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这抹难以言说的情绪很快消匿在晚风里。
因为她知道。
年少时她只敢追着影子跑的那个人。
现在会坚定地走向她。
挂断电话,她看到马路对面的人在交通灯上的小人变绿时抬脚走过来。
她就站在原地,等着他走到自己身边。
景栩距她几步之遥时,她冲进她怀里。
这一幕被韩桦清清楚楚地看在眼里。
刚才见她喝了酒,想着先去给她买点解酒药,没想到回来发现:本来就没被敲开的门,被人直接连门带锁端走了。
他站在不远处看到景栩的脸。
是温夏用作手机屏保的那个人。
他没忍住骂了句脏:“真有对象啊。”
他表情凝一瞬,将手里的解酒药扔进路边垃圾桶,转身下了酒店停车场,没再回头看。
景栩张开双臂将她稳稳接住,印象里她一向是温吞矜持的,今晚似乎过于热情了点儿。
她一靠近他就知道了——清淡的酒精气味随着晚风飘进鼻息,怀里几乎是在同一时刻撞上一团柔软。
他抬手揉了把她的头发:“喝酒了?”
温夏笑得眉眼弯弯,酒精作用下,她说话的调子比平常要高:“对呀!”
景栩看着她脸颊上的浅浅红晕,没忍住亲了上去:“带你回家。”
景栩伸手牵她,她动作更快地后退半步。
景栩垂头看她,有些好笑:“这才多久没见,就不给牵了?”
她抬起头,双眸亮晶晶,直直地盯着景栩,微笑着撒娇:“景栩,你背我好不好?”
“好。”景栩说着,顺势半蹲在她面前,“上来。”
她乖乖在他背上趴好,唇瓣擦过他的耳廓,“你怎么不拒绝我呢?”
“你猜。”
“我不知道。”
景栩背着她缓缓往前走,“因为喜欢你。”
“嗯?”
“因为喜欢你,所以被办法拒绝。”
“我也好喜欢你。”
背上的人说完这句话安静下来,又走了一段路后,她轻轻叫他:“景栩。”
“嗯。”
“你以后更喜欢我好不好?”
“好。”
“你怎么会在这里呀?”
“因为很想你。”
一向温和无争的人喝醉后升起莫名的胜负欲:“我更想你。”
景栩被她逗笑:“嗯,知道了。”
“知道什么?”
“有人超级想我。”
“你取笑我。”
“没有。”
“你干嘛回来?”
景栩没说话。
她也没追问。
景栩就这么背着她又走了十来分钟,才把人放下来,伸手拦了辆车。
他用温水替她擦了脸,哄着她喝了蜂蜜水,她又闹腾了会儿才睡着。
等卧室里彻底安静下来,景栩满眼温柔地看着她。
回来的一路上他都在想她问的那个问题。
为什么要回来?
他回国前没想那么多,只是导师说国内有个项目,他就立即申请了。
好半晌。
卧室里才传来景栩呢喃般的话语。
“因为想每天都见到你。”
“想每天都见你很多次。”
他每天都很忙。
即使没有她,他的生活也会照常、有序地进行。
但在异国的无数个时刻。
他都觉得。
有她在,会更好。
第57章 年少时 她的眼泪很热很烫。
温夏酒喝得不多, 喝完酒也没怎么难受。
但生物钟还是被酒精打乱了,第二天醒的有点晚。
她一醒来就闻到了一阵香气。
是景栩惯喝的手磨咖啡还有一些油烟的味道。
她对于昨晚没什么记忆,只记得梦到景栩。
她起身走出卧室, 刚好景栩端着一杯咖啡到卧室门口。
他空闲的那只手抬起在她头顶揉揉:“去洗漱吃早餐, 煎了鸡蛋和培根。”
温夏自然而然地靠在他怀里:“昨晚不是做梦啊。你帮我跟我男朋友说一下, 昨晚见到他我还以为是我夜有所梦呢。”
她刚醒, 说话时带点软软的撒娇。
景栩单手拥着她,整颗心忽然柔软起来, 确认关系那晚那种奇妙感悄然复苏, 他嗓音不自觉染上笑意:“你男朋友说他收到了你的想念,所以回来了。”
温夏在他身上赖了会儿才去洗漱, 吃早餐的间隙又问起:“怎么回来了, 是有什么特别的假期吗?”
