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领导欣然笑笑:“对,你,对方看过相关老师的简历,唯独许老师你在读博时做过类似项目,所以就指定了许老师你来主导。”
许满受宠若惊:“……啊?主导?”
竟然是主导?不是打下手?
读博时确实跟博导做过一个湿地生态重建的课题,一年内项目就落了地,但那个课题比这个小多了。
“我不行吧,这么大个项目,我手下都还没学生,做主持人有点难……”
院领导含笑鼓励:“那都是小事,这个项目很适合做课题,企业那边给的经费也很高,比其他课题经费至少多出一个零,相当于白送你的。我都想要,但林业局那边说什么都不给,你拿着这么大个课题,还愁没学生来吗?”
樊华也跟着劝:“缺人的话找我要就行,快拿着吧,机会难得,许老师应该抓住才是。”
“……好吧。”
许满既惊讶又惊喜,实际惊讶多过惊喜。
不是不情愿,就是这沉甸甸东西,根本不是什么项目计划书,而是任重而道远的重重压力啊。
许满不住感慨,自己何德何能,这么肥厚一个大课题从天而降,就落她身上了?
是应该感谢博导远见,提前栽培了她;还是该感谢院领导赏识,还是该感谢企业方的信任。
总之,当她翻着一张张计划书认真阅读时,只能告诉自己,翻的不是计划书,是经费!是钱!才不至于头疼的差点把电脑给砸了。
隔天,许满在合作意向合同书上签好名字,来找林业局的对接人商讨细节,顺便到湿地公园实地考察。
对接人庄克一边带着她参观,一边向她介绍湿地公园的基本情况,以及局里的规划思路,和未来想要呈现的面貌。
许满认真听着,走到湖边的木栈道上,庄克拿走合同,借口要去盖章,让许满先就地参观参观。
许满让庄克去忙,自己沿着木栈道四处溜达。
行至观景台,忽然撞见一个坐着轮椅的男人。
男人背对着她,似在眺望远方,没注意到身后来了人。
湖边微风扬起男人的发丝,那背影看起来孤寂落寞,莫名还有些眼熟。
许满不禁多看了会儿。
“……”
是骆亦迟。
他出院了?什么时候出院的?
怎么不在该在的地方,跑这里来了?
啊,一好起来就阴魂不散呐,许满心想。
刚要悄悄转身遁走,蓦地,一小段回忆闪过脑海。
骆亦迟出车祸那天,她在网上搜索相关消息,好像有条新闻说过,骆氏和林业局达成了一项合作。
“……”
不会这么巧,就是这个湿地公园项目吧?
第42章 供词。
轮椅转过来, 露出打着石膏的右腿。
骆亦迟面带微笑看着许满。
四目相对,许满脸上的惊讶还未完全散去:“你在这里……?”
话还没说完, 骆亦迟抢话接道:“等你。”
秋风拂面,栈道边的芦苇荡随风摇摆。
许满原地挪动了一小步,视线下垂,微黯的目光落在骆亦迟的右腿上。
“你的腿……”
“快好了。”
“哦,那就好。”
轮椅缓缓靠近,骆亦迟仰面, 望向许满时,眉眼间是毫不掩饰的希冀,“你是在关心我吗?”
许满被看得低下头来,“你在我家门口出的事, 我关心你是应该的。”
“这就够了。”骆亦迟用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说。
“那天,梁桓宇他……他不是故意的。”许满抿唇, 轻声为梁桓宇开脱。
骆亦迟的声音听起来很平静, “不怪他, 是我有错在先, 我该受的。”
“哦, 哦……”
许满木讷的点点头。
午后的阳光撒在湖面上, 风吹涟漪, 粼粼波光仿若满天星河。
许满踌躇了会儿, 还是问出了心中的那个疑问。
“是你指定我来主持这个项目的吧?为什么?”
