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宫誉一怔,紧接着,他缓缓露出一抹笑,笑容越来越灿烂,眼中满是高昂的兴奋,“我也可以不用土啊。”
饶初柳被他看得头皮发麻,顿时后悔怼那一句。
她茫然地看回去,“可是,树没有土的话,很难长久活下去吧?”
司宫誉挑眉道:“你以为我说的是树?”
饶初柳表情更疑惑了,“樱园岛的资料我所知不多,但他们这里,除了琼樱树漂亮,还有什么能被少主你看上的东西?”
听到樱园二字,饶初柳下意识就想到了前世某个存在,再加上惜子城里发生的那些灭绝人性的事情,更觉晦气。
司宫誉盯着少女那张无辜到近乎懵懂的俏脸,轻哼一声,站起身来朝她不怀好意地笑,“这岛上能有什么好东西,你跟我下去亲眼瞧瞧不就知道了?”
饶初柳表情肉眼可见的僵硬,慢慢站起身,任谁都能看出她并不愿意,只是被迫妥协。
司宫誉这人多疑,她越是想离开飞舟,越是不能表现得期待。但太过抗拒也显得假,不符合她在对方面前顺从的样子。
司宫誉笑得愉悦,牵起她的手就背过身往外走,耳尖泛红还不忘了倒打一耙,“咱们现在是在迷渊之海上,但你学什么不好?非学了龟妖的习性,等你走到樱园岛,水妖都够把灵龙的水晶宫搭起来了!”
饶初柳在他身后翻了个白眼。
离开飞舟就有浓重的血腥气扑面而来,入目是倒塌的建筑、浸在血中的枝叶残花,带着白面具的紫袍人在各处穿梭,每冲入一处建筑,就有饶初柳听不太懂的哭嚎咒骂求饶声响起,“^%&$八嘎*……”
嗯?
饶初柳猛地转头,看向了声音传来的方向。
一只手落在她头顶上,抓着她脑袋轻轻往旁边转,硬生生让饶初柳把下方扫视了一圈,“小柳儿,别只盯着一个地方看,你不是来挑聘礼的吗?多看看多挑挑啊!”
‘他是圣都少主,他手段狠辣,他爹他娘、他爷爷他奶奶,一家子全是高修!’饶初柳心里反复念叨着,用理智克制住了揍人的冲动,她一直觉得自己耐心极佳,原来还是欠缺磨炼。
她假笑道:“那麻烦少主带我近些看吧。”
“好啊。”司宫誉笑着应道。
饶初柳却忽然有种不祥的预感,果然下一瞬,司宫誉就松开了手,任由她掉下去。
呼啸的风声在耳边掠过,饶初柳心中的石头落了地,抬手就用了轻身诀,旋身避开紧接着追下来想揽住她腰身的司宫誉的手,轻盈落在了附近的屋脊上。
阳光洒在这片被鲜血染就的断壁残垣上,少女身上的粉裙比下方尚存的琼樱树还要鲜活,她对着半空中的司宫誉恭敬拱手,眼中一闪而过的狡黠却让她看上去明媚而朝气蓬勃,“在下领命!”
司宫誉一时都看呆了,直到看到饶初柳转身就溜,才反应过来,顿觉好笑,却没再追上去,“阿珠,保护好你们少夫人。”
其中一栋建筑的屋顶登时被白绫击破,黑袍女子应了声是,就坠在了饶初柳身后。
察觉到身后有人跟着,饶初柳才敢取出银扇,放开了速度朝远处掠去。
她观察着下方的地形,就看到了熟悉的建筑风格,熟悉的喝骂哭喊,尸体上熟悉的衣着,有种极其强烈的荒诞感。
一方面饶初柳想不明白自己都重新投胎到另一个世界了,怎么还能看到这些阴魂不散的死小鬼;另一方面看着擎天宗手段果决,她难免因为迁怒而觉得痛快,但心里却不由感慨:要是邬崖川知道她心里的想法,大概就不会有那句‘虽历难而不移志,阅祸而不失善心’了。
祝明正带着人站在一座山的洞口前,看见饶初柳跟白含珠飞过来,便站定笑容满面地向她拱手行礼。
饶初柳朝他友好地笑着打了声招呼,就继续往前飞。直到粉黑两道身影远去,祝明才收回视线,轻慢地瞥了眼身旁被手下压着的中年锦衣男子,“你从我们月琅抓回来的修士,都在这里了?”
中年男子正是山田,即便被人压着,他也努力朝祝明点头哈腰,“是是是,但他们是我买回来的,不是抓——”
“买?”祝明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嗤笑着打断了他的话。他抬起匕首,用刀身轻蔑地拍了拍山田的脸,不屑道:“就凭你们这个指甲盖大小的破岛,也配买我们月琅的修士?肯卖只鸡鸭,都算是给你们脸了!”
