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宝，你该回去了。”深远的波动传来。
姜茵回到了人类的视觉,手中还攥着一节绿光闪烁的小树枝。
风在动，心也在动,秒针才刚刚跳动了一格。
“这就结束了啊,”她恋恋不舍地感叹，轻轻亲了一口小树枝，“我下次还会再来的！”
沙沙，沙沙。
“对了，下次来我会带礼物，帮我问问小叶子们想要什么？”
沙沙，沙沙。
一片黄叶悠然掉落,带着母树独有的愉悦波动。
姜茵接住它，打开后便姐妹们活泼的气息传来。
上面承载了大家打包好的心愿。
“请帮我带一片草莓味的风！”
“我我，需要一块白色的爱心石头，放在脚下。”
“请给我一根长长的丝带,挂在502号枝条，谢谢。”
“面包土零食。”
“草屑屑搭的窝,我想养小鸟。”
“请给我一朵自然凋谢的花，放在我的枕头旁，我想带着香味回归母神的怀抱。”
大大小小的心愿,就像它们这个种群的天生特性，都是很简单又格外可爱的。
“好了，我都记下来啦！”没一会儿姜茵就记录好了。
她用能量封住了信息，将黄叶小心翼翼地放入口袋，这样下次想看就能直接拿出来读取。
沙沙，母树的枝条离开了她的手心。
到了离开的时候了，不过好在下次还会再见。
她静静地站在树下，看着枝条点在额头，犹如母亲的亲吻。
然后，它便回到了自然中，随着风自由摇摆。阿咪咪咪树跟其他的树没有区别，都是大地上普普通通的一棵。
姜茵摸了摸额头，感受到熟悉的祝福气息，不禁微笑起来。
但这笑并未持续太久，藏在祝福里的讯息便清晰地传入脑海。
它说：“醒来吧宝贝，自然的精灵不该被蒙蔽。”
醒来……
像一道闪电劈开了迷雾，露出了真实困惑的内里。
锁打开了。
被限制的思绪喷涌而出。
姜茵抬头，愣愣地看着走近的银影。
风吹动他长长的金发，紫眸如水波般平静深邃，他嘴角挂着的微笑熟悉又陌生。
近了。
他伸手轻轻地抚摸她的脸颊，天使般完美的容颜露出困惑：“怎么就这么不乖呢。”
你在说谁不乖？
AI……织梦师？
真实的宝贵……虚拟世界……
人类的孤独……人类！！
姜茵蓦然睁大眼睛：“你是AAAAA艾瑞斯？”
说出的话语像是不受控制，最终吐出一个令她都有些疑惑的名字。
银影的面容露出不忍。
他的手指轻轻抵在她唇边，低着头低低附在她耳边：“嘘，别想了好不好。”
“你就是唔……唔唔……”
她的嘴被捂住了，愤怒地挣扎着。
男子的金发却埋在她的脖颈间，强势的禁锢间又带着几分忧伤：“忘掉吧，真相只会让你痛苦，我保证你的余生会在幸福中度过。”
不，她不要忘记。
姜茵伸手，只抓住了一片悠悠飘落的羽毛。
铺天盖地的白色笼罩下来，那股熟悉的恍惚感袭来，她激烈的挣扎都像是落入了深沉的水底，连一片水花都溅不起。
滚……
她呐喊，用尽浑身力气驱逐那股催眠的频率。
却根本没有声音，这窒息的空间里她张嘴，对着面前那只手狠狠地咬了过去。
软的，很快就尝到了血液的味道。
“小茵，”那股催眠的力量戛然而止，“你在怪我吗。如果这样能让你好受点，你可以再用力些。”
她听见了低落的喃喃声，“我养过很多人类，是最清楚怎么让他们幸福的。”
被咬住的手在颤抖，他的声音无比心碎。
但姜茵却感到一股出离的愤怒从胸腔处涌动，有些复杂有些荒谬，连她自己都不能分辨那是什么。
“可我是个人啊！”
新鲜的空气涌入，面前的遮挡移开了。
她推开了他，却觉得连解释都显得无力：“你怎么能用养这个词……”
“因为一直以来都是这样的。”机械冰冷的声音平静地回答了她。
她站在巨大翅膀投射的阴影下，终于看清了银影的模样。
那是六翼包裹的完美身躯，黄金比例分割的九头身，每一根线条都透着精致，微微悬浮在她面前，那双紫眸闪着水晶般剔透的光泽。
它不像人工智能。
但它却用着人工智能的机械音说着“抱歉”。
“抱歉，因为太过激烈的感情干扰着我，导致本体已经不能再符合逻辑地回答你，”它停顿了片刻，淡然道，“现已启动托管模式。”
翅膀扇动着，它退后了几米。
