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那天为什么那么生气?”
这么多天一直闭口不谈的那天,被宁希摆在明面上。
走廊上昏暗的灯光落在宁希身上,又汇聚在沈淮启眼中,他沉默片刻正要张口。宁希没有给他机会:“你觉得我把自己处在危险当中,酒吧老板是那天酒局的其中一个,我明明认识却没有护着自己。”
“所以你生我的气,我知道。”宁希深呼吸,仰头朝他笑:“哥,我们还像从前一样吧。”
镜中花水中月又如何,至少不会像现在这样,明明那么近却又那么远。
她没有再走一次的勇气了。
像以前一样,以前又是怎样的呢?又是多久的以前呢?
转过身的那一刻,眼泪毫无征兆的落下,宁希背挺得很直,没有暴露一丝逾越的情愫。
比起分别,她宁愿兀自难过。
像以前一样。
像一个正常人。
像普通妹妹对哥哥的情感。
不要再被他发现了。
宁希望着夜空,星星那么明亮,却不属于任何人。
第十五章 沈淮启。
夕阳照在跑道上,像是晕染的画面。下课铃声敲响,教室里的人一个接一个走出来,默契地向门口墙边的女生投去目光。
有人想要同她讲话,看了眼教室的老师后作罢,跟着队伍往外走。
很快,教室里空便荡荡,老师拿着水杯慢悠悠走到门口。
这个角度宁希只能看到面前人的鞋尖,她没有抬头也没有说话。
“给你家长打电话了吗?”
宁希点点头,站得时间太久了,小腿又酸又涨,她把重量放在一支腿上缓解疼痛。
广播放学歌曲尾音落下,宁希渐渐撑不住靠在墙上闭着眼睛。没有睡着只是太累,睡眠不足导致的头疼。大概有一分钟的时间,腿麻到站稳整个人向前倾倒。
下一秒,撞进僵硬的胸膛,脸碰到冰冷的羽绒服拉链,宁希缩了缩脖子。
抬头看到沈淮启眉眼挂着似有似无的笑:“困成这样?”
宁希咬着下唇没说话。
“你们老师呢?”
“办公室。”
十几岁的沈淮启身高已经超过同龄人一大截,宁希费力仰头才能看清他。头发被他顺了几下,又听到那人温声道:“没事,有哥在。”
沈淮启弯腰牵起宁希的手,挡着刺骨的冷风,走过寂静的走廊。
办公室内,老师见到来人是个十几岁的孩子,顿时生气:“你们也太不把我放在眼里了,你们家长呢?”
沈淮启冷着脸:“我就是宁希的家长。”
“那我倒是要好好问问你了。”老师从办公椅上站起来,比沈淮启还低上半头,但气势汹汹,“这周有许多老师反映宁希上课睡觉,也不知道你们家长回家怎么管孩子的,回家疯玩来学校补觉?当学校是什么地方,怎么不搬张床来!”
老师说完,场面一度安静,宁希在一旁垂着头一句也不反驳。
几秒后,意识到这位老师说完,沈淮启才开口:“首先,今天的天气零下八度,不管出于什么原因,您让一个几岁的孩子在教室外的风口站整整两节课,有没有想过后果?”
“其二,您身为老师在知道学生经常上课睡觉后,不去了解学生背后的原因,一口断定她是回家玩耍,不觉得过于武断吗?”
话里话外都是明晃晃的维护,老师气得说不出话。
“还有什么事吗?”沈淮启语气冷漠,“没事的话,我先带我妹妹回去补觉了。”
“你……!”
沈淮启再次牵起宁希的手,拉着她往办公室外走,宁希在快要走到门口时,回头看了一眼,没有错过老师气急败坏的模样,对上目光后丝毫不畏惧,甚至扮了个鬼脸。
“沈淮启,今天怎么是你接的电话。”宁希站在沈淮启单车旁,小小一个还没车高固执地仰着头。
沈淮启嗤笑一声:“没大没小,叫我什么?”
宁希撇撇嘴,故意又叫一遍:“沈!淮!启!”
回应她的是被围巾蒙起的脸,她伸出手拉下露出鼻子:“喘不过气啦!”
“是吗?”沈淮启蹲下帮她整理,灰色的男士围巾在她身上像是披了一层被子,系了几圈才不往下坠。站起身一看——围巾厚重地围了一圈又一圈,宁希只露出了一双眼睛忽闪忽闪。
他没忍住笑了下。
不用想就知道是在笑她。
宁希把脸扭到一边。
沈淮启才不管她的生气,将人抱到单车后座上:“扶稳。”
“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宁希拍打他后背。
“忘带卷子了,行了吧。”
“那你今天不上课了?”
