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先前所商量的, 大婚前一日,萧翎胥要带时清欢去妃园寝祭拜已故的丹嫔。
时清欢昨日特意向云先生替念念和大虎告假。去祭拜丹嫔,自然是要带念念一起去的, 而念念要去, 大虎也想要跟着去,于是就把他们两个一块带着了。
祭拜所需之物一应备好,清点无缺漏后, 带着东西出门。
马车上,念念好奇的问:“娘亲,我们这是要去哪里啊?”
大虎坐在念念身边:“告假不上课都要去的地方,肯定很重要。”
时清欢笑着:“是的, 很重要。”
她柔声解释:“我们去的地方,是一处墓园,要去祭拜一位对我而言很重要的人。等下我们到了那里, 你们不要吵闹, 要乖一点, 不要惊扰了在那里安息之人。”
“我在墓前祭拜的时候,你们也跟着跪下磕几个头。记住了吗?”
念念和大虎乖乖点头:“记住了。”
时清欢伸手摸了摸他们的头, 眼神温柔。
萧翎胥看着他们, 嘴角扬起些微笑意。
妃园寝前,太后的马车已经在那里。
时清欢从陵王府出发前,派人去了趟皇宫,告知太后娘娘自己要去妃园寝的事。先前太后娘娘说过, 要与她一同去祭拜丹嫔。
他们的马车在妃园寝前停下, 萧翎胥先下马车,随后将接连出来的念念和大虎抱下,最后伸手将时清欢扶下来。
武虹涟也从她的马车下来, 两边人碰面。
念念一看见武虹涟,小跑几步上前,笑着呼唤:“祖母~”
武虹涟严肃神情瞬改,立即露出笑容,弯腰将念念抱起来:“好多天没见,念念是不是长高了?”
念念惊喜出声:“真的吗?我长高了吗?”
武虹涟笑得慈祥:”是啊,感觉长高了呢。”
念念笑出声来,似乎对自己长高这件事很是满意。
时清欢随萧翎胥一同走到武虹涟身前,行礼问候:“见过太后娘娘。”
萧翎胥拱手:“母后。”
跟着走来的大虎恭敬着行礼,和时清欢保持对她相同的称呼:“见过太后娘娘。”
武虹涟转头,向他们点头示意,而后又道:“走吧。”
她将念念放下,转而牵着念念的手往妃园寝走去。
大虎走在时清欢身边,有些拘谨而畏惧的看了看身边经过的墓碑。他还是第一次看到这么多的坟墓,想到这里埋了那么多人,难免会生出些害怕来。
注意到他情绪的转变,时清欢猜他可能是有些害怕,于是伸手将他的手牵起。他愣了下,仰头看向时清欢,时清欢恰好低下头,朝他笑了笑。
大虎眨了眨眼,露出笑容的同时,回握住时清欢的手。害怕的情绪瞬间消失,骤然安心。
丹嫔的墓在妃园寝南侧一个小角,本该是荒芜的角落,却被人打扫过,墓碑上一尘不染,周边的杂草也被清理过,墓前空旷而干净。
时清欢猜,应是太后娘娘派人来打扫整理过,不然此处定然布满灰尘、一片颓败。
时清欢松开大虎的手,从跟随在身后的秋蓉手中取过装满祭拜之物的竹篮,行至丹嫔墓碑前。
墓碑上只有几个冰冷的字,却足以让时清欢在看清楚的时候眼睛泛红,鼻尖一酸。眸中很快盈起泪水,却又碍于身边多人,暗暗深吸口气将情绪压制住,没让自己哭出声来。
她用火折子点燃香烛与檀木香,整齐插放在墓前。
香烛上火舌窜动,看似要熄灭却又燃起。檀木香上白色烟气缓缓升起,缭绕在半空中。
时清欢跪在墓前,姿态恭敬的行祭拜之礼。
大虎记得来之前时清欢说的话,慢慢走到时清欢身边跪下,念念见状,连忙挣脱武虹涟的手,跪在时清欢另一边身侧。他们两个学着时清欢的样子向身前这块陌生的墓碑磕头。
他们不认识埋葬在这里的人,但他们知道,对时清欢重要的人,对他们也是重要的。哪怕去世了,也不能失去礼数与尊重。
磕头三次后,时清欢抬起头,强忍着情绪开口:“丹嫔娘娘,清欢回来看您了。”
“多年未归,今日才来看望您,还请您见谅。还有,我带着念念和大虎来了,念念是我的女儿,大虎是我收养的孩子,他们都很乖,若是您还在,一定会喜欢他们的。”
言语间,时清欢眼里已满是泪水。
微风拂面而来,像是温柔的手,轻轻抚过她脸颊。她眨了下眼,眼泪自眼角溢出,恍惚的一瞬间,好似看见了穿着一袭碧色衣裙,面带微笑看着自己的丹嫔娘娘。
就像曾经的很多次,丹嫔娘娘温柔注视着自己时的模样。
时清欢的泪刹那决堤,情绪再也稳不住,只得低下头,用衣袖捂着眼睛,不让自己哭泣的模样被瞧见。
念念皱起眉,一脸担心的看过去:“娘亲,你怎么了?”