山田脸上并无任何愠怒,殷勤称是。
祝明看他的眼神更是厌恶,收回匕首,对手下人说:“你们别看他现在恭敬顺从,光看他府里那些被搜出来的东西吧,咱们圣修都得甘拜下风。他们这种人啊,被打趴了比谁都老实,但只要自以为有了本事就得狠狠咬你一口,连给咱们当狗都不配!”
手下人连连应声,压着山田那两个更是一脚踹在他腿上,粗暴地拽着他就往里走。
经过几天的杀戮,樱园岛上已到处都是血腥气,但哪里的血腥气都不如这个山洞里更重,祝明入目就看见一池血水,绕过血池是不计其数的小石窟,有些石窟里,瘦骨嶙峋、身体颜色明显不正常的人被捆在石床嘶吼挣扎;有些石窟里,赤身露体的死尸僵硬的躺着,身上全是血窟窿,有细碎的鳞光在灵火映照闪动……
祝明来了些兴趣,在月琅洲上,他们即便有什么想法,也碍于星衍宗那些正道强势,不敢明目张胆对凡人出手,但现在能坐享其成,他立刻就吩咐人把资料找出来,然后继续前进。
最深处有几个极大的溶洞,里面挤挤挨挨的都是人,有些满脸惊慌,有些一脸麻木,祝明随便走进一间,这些人立时吓得往后缩,他们挤得太紧,倒是把石壁侧一个身旁空荡荡的男子凸显了出来。
祝明疑惑地看着这个低着头的男子,“你抬起头来。”
男子依言抬头,一张黝黑却布满麻子的脸映入祝明眼中,他顿时蹙起眉头,一脸嫌恶,但心中的疑惑却更强烈了。
这人长得是丑了点,但这些人也不至于在生死关头还像是防止瘟疫般躲着他吧?
祝明转身出了溶洞,随便招手让手下去打听,手下没多久就回来了,“主事,这人丑只是一方面,但其他人讨厌他是因为他干活太卖力,经常被樱园岛的人带出去使唤,不用跟他们一样,干不好活就得被抓去试验。”
祝明眉头蹙得更紧:“他投靠了樱园岛的人?”
“应该不是。”手下道:“这人其实有点木讷,想讨好人也讨好不到点子上,再加上长得丑,没什么人愿意待见。但架不住他会做事,还做得又快又好,好到樱园岛那些东西也愿意用他,可不就惹人妒忌又让人瞧不起了吗!”
祝明了然,回头就把这事汇报给了司宫誉。
司宫誉不感兴趣地撩起眼皮,他是爱美,但对方又不会在他眼前晃,“会做事就够了,先把他记下来,再问清楚其他人有什么本事,有能耐的留用,废物就扔去跟樱园岛那些玩意儿一起挖矿。”
祝明退下后,碧落等人又纷纷上前汇报,其实也没多少事——樱园岛上的高修都在先前那几天屠杀中死的差不多了,剩下的除了岛主一家,都是些低阶修士跟凡人,全都被收缴了家产扔去挖矿。
擎天宗原本还想着打下此岛作为迷渊之海上的据点,但发现樱园岛民毫无廉耻更不知感恩后,实在不可驯化后,便取消了原本的打算,只想着把岛上灵脉跟有价值的东西抽光带走,碧落等人这段时间就为这事忙得不可开交。
不同于邬崖川事事以身作则,亲力亲为;司宫誉能起到的作用也就是批复手下人的请示,碧落等人也不敢没有计划就找上他,因而他每日只在岛主的宫殿里待一两个时辰,便解决了这段时间的事情,迫不及待朝殿外走。
“你们少夫人呢?”司宫誉问。
默默跟在身后的南光意面露难色,抬手指了一个方向:“少夫人在膳房。”
“整天就知道做饭。”司宫誉冷哼一声,走到膳房附近,就闻到了一股难闻的鱼腥味。他倏地停下脚步,听着膳房内“笃笃笃”的巨响,困惑地看向表情麻木朝他走过来行礼的白含珠,“她到底在干嘛?”
白含珠言简意赅:“饶姑娘想为您研制新菜。”
司宫誉愣了下,闻着周围的鱼腥味也不觉得那么难以忍受了,封住嗅觉就往门口走,“也不知道她是聪明还是傻,该上心时不上心,净花功夫在这种没用的事情上。”
看着他微微上翘的唇角跟轻快了许多的脚步,白含珠跟南光意对视一眼,耸了耸肩。
饶初柳正在剁鱼,听到门口的脚步声,抬起头来,司宫誉就看到她脸颊粘着一片鱼鳞,其实与她身上流光溢彩的绣锦鲤月白长裙看上去相得益彰,但他扫了几眼,还是难以忍受地走了过去,伸手擦掉那片鱼鳞,“你穿这个来杀鱼?”