小学没有晚自习放学时间比初中早,这个时间沈淮启的课还没有上完。
冬天的风过于刺骨,沈淮启骑得很慢,高大的身影替后座的小小的人遮挡了全部的风霜。
“嗯,不上了。”
宁希哈了一声,抓到了把柄一脸幸灾乐祸:“小心我告诉干妈你逃课噢。”
沈淮启哭笑不得:“宁慢慢,有点良心好吗,我这都是为了谁。”
“那你不许告诉干妈我被请家长了。”绕了半天终于绕到了正点上,宁希有些心虚,声音越说越低。
公司最近有个项目出现问题,沈宸年和云欢臻已经一连几天早出晚归,宁希和沈淮启看在眼里,这也是为什么今天打到了家里。她不想让云欢臻分心,却没想到被沈淮启接了座机的电话。
“干什么?”
后座的人一手抓着沈淮启的衣服,一只手在他背后画圆圈。
短暂的安静,宁希还是没忍住问出口:“你怎么不骂我?”
沈淮启乐了:“我为什么要骂你。”
“因为我上课睡觉……还被请家长。”
前方60秒的红灯,沈淮启腿撑在地上,趁着这个时间问:“睡觉能控制住吗?”
宁希头抵在他的后背,闷声:“怎么可能。”
“所以我为什么要骂你。”
沈淮启也学着宁希绕啊绕才回到问题本身,红灯还有40秒,围巾给了宁希,此刻冷风顺着脖子往里窜,他像是没有感觉,温声道:“你现在觉得被请家长是很大的事,但是对于我就是一件很小,甚至不算事的事。”
“我这么说你能明白吗?”
宁希呆滞几秒,摇摇头。
“没事。”他笑了笑。
3,2,1。
红灯变绿,人生将会像这道路一样,敞亮坦荡。
“慢慢,随心所欲一点,不要纠结任何事情,也不要为任何事情抱歉。”明明是寒冬,冷风刺骨,沈淮启却越骑越快,身子前倾带着十几岁少年人的惬意。
“你要记住,任何人都不能让你受委屈。”
要明媚,要自由。
因为你是宁希。
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前方背影高大,为她遮挡风雨的人。
宁希忽然觉得这个冬天很温暖。
回到家阿姨给两人熬了姜汤,沈淮启喝完后侧头,宁希抱着碗喝了那么久,一丁点都没少,抿一口脸皱在一起。
“喝完可以吃块糖。”
“真的?”宁希眼睛瞬间亮了起来。
沈淮启挑挑眉。
喝了十分钟丝毫未减的姜汤,此刻两分钟见底。
宁希瞪圆眼睛伸出双手。
吃到糖,宁希心满意足地拿出书包趴在桌子上写大字,沈淮启见她乖乖写作业,一点也不像上课不听讲的样子,但她不愿意说,他便不问。
大概是今天在学校充当了一次家长,沈淮启这会儿责任心爆棚,书包里卷子一大片空白不管,拉开宁希旁边的椅子,支着头看她写字。
宁希从小学习的东西就多,钢笔字毛笔字,钢琴,舞蹈,画画。她母亲说女孩子要有一技之长,这样等长大了总有用到的地方,还能心安理得的享受别人羡慕的目光。
云欢臻当时被文一涟这套说辞搞得狂笑,来到沈家之后,这些课外班也没断掉。
小学二年级的数学题对于沈淮启来说可太简单了,宁希掰着手指头算答案,她没有在意沈淮启的目光,写完后自己给自己批改,还在上面写上一个大大的一百分,然后才朝旁边的人扬起下巴。
虽然一句话没说,但那神色活脱脱一副‘看,我厉害吧’。
沈淮启勾唇笑了下,端着家长做派:“不骄不馁,再接再厉。”
“嘁。”宁希不乐意:“我上次见你卷子还有不及格的呢?”
“我怎么不知道我还有不及格的?”
“你上次化学都没有六十分!”
“…………”
沈淮启哼笑一声,没解释初中化学满分才五十。
吃过晚饭,沈宸年和云欢臻打来电话说今天要忙到很晚,让沈淮启照顾好妹妹,两人早点休息。
“知道了。”沈淮启热了杯牛奶看着宁希喝下去,把她送进房间才回自己书房,打开那些空白的卷子,全部写完之后已经是一个小时后。
走到自己房间门口,忽然想起今天在学校老师说的话。宁希这一周以来许多课都在睡,早上的课还能解释为没睡醒,其他的课就只能说明晚上没休息好。
思考两秒,沈淮启往前走了两步,轻轻敲门:“慢慢,睡了吗?”