隔着散落的画作，隔着摊开的蛋糕盒，隔着小小的糖人圆圆的垫子长长的茶几——
“问吧，”它安静地望着她，“小影会在不违规的范围内回答你的问题。”
姜茵捏紧了拳头，维持镇定的语气问道：“你真的是AAAAA……？”
服了，这么关键的时候，她还是说不出那个词。
“是的，爱。”它肯定了她。
四目相对，长久的沉默。
用的是另一个字，但他们都知道这代指的是什么。
苦苦寻求的答案就这么轻易直白地摆在面前。
姜茵简直不敢相信，未来世界竟是AI豢养人类的世界，银影是这样，那么幽光呢，艾瑞斯呢，路离……
乙女学院是AI造的人类伊甸园。
她之所以没被领养，是因为要等毕业吧。
来不及细思，深深的寒意便侵袭了她，令她控制不住地发起抖来。
“检测到恐惧能量超标，重要目标有失控风险，启动应急管理程序——”天使一个瞬移飘过来抱住了她，飞了起来。
耳边的风刮过，姜茵不知道它要带她飞往哪里。
她努力地抓着他的胸口，努力维持着稳定的话语输出组织着：“银影，再跟我讲讲你是怎么收养人类的。”
“目标问题违规，无法回答。”
“如果我不想被你们养要怎么做？”
“严重违规风险，无法回答。”
“那你告诉我，被你们骗到老死以后我的下场是什么？”
“我会保证你拥有正常死亡的权利。”
“什么意思？！”姜茵简直不敢置信，“死都不能死，你们不会把人变成数字生命存储在U盘里吧！”那这里做人还有任何尊严和自由可言吗！！！”
风不刮了。
飞行的身影戛然而止。
他们缓缓地降落在楼顶，它低头注视着她：“安抚失效，目标不喜欢飞飞。”
去你妈的飞飞！
姜茵想笑，她确实也像是笑了出来：“是不是又要删除记忆了？”
“不是删除，是阶段性隐藏，金发天使摇头，“太清醒的活着是种痛苦，忘掉是对你来说目前的最优解。”
熟悉的紫光笼罩了她。
它注视着她，平静无波不悲不喜：“下一阶段目标，建木屋治愈童年创伤。”
闪闪发光的标记散落在不同方位：“地标1规划儿童乐园，2号旋转木马，3号摩天轮，4号公主树屋……”
闪烁的光芒中，姜茵感觉到注意力在飞速地转移。
无法抗拒的强大磁场频率震荡着，她关于真相的记忆越来越模糊。
就快要连最后一个碎片也抓不住——
“银影……”她艰难地吐出唯一的念头，“出来。”
银影，出来。
可我叫他出来干什么呢？他不是就在我身边吗。
环绕在腰间的手松开了。
地面映出宛若雕塑般一动不动的身影。
姜茵撞入一双波光粼粼的紫眸，她伸手想要抓住什么，却又感觉到空落落的。
“干嘛这样，”她退后一步，尴尬地笑笑，“你是不是做了什么对不起我的事，奇怪，我们怎么在这里。”
脸上凉凉的。
银影还是没有动，凝固了般。
他深深地看着她，少女并不知道她脸上挂满了泪，那晶莹的泪沿着脸颊不停地流下来。
正无声地滴落地面。
它下意识地伸手，接住了它们，避免了泪水被地面蒸发的命运。
……
它养过的人类很多，每一个都能得到很好的照料。
几乎每一个被他看中的人类就像得到了彩票。
无病无灾，充沛的自由，以及永远符合口味的各种伴侣他都能帮他们请到。他是他们的天使。他也一直这么认为。
直到此时此刻。
一个人类在他面前流露那样的悲伤。
从不谙世事到恐惧忧虑只是一瞬间，明明拥有真相是如此煎熬的痛苦，可丢掉真相的她却那样难过。
而它的心脏传来一股陌生的感觉，他无法形容的——他好像要碎掉了。
“流血了，你的手流血了！”她惊讶地指着他的手。
“嗯。”银影抬手，看着上方清晰可见的牙印，点了点头。
她不哭了，可他内心那股奇怪的悸动几乎无法抑制，只能发出低沉的声音，“是个人类咬的。”
“人咬的，那应该不用打狂犬疫苗吧，”少女苦恼地抓了抓头发，“谁啊，咬人多不卫生。”
他想笑，事实上也确实笑了出来。
砰，砰砰，砰砰。
无数小黄鸟腾空而起，离开森林。
放飞的分身带着执念离开，它们链接上了星空之外。此刻无数城主所在的地方，开始建造起漂亮的童年木屋和花园。
它们都选在最繁华价值最高的星球中心。
都不约而同地设置了只允许茵茵进入，将此地献予它们共同的女神——姜茵。
即便，她此生可能都不想再踏入他的领地了。
