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惟城沉思几秒,眉头微皱,“是一步很险的棋,首先百货商场的上架资格不好拿,其次需要投入的前期成本太高了,一个环节卡住,整盘都乱了。”
谢琼又说:“这个问题我也考虑过,不过百货商场总归有固定客源,只要商品物美价廉,不愁卖不出去,反之如果在没有任何客源基础的情况下直接开直营店,我觉得需要承担的风险和成本都更大了,你认为呢?”
赵惟城犹豫不决:“突然下这么大的决定会不会有点太仓促了?”
“我就是气不过,那个副厂长太嚣张了。”
谢琼眼里再次燃起了重重火焰,不过气归气,说出的话还是很理智,头头是道:“因为我总觉得不能错过这几年,卓越服饰厂的生产效率太吓人了,恐怕要不了两年就能占据平原油田绝大部分中低价市场了,到时候裁缝铺根本没活路,估计未来只能做些缝补和修改的活,再想抢回来难上加难。何况现在不止卓越一家服装厂,我听她说光平原油田现在数得上来的服装厂就有三家。”
“不过怎么说呢,现在我们的服装行业还处在一个混乱阶段,只拼效率和价格,对质量追求不高,我偷偷看了下卓越做好的成衣,有些款式的质量真的不敢恭维,面料薄得很,线头都露出来了,这都能拿出去卖。”
“这时候入场就像在养鱼场捞鱼,随便搞点捞鱼装备,都能挣得盆满钵满。”
“而且我隐隐有一种预感,未来服装业可能就两个方向,一是数量稀少的超高端定制市场,即每款只有两三件甚至仅有一件的孤品,耗时长,但价格高昂,对设计师的要求非常高;二是由服装厂批量生产,根据不同的消费人群和类型,每季换新,是大众普遍会选择的方式。”
赵惟城问道:“那你想走哪条路?”
谢琼语气遗憾道:“我只能选择第二条路,第一条路门槛太高,绝不是普通人能接触到的。”
赵惟城听完她的分析,觉得有道理,很快表示:“做吧。”
谢琼心里也没底,被方慧珍气得整个人横冲直撞花了不到半小时就把运营计划做好了,她也知道太仓促,还指望赵惟城能劝劝,没想到他竟然直接答应了,她顿了下,惊讶反问:“你今天怎么了?不反对吗?”
赵惟城摇头,“我觉得你的分析很有道理啊,为什么要反对?做生意,把握机遇非常重要,你说的那个性格恶劣的人都能做到副厂长的位置,足以说明这个行业确实很混乱,什么人都能挣到钱。”
“而且你下定决心要做的事情基本没有失败的,这次也一样。”
谢琼听完他的回答反倒有些退缩了,“你真想好了?这可不是托人情买教材书就能轻易解决的事,要知道这个决定可能会改变我们一家的命运。”
赵惟城足够了解她,谢琼胆大心细,责任感很强,做事认真,不会打没准备的仗,温声道:“我相信你是一个合格的船长,会审时度势,绝不会把咱们家拖下水。”
“我不会动家里的存款,家里情况稳定了我才能放心在外面拼搏,这次我决定用我自己的钱,做了这么多年衣服,手里也有不少存款了,先小试一把,看看效果。”
谢琼想得远,又补充道:“不成功大不了再攒几年钱,我勤奋点,多做点衣服,过两年再尝试。”
赵惟城抓紧她的手握在手心,“放心拼,家里有我给你兜底。”
这时候油田的优越性再次体现出来,谢琼从他身上汲取着力量,鼓起干劲,立刻跟他说起下一步的计划:“我决定先准备,从一个小点开始,现在开始做明年夏天的女装,这刚好也是我最擅长的方面,争取在年前定下来。”
赵惟城不可避免想到了她在采油厂的工作,“那你准备什么时候辞职?”
谢琼从小到大都在油田系统,享受油田的福利,想到即将要离开了心里格外不舍,“再等等吧,起码过完这个年。”
“对了,爸妈那边暂时什么都别说,我怕说了徒增事端。”
这事确实不适合双方父母知道,赵惟城说了声好,卧室里赵敏祯午睡睡醒了,醒过来没看到父母,嗷嗷大哭,谢琼喊住他,“你先忙,我去抱她。”
赵敏祯一抱到怀里就不哭了,谢琼看着女儿含泪的眸,心疼拭去她的泪水,一时间心情复杂,千思百绪难平静,低语:“不知道妈这个决定是对还是错。”
小小的赵敏祯砸吧砸吧咬着袖子,乖乖窝在妈妈怀里,一派天真无邪,不知道未来等待着她的会是什么。
第二天上班,谢琼工作之余想到了丁凌瑶最近一周的异常,结合她昨天在服装厂的表现,总感觉她跟方慧珍关系匪浅,不像是刚认识没几天的状态,她决定找个机会跟丁凌瑶认真聊聊,问问她到底怎么了,在采油厂吃过午饭以后赶在办公室午休的时间骑车来到了富溪商场二楼。
这个时间点,布料行一如往常那般忙碌,谢琼没看到熟悉的人,只好问跟她相熟的何喜枝,“何姐,凌瑶今天没来上班吗?”
