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端木柔嘉愣了愣, 低头轻笑了一声。
凌韫玉轻声提醒：“陛下, 您刚才想说……”
端木柔嘉哦了一声，推开打岔的宋允真，道：“虽一直以来都有律法, 但一来是法条笼统还不够精细, 各项条律并无精准的释义, 于是各地官员对条文理解各不相同，明明类似的案子, 判罚却不能做到统一。二来, 刑罚过重了, 朕认为可以适当减轻。朕想要修著一套律法典籍, 引经据典，详解条文, 统一我宣朝的法度。”
凌韫玉用只有他自己能听到的声音轻声道：“永徽疏律吗？”
宋允真靠着端木柔嘉道：“想法不错。怎么？你准备亲自写书啊？”
端木柔嘉轻轻敲了敲有些酸痛的肩膀，道：“编写律疏可不是闹着玩的, 必须得极致考究严谨，需要参照各类典籍以及案卷，我有那么多折子要批，哪还有那个时间？”
宋允真顺手帮她按按肩膀，随口道：“你要让凌韫玉写啊？那他是不是得至少一年半载关在书房里出不来了？”
端木柔嘉笑了笑，道：“我预备把此事交给丞相，让她再发挥些余热。韫玉你对于各类案子的了解比丞相要多，你就也一同参与吧。”
凌韫玉拱手道：“听凭陛下安排。”
等凌韫玉离开后，宋允真小声道：“我刚才先去了一趟漂亮哥哥那边，小小公主又病啦？”
端木柔嘉叹了口气道：“是啊，昨晚又发热了。枕月说再长大一些会好的，也不知她是不是在宽慰我。”
“你现在后悔了没？”
端木柔嘉愣了愣，轻声道：“我对我做过的事，没有一件后悔的。”
“嘴硬。”
端木柔嘉看了眼开着的门，对站在旁边的丫鬟道：“你先下去吧，这边有允真陪着我，把门带上。”
“是，陛下。”
宋允真皱眉：“你什么意思啊？要把我当丫鬟使？”
端木柔嘉轻声道：“我想和你聊聊那些事，有旁的人在不方便。”
“哪些？”
端木柔嘉转眸看向她，问道：“你最近有过什么邪恶想法吗？”
“最近？邪恶？”宋允真想了片刻，道“也不算很近啦，就前段时日，张沐雨在朝上血口喷人，可把我气着了。我回去后就忍不住开始想，假如我要杀她，我该怎么样才能杀了她，然后我在脑内至少杀了她十遍。”
宋允真说完，冷冷哼了一声，拍了拍端木柔嘉：“你要是哪日决定刺杀她了，你可以派我去。”
“我不会杀她的，她是我亲姑姑。我们虽政见不合，可她为大宣操劳一世是真，我和她不是敌人。”
“得了吧，不就是亲姑姑嘛，亲姑姑能有亲姐妹亲？”她见端木柔嘉皱起了眉，又追加道“我没说你，我说你娘当年呢。”
“我娘当年，她的姐妹已经要对她动手了，她再不动手那死的人就是她了。可我的姑姑从未伤害过我，她只是强势了一些。”
宋允真呵呵一笑：“你骗骗我就算了，别把你自己也给骗了。你要是不打算说点心里话呢，我就不和你聊了，回家去找我姐了。”
端木柔嘉拉住她的衣角道：“我说的就是心里话，我不能杀她。她是宣朝的国之栋梁，是我爹爹的亲姐姐，是我母皇的至交，当年也多亏了她在母皇面前美言，母皇才能打定主意立我为太子。我若是派人去杀她，那我就是禽兽不如，将来九泉之下也无颜见我爹娘。”
宋允真转过身道：“我听明白了，就是你不能动手呗，不是你不想。”
端木柔嘉叹了口气：“你可别想着杀她，我还要她帮我编纂疏律呢。”
宋允真耸了耸肩：“那我无话可说了。”
端木柔嘉轻声道：“我……我最近也有一个邪恶的念头时不时冒出来。”
“什么样的？”
端木柔嘉沉默了片刻轻声道：“我有时候在想，假如弘儿没有出生，假如荀哥哥当初摔的那一跤小产了，那我就能顺势废了冯家，顺带着重创士族。”
宋允真啧了一声：“也没有那么邪恶啦，假如我是你，可能也会忍不住那么想。但是，假如这个孩子当初真的掉了，漂亮哥哥该多伤心啊。虽说弘儿身体是有些弱，但江枕月也说了，再长大些就会好的，不至于像你这样的。额……无意冒犯哈。”
端木柔嘉淡淡一笑：“没事。和你说说心里话，舒坦多了。”
经过一日日的精心照料，长到了半岁大的端木弘已经不像刚出生那几个月般多病，哭闹也少了，荀昳的心思也渐渐从她身上移开了些。
他本想着这段时日自己心思都在孩子身上，疏忽了端木柔嘉，也不知她会不会觉得自己对她过于冷淡，但发觉她似乎并未在意，喊了宋允真过来一问才知她最近既要处理政务，又费了不少心思在修订律疏之上。