饶初柳被抓上飞舟后,身上穿的衣服就都是司宫誉让人准备的,这件自然也不例外。
“随时穿着最漂亮的衣裳见少主,不好吗?”饶初柳张口就来,司宫誉给她的可都是法衣,防水防火,自带清洁功能,甚至还能祛除异味,杀多少天鱼都不用担心染上味道。
不穿这个干活,就太浪费了。
司宫誉不满的表情肉眼可见地舒展开来,只是看着大大小小堆满半间膳房的鱼尸时,还是面露嫌弃,再看向白含珠时,眸光转冷,“你就这么看着她自己做?”
白含珠是八圣女中话最少做事最利落同时也是武力最高的一个,司宫誉在八圣女中也对她最器重,但若白含珠因此而心大了,司宫誉不介意抬举其他人。
白含珠表情微肃,但还没来得及开口,饶初柳就挡在她身前抢先道:“少主,是我不让含珠姐姐动手的。”
司宫誉挑眉,还没来得及开口,少女就扑过来,黏糊糊的小手牢牢抓住了他的手,双手捧了起来,背对着白含珠跟南光意努力朝司宫誉使着眼色,“含珠姐姐已经帮了我很多,旁边那些鱼都是她替我杀得,但是术业有专攻,含珠姐姐的手是用来舞白绫保护少主的,怎么能用来杀鱼呢?”
真不是白含珠不愿意帮忙,但她杀第一条鱼,横着砍正好砍在苦胆上;杀第二条鱼,竖着劈又正好劈在苦胆上;第三条鱼,饶初柳让她刮鳞,苦胆硬是被捏碎了……
也不知道这姑娘是不是跟苦胆有仇,接连六七条鱼,条条震碎苦胆;就连饶初柳先把苦胆刨出来,她也不知怎的总能把鱼肉弄得特别苦,饶初柳哪里还敢用她?
白含珠跟南光意看着饶初柳手上的鱼血糊了司宫誉一手,惊恐地屏住呼吸。
司宫誉垂眸看着两人交握的手,鲜红的血渍点缀在少女这双带着薄茧的纤纤素手上,犹如雪映红梅,煞是好看。
见他似乎没料到竟有人敢如此大胆,一时竟呆住了,饶初柳恶向胆边生,又暗搓搓把鱼血往他手上蹭,然后就被司宫誉用另一只手握住手腕轻轻扯开,抱怨道:“谁让你没洗手就摸我的?脏不脏啊!”
白含珠、南光意:“……”
饶初柳使完坏就继续装乖,顺从的放开手,后退两步,表示要继续为他研制新菜。
司宫誉想让她别做了,但拗不过饶初柳一口一个“月琅菜式虽美味,但已经被前人享受过无数次,少主自该享受头一份的待遇”“少主部下各个能力出众,我虽学浅才疏,但也想尽自己所能,为少主出一分力”的甜言蜜语。
想留下陪她,又实在嫌弃不断增加的鱼鳞跟溅出来的鱼血鱼肉,只得离开。
回去的路上,司宫誉想着饶初柳大力剁鱼肉的场景,眉头微蹙,“挑个帮厨送过去。”
南光意应声准备离开,司宫誉却叫住了她,因着他从小爱美,身边服侍的人各个相貌不俗,那些灵膳师自然也没有丑人。饶初柳还不知道要在膳房里折腾她那新菜多久,可别朝夕相处下生了情意,“选个女——”
想起某些传言,司宫誉面露不快。
但很快,他勾起戏谑的笑,斩钉截铁道:“挑个丑的。”
第43章 例外一更
几日过去,山洞中早已恢复了以往的热火朝天,做事的依旧那些被抓回来的修士,看似跟擎天宗到来之前没有太大区别,只除了试验品从月琅洲被抓的人变成了樱园岛岛民。
邬崖川独自坐在最深处,默不吭声地收拾着鱼妖,他手又快又稳,将鱼妖的鳞片、鱼丹等各种能用的材料跟不能用的分开,各自放好时,地面也没遗留一滴污血,看上去整齐又干净。
祝明看到这一幕,满意地点了点头,“麻黑,跟我走吧。”
邬崖川心中微惊,行动却没犹豫,闷闷应声,跟在了祝明身后。
他这些时日被人叫着做这做那时,趁机摸清了岛上的大致地形,跟月琅洲被抓修士们的关押地,只是没料到还没想出办法跟宗门联系,司宫誉就带着擎天宗的人来了。
邬崖川视线落在祝明腰上的白面具上,片刻,又重新低下头去。
他发出定位讯息后,宗门应该就已遣人准备,如今大概正在海上。
此次为剿灭樱园岛、救出被困修士,宗门必然会派出不少长辈,倒不怕落于擎天宗下风。但若宗门飞舟不知岛上情形,直接撞上来的话,新仇加上旧恨,双方必有一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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