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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回忆中回过神来，荀昳回到了他的千秋殿。他找出一个精美的木匣，打开来里面只躺着一根孤零零的有损的白玉簪。
他拿出白玉簪轻轻抚过那道裂痕，眼睛里是他自己都未曾发觉过的温柔。
第3章
登基大典如期举行，正式即皇帝位后，端木柔嘉册封她的正夫冯锦为皇后，荀昳为太后，升张沐雨为丞相并辅政大臣。
自出现三省六部制后已许多年无丞相，此次重立丞相是何意，众臣心里心知肚明，只怕宣朝真正说了算的人就是张沐雨了。
第一场早朝荀昳垂帘听政，张沐雨一党多有不满，但张沐雨并未出言反驳，也渐渐都安静了下来。
端木柔嘉见朝堂上无人再说话，就道：“朕还有一道旨意，就也一并下了吧。”
众朝臣闻言纷纷弯腰拱手。
端木柔嘉道：“近两年民间多发农民起义，阶级矛盾尖锐，皆因数次远争辽东。从即日起，辽东之役与诸项土木之功，就先都作罢，让百姓休养生息。”
张沐雨皱眉道：“陛下，可先皇在世时……”
端木柔嘉抬手打断了她的话，道：“沐雨姑姑，朕并非是对母皇不敬，擅自更改她的旨意。前朝溃败的重要原因，就是执念于攻下辽东，可直到王朝覆灭也没有做到。我母皇雄才大略天降之才，想要攻下辽东为我族出口气也无可厚非。再加之，是我这个做女儿的不争气。母皇立我为太子后，她身子每况愈下，我却还不成器，她怕自己撒手后我撑不起这天下，这才为了给我铺路，做了一些激进之举。不是她的错，实则都是我的不是，故由朕来修正，无可厚非。”
端木柔嘉再看张沐雨，她再说不出反对之言。
见无人反对，她又道：“既然众卿家并无异议，那今日便到此吧。”
珠帘之后的荀昳微微皱眉，转头看向端木柔嘉，忽然觉得她有些陌生。
端木柔嘉起身退朝，张沐雨跟上了她，避开了众臣拉着她问道：“陛下，您刚才的那番话，是您自己想出来的，还是……”
端木柔嘉无辜道：“我自然是编不出那番话的，母皇的一些想法，是她在最后那几日告诉我的。”
张沐雨立刻红了眼睛，她低下头说不出来话，只是轻轻捏了捏端木柔嘉的肩膀，便沉默着转身离开。
端木柔嘉看着她的背影叹了口气，转身向前走去。
她才走出没几步，荀昳挡住了她的去路。
荀昳盯着端木柔嘉看了片刻，娇艳欲滴的红唇微微勾了勾：“陛下，饶是我往日小看你了。登基第一日就推翻了先帝的旨意，好魄力。”
端木柔嘉微微低头笑了笑：“父后是不是以为刚才那番话是我自己想出来的？我倒是也希望如此呢。”
“这是何意？”
端木柔嘉道：“刚才那番话，其实是丞相要我说的。若是继续远征辽东，劳民伤财，只怕会国力倒退民心不稳。等后续出了问题，虽说如今我是皇帝，搞砸了那也是在我手上搞砸的，但追根究底，还是母皇最后那段日子行事太过激进，怕是会影响到母皇的一世英名。我新君登基，此事由我来提，既能护住母皇的身后名，也能让我在朝里多少立住些脚跟。”
荀昳沉默片刻，轻声道：“还真是缜密的盘算，一举两得，不愧是张沐雨。”
“毕竟她是母皇为我挑的辅政大臣，自然是厉害的。”
荀昳不再多言，转身预备离开。
端木柔嘉看着他的背影，道：“我其实一直有个问题想要问你。”
