庭阙闻言，摇了摇头，各中情绪全部杂糅，最后说出口的只余一句话，“按理说，你是她身边最亲近的人，怎会不知，她素来嫉恨如仇，最恨滥用职权，危害百姓性命之人，萧随，你占了几条，自己心里有数么？”
萧随摔门离去。
孟庭阙忧愁地看着他离去的背影，思及那慈悲为怀的女子，竟想不出，她与萧随会如何走下去。
静默矗立了会儿，孟庭阙眼帘映入翠荣的身影。她神色瞧着有异，手中揣着被仔细包裹着的物品，轻步走到他身前福身。
“大人，方才门外有一稚童拿着这个包袱，要奴婢亲自交由你手中。”
“哦？他可有说什么，午后日盛，怎不请来坐坐，也好避暑。”孟庭阙撩衣角坐于椅上，看着翠荣将包袱放置案上。
翠荣一字一句道：“他说，大人看了里头的东西，自会明白他的用意。”
“好，你先出去罢。”孟庭阙待她出去闭了门，才伸手拿过包袱。
书房内安静无比，孟庭阙缓缓站起身，垂眸凝视，案上，是一张绣着蟒蛇盘绕梨树的画。
良久，孟庭阙叹了声，该来的，总是会来。
隔日早朝，萧随按计划行事，打着清君侧的名义，在朝中当即拿下长孙王，锦衣卫迅速抄了长孙王一家。
自此，外戚慕容将军府，外姓长孙王府，丞相钟府三足鼎力局势瓦解，京中被祸及的小门小家不在少数。
而拿下长孙王的证据，里面包含了他与废太子母族的联络，意欲企图谋反，那是主要判死长孙王府的部分，其余的不必多言。
这场风波足足跨越了一个月，京城中人人自危，生怕一不小心就被这暴虐权贵之人灭口。
也是因为这场风波，往日繁华热闹的京城，一下萧条不少，百姓屋子紧闭，外国有来访使臣，来到此地，皆以为走错地儿，又觉这里阴寒，便匆匆离去。
同时，西北鲁国再度入侵，竟是全然不顾先前签下割城池、送金银财宝和美人公主的条款，卷土重来，气势汹汹，直击出国关要之地。
萧随刚清理完长孙王府的余孽，就要被皇帝派去领兵支援西北。
摄政王府上书房的幕僚及下属都忙得脚步飞起，气氛一片低迷压抑，似乎是怕萧随一去就回不来了，匆忙做着准备。
与之相反的是藏月阁，从主子到丫鬟，脸上全是压制不住的喜气，只有在偶尔萧随来访时，才默契地装出一副伤心的模样，待萧随急匆匆去办理事务，又恢复成欢乐的姿态。
太好了，王爷不在，姑娘就少受些苦头了。
连带着她们下人，也清心了些，不怕时不时两个主子吵架祸及奴仆，尤其是雨霜，那日好端端祈求姑娘原谅，王爷来了倒插一脚，把她打得十来天下不了床。
“王爷来了。”屋外小红喊了一声，里屋的人都挺直腰恭敬站在两侧迎着王爷。
萧随抬步进入，临到里屋，才慢了脚步，他心情沉重，皇帝圣旨已下，他即日便要带兵出城，再回来，不知何年何月。
他是万万不想离开楚元虞的，先不提皇帝知道自己钟情他的皇女楚元虞，再说萧随也害怕，离开楚元虞太久。
眼下有个万全的计划，便是换人，可是皇帝虽然只剩一口气，但命也还在，让萧随去西北，就是他的旨意，换不了。
萧随抬眸，浑身阴寒的气息在看到楚元虞岁月静好地坐于窗台边的软榻上做女红时，如暖阳驱寒冰那般消逝了。
“你来了。”楚元虞目光仍温柔注视着手中之物，说话间没有看他一眼，但就是无端让萧随心中一暖。
“是，虞娘，我来了。”萧随拾级而上，半蹲在楚元虞身前，仰视着浑身散发柔和光辉的女人，满身戾气皆无，这样的虞娘，怎叫我舍得放弃割舍，丢下她一人在京中。
丫鬟们早已被萧随遣散出去。
楚元虞穿过针后将东西搁置在旁边案上，慢慢看向身材健壮的男人，“听说你要带兵征战西北了？”
“是。”萧随眸中有不明的情绪，他认真盯着她问，“虞娘，你可愿意跟本王去往西北？”
楚元虞顿住，她扫了萧随一眼，而后目光慢悠悠看向窗外梨树，“西北，是个好地方，我也想看看。”
“当真！”萧随面露喜色，这个回答是他没有想过的，他以为得到的肯定是她的拒绝，可不料楚元虞当即答应了他。
可……楚元虞真的能去西北么？
萧随迅速冷静下来，仔细思索着，虞娘身子骨弱，到西北那样萧索残暴的战场上去，少不了忧愁哀苦，说不定会心生郁结。
可是留在京城，他又不放心。
萧随直到这个时候，才有了一股茫然，他没有至亲，不知将爱巢筑在何处，也不知将爱人托付给谁。
论身边人，他全是利用，只有因把柄在他手中，而不得不臣服于自己的人，并没有真心知己，可信任的至交。
他原以为只要权势滔天，就能护楚元虞安好，却不知到头来还是需要别人的帮扶。
不，萧随转念一想，他应该爬得更高，更稳，如果他是皇帝……这样才不会被他人左右，也能护虞娘周全！
“虞娘，本王忽而觉得，对不住你。”萧随的手慢慢覆盖在女人嫩滑的手背上，他不放心，所有人，他都不放心。
“好，本王带你去西北。”萧随咬咬牙，狠下心决定带她颠簸，若是虞娘有什么地方不适，他仔细照顾着便是，哪有什么怕的？
忽然，凉绛在帘外低声道：“王爷，姑娘该用药了。”
“进。”
凉绛端了药进来，面上喜色怎么也盖不住，就连给楚元虞递蜜饯，都带着笑意。
实在过于碍眼，萧随不自觉观察她，冷声问：“本王要走了，你就这般欢喜？”
凉绛吓得一怔，直愣愣看了萧随好久，又猛地看了眼风轻云淡的楚元虞。
她这才慌忙解释，“不，不是的王爷，您不知道么？姑娘她有喜了！”
“什么！”
平地起惊雷，萧随猛地攥紧手心，将女人的手狠狠抓住，他错愕了足足三秒，才回过神，紧张地看向楚元虞，“果真？虞娘，果真！”
第48章 皇帝要挟
楚元虞脸色平静, 好似怀孕的人不是自己，她慢悠悠看向萧随，笑了笑, “王爷, 你好开心。”
“是！我，我要开心死了！”萧随狂喜，站起身来不住在屋内踱步，最后猛地冲到楚元虞身前, 揽住她的肩膀将人抱住，“我要当父亲了！”
我竟然能有自己的孩子，我萧某竟然能有这样的好命，做尽恶事, 也能有好结果, 萧随哈哈大笑, 可见孟庭阙所言皆是荒谬！哪里有因果报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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