时清欢想要安抚,可张嘴却是哽咽,一时间难以说出完整的话语。
萧翎胥走过去:“念念别担心,娘亲没事,她只是需要休息一下。”
说着,他俯身伸手扶住时清欢的肩,将她带起来。时清欢顺势转身,靠在萧翎胥胸前,借着他身形挡住自己,又赶紧用衣袖将眼泪抹去。
萧翎胥轻轻拍了拍她的肩,无言肩安抚着她。
武虹涟看着时清欢,又看了眼丹嫔的墓碑,眉心蹙起,心底有情绪翻涌而起,止不住发出一声叹息来。
南边拐角,有个宫女走出,瞧见有人祭拜丹嫔的墓碑,连忙退回步子,藏身在数后。她小心翼翼向那边看去,却瞧见个熟悉面孔。
她诧异,不自觉抬起手抓住树干,眼神关切注视着那边。
丹嫔墓碑前,香烛燃烧延下,蜡油顺势滑落。
萧翎胥垂眼看着用衣袖挡住脸的时清欢,眼神微动,亦有些心疼。上次见她哭,还是因自己为了求得与她的成亲圣旨挨了十几鞭时。但那时,她情绪还算稳定,没有大哭。
可现在,她情绪已不稳定,胸前起伏着,哭腔明显,眼泪擦了一遍又一遍。
可想而知,丹嫔对她而言,真的很重要。即使已经故去,也仍然在她心中有着不可动摇的重要位置。
念念看着时清欢在哭,嘴巴扁了扁,忍不住跟着一起哭出声来。
大虎一惊,连忙走过去安慰,又取出手帕给她擦眼泪。
武虹涟叹了口气,取过边上的香烛与檀木香,点燃后插放在时清欢先前放置的那些旁边。
她没有言语,只是望着墓碑上的名字微微出神,像是想起了些陈旧往事。
哭过后,时清欢情绪稍稍稳下来,她擦拭去脸上的眼泪,缓了缓气息后才离开萧翎胥的怀抱。
她看着萧翎胥,眼里仍有点泪光:“我想一个人在这里待会儿,可以吗?”
萧翎胥眨眼:“可以。”
他抱起哭得眼睛红红的念念,另只手牵过大虎,然后叫着武虹涟一起离开。
秋蓉也稍微走远了些,只不过没与时休息隔得太远,在能看得见她的位置安静站着。
时清欢定了定神,将竹篮中的纸钱取出来,用火折子点燃其中两张放在墓碑前,随后将其余纸钱放入火中。
火舌窜动,将纸钱慢慢吞噬,随后燃烧而起。火势渐大,将时清欢接连放下的纸钱一一吞尽燃烧。
时清欢眼眶泛红,脸颊被烧纸钱带起的火光映照得发烫。她抿着唇,将手里最后一叠纸钱烧完后,看向身前墓碑,轻声喃喃着:
“丹嫔娘娘,离开三年后,我又回来京城了,不知道您会不会因为这个生气。当初您说过,如果可以,最好再也不要回来,可是……我还是回来了。”
“还有,我明日就要成亲了,要嫁给陵王萧翎胥,您认识他吗?以前在皇宫的时候有没有听说过他?不过我想,您应该没见过他吧,他一直在北境驻守来着……”
时清欢才平复不久的情绪随着自己的言语又有些翻涌,嗓音藏不住哽咽:“要是您还在就好了……”
“我成亲,您应该会很高兴吧。”
清风裹挟着些微凉意吹拂而来,将燃烧完的纸灰吹散开。
泪蒙了时清欢的眼,她抬起手,快些擦去眼泪,似是不想让丹嫔瞧见她此刻狼狈脆弱的模样。
她在墓碑前跪了许久,直到膝盖有些麻木了,她才一手撑着地面,另只手按着大腿,支撑着身体慢慢站起来。
一直看着时清欢的秋蓉看她起身了,正要过去,却看见拐角那条小道上走出个宫女。
宫女看向时清欢那边,突然间朝她跑过去。
秋蓉误以为她是刺客,大步冲上前,在那宫女要碰到时清欢的时候先一步擒着她的手将其拿下,按着肩膀押着跪在时清欢面前。
时清欢诧异。
宫女慌张的抬起头,着急看向时清欢:“清欢,是我!”