荀昳停住脚步，转身道：“陛下请讲。”
端木柔嘉问道：“你爱我母皇吗？”
荀昳顿了顿，轻声道：“爱过。”
“只是爱过吗？”
荀昳轻轻一笑：“我刚入宫时，正是情窦初开的年岁，她是何等人物，我会倾慕于她也不足为奇。”
“后来为何又不爱了呢？”
“因为我后来明白了，不管如何我在她心里都取代不了你父亲的位置。”荀昳说着转眸看向端木柔嘉“我不会捧着我的一颗真心，把它献给并不珍视它的人，那个人是你母皇也不行。”
“你是个很现实的人呢。”
“多谢夸赞。”
端木柔嘉顿了顿，又问道：“那你的这颗心，会有给出去的那天吗？”
荀昳怔了怔，移开了注视着端木柔嘉的视线，静默片刻后转身离开。
端木柔嘉回到寝宫时已经身心俱疲，朝服还没来得及换下就先靠着软塌闭目休息，丫鬟扣了扣门，低声问道：“陛下，宋大小姐来了，此时正候在外头，您见她吗？”
“让她进来吧。”
“是。”
端木柔嘉又喊住她道：“你吩咐下去，以后宋大小姐若是进宫来寻我，不管任何时间，都通行无阻。”
“是。”
丫鬟下去后宋允和很快就走了进来，她走到端木柔嘉身前顿了顿，轻声道：“参见陛下。”
端木柔嘉抬眸看她：“你是想要与我生分？”
宋允和笑了，跑到她的面前道：“当然不是，只不过忽然见你穿着明黄龙裙，不由地有一种想要跪拜行大礼的冲动。”
端木柔嘉淡淡一笑，随即又叹了口气。
宋允和在她身边坐了下来，轻声道：“你是不是累了？你先歇息会儿，等你休息好了我们再来聊别的。”
端木柔嘉瞥了她一眼：“你是有事？那便直说吧。”
宋允和犹豫了一下，从怀里拿出一封折子，道：“柔嘉，这是我母亲让我交给你的。”
“什么？”
“辞呈。”
端木柔嘉一愣：“她要请辞？为何？”
宋允和道：“我母亲说，一朝天子一朝臣，她实在无心力再担任户部尚书，并非是一时冲动，请陛下准她辞官。”
端木柔嘉打开辞呈来看，宋允和安静坐在她身边看着她，却眼见着她呼吸越来越乱。
“柔嘉？”
端木柔嘉轻喘着搁下了辞呈，宋允和赶紧帮她抚胸顺气：“你没事吧？”
端木柔嘉握住她的手，缓了缓道：“户部尚书一职，把控着宣朝经济命脉，事关重大。荀昳在和我姑姑争夺实权，他母亲虽也是开国功臣之一，可荀家如何又争得过沐雨姑姑？借姑姑的手拔他爪牙只是时间问题。可你母亲辞官了，新任户部尚书若是站了荀家这一边，那一切可就不一样了。”
宋允和愣住：“我倒是没想过这些后果，要不我回去劝劝我母亲，让她暂且先打消辞官的念头？”
端木柔嘉叹了口气，收起了辞呈：“不必了，她既然心意已决，那朕准她辞官。”
“柔嘉，对不起……”
端木柔嘉淡淡一笑：“没事，我不怪她。”
接下来就和端木柔嘉预料的一样，户部尚书一职空缺后，张沐雨首先开始推荐人选。在一日后，端木柔嘉在御书房里看奏折时，荀昳也找了上门。
端木柔嘉搁下正在批阅奏折的笔，明知故问道：“父后，你怎么来了？”
“自然是来关心陛下的，陛下别太操劳。”他说着，把一碗甜汤摆在了端木柔嘉面前。
端木柔嘉愣了愣，笑道：“这是什么甜汤啊，还需要父后亲自过来送？”
“既然哀家都亲自来送了，不尝尝？”
端木柔嘉舀起一勺子甜汤尝了一口，笑道：“味道不错，多谢父后。”
荀昳笑问道：“陛下喝得这么爽快，不怕我下毒？”