景栩给她倒了杯温牛奶:“没有。但有个项目在这边,短期内不用回伦敦。”
“那我们可以常常见面了?”
“嗯。”
景栩边同她聊天, 边神色平淡地将一把车钥匙递给她。
她拿起钥匙:“今天需要我载你吗?”
景栩摇头:“新车, 送你的。”
温夏:?
她再次看向车钥匙,眼睛被上面的奔驰标晃得泛疼。
景栩对上她不明所以的眼神,缓声解释道:“现在不是上班了吗, 每天赶地铁我心疼。不是喜欢我那辆黑色的大G?这辆白色,正好凑个情侣色。”
之前景栩就一直说想送她辆车, 她往返学校公寓, 有辆车方便得多。
但她一直拒绝。
景栩也怕惹她不高兴, 提过几次后就没再提。
温夏已经把这事儿慢慢忘记了, 她以为景栩也忘了。
没想到他一直放在心上。
温夏在心里斗争一番后, 同他商量:“能不能换辆便宜点儿的?我刚上班,开这车怪招摇的。”
景栩像是早料到,唇角浮现一抹了然的笑, 又给她递了一把钥匙。
这次真是辆普通的代步车。
温夏把奔驰的钥匙还给景栩,他又给推了回来:“都是送你的。”
“……”
温夏沉默半晌,手指在车钥匙上不断摩挲,这种感觉,像极了高中时期,她坐在公交最后一排,看着他一步一步走近时,不自觉摩挲着老旧MP3的心情。
“景栩,你这样我会飘飘然的。”
“不用飘飘然,不用感动于我做的一切。”景栩走到她身边,手指轻轻捏着她的耳垂,“于我而言,这些是我很轻易就可以做到的事,我很害怕你觉得自己背负许多。我时常觉得,不知道能为你做点什么,我很惭愧。如果我刚好给得起的东西,刚好是你需要的,那么我很庆幸。”
他知道他的夏夏不太能心安理得地接受别人的好,总会觉得亏欠,也总会有不配得感。但他不介意,一遍又一遍告诉她她值得。
如果她想听,如果她必须要千万遍确认。
那他就说千万次,让她千万次确认。
“You deserve it.”
沉默两秒,温夏双手圈住他的脖颈,在他脸颊上落了个温纹,而后撤开,扬眉看着他:“我知道。”
景栩愣一瞬,笑起来。
他不是第一次告诉温夏类似的话。
却是温夏第一次。
如此坦荡地,赞同了他的话。
-
景栩回国后没休息几天便去报道,进了项目组。
之后就是开会讨论方案,项目正式启动后,几乎每天都加班到凌晨。
温夏这边也不见得轻松,因为之前没有接触过科技相关的项目,需要学习和查阅的资料很多,也很少有休息时间。
两人能单独相处的时间很少。
但好在日子平淡,没什么波澜。
很多个夜晚,温夏下班回来看到在客厅留灯等她的景栩,会觉得平淡得好幸福。
另一些时候,景栩比她晚下班,她会煮一碗清汤面等她回来,两人盘腿坐在客厅的矮茶几上嗦面时,她也会感受到同等程度的幸福。
这份安稳的幸福终止于大伯母和温悦出现在智科门口。
她们过来,温夏是开心的。
她一直想着,毕竟她和大伯一家还算是一家人,一直期待着她们会给她发来温悦的婚礼请柬。
她看到她们的时候,第一反应是欣喜的。
她特地请了假,带她们去吃了饭。
只是这顿饭还没吃完,大伯母就直接开口问她要钱。
张口就是五十万。
只是大伯母这次学聪明了,一改往日的强硬和刻薄,先跟她打起了感情牌。
她说这些年一直觉得对温夏有亏欠,说应该早点来看她,这样不至于让她在这样大这样空的城市感觉到孤单……
大伯母断断续续说了许多话,说到后面泪眼婆娑,在她面前露出从未有过的柔软,完完全全是一个真心忏悔的人。
温夏不知道她们为什么突然要这么大一笔钱,之前将十万块给大伯转过去,她已经不剩什么钱了。
她还没来得及出声,只是面露难色,大伯母就已经收回了眼泪,开始在餐厅哭嚎,开始指着她大骂。
她在许多陌生人面前,被大伯母指控成养不熟的白眼狼,十分顺畅地给她强行安了各项“罪名”。
这场控诉到最后,大伯母几分钟前才收回的眼泪又下来了:“就算我之前有对不起你的地方,但你大伯从小对你那么好,现在他卧病在床,你医药费都不肯出。你也不是出不起,有奖金,现在还在那么有名的公司上班,真的一点钱都拿不出来吗?我们也是没办法了……这钱算大伯母借的,之后会想办法还你,行不行?”