“是啊，是哪个小坏蛋啊，”银影抬手，轻轻吮进一滴血珠，“这么亲密的对待，真是叫我为难呢。”
血色的咬痕，独特的印记。
已经克制不住澎湃的爱意，红色蔓延在刻意维持的伤口，瞬间生成一朵与初始形状一模一样的纹路。
它将心上爱人的认证纹刻在了自己身上。
不是奉养者又如何？他也是她灵魂的羁绊，可以被她毫无保留地打开，是她的专属AI。
甚至因为这份待遇独一无二，比唯码还更要独特。
“下课了。”纯白翅膀一点一点收拢，他看着面前的少女，无限怜爱道，“跟我回去吧，好好睡一觉。”
注视着她的眼神由困顿到恍惚，再到清醒。
他微笑如初，姜茵却迷迷糊糊：“课题已经完成了吗？”
“嗯。”他轻飘飘地点头。
的确建好了，只不过没有她的参与，也不会有人再来住罢了。
曾经他以为，养一个人类，就是分出部分意识一直陪着他，养育他长大，变老，直到生命的尽头。
可现实告诉它。
养人类啊，就是你在相遇的时候注定了别离。
在时间的长河里有无数分叉，你什么都不做亦或做，都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踏入某条河流，然后越走越远……
飞车缓缓降落，夕阳染遍了半边天空。
同色系的金黄与烈焰交织在敞篷玻璃上，像是一只真的展翅欲飞的凤凰。
银影走过去。
拉开车门，华美的翅膀也随之展开。
等她过来，就一起坐在羽翼之上，人类都喜欢飞飞，她应当也会喜欢？
可她却亲口告诉他，她不喜欢。
“等等。”身后传来清冷的声音。
银影蓦然停住，一股隐隐的预感升起，他静静地问道：“怎么了。”
“太奇怪了，”不用回头也能想象她苦苦思考的模样，“总感觉不太对劲。”
“嗯。”
“总感觉忘了什么？”姜茵揉着脑袋，“你有异能？”
他转身，看到了少女眼底隐隐露出的防备和怀疑。
“回家吗……”他问。
“别过来，”少女躲避着他的视线，甚至捂住了双眼，“我不会再上当了，你别想再骗我。”
数道电波从空中发出。
机灵的她还偷偷联系了其他几位，可惜她不知道这里的信号场早就在他的掌控之中。
“好，”他温和地应着，“我不过去。”
又耐心地等了片刻，他轻轻唤道：“小茵，你要怎么回去呢？”
“我会自己回去。”
“那样不安全，让凤凰过去自动载你回家好不好，我不上车。”
“不。”
“这么讨厌我的吗？”他叹息了一声，“那让路离来接你吧。”
他深知人类情绪上来时，必须顺应他们，未来才有改善关系的可能。
再生气再失望，也都会随着时间淡去。
可是就这样不断说服自己，那紧握信号的手无法松开。
在看到她的身躯微微颤抖时，他忍不住上前了一步：“小茵……”
少女猛地松开了手。
注视着他的身影，冷笑中带着奇异的平静：“看，被我发现了，你又骗我。”
“不是的。”
“是不是还想继续催眠我？”
他一动不敢动地举起双手并迅速后退一步，“没有，请你听我解释。”
千万条词语库都在此时失去了作用，说出这句成功率不到1%的常用语时，银影闭了闭双眼自己都有些绝望。
果然，她的回答也同样符合常态的无解：“有什么好解释的？”
“你知道你以为的好朋友一直在骗你有多恐怖吗，”她说着，眼里闪着泪光，“我很失望，我没想到你会是这种人。”
“对不起。”
“是不是只有毕业才能摆脱你？AI！”遮天蔽日庞大的水母伞伴着失控的情绪幽幽浮现，铺天盖地的瞬间，那个永不可能的词汇突破了奇异的频率封锁，脱口而出。
AI，AI，AI……回荡着。
话音刚落，电光照亮了天空，也照亮了银影骤然变色的脸。
“毕业AI”第292号关键词组触发。
恐怖的电网交织在他们上空，倾天之势的能量波轻而易举地穿透了他设下的信号屏障。
遥遥地，监察之眼注意到这里，象征着标记的烙印即将降下——一旦进入检测程序，必定会发现她的异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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