“许满, 你总是喜欢问这些问题, 以你的聪明, 应该早就知道问题的答案。”
许满垂眸:“骆亦迟,我有男朋友了。”
男朋友?骆亦迟眸光有一瞬间暗了下去:“我知道,这并不妨碍我们合作。”
“我们这样, 我男朋友会多想的。”
“只是正常的工作而已,你男……朋友,应该不至于这么小心眼。”
“可是,这终归不合适。”
骆亦迟颔首,指尖抚上婚戒,那枚戒指因为戴的时间够久,金属戒面上早已遍布划痕,有几道触感非常清晰,就像她和许满的感情,沟壑嶙峋。
“许满,我不否认我有私心,但我只是向庄克他们推荐了你,具体用谁,是他们决定的。”
言外之意,他只不过是牵线的人而已。
许满不置可否。
昨天在学校,一听是林业局的项目,她就盲目觉得可靠,只囫囵看了一眼合同上的注资企业,是个没听过名字的公司,就没去细查那个公司的情况。
后悔了。
早知道对方是骆亦迟,她无论如何都要退避三舍。
身后的木栈道传来噔噔噔的声响,赵靖闻迈着大步走来。
经过许满,他点头向她问了声好,然后将一沓合同和一个公章交给骆亦迟,“庄主任去找你了没找到。”
骆亦迟翻开合同,找到需要扣章的那一页,看都没看就把章按了上去。
“让他在茶楼等我。”
许满暼见合同封面上的名字,可不就是刚刚从自己手里离开,交给庄克的那几份?
“你就不怕我把项目搞砸?”她问。
“不怕,我相信你的能力。”骆亦迟说。
他很清楚许满为学业付出过怎样的努力,自从收到那张银行卡的消费信息开始,许满生活的点点滴滴,他都看在眼里。
他那时候就想去找许满,但怕打扰她的学业,只能拼命忍着找她的冲动,不敢出现,一直等到许满毕业,骆氏安稳,他才抵不过思念,下决心去找她。
他很清楚许满的能力,所以相信她,不然不会在听说这个项目的第一时间,就低价中标,双手把钱送上来跟林业局谈合作。
甚至为了让许满放下戒备,还特意注册了一个新公司,被杜曼玲和骆彦怀摔杯子愤怒指责,说他被情所困拎不清,被骆氏高层不理解,抱怨他太冲动没远见,但他就是要一厢情愿,做这件吃力不讨好的事。
只为了能跟许满联系在一起,一切值得。
赵靖闻将合同和公章都收好,向许满邀请道:“许老师,骆总和庄主任请您去茶楼坐坐。”
合同已经签字盖章,再推脱已是不可能,许满还是有契约精神的,心里不停默念,这是给学校赚钱,给自己赚钱,财神爷拿着钱送上门,哪有不接的道理?得双手摊开举过头顶接着才是,于是硬着头皮,跟上了赵靖闻的脚步。
赵靖闻推着骆亦迟,她在后面跟着。
走过木栈道,往前,是一座现代风建筑的两层小茶楼。
赵靖闻把骆亦迟推进茶楼,没上二层,直接拐进了一间不大不小的包间。
包间中央放着一张木质四方茶桌,桌上茶壶蒸汽袅袅,庄克正坐在边上围炉煮茶。
骆亦迟坐着轮椅进来,这个看起来还算宽敞的包间瞬间变得拥挤,快要转不过身了。
赵靖闻扶骆亦迟坐上桌,推走轮椅,换了两根拐杖来,房间里少了个占地方的大件,才觉得透过气来。
许满也落座,赵靖闻离开,包间门被带上。
庄克给每人斟了杯茶,互相介绍:“骆总,这是连大的许满老师。许老师,这是骆氏的董事长,骆亦迟。刚才看你们在湖边聊,想必已经认识了。”
许满没驳庄克面子,刚才不就他把她引到骆亦迟跟前的吗?怎么现在还装上了?