“父后说笑了，您对柔嘉向来都好，怎么会下毒呢？”端木柔嘉轻咬着勺子，眼神带笑地看向他，问道“你舍得吗？”
荀昳一愣，轻轻捏了捏她的脸颊：“不舍得。”
端木柔嘉抬手握住他的手，他的手微微一颤，立刻抽了回来。
“陛下，新的户部尚书人选有了吗？户部尚书之位事关国本，陛下可要慎重。”
端木柔嘉轻声道：“姑姑昨日倒是推了个人选，但姑姑说我才是皇帝，到底该定谁还要我自己拿主意，我也正犯难呢。刚想着，要不行就听姑姑的吧，听她的总没错的。”
荀昳淡淡一笑，心想着她是还单纯，张沐雨的弦外之意都听不懂，竟然真以为张沐雨是要她自己拿主意。
他道：“丞相既然让陛下自己拿主意，那陛下就自己来拿个主意吧。我这里也有个人选，陛下看看是否合适。”
荀昳说着，交上了一封折子。
端木柔嘉收起了折子，笑道：“现在有两个人选了，我是更加犯难了。父后容我想想吧，反正两个人中总是要挑选一个的。”
“不着急，陛下慢慢想，那哀家就先走了。陛下记得把梨汤喝完，对你的喘疾也是有好处的。”
端木柔嘉微微一笑，舀起甜汤又喝了一勺。
荀昳回到自己的宫殿里，他的贴身男侍莞儿走了上前：“太后，陛下可答应了？”
荀昳微微摇头：“柔嘉说张沐雨也给她推了个人，她预备在我的人选和张沐雨的人选中二选一。我看了一眼，张沐雨推的人是户部的主事高簇。”
“那需要莞儿做些什么吗？”
荀昳转头看向他，道：“帮我把夜行衣拿来。老规矩，今晚不要让任何人知道我出宫去了。”
莞儿没有多问，只是顺从地应了一声，走到一旁的箱子取出了夜行衣。
等暮色完全降下，荀昳离开了皇宫。
端木柔嘉听到窗外带着规律的叩击声，并未声张惊动下人，自己走到窗边推开了窗户。
镜外的成员之一，目前在宫中当男官的陆颜雨摘下斗篷帽檐，微微欠身行礼：“参见陛下。”
“虚礼免了，直说吧。”
陆颜雨道：“大约一炷香之前，太后换上夜行衣带着佩剑出宫去了。”
端木柔嘉轻声道：“知道了，你快些回去吧，别让人瞧见。”
目送陆颜雨离开后，端木柔嘉转身进了寝殿，也找出了一套夜行衣换上，随后悄然离开了皇宫。
第4章
户部主事高簇刚在外与人饮完酒回到府里，她的兴致还未散去不想进屋睡了，就端着她夫人准备的醒酒茶坐在院子里赏月。
荀昳趴在屋顶上盯着院子里的高簇，抽出了腰间的长剑，预备寻准了时机杀了她。
他正准备飞身跃下，忽然听到身后有声响，转头一看另一个蒙面黑衣人站在了他身后的屋檐上。
荀昳压低声音问道：“你是何人？”
她并不说话。
荀昳想要往下跃去，那黑衣人拉住了他的胳膊，他反手挥剑斩去，黑衣人轻巧躲开，飞跃站在了他的身前，挡住了他去刺杀高簇的路。
荀昳暗骂一句找死，提剑刺向黑衣人，后者与他一来一回交手，有意引着他离开了高家的屋顶。
落到高家院子后的小巷子里，荀昳见黑衣人的剑法强于他，今日有这人搅局只怕是刺杀难成，本想今日就先撤退了，忽然他发觉这黑衣人的呼吸开始紊乱起来。
他自己虽然习过武，但他是个后宫男子，动手的机会很少，照理说在习武之人中他的体力绝不会算好的，可此时他的呼吸还没乱，眼前这个女黑衣人的呼吸就先乱了，只怕她不是身上带伤，就是身体有恙。
他忽然想到了从小就有喘疾的端木柔嘉，不禁微微蹙眉，抬眼再看向眼前的黑衣人，不禁觉得身形似乎也与端木柔嘉有些相似。