何喜枝在吃午饭,听到她喊走了过来,说话酸溜溜的,“不是啊,小丁没跟你说吗?她都离职两个多星期了,高升啦,现在人家可是卓越服饰采购部的部长。”
谢琼怔住,原来如此。
第46章 计划
卓越服饰虽然不是国企,但每个月给的工资高,一年算下来要多挣两百四十元钱,而且丁凌瑶去了是当部长,高低是个小领导,不像在布料店只能当普通柜员,升迁还难,能过去上班,布料店许多职员包括何喜枝心里都羡慕,“她走运了,能被宋厂长聘用。”
谢琼来的路上想过很多种可能,这条也算在其中之一,昨天丁凌瑶介绍卓越服装厂的时候,她就发现她似乎特别了解卓越服装的布局,完全不像临时做的功课。
只不过谢琼刚开始没想太多,还以为是方慧珍为了拉拢她去工作给了丁凌瑶一点好处费,她才这么卖力。
何喜枝懒洋洋问她:“今天要买点什么吗?”
来都来了,谢琼刚好也想在年前定下夏季女装销售计划,准备先把样衣做出来看看效果,爽快买了六匹20米的棉布,一把抱起来,慢慢往楼下走,用布扎紧捆在车后座。
放在停车点害怕被人偷,谢琼想了想,还是把布搬进了办公室,孙连采吓了一跳,“你买这么多布?”
谢琼现在随口胡诌的本事越来越厉害了,“快过年了,给家里人做几件衣服。”
苏大海插话:“谢会计还会自己做衣服啊?好厉害。”
谢琼谦虚道:“一般水平。”
孙连采立马说:“我也会,之前跟我妈学过一段时间。”
苏大海没接话,转过身做自己的事了。
孙连采闹了个红脸,望向苏大海的眼神也带了怨念,过去她说话,苏大海从来不让话掉地上,今天这是怎么了?
谢琼看着两人互动,心里一方面挺纳闷一方面也觉得早就该这样了,师徒俩天天在她眼皮底下眉来眼去,说是请教问题,其实也是借机调情,两个人也聪明,心里门清,都不想丢了这份工作,知道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说的话,做的事,用一句师徒关系好也能解释。
采油厂内,很多岗位都是老带新,比较重视师徒关系,徒弟对师傅好一点也正常,没什么好指摘的,所以谢琼根本没法说什么,顶多实在看不惯了出声讽刺几句。
孙连采这边也不懂苏大海为什么突然这么冷漠,一反常态今天一个问题都没问过她,她坐立难安,上班时间频频往门口看去,惹得葛小平也忍不住指桑骂槐说了几句。
孙连采心思敏感,加上本来就心虚,立刻端正态度,不敢再看苏大海了。
天气越来越冷,采油厂下班时间也改到了傍晚五点半,一路上谢琼见证了天色由亮转暗的过程,到家时天已经全黑了,刚打开门,赵敏祯咕噜噜朝她爬过来,嘴里啊啊乱叫,苏永红跟在后面,笑道:“春雨听到脚步声了,可能知道你要回来了,立马就往这爬。”
“哎呀,来迎接妈妈啊?真乖。”
谢琼挂包的功夫,赵敏祯抓住了她的裤脚,她蹲下把女儿抱了起来,对苏永红道:“苏阿姨,你也快点下班吧,外面天黑了。”
苏永红诶了一声,转身去拿自己的包,赵敏祯这个月龄正是喜欢黏熟人的时候,看妈妈回来阿姨就要走,伸出一只手想让她抱自己,嘴里叽里咕噜说些什么。
谢琼摸摸她的头,安慰她:“苏阿姨明天还会来的,听话,跟阿姨说再见。”
苏永红做出拿勺子吃饭的动作,温柔解释:“春雨啊,阿姨要回家吃饭饭,明天再来看你好不好?”