许满客气笑笑:“认识,当然认识。”
介绍完,庄克开启了话题。
大致需求庄克已经说过,许满将自己的想法简单阐述了下,庄克听完,颇认同的点了点头。
骆亦迟没发表意见,就说:“跨专业了,我不懂,全听二位的。”
管他懂不懂,许满自动忽略他,和专业对口的庄克交谈起来。
半壶茶喝完,庄克谈的差不多了,借口还有事,告辞去忙别的。
许满跟着站起来也要走。
然而前脚庄克刚离开,后脚骆亦迟推开椅子,拄着拐一点一点,三步走到门口,背靠门板,将这间小房间唯一的出口给挡住了。
许满蹙眉,脸上染上不悦,不知道骆亦迟又在憋什么坏事儿,鉴于他所犯前科数不胜数,说话也不管文明不文明了,张口就是:“骆亦迟,听过一句话吗?好狗不挡路。”
骆亦迟免疫了似的,眼睫下垂,看向地面:“我出来的时间不能太久,一会儿还得回医院,你能再陪我坐会儿吗?就一会儿,我有话对你说。”
许满还是一如既往地拒绝:“不要,我跟你无话可说。”
骆亦迟并不意外:“不用紧张,我不会对你做什么,只是有点误会我必须澄清。”
他从口袋里掏出手机,“在医院我一直想,是什么让你突然再次拒绝我,后来想了很久……”
骆亦迟扯出一个称不上好看的笑:“脑震荡后我思维经常出现混乱,记不起来事,也就前两天才恍恍惚惚想起来,应该是那晚你打开我手机时,看到了一些你不喜欢的信息。”
“我一直没换手机,里面的记录都还在。”他将手机送到许满面前,眼神恳切,语气恳求,“你能看看吗?密码你知道的。”
许满神色漠然垂着手,敛目不去看那部屏幕炸裂得如风蚀壁龛一般的手机。
骆亦迟保持一个姿势举了很久,没一会儿,手机微微晃动起来,他站得不稳,调整了下站姿。
“死刑犯也有辩护的权利,就算呈堂供证,法官也必须要看一眼的。”
他固执举着手机,胳膊渐渐发酸,但许满就这样冷漠的站着,不说话,不看他,也不去拿那部手机,大有这样跟他耗到底的意思。
他心里百转千回,有千万句话,但只能这样等着。
站久了,右小腿骨缝里析出丝丝缕缕的疼来,顺着骨髓,攀上腰肢,带动他整个身子发酸发麻。
他心里大叫不好,头跟着发起了晕,这该死的脑震荡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好,一天不难受个两三次就不罢休。
快举不动那台手机了,在胳膊开始发抖前,骆亦迟颓败垂下了手臂。
眸中还燃着希望,他还心存一丝侥幸,侥幸许满会给他一个陈词的机会。
于是忍着不适,在脑子变得混沌以前,犯罪的男人开口陈述:
“那天晚上我在你家门口,廖延突然跟我说,池柠怀孕了。”
“他们两个在一起半年了,孩子是廖延的。”
“狗仔把撰好的报道发给了廖延,威胁廖延,要把他和池柠的事情爆出来。池柠绯闻男友不少,但从没爆出来过怀孕。她刚拿奖没多久,怀孕的事一旦曝光,事业必受影响,廖延就找到我,问我有没有办法。”
“他就是想跟我借钱。”
“狗仔狮子大开口,开价高得离谱,他没钱把这条新闻买下来,要跟我借。”
“我同意了,跟他签了借款合同,利息六个点。”
“池柠知道后,跟我讨价还价,想让我抹掉点利息,我没同意,后来还劝她跟廖延好好过。”
“这就是事情的始末。”
骆亦迟捡重点一口气说完,仿佛抽干了身上所有的力气。
许满依旧无动于衷站着,可如果骆亦迟这时候抬头看,会发现许满眼眶早已泛红,里面蓄着一层薄薄水光,一滴泪强忍着,欲滴未滴的挂在下睫毛上。
“你跟我说这些做什么呢?我又不想听。”
开口时腔调染上了鼻音。
骆亦迟拇指在粗糙的手机屏幕上缓缓摩挲,无力而酸涩的坦白:“我想给自己争取一个减刑的机会……”
腿好疼,快没有力气站着了。
头好晕,没有余力来清晰思考。
脑仁像被一只大手紧紧攥着,疯狂挤压,要把一些记忆和感知都挤出去。
身体沁出密密麻麻的汗,膝盖重心偏移,左腋夹着的拐杖支撑不住身体的重量,缓缓往下倒去——
“骆亦迟!”
许满终于有所动作,在骆亦迟倒下的那一刻,她冲到跟前,站定在他面前,似是想要托住他。
但骆亦迟没有时间高兴,他的视野变得模糊,勉强挤出一点意识,却姿态卑微的,将手机尽力送到许满面前。
变亮的屏幕左上角有漏夜,黑了硬币大小的一块地方,以那里为起点,几道红绿蓝黄的竖线趴在屏幕上,骆亦迟与池柠的聊天记录就在这样花花绿绿的界面里躺着,大咧咧的向外展示。
消息停留在二十二天以前。
【既然有孩子了,就收收心,跟廖延好好过吧。】
【如果我和许满没离婚……】
【算了,没有如果,我这样的人,她离开是对的】
【这几年浑浑噩噩,明白了一个道理】
【珍惜眼前人】
【你怀孕的消息不会爆出来,我已经让廖延花钱买通狗仔,钱先借给他,以后连本带利从他分红里扣。】
许满望着那斑驳的屏幕,四四方方的文字被碎裂的屏幕割开,却并不分离,拼死也要组合在一起——是骆亦迟努力呈给她看的“供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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