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急。”
她踮起脚,唇峰轻吮了下他的,他脑子里顿时炸起了金光,浑身的劲都往一处涌。
她双手托起他的脸,淡淡酒香顺着唇舌渡进来,他徒劳地挣扎了几下,便被带着一路往里屋走去。
衣衫一层层松开,她仰躺到床上,让他睡上来,紧贴的皮肉渐渐湿泞,情欲似海潮般涌出,胀得哪儿哪儿都很难受。
陆三浑身绷得紧实,她这副身子,是他看着长大的,替她沐身上药,哪都碰过,都不如现在这般难耐。
“我难受……”她刚一松开他的嘴,又覆着他的手,教他揉捏胸口,“你快些。”
耳畔啪地一声有什么断开了,他用力地吻上她,白玉般的脖颈上留下片片红痕,她吃吃笑着,闭眼后仰,让自己浸在那汹涌的欲望中,双手摁着他的肩往胸口送。
他急急含住红缨,一时收不住劲,她下意识哼了声,双腿缠上他的腰,嘴里黏黏糊糊地唤着:“我好想你啊……”
他身子猛地一僵,双手撑立在她两侧,鼻尖重新对上她的脸。
临阵卸枪扫兴得很,她蹙眉,睁开眼推了他一下:“你做什么?
“你看清楚我是谁。”
云英一怔,神识回拢了些,抿唇狡辩道:“上回谁先勾我的,最多两天的事,去了七八天才回来,还不让人说了。”
陆三默了会儿,苦笑道:“云娘,我认识你快二十年了。”
他直起身,将一旁的被褥盖过来挡在两人之间:“我在钱唐听人说,江州崔刺史以募兵为由,把过去李规免掉的那些杂税重新收起来了,江州的流民都往扬州涌。”
“崔潜?那……”
云英脱口而出,又紧抿收声。
“我不知道,但你想知道,我下回去帮你打听。”
“不用了。”云英往被褥里缩了缩,“我不想知道。”
“你想。”
陆三重新压下来,伸手抚上她的脸,浅浅地吮吻唇瓣。
“程七说得对,你越不提,就越惦记。我不是他那种人,我等得起,我要你喜欢我,心里只有我。“
不多时,门又打开,一个炭盆从门缝里挤进来。
炭火烧得通红,被褥捂不热的身子生了几分暖意。
寒风扯絮分棉,薄雪纷纷扬扬,桃儿刚折好的黄纸飞到了墙角,她跑过去捡起来,瞥见墙檐下裴晏养的那盆草。
“哎呀,怎么长绿毛了。”
她拿出小刀,俯身飞快地刮掉了面上那层青苔。
卢湛还没来得及开口,苔芽便已给她刮干净了。
“你刮它做什么?”
桃儿捡回黄纸,坐回来继续折。
“阿爷现在天天在家,不是抄经就是琢磨他那几盆草。本来有三盆,前些日子一直下雨死了两盆,就剩这颗独苗了。整天挪来挪去,一会说要晒太阳,一会又说不能淋雨。那田里的庄稼生了绿毛长了草,又招虫又长不好,看见了就给他弄弄呗。”
卢湛又舀了一块肉出来:“那种草就是要盖一层藓的,越绿越好,黄了才刮掉,我叔父养了十几盆,绿藓都是专门从山涧挖回来的。”
桃儿皱着眉头,她最讨厌青苔了,十字街的巷子里常年积水,稍不注意就会滑一跤,怎么还会有人专门养的。
“那怎么办?我刮都刮了……”
卢湛想了想,放下碗:“没事,我看茅房背后那墙角长了不少,我去挖。”
刚把青苔铺好,裴晏便沐浴完回来了。
他看了眼卢湛碗里的肉,笑道:“从酉时吃到现在,你还吃得下?”
卢湛笑笑:“除夕守岁不就是吃一晚上吗?”
裴晏心知卢湛没能回范阳多少也与他有关,便也没多说,正要回屋,桃儿叫住他,想让他帮忙在黄纸封上写名字。
十字街里和她差不多年纪的孩子都死得差不多了,尤其是女娃,死的死,卖的卖,阿娘每年都带着她给这些孤魂野鬼烧黄纸。
“只要写上名字,他们在下头就能收到了。”她低下头,“以前都是云娘子帮我们写,我会的字不多,写得也难看……”
卢湛掩在石案后悄悄踢了桃儿一下,桃儿回看他一眼,后知后觉地闭上嘴。
裴晏看在眼里,坐到她身边拿过笔,让她一一报名字。
写到最后,桃儿又拿出一张他平时抄经用的麻纸,想让裴晏帮忙给阿娘写封信。
她顿了顿,解释道:“生我那个阿娘。”
裴晏点点头:“你有她消息了?”
“没有。但我看娘子年年都写厚厚地一叠信烧,她说相士说的,给死人烧黄纸,给活人就烧白纸,心里头想的写下来画下来烧过去,对方晚上就能梦见了。”
裴晏失笑道:“瞎胡说。”
桃儿嘟着嘴:“说不定有用呢,死了的人三五天就臭了,烂成那样都能收到黄纸,活着难道还不如死了?”