她一口气说了很多,完全没给温夏反应的口子。
温夏不知道她话里有几分真假。
也不知道大伯是不是真的生病了。
她希望这只是赵雁蓉编造的假话。
赵雁蓉的言语愈发刻薄难听,周围围了越来越多的人。
慢慢地,开始有不明真相的“热情群众”站在赵雁蓉的阵营,大肆指责温夏。
温夏看着这些将她包围起来的人,觉得他们想汹涌而来的潮水,将她狠狠地裹挟,半点喘息的缝隙都没留给她。
她感觉脑子越来越重,忽然一阵耳鸣,眼前的景象也模糊不清。
她努力想要站稳,身体却不受控地发抖、颤栗。
她忘记了这场闹剧是怎么收场的,完全清醒过来时,她整个人缩在床头,身边一个人都没有。
窗帘没有拉开,这会儿她也不知道外面是亮着还是黑了。
手机也掉了,至于掉在哪儿、什么时候掉的,她回忆不起来。
时至今日,她对年少时的事仍有阴影。
或许。
在潜意识里,床头的角落才是安全的。
她不知道这么坐了多久,她感受不到时间的流逝。
初二那年,在大伯母收了几千块想把她送给别人失败后,大伯母愈发看她不顺眼。
说话难听,有时候会动手,边打边骂她浪费资源咒她去死。
那件事之后没多久,大伯母打麻将输得很多,回到家就拿她撒气,端起桌上的排骨汤就朝她泼过来。
还好那汤已经凉了,没伤着人。
那天大伯母将景栩送她的巧克力翻出来,在单元楼门口,当着许多邻居熟人的面,指责她偷家里的钱。
大伯母将绿色铁盒狠狠砸在她头上,说要不是偷了家里的钱,怎么买得起这么贵的东西。
而后她又当着所有人的面,将她打得皮开肉绽。
她知道大伯母很清楚家里的钱根本没少;也知道大伯母根本不认识铁盒上写的“Patrick Roger”是什么意思;更知道大伯母根本也不会想到要上网查这个牌子……她只是输了很多钱,想要找个发泄口。
她只是想要找个发泄口。
仅此而已。
但从那次之后,在很长一段时间内,她都没有朋友。
除了格格和程聿,所有人都对她避之不及。
一开始,他们只敢悄悄在背后说坏话,默默远离她。
到后来发现她脾气真是好到没边,好到像一个连小猫小狗都能欺负的软柿子程度,对她的孤立就摆到明面上了。
一见到她,他们就脱口而出“小偷”。
恶意更大的,就朝她扔泥巴、吐口水,胆儿大的直接故意将她撞倒,然后又若无其事地吐着鬼脸离开。
连句道歉都没有。
只有那间小小的储物间改的卧室,还有程聿和格格,成为了她暂时的避风港。
那时她好不容易才忘记的时光。
今天被当众冤枉时,那种绝望的、窒息的、无法挣脱的感觉又在一瞬间裹满她全身。
她又软弱了。
她根本没有自己想象的那么强大。
她只想藏起来。
她本来回了宿舍。
但到学校大门时,她突然想到景栩。
然后她换了路线,到了景栩的公寓。
大概是她看着实在太可怜,上了公交没钱付,一个好心的大姐在她被赶下车前给她付了。
她不知道自己保持了这个姿势多久。
她只知道。
景栩推开门的瞬间,阳光倾洒进来。
她的眼泪,在见到景栩的瞬间夺眶而出。
景栩走到她身边,抱住她。
她缩在他怀里,眼泪越来越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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