荀昳想着近来端木柔嘉事务繁忙，这两日胃口也不太好，就去厨房亲自熬了碗燕窝粥送去了御书房。
“柔嘉，还在忙？”
端木柔嘉抬头对着他微微一笑：“荀哥哥来啦。”
荀昳把手里的食盒摆在她的案桌上：“这是我亲自熬的燕窝粥，你中午就没吃几口，喝一点吧。”
“荀哥哥，你不需要亲自做这些，我说过再也不会让你吃苦了。”
荀昳轻轻捏了捏她的脸颊：“偶尔下一次厨没什么辛苦的，谁让你不好好吃饭？”
“我真的没什么胃口。”
荀昳担忧问道：“你又哪里不舒服吗？喊御医来看看吧？”
端木柔嘉赶紧道：“我没有不舒服，你别担心。”
“那是有身孕了？”
端木柔嘉一愣，随后笑了：“好了，我喝行了吧？”
荀昳看着她喝粥，轻轻抚着她的后背道：“就算是操劳国事，你也别太辛苦。”
端木柔嘉放下勺子道：“我算不上辛苦，最近这段时日，辛苦的是丞相。”
端木柔嘉说着把刚才一直在看的书册拿给荀昳，道：“我不是想着修订一套完备的律疏么，将此事交给了丞相来办，她办得可好啦。她预备分为十二篇章来编纂，这是贼盗律初定稿，你看是不是编写得极好？”
荀昳看了几页，轻声道：“是极好。此十二册若是编成，那不光是对我朝，我想对后世万代都有极深的影响。”
“是啊，还得是丞相。”
荀昳把书册放了下来，搂着端木柔嘉笑道：“此言差矣，还得是陛下英明。”
端木柔嘉只是淡淡一笑：“可若没有丞相，假使此事交由别人来做，只怕做不了这么好。就算是我亲自来编纂，也未必能做得这般好。”
荀昳揽着她的肩膀轻声道：“你勿要妄自菲薄，光有张沐雨没有你，她自己也不会来编纂这律疏。况且我听允真说，此次编纂律疏凌韫玉慕焱也是出了不少力，不是张沐雨一人之功。”
“她是主要编纂者，若是后世提起，自然是第一个想到她。”
荀昳转眸看了她一眼，没再说话，把燕窝粥推到了她的面前：“再喝一点。”
端木柔嘉又喝了一口，就开始把玩着勺子道：“我是得让自己好好活着，毕竟还得和她比命长呢。”
荀昳有些不悦道：“她都已经年过半百了，你才二十来岁，你和她比命长？”
端木柔嘉轻声道：“谁知道我还能活多久。”
荀昳一拍桌子道：“端木柔嘉！你犯不着这么咒自己！”
端木柔嘉见他真的生气了，小声道：“荀哥哥我错了，你别生气。”
荀昳把她按在椅子里，怒问道：“知道错了是不是？下次还敢胡说吗？”
端木柔嘉摇头道：“不敢了。你先松开我，别再给谁看到了。”
荀昳松开了她冷哼了一声：“你看我晚上怎么收拾你。”
等荀昳离开后，端木柔嘉接着往下看律疏草本，等整册都看完才回了承天宫。
荀昳就在承天宫里等她，她已经忘记了荀昳说的今晚找她算账的事，该怎么样就怎样，直等到沐浴完准备就寝，这才发现荀昳坐在床边面色不太友善地看着她。
端木柔嘉轻声问道：“荀哥哥你怎么了？心情不好啊？弘儿不乖吗？”
荀昳冷冷一笑：“是你不乖。”
“我、我怎么了？”
“我去御书房寻你时，发生了什么你已经忘记了？”
端木柔嘉已经想起来了他说要晚上收拾她的事，故意装作没想起来，道：“你看我这脑子，这几日全是律疏律疏，别的事都转眼就忘，我真的忘记了。”
荀昳微微一笑：“端木柔嘉你给我过来。”
端木柔嘉慢吞吞移动着步子朝他走：“荀哥哥你别这样，我会害怕的。”
“你不是连死都不怕吗？天天把那些不好的挂在嘴边，你还怕什么呀？”
端木柔嘉小声道：“我没有不怕呀，我也没有天天挂在嘴边……”
“你说得还少吗？还是你知道这么说我心里会难受，所以你故意的？你就是想要我心里难受？”
荀昳说到后面声音里带上了些哽咽，端木柔嘉有些慌了，走上前拉着他道：“荀哥哥对不起，我真的不是想要你难受，我以后再也不说了好不好？我以后只说，我们一定白头偕老。还有就是……我喜欢你生生世世。”
“骗谁呢，允真妹妹告诉我的，你亲口承认过你对慕焱动过心，你是觉得我会使手段怕我伤他，这才不敢要他。”荀昳冷哼了一声又追加道“你们女人就没一个好东西。”
端木柔嘉小声道：“你们男人也没好到哪儿去，你不是也承认过，对我母皇动过心？”
荀昳皱眉：“你还指责我？”
端木柔嘉赶紧摇头：“我没有指责你，我只是想说，过去的都过去了，往后我只喜欢你，你也只能喜欢我。”
荀昳垂眸笑了笑，随后又带着凌厉的目光抬眸看她，伸手将她推倒在身后的床上。
他勾着娇艳的嘴角道：“你惹我不高兴了，今晚我还是得收拾你。”