裴晏顿了顿:“那她烧给谁的?”
桃儿手指在石案上划了个平字:“好像是这样的。”
裴晏凝眸半晌,笑了笑就此揭过:“你想写什么?”
“嗯……就跟阿娘说,我现在过得很好,每天都吃得饱穿得暖,裴大人认我当女儿,还给我起了名字……”
洋洋洒洒,一张纸没写下,桃儿又去裴晏屋里拿了一张,小心翼翼地吹干墨迹。
裴晏在信封上写下一个祝字:“你阿娘姓什么?”
“不知道,阿娘说她没有阿爷。”桃儿想了想,“但她有名字,自己起的,叫虎子!”
一直没吭声的卢湛突然问道:“哪个虎啊?”
“就会咬人的那个啊,阿娘说听着威风!”桃儿抿嘴笑着,“五叔他们就笑阿娘是母老虎,我阿爷可不高兴了。”
“她护好了你,当得起这个名字。”
裴晏与卢湛对视一眼,换了个新的信封,提笔落下一个苍劲的虎字。
卢湛则偷偷捡了张黄纸,转身坐到篝火旁,脚尖碾出来些烧完的木炭,手指蘸了蘸,在纸上写上虎子,学桃儿的模样折好,扔进火堆里。
烧完纸,放完爆竹,桃儿收拾好院子里的残羹碗筷,三人各回各屋睡觉。
后半夜雪越下越大,院子里白茫茫一片。
屋内炭火通红,门窗紧闭,闷得难受,裴晏起来坐了会儿,找不出半分困意。
他不想闭眼,梦里尽是些遐思,也不知是从哪儿烧给他的。
他不禁失笑。
哪有什么给活人烧纸的道理,也就只有傻子才会信她的鬼话。
翌日一早,桃儿做了扁食,三人吃完卢湛便告辞说要去秦攸家贺岁。
“你不早说?我还想做些吃的你拿去给秦大哥。”
卢湛挠挠头,昨天烧完纸,心情复杂,便忘了说。
“你与他一起去吧。”裴晏喝了口热汤,“顺便去书斋再买些纸回来。”
“不是还有好多吗?”她昨晚去拿纸看着还有厚厚两叠呢。
“让你买就买。”
“哦。”
第七十六章 针对
一睁眼天还未亮,云英掀开被褥起身。
热汗湿透衣衾,头疼欲裂,也不知是热出来的,还是醉酒闹的,又或者是梦里那些此起彼伏的野蛙给吵的。
昨夜阖眼时还在门口的炭盆,不知何时挪到了床边,被褥也加了厚厚两层。
云英暗骂了句,换好衣裳出门去找陆三算账。但转了一大圈没找着人,只遥遥望见个身影在山道间一闪而过。
林间晦暗,寒露沾衣。
云英不近不远地跟着,密林间升起火光,隐约可见半截石碑。她蹑身上前,裙摆勾住树杈,枝头寒鸦四散,抖落半身霜珠。
宋平回身笑睨她:“穿这么少,小心受凉。”
云英撇撇嘴上前:“你早就发现我了?”
宋平伸手掸走她头顶的水珠子:“若非如此,你现在已经死了。”
她凑近仔细看了看墓碑上头那几个不认识的字:“谁呀?偷偷摸摸葬这么远,还元日大清早地来烧纸。”
昨夜七天才一回的好日子,也不多缠绵会儿。
“白凤。”
宋平俯身将吹散的黄纸拢到一块,抬头看向墓碑。
“这才是她的名字,她在家乡的名字。”
云英眉梢微扬:“她不是北族人?”
宋平未答,只从食盒底层又拿出两叠黄纸递给她,云英抿嘴讪笑:“我烧给她的,她定不会用。”
宋平想想也是,顺手扔进火里,自顾自地解释道:“白凤是刘舜给她取的名字,她不喜欢。”
火光扑腾,纸灰扬到半空。
白凤死在京城,他们逃的那一夜妙音将药下在井里,陆三把其他娘子扛到隔壁废院,里应外合,宋平则在白凤那儿拿到了地牢的钥匙,还将她锁在了原本拷打云英的那面墙上。
“你那时折回去,拿了她的东西?”
宋平摇头:“是空坟。”
云英微微转眸,默了会儿,佯作不经意道:“当初陆三偷你的药去教训那几个纨绔,惹出那么大麻烦,你替他认下,白姨单独唤你进屋,与你说了什么,最后竟是不了了之了。”
宋平笑了笑,取出食盒里的酒倒在坟前。
清香燃尽,他起身转向她,答非所问:“你在郢州城是怎么说服那位裴大人放了你的?我看他不像是那么轻易放手的人。”
“不说算了。”
云英翻了个白眼,扯着嘴角转身就走。
宋平笑道:“你倒是等我啊。”
“你慢慢叙旧吧。我去找陆三谈出海的事。”
“你不是打算瞒着他的吗?”