“我是翡翠啊,你不记得我了吗?”
时清欢眨了下眼。翡翠,她当然记得。
当年在丹嫔娘娘身边伺候最久的宫女,可却也是在丹嫔娘娘失宠要被打入冷宫时,毫不犹豫收拾东西离开的。
那时翡翠对拦着她的时清欢说:“人为财死,鸟为食亡,我只是想另寻生路,你别拦着我!”
“你想陪着丹嫔去冷宫,那你去,我不去!去了冷宫,跟死了没有区别,我还这么年轻,我不想死!”
然后她推开了时清欢,背着包袱离开。
之后时清欢再也没有见过翡翠,翡翠也没有去冷宫看望过丹嫔和自己。没想到,今日会在妃园寝突然间再见到翡翠。
时清欢问她:“你有事吗?”
翡翠笑了下:“我就是刚刚觉得在这里祭拜的人很眼熟,没想到真的是你。我还以为……我还以为你已经……”
她没有接着往下说,上下打量了番时清欢的装扮,又很快问了问题将话题转移:“你如今在哪里呢?已经不在皇宫了吗?”
“看你如今衣着鲜亮富贵,应该不再是奴身了,应该过得很好吧?难怪你能来这里祭拜丹嫔娘娘,这妃园寝可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来的。”
时清欢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只是重复了遍刚刚的问题:“你有事吗?”
翡翠:“……”
她抿了抿唇,神情有些伤感:“你是还在怪我当年没有留在丹嫔娘娘身边吗?我那时候也只是想有个差事,我在宫外的娘和我弟弟还等着我每个月的月银生活,我真的不能去冷宫……”
时清欢有点无语,自己只是在问翡翠有什么事,她总是在说些牛头不对马嘴的话做什么?自己看起来很想知道她当年是有什么苦衷吗?自己压根没问。
当时翡翠做出了她想要的选择,只要她不后悔就行,其余的与自己无关。
而那时自己选择跟丹嫔娘娘去冷宫,也从未后悔过。
时清欢懒得再跟翡翠在这里纠缠,念念他们还在外面等自己。她开口:“秋蓉,我们走吧。”
秋蓉应声:“是。”
她送来翡翠的肩膀,转而将旁边地上的空竹篮拎起来,大步跟上已经转身的时清欢。
翡翠一惊,表情瞬慌。大概是没有想到时清欢会不搭理自己,她有那么些不知所措,看见时清欢真的要走,她连忙起来,顾不上刚才被压着肩膀的疼痛,慌张追上时清欢。
“清欢!”翡翠跑到时清欢面前,努力挤出个笑容:“当时我们都跟在丹嫔娘娘身边伺候的时候,我对你还算不错的吧,你能不能看在我们曾经相识一场的份上,让我离开这里?”
“我不想在妃园寝当差,你能不能让我换个地方?”
时清欢看着她:“你不是已经选择了你想要的吗?现在后悔了?”
翡翠心惊。
时清欢说:“我帮不了你。”
言尽于此,时清欢绕过她,继续向前走去。
翡翠一脸不可置信的转身,看着时清欢决绝的背影,垂在身侧的双手紧握成拳,也许是不甘心,或许是愤怒,握成拳头的双手止不住颤意。
她咬牙,忽的朝时清欢背影大喊:“你在装什么!”
“就算你现在穿着华服,那又怎么样?你以为你穿了件昂贵的衣服你就高高在上了吗?你以前还不是和我一样,是个卑贱的宫女!这是永远都无法改变的事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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