可端木柔嘉怎么会出现在这里？这不可能……
荀昳挡开了黑衣人的一剑，伸手去扯她的面巾，她侧身躲开，反扣住荀昳的手腕，荀昳袖中还藏了一剑，划伤了黑衣人左手小臂。
“喂！你们在做什么！”
荀昳闻声看去，路边有个女子提着酒壶脚步略带踉跄地走来，她的声音荀昳还有印象，她是盛亲王府的二小姐宋允真。她的姐姐宋允和与端木柔嘉交好，若是被她发现了什么告诉了她姐姐，那就等同于告诉了端木柔嘉
。
荀昳快速收起了剑，放弃了今日的刺杀赶紧离开。
等荀昳走远，端木柔嘉摘下面巾看向宋允真，她也是镜外的成员之一，在她面前不用藏着掖着。
问道：“你怎么在这儿？”
宋允真一愣，用力眨了眨眼睛：“小公主？不对，现在不能喊你小公主了。你为什么会在这儿？”
端木柔嘉微喘着走向她道：“出来办点事。”
“什么事还用你亲自这么偷偷摸摸地办？你都亲自上了，那你还要镜外做什么？不如解散了算了，我还不想当你手下，想想就烦人。”
“事出突然，我只能亲自出来了……”她说完喘得更沉重了些。
宋允真皱眉：“刚才我都看到了，你就比划了那么几下，就喘成这样？”
“我……”端木柔嘉越发喘不上气，眼前一黑倒在了宋允真怀里，用最后的力气说道“送我回宫……要悄悄地……”
宋允真嫌弃地把她拦腰抱了起来：“我又不是我姐，你居然敢往我怀里倒？也不怕我悄悄弄死你。”
端木柔嘉淡淡一笑：“你不会……”
“行了，你别说话了，我来想办法送你回去。”
端木柔嘉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等她醒来时已经回到了宫中寝殿，同是镜外成员也是宫中御医的江枕月在为她施针，宋允真已经不在了，宋允和守在她的身边。
见她醒了，宋允和赶紧问道：“柔嘉你醒了？你好些了吗？”
端木柔嘉轻声嗯了一声，问道：“我是怎么回来的？没被人看见吧？”
宋允和道：“你放心，是我送你回来的，没有被人看见。”
端木柔嘉想要坐起来，刚抬了抬胳膊，江枕月就按住她的手道：“陛下，当心伤口。”
端木柔嘉看了眼外头的日光，问道：“现在什么时辰了？”
宋允和握住她的手道：“柔嘉，那些事先放一放，你得先修养几日，否则你的身子扛不住。”
“可……”
江枕月也道：“陛下，上回你病倒后身体一直没有完全养好，这段时日又太过劳神，这才导致了此次喘疾的发作。你身体底子本就不好，要是再把底子彻底拖垮了，接下来可如何是好？”
宋允和轻轻晃了晃她：“柔嘉……”
端木柔嘉叹了口气：“也罢，我就借病让这件事冷几日吧。枕月，高簇那边就靠你们了。”
“是。”江枕月端来旁边的一碗药“陛下，把药喝了。”
宋允和扶她坐了起来，给她披了件衣裳后拿着药碗喂她喝药，才刚喝了半碗药，门外宫人扣门道：“陛下，太后过来了。”
宫人话音才落下，荀昳就推门走了进来，看到披着衣裳虚弱靠着床的端木柔嘉愣了愣：“陛下这是怎么了？”
江枕月起身行礼道：“见过太后。陛下这几日忧思过重，引得喘疾发作，需要静养几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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