端木柔嘉笑道：“悉听尊便，荀哥哥高兴就好。”
第44章
律疏的编纂耗时大半年终于初定篇章全部完成, 送到了端木柔嘉面前，她只翻阅了其中两本，便知此书一问世，将来定会影响后世千万代。
旁边的慕焱道：“其中斗讼律、诈伪律主要是我和韫玉弄的, 其他几位大人帮忙润色细化了一下, 要是陛下觉得有哪里不好的, 我再回去倒腾倒腾。”
“借鉴了一些你们世界的律疏吧？”
慕焱并未否认，点了点头：“我们那儿有永徽律，这些和永徽律比，不分伯仲吧。”
端木柔嘉笑道：“辛苦你们了，尤其是丞相，这些都是她的心血啊。”
慕焱笑道：“更是陛下英明。只因你真的是把黎民百姓放在心上, 你才有这份心让我等来做这些。在此事上, 你与丞相算是互相成就吧。”
“只可惜，她永远不会用看待母皇眼光来看我。”
慕焱想了想，轻笑了一声：“往好处想, 她现在在朝上对你的态度已经不是长辈对待小辈那般了, 她会认真思考你的想法, 她已经开始尊重你了，这算是个好的改变吧。”
端木柔嘉轻轻一笑：“多谢你的宽慰。”
“可不是宽慰, 我只是如实说罢了。”
端木柔嘉放下书册站起身, 忽然一阵头晕, 慕焱赶紧搀扶住她。
“没事吧？”
端木柔嘉按着额头缓了缓：“没事。”
“你是这两日太累了吧？好好歇一歇, 你本身就不该让自己疲累。”
“我真的没事。丞相大我两轮不止都还没歇呢，我歇什么？”
慕焱叹了口气：“你别那么犟。”
端木柔嘉不满地抬眸看他：“你说什么？”
荀昳此时正好过来看看端木柔嘉在做些什么, 结果一眼就看到慕焱亲昵地搂着她，怔了怔, 笑着问道：“我是不是来得不是时候？打搅到你们了吧？”
慕焱一愣，解释道：“荀昭仪你别误会，我和陛下没什么，只是……”
还不等他说完端木柔嘉就推开他朝荀昳走去：“荀哥哥，你误会了。”
她才刚走两步又是一阵头晕，没有支撑地倒在了地上。
“柔嘉！”
荀昳吓了一跳赶紧过来扶她，慕焱也快步走上前道：“刚才陛下就头晕不适，我只是扶了她一下。”
端木柔嘉轻轻捏住荀昳的衣裳，轻声道：“荀哥哥，我可没有做对不起你的事。”
荀昳心里开始内疚了起来，搂紧她道：“对不起是我不好，你要不要紧？哪里不舒服？”
端木柔嘉轻声道：“没事，就是有些头晕，现在已经好多了。”
慕焱走到门边对侯在外面的宫人道：“陛下身体不适，去请江御医过来一趟。”
端木柔嘉道：“不必让她来了，朕没事。”
荀昳责怪道：“都差点晕倒了还没事？”
“真没事，就是头晕一下，很快就好的。”
荀昳微微皱眉：“你是不是经常头晕？然后瞒着我？”
“我没有……”
荀昳扶她道椅子里坐下，对着外面道：“还不快去请江御医过来？”
端木柔嘉还想拦，门外的宫人已经快步离开。
等江枕月过来，端木柔嘉就被乖乖按在椅子里给她把脉。江枕月回头看了眼慕焱，问道：“你是很担心吗？”
“喂，你……”慕焱愣了愣，问道“所以陛下没有大碍对吗？”
荀昳问道：“江御医，她到底怎么样了？可是病症加重了？”
江枕月淡淡道：“陛下这两年病症控制得不错，就是最近过度劳累了吧？”
端木柔嘉轻声道：“也没有……”
荀昳搂着她道：“今日什么都不许做了，等会儿就回寝宫给我躺着休息，明日也得卧床休息。”
“荀哥哥，我没那么多觉要睡。”
江枕月淡淡一笑：“等会儿我熬一副药送来，陛下喝完再睡，喝完就有觉睡了。”
端木柔嘉道：“我没事，不用喝药。”
江枕月叹了口气：“陛下，讳疾忌医是不可的，就算你因自小体弱心里有个坎，你也还是得时刻记得自己是个病人。如今我还能帮你，可你若是任性，弄得病症再无法控制，别说是当个勤政的皇帝，你就连日常起居自己都无法完成，你会想要有这样的一日吗？”
慕焱轻声道：“你别吓她。”
江枕月冷冷道：“我是在吓她吗？你知道她的病要是严重了会怎样。”
端木柔嘉无辜地眨了两下眼睛：“那个……江御医，我最近除了偶尔头晕了两次，其他都挺好的。我会好好休息的，可以不喝药吗？”
荀昳果断道：“不可以。麻烦江御医帮她熬药，我会亲自盯着她喝完，一滴也不会让她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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