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手是不是放到不该放的地方了,嗯?”
这句话几乎是在咬牙切齿了。
众人赶紧从得意忘形中回过精神,他们怎么敢当着顾大人的面前靠近殿下,这顾大人可是此前在他们刚进书院时就特意派了属下一一礼貌“告诫”过的。
说是告诫,他们至今还记得当时那些穿甲带刀的汉子将人堵在巷子里,粗声粗气的说不要过分靠近殿下,否则就让他们感受一下温柔的“关怀”。
当时那个骇人的景象就是到现在他们想起来都是会半夜做噩梦的程度……
众人都歇了声音,可偏有看不懂脸色的人撞上来。
“殿下好久不见,”王成意终于是即开人群到了宋毓容身前,对着她油腻腻的笑。
不笑倒是还好,他这么一笑只觉得脸上的肉都横了过来,真是一副让人倒胃口的模样,宋毓容几乎是下意识就往后移了一步,可偏这个王成意看不懂脸色,硬是要往前凑。
“殿下您今日打扮的可真是好看,这红裙子真是配你,那句话怎么说来着……”
王成意赶紧抬手怼了下小厮的胳膊,得到对方小声提醒后才接上。
“对!我都拜倒在您的石榴裙下了……就是头上这簪子的分量差了些,不过我府上有更好的,足斤足两的金簪子,顶上还安了鸽子蛋那么大的红宝石,足足十二只一套,我这就让人给您送到府上去。”
其实宋毓容还没来记得拒绝,这碍眼的男人就在她眼前消失了。
王成意那肥脸直接砸在地上,因此人分量颇为客观,甚至在坠地的时候还发出一声重物砸落的闷响。
顾钦抱着手臂站在一旁,缓缓把伸出去的脚不紧不慢的收回去,不屑道。
“王公子怎么不看路啊,可惜了你这衣服,料子倒是不错,可惜就是尺寸大了些,顾某人府上可是没有这等尺寸的衣服给你。”
第四十二章
◎榜上云诡2◎
“哪个不长眼的傻……!”
王成意满腹辱骂都在抬头看见顾钦的顺价被他自己吞了回去,只化成了嘴里含糊的嘟囔。
顾钦他开罪不起,若是和他对上只怕是要挨揍,此前挨了顾钦的打就是他回家找王昀哭也是不会带他上门讨回场面的。
因此他只能憋着……
顾钦对他的小声嘀咕只作不知,转身拉着宋毓容就是要走,“我们还有正事就不要耽搁了,也不知这榜上出自澍雨书院的到底多少?”
二人一转身正是对上气喘吁吁跑来的揽翠,揽翠一脸焦急的看着宋毓容,压低了声音道:“殿下不好了,安麓书院榜上二十三人,我们书院二十二人,和他们比差了一个。”
前些日宋毓容与百官前以批红权作赌,今日榜上澍雨书院的人数必定超过安麓书院。
可是如今――却差了一个。
可偏就这一个就足以让她与氏族的赌约输掉,从而将手中的批红权让出去。
“怎么就差了一个……”
宋毓容不敢置信的喃喃出声,此前她看过书院今年参与科考的举子文章,都是文辞俱佳的好文章,她特意数过,其中稳稳上榜的人数就有二十四人,而这刚好比安麓书院今年参考的二十三个多一个。
怎么如今反而少了?
“你们中谁不曾上榜?”宋毓容转头看向身后的众人,只见两个举子缓缓举起手。
“安宏文,宁复你们二人的文章平素就是书院中上,那些平时文章逊色你们的都已及第,你们怎会不上榜?”
面对宋连玉的责问,这两人也是沮丧,只摇头道不知。
正巧负责科考文章审阅的江大人正出来,宋毓容便派人将他请来。
待人到了,宋毓容也不绕弯子直言问道:“江大人叨扰了,只是这二人一向文章极佳,在书院中也算得上是努力的,是何原因才榜上无名啊?”
待江夔将这二人的名字问来后,男人蹙起眉细细思量一会,才摇了摇头,“今年科考不同寻常,臣不敢负众望特意将所有文章都一一仔细看过,但臣不曾记得看过这二人的文章。”
这贡院里的文章居然还会凭空消失,这可是天下最严谨周密的所在,考试中就是一只苍蝇都是飞不进去的,怎么好端端交上去的文章竟会丢了?
宋毓容蹙起黛眉,即便是要丢,怎么别人的不丢,偏偏就是澍雨书院两个必定上榜之人的文章丢了。
若说是其中没有旁的弯弯绕绕她是无论如何都不会信的。
……
与此同时的贡院内,崔元坐在案前垂眸凝思,来往同僚的招呼都被他忽略了。
他视线里是空无一物的书案,可他却久久凝视着,半晌都不曾稍有移动。
“崔大人……崔大人?”