云英舔着唇角未愈的破口,头也没回:“也不好一直当他是傻的啊。”
远处晨光破云,道道金线在薄雾中若隐若现。
宋平看着云英走远,回身看向身后石碑,脸上笑意渐散。
“云娘不会步你后尘的。”
密林间窸窸窣窣,如小兽穿梭。
陆三叼着根小木棍,怡然窥视四周,左右手互抛碎石。
身后草叶微动,他转身手腕一抖,飞石如满弓离弦射入树丛,发出清脆声响,似是打在了青石上。
陆三刚一转回去,一道身影自方才那处飞扑而出。陆三往前一弓,顺势拽住那双瘦小的手,一个过肩摔压在身下。
“记住,那么脆的声响,石子定该弹飞,不会只得一声。”
“这次不算,再来。”
宋朗不服,奋力挣扎,却始终被陆三摁死在地上。
“男子汉大丈夫,输了得认!”
陆三话音刚落,宋朗抬膝猛击他胯间,他躲闪不及,嘶地一声松开手。
宋朗翻身跳起来,笑道:“兵不厌诈!是我赢了。”
陆三缓过劲来,扑上去就和宋朗扭成一团,骂说踢坏了怎么办,宋朗死不求饶。两人滚着滚着,很快便满身是泥。
一双手左右开弓,揪住一大一小两只泥耳朵将人分开。
“疼疼疼!”陆三龇牙叫道。
云英白他一眼:“嚷嚷什么?宋朗都还没叫。”
“你对我使的劲大些!”
“放屁,一样的。”
陆三嬉皮笑脸:“那我受的伤害大些。”
云英松开二人,让宋朗自己玩去。宋朗不愿意:“三哥答应陪我练到正午的。”
陆三朝他猛摆手:“饿着肚子练什么练,你去找程七,让他做点吃的,吃完再练。”
宋朗双手抱胸,眉头紧锁:“你们要支开我偷偷打架是不是!”
他正要接着说,云英一根食指在陆三头顶上晃了晃,竖在自己唇边,笑得意味深长:“还不快去?”
宋朗犹豫片刻,嘴里嘟嘟囔囔地走了。
陆三翻身起来,笑道:“怎么起这么早?”
“怪谁啊?热死我了。”云英没好气地睨他一眼,倏而正色,“我有事与你说。”
陆三觉出些不对劲,也收了不正经。
云英掸了掸手上的泥:“赵二答应年后带我出海,我打算先跟他去学学,到时候我们再……”
“不行。”
话还未说完,陆三就斩钉截铁地打断她:“你以为那赵二出海是只打渔吗?扬州这片海上有多少个山头,往来不管是商船渔船还是那些盐船,统统都要跟海寇打交道,而这里边大大小小的当家,有近半背后都是有官绅撑腰的。我们这一趟去钱唐,到处都在传朝廷又要剿匪了,这回是吴王亲自挂帅,说是定要让扬州有个太平。”
陆三冷笑一声:“剿匪剿匪,扬州最大的匪不就是姓顾那家人吗!”
云英一愣:“吴王向来躲懒,怎会突然要亲自领兵了?”
“与我们无关!”
陆三转眸一忖,恍然道:“我就说你昨晚上不对劲,原来是盘算着要说这事!”
“两回事。”云英推了他一把,“原来你是这般想我。”
陆三欲言又止地抿抿嘴,语气软了些,但还是没松口。
“当初是谁说只要找个地方好好过日子就行的?好不容易现在不用整天和那些狗官打交道了,你这才待多久?”
“是我说的。小时候吃了上顿没下顿,就想找个安稳地方吃饱穿暖。落在白姨手里,倒还过了些好日子,她嘴上说着要把我养好了再送去陪客,但她教你们功夫,教我读书识字,比生咱们的娘亲好多了。若不是……”
若不是殿下年关回京时相中了她,白凤也不会忽地就翻了脸,妒忌她折磨她。
“我知道你想让我跟妙音一样,大事小事交给你们这些男人去办,自己只用悠闲享福。过去你们都说这样的日子是好的,我便也觉得好。可真过上了,我才知道我不喜欢。”
她低着头,手指勾挠着他掌心。
陆三知道她自出了江州就一直拧着不痛快,他还以为是不喜欢他。
细一想,若是之前,她做这些打算从来不会事先告诉他,谈得拢的就直接让他去做,谈不拢的便瞒着他干。
木已成舟时,他也只能认。
“我知道你嫌我笨,不懂你那些狗屁玩意,但我知道,过去那些法子行得通,说到底靠的是刘舜。没了他,我们只是些蝼蚁,只能去碾比我们更弱的蝼蚁。”
他在钱唐仔细打听过,江夏军镇如今由于世忠与崔潜各掌一半兵符,相安无事,江州近来也从未就元昊之死发过海捕文书,这里头或许是裴晏的功劳。
但柔然战事已平,刘舜怕是很快就能抽出身来找他们。
他不敢冒险。
“我不想再看你被那些我拼了命也斗不过的人带走了。我只有一双手,我很怕,我怕我死了也救不了你。宋九他上回就抛下你选了谢妙音,现在还多了个儿子,程七是靠得住,可他那几下,没本事救你。你若是不想跟我好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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