赵敏祯以为她准备喂自己吃辅食,立即长大了嘴,逗得谢琼和苏永红都乐了,苏永红拿了个赵敏祯喜欢的玩具,小声跟谢琼说:“没事,你先逗春雨玩,我偷偷溜走。”
玩具一到手,趁着赵敏祯注意力被转移,苏永红这时借机蹑手蹑脚从门口离开了。
谢琼虽然心里有些嫉妒,但也没办法,度过艰难的前几个月,已经七个多月的赵敏祯现在夜里终于能睡个整觉了,平时作息几乎跟他们夫妻俩同步,白天精神最活跃的时候都是苏永红照顾着,晚上他们回来陪不了几个小时就哄着睡下了,赵敏祯黏她太正常了。
谢琼通过近半年的观察,确定苏永红人真的挺不错,本来她还只打算让她照顾到一岁,现在有点犹豫要不要让她再多照顾两年了,明年她忙着服装运营,赵惟城那边过完年要进行开采,经常要跑基地,算下来两个人都忙,一岁就送托儿所谢琼作为妈妈实在舍不得,人挣钱是为了什么,亏什么都不能亏了女儿,无论如何,她还是想一回家就能看到小春雨的笑脸。
谢琼这么想了,便在晚饭时间跟赵惟城提了下,“你觉得呢?”
赵惟城附和:“可以啊,我最近也在想这个问题,问问苏阿姨的意见吧,看她愿不愿意,可以的话我希望她能照顾春雨到三岁。”
谢琼所在的采油厂离得近,每晚回来都要比赵惟城早,她轻声道:“那明天我找个机会问问她。”
小小的赵敏祯坐在自己的婴儿椅上用刚长出的乳牙认真嘬米饼,她的牙还小,刚长出牙床,米饼几乎是用口水化掉吞进肚子里的。
为了培养以后能一起上桌吃饭的习惯,谢琼从七个月起就让女儿坐在饭桌前跟他们一起吃饭,给一个米饼或者饼干能吃好长时间,一方面可以让赵敏祯观察他们是怎么吃饭进食的,方便以后学习,另外一方面也能盯着她以免出意外。
好不容易会爬了,赵敏祯按耐不住自己的好奇心,迫不及待用四肢探索这个家,所有的一切在她眼里都很神奇,别看人小,四肢跑得快,一秒都不能放松,稍微走神,就不知道爬到哪里去了。
而且谢琼发现小孩子有时候也喜欢发呆,喜好也很固定,常常一个玩具能玩好几天,甚至有些在大人眼里根本不算玩具的东西,她也能把玩很久。
吃完饭,谢琼把女儿抱出来放到地上,赵敏祯一下地,跟着妈妈往厨房走,眼睛一扫,立马盯上了放在地上的土豆,抓起就往嘴里塞,谢琼急忙制止,一边给她洗手一边说:“哎哟,闺女啊,这可不是你能吃的。”
赵惟城走过来抱起赵敏祯,“别捣乱,来跟爸爸一起学习,我教你认岩石类型。”
赵敏祯被困在爸爸怀里,才不管什么学习什么岩石类型,只知道看照片太无聊,而且从她的视角看不到爸爸的脸,只有熟悉的声音从头顶传出来,她小手拍打着桌面试图吸引爸爸的注意力。
赵惟城换了个抱娃的姿势,改为单腿,见女儿对学习不感兴趣,做鬼脸逗她玩,赵敏祯乐得哈哈大笑,上手去摸他脸,声如银铃。
父女俩玩得不亦乐乎,离睡觉还有一个多小时,谢琼冲赵惟城眨眨眼,转身进了工作室,整理近些年来的设计稿,从中筛选出夏季女装的设计。
定制跟批量制作大不相同,定制是根据顾客的身材条件进行个性化制作,批量则是要使用现代服装行业普遍认同,诞生于1981年的《服装号型系列》标准来进行制作,这个标准通过统计各省市近40万人的体型数据,由此制定了一套符合我国民众体型的服装号型标准。
设计和制版缺一不可,专业的服装厂都有专门的制版师,这是服装能够批量生产的基础之一,谢琼的制版功力稍弱,手头现有的制版图有些并不符合号型标准,接下来要根据国标一一修改,这是一个非常庞大的工作量。
尺码不同,制版图也不同,每个尺码都要画一个正式的制版图,先前是给谢琼自己看,画潦草一点她能看懂就行,但现在要交给服装厂,就一点不能粗心了。
最基础的数据就不用说了,前片后片是哪个、前片后片用的面料又是ABC或者D的哪个,开叉位在哪里、哪里需要包边、袖口需要抽多少厘米、先抽褶后包边等等,这些每一样都要标注仔细,制作工艺复杂的衣服制版图也要更复杂,这也是谢琼先选择夏装的原因,因为夏装基本只有前后两个面片,相对来说制版图要简单一点,换成其他三季的衣服就没那么容易了,到那时候,谢琼肯定是要找人来帮忙做的,她一个人完成不了。
光是夏装,谢琼也没信心一个人能完成所有的制版图,她做完,还是要找专业的制版师再来帮她看看,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及时修改。
昨天还只是一个潦草的冲动,今天准备开始做了,谢琼发现真是前路茫茫,现在摆在眼前的制版没一个月肯定搞不定,这么多设计稿,能从中挑选出合适的且能大卖的设计也需要有充足的市场经验和锐利眼光,关键这还只是开始,后面等着她的恐怕还有一重又一重的困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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