崔元被反复唤着才反应过来,抬头只见一个青衣小官。
小官看起来面生,崔元一时间认不出来,正尴尬着却被对方先一步出言打破僵局。
“崔大人您不识得我,但我可是记得您的恩情,平时差事繁忙,今日休沐正好放榜知道您在特意前来拜访。”小官脸上都是按捺不住的笑意,对着崔元就是一拜。
“你这是做什么,你我同是官员怎可行此大礼,快快起身。”
小官不顾崔元的搀扶硬是拜了下去,弓着脊背道,“在下当初不过是个贫寒子弟,还是靠着家中他房关系来京借读才有幸参加科考,若不是您当初不似他人只看门第不看文章,选了在下,今日在下估计就回乡下种地过活了。”
“你是梁茂?”被这番话提醒的崔元想起这人,一时间心头温热。
此人文章写的极佳,但当时却被其他负责批阅的大人直接忽略,反而对着世家子弟狗屁不通的文章大加褒扬。
崔元看着这文章实在是不忍,此等文采见识若是都不能为官,那天下读书人就没个出路了。
因此他当时趁着众人不查特意将这扔在地上的文章捡了回来,小心翼翼的给了个与文章水平不符,虽不起眼却也能上个榜的低位次。
他当时想,这也算他对得起这个人十年寒窗了。
但此时崔元对着面前这个神采奕奕一身下等官差服饰的少年人,心中却是酸涩。
此人如此见识文采,如今入仕却只能做个负责杂事的小差使,而那些提笔白字的官家子弟竟然能位居要职,这是多么荒谬的事情?
“崔大人……?您可是批改文章近来休息的不好?”
被梁茂小心问候的崔元从旧事恍惚中唤回,他犹豫着还是拍上了少年的肩膀。
“你为官后过的可好?”
小官脸上是明显的喜悦神色,兴奋的朝着男人看去:“下官好得很,下官赚了俸禄也在城中有了住处,借了家中父母来京,都是您的功劳下官双亲才能安享晚年,他们今日也想来拜会您的,只是近日京中事多怕惊扰了您这才作罢。”
崔元心头愧疚更甚,梁茂的话让他想到了近日自己在京中的传闻,如今就是三岁孩童都知晓他崔元是个最贪慕虚荣唯利是图的贪官,他如今这般名声,梁茂却不嫌弃还愿意来看他。
往来喧嚣不在意,门厅冷落惹人眼,最落魄时候的关心最是难得,这实在是很难让他不感动。
梁茂似乎也从崔元的表情看出了什么,嗫嚅了半晌还是开口道:“您是什么样的人下官再清楚不过,那等事情下官和家人都是不会信得!在下官心里您就是这大晟最好的大人!”
“您往日提携之恩下官没齿难忘!寒门子弟入仕为官本就万般不易,幸而有您相助,您真是寒门子弟的榜上。”
……
崔元身侧的手下意识握住衣摆,听见这话的时候就连脸上一贯保持的得体微笑都僵住了。
他甚至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将人送出去的,崔元只知道他直到梁茂走后还久久不能回神。
“我……在他眼中我竟然是这样一个人吗?”寒门子弟的榜上,救他于困顿的贵人,崔元一贯是最喜欢财帛名誉的,他自从入仕虽表面上一副谪仙模样,但其实私下收受贿赂,保荐官员的事情干的不少。
所以在心里崔元一直是唾弃自己的。
但朝堂氏族勾结下,为了生存他又不得不将自己成了那般模样。
半晌,崔元才将桌案下那张被他藏起的纸缓缓摸出。
纸上赫然写着――安宏文,一甲十三名;宁复,一甲十五名……
这张纸是他藏起来的,只因若将二人加上,今年的榜上氏族就会被顺位替下二人,最终安麓书院的上榜人数就会以一名之差输给澍雨书院。
而这也是王大人的指使,无论用什么办法,一定要保证这次赌约安麓书院会赢。
安宏文,宁复,这二人都是寒门子弟,他们过去也是和自己和梁茂一样,在氏族把持的世道下活得艰难,或许要日日辛劳,还要将脸面抛下去氏族子弟前摇尾乞怜换取一些抄书的机会。
只有这样才有机会看那些藏书。
崔元记得那些子弟在他耳边的奚落,那些小厮们对他的呼来喝去,还有在冬日映雪抄书时被冻僵的手指,还有为了生计被卖去为婢的妹妹。
这二人的文章写的极好,尤其是宁复,崔元看了也觉得恍然,似乎透过这薄薄的卷纸看到曾经的自己,但是如果今日他将手里的纸藏起来,这二人就会与入仕无缘。
“没事的……每三年都有恩科,到时候他们……”崔元的话梗再喉中,只因他清楚,寒门子弟哪有那么多机会,如今氏族日盛,只怕不过三年就会彻底掌权,到时候大晟就是氏族的大晟。
而寒门将彻底没有机会。
“这关我什么事!”他只想要振兴门楣有什么错!只想自己过得好有什么不对!
男人猛地一把将案上的东西扫落在地,巨大的响声引得周围人侧目,而崔元从众人的眼神中看出赤裸裸的讽刺。
氏族子弟对他这个人的讽刺,讽刺你为了他们唾手可得的钱财丢尽颜面,讽刺你费劲心力不过是他们的走狗。
他们讥讽的眼神中崔元却想起了刚才梁茂对他说的话。
“大人,您是寒门子弟的贵人,有您为榜样我们即使机会渺茫也不会放弃的。”少年说话间眼中若有星子,明亮又炙热。
那般的赤城真实,是身处整日虚假奉承的朝堂中的他多久不曾见过的了。
崔元垂下头,攥着纸的手却松开了。
这般赞誉,如今的他又如何受得起。
……
“殿下,如今臣也没办法了。”
面对江夔的解释,宋毓容也是无奈叹了气,“有劳大人了,既如此也只能这般。”
如今排名已出,他二人的试卷却也找不见,更是无法证明他们的文章就那么好,以至于可以将所有人的成绩延缓发布。
就算是当今有批红权的宋毓容也是不能随意处置。
她也只好作罢。
“殿下。”
不待宋毓容说什么,王成意油腻的从后面挤了过来,终究他还是忌惮她身侧的顾钦,只是站在两步远处。
但他接下来说出的话却是十足十的冒犯。
“殿下,您这般金尊玉贵的人怎么能随意就输了赌约,只要您一句话,我就直接取消成绩,只要您对在下笑一下,千金美人笑,功名俗物又如何比得上!”
第43章 、完婚
◎大庭广众之下,皇家公主被比作伶人乐妓般卖笑取乐,这是何等屈辱之事,……◎
大庭广众之下,皇家公主被比作伶人乐妓般卖笑取乐,这是何等屈辱之事,何况是当着一众未来官员和百姓的面前。
“放肆!殿下天潢贵胄岂是你这可以随意折辱的!”
揽翠直接上去挡在宋毓容面前叱骂王成意。
可王成意仗着人多硬是躲在一众小厮之中,还是叫嚣着不肯罢休。
“不过美人一笑,我与殿下是如此相配,殿下还不曾说什么,你这个贱婢这般喧闹什么!”
眼见周围喧闹声逐渐鼎沸,众人视线中的宋毓容却一言不发。
她自是不堪此等羞辱的,但如今的情形,若是再将批红权让出去,岂不是雪上加霜?
她的迟疑更是给本就张狂妄为的王成意一剂兴奋剂,男人直接推开揽翠就要将榜上写着他名字的纸撕下来。
眼见就要被他得逞,一声且慢从众人之后传来。
众人回过头只见一席红衣官服的崔元面色冷然。
他行到众人身前朝着宋毓容行了一礼,“殿下,臣公务疏忽,落下两名考生的文章,幸而刚刚发现找其余考官紧急批阅,这才来榜上补上。”
“这……”一个学子不敢置信的看着上面两个名字,激动的使劲摇这两人的手,“安兄,宁兄你们二人的名字就在上面!你们中了!”
人群在瞬间的寂静后爆发出激烈的欢呼。
“我们赢了!”
众人簇拥着欢呼,还是季先生注意到灰败溜走的王成意,不忘给他补刀子。
“王公子要知道最忌讳得意忘形,老天最厌烦的就是这种人。”
……
是夜,宋毓容在城中最大的酒楼宴请书院学子,酒席间众人举杯欢庆可偏最该开心的宋毓容兴致寥寥,前来举杯的季先生察觉到不对。
“殿下您可是心有忌惮……”今日后来补上的两人确实是惊险,宋毓容若是心中担心也是应该的。
宋毓容却只是闷闷的点了点头,只垂眸把玩着手里的酒杯,时不时抬头。
季先生顺着宋毓容的视线望过去,正落在席间空座上。
今夜宴请学子位置是他安排的,还是宋毓容特意叮嘱他多出一个位置,一开始他还只以为是怕有遗漏不曾多想,眼下见宋毓容这般神色还有什么不懂的。
这个位子显然就是留给顾钦的。
季先生叹了口气,殿下和顾大人的联姻他一开始并不看好,但经过这些事情过后,他早就变了态度,若说是有什么不对的也就是这两个年轻人实在是不懂得如何相处。
季蔼叹叹气,顾钦这个脾气最是难以扭转,可殿下也是人中龙凤,岂能随意屈就,但如今宋毓容这般神色一看就是为此事烦扰。
“殿下,您可知道磐石芦苇?”
“嗯?”宋毓容本就喝的很醉,此时心中惦记着顾钦又气又闷,乍听这话只摆摆手。
“世人眼中磐石自然是强过芦苇,但事实却是芦苇可以扭转磐石,为人相处不必时时刻刻硬碰硬,有时候迂回迁就反而占据上风。”
季蔼话锋一转,“就比如这男人……顾大人本就是在意面子,若是一而再再而三被弗了脸面,只怕还需要一个台阶才能下来,您何不亲自请他明日灯节一聚。”
季蔼一开口宋毓容就知道他此番的目的,但她却是没说话,只闷着喝酒,视线始终落在那个空着的位置上,心想她已经主动找他来赴宴了还不算是递台阶吗?
这个男人一开始明明是那般主动,自己几次冷脸也不见他轻易退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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