无人回应。
他皱起眉头,推开一条缝隙,晕黄色的床头灯映在眼中,床上鼓起一个包。沈淮启放下心,轻轻关上门。
‘咔哒’一声,床上刚才还闭着眼睛熟睡的人,睁开眼睛,眼神空洞,手中紧紧攥着手机。
她再次拨通电话。
等待的时间很短,手机中传来冰冷的声音:“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是空号……”
宁希不死心,又换了一个电话,可得到的回应依旧只有那冰冷冷的一句。
眼中氤氲一片,头顶精致的装饰变模糊又变清晰,她紧紧咬着下唇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次日清晨,宁希被阿姨叫醒的时候,手心因为紧握手机一时间动不了,她把手藏在身后,酥麻的不适感直皱眉头,却也让她清醒。
这个清醒持续到吃完早饭,司机送沈淮启和宁希去学校,汽车平稳走在路上,宁希困意上后看了眼旁边的人,不动声色地往他身边慢慢移动最后实在撑不住了。
从她眼神迷离开始,沈淮启就已经注意到了,他想起昨天晚上在书房搜索‘小孩子为什么嗜睡’。给出的答案五花八门,他也说不出一个所以然。
最后摸了摸宁希的脑门,没有发烧。
这下他是真的不知道原因了,皱着眉:“钟叔去医院。”
“什么?”钟叔不知道原因:“少爷,怎么了?”
“慢慢最近总是睡不醒,上课也睡。”沈淮启简短解释。
“那得去医院瞧瞧,别是生病了。”
说着,钟叔调转方向往医院去:“要给夫人打电话吗?”
“不用,别让他们担心。”
沈淮启看了眼安安静静睡在自己身边的人,想要伸手拿车上的毛毯,刚动一下就发现自己的衣袖被宁希紧紧握在手里。
在睡梦中被吵的人哼了几声,沈淮启用另一只手轻拍她的肩膀。
第十六章 沈淮启没再说话,像是真的随……
道路颠簸,本就没睡好的宁希还是醒了,睁开眼睛嗡声问:“还没到学校?”
“没有。”沈淮启垂眸。
清醒过来后,宁希第一时间认出这不是去学校的路:“这是去哪?”
“医院。”
“你生病了?”
“不是。”沈淮启解释道,“你不是嗜睡吗,去医院看看是不是生病了。”
“我不去!”宁希顿时情绪激动。
他没想到宁希会抗拒,以为她是害怕打针,哄到:“不打针,就去找医生瞧一下。”
宁希捂上耳朵:“不去不去就不去!”
“我没有生病为什么要去医院!我上课不睡了好不好,你别送我去医院。”眼底通红,里面全是害怕和防备,看得沈淮启心猛一颤。
脑海中忽然出现几个月前的一幕——
耳边是崩溃的哀嚎,窗外黑暗无光,他穿过人群走到角落中,她还没有窗台高,垂着头安安静静地站在那里。
这个年纪,学校还在教识字,宁希不明白什么是‘死亡’,可她眼底懵懂的悲伤却刺痛着沈淮启。
“沈淮启。”宁希的嗓音沙哑,攥着他的衣角仰头问:“为什么我爸爸妈妈睡着了?他们什么时候醒过来?干妈为什么抱着妈妈哭?”
“…………”
沈淮启张了张口,没有发出一点声音,他无法回答任何一个问题。他蹲下,帮宁希整理衣服。
忽然一滴泪水落在他的手背,他抬头的动作那么艰难,快要喘不过气。
宁希红着眼眶,紧紧抱着他:“我以后是不是没有爸爸妈妈了?”
“沈淮启,我真的不想去医院。”
同样的眼泪落在他手背,灼烧着皮肤,沈淮启回过神,眼尾泛红。大约是十指连心,那一刻竟觉得心脏也被烫到。
咽了咽喉咙,很快妥协:“好,不去了。”
“真的?”泪珠还挂在宁希脸上,不停地抽泣。
“嗯,真的,不去了。”
宁希这才擦干眼泪。
**
送完宁希到学校后,沈淮启已经迟到。到校门口时,教导主任站在那里值班,看到是他后,嘘寒问暖问怎么今天来得这么晚,是不是生病了。
沈淮启摇摇头。
在一群迟到被罚站的人面前镇定自若地走过去,教导主任笑得和蔼可亲:“快进教室吧,马上上课了。”
走到一半,对上周宸又震惊又生气的目光。
“为什么沈淮启迟到就不罚站!”
教导主任冷笑一声:“他第几名,你第几名?你能跟人家比?”
周宸还是嗷嗷叫:“这不公平!”眼瞅着沈淮启就要走远,他大声喊:“沈淮启!是兄弟就一起罚站!”
回应他的是越来越远的背影。
旁边的人没忍住笑出声:“看来人家没把你当兄弟。”
“林胥昼!”周宸咬牙切齿。
“说什么呢,有没有把我放进眼里。”教导主任背着双手怒骂。
一直到第一节 下课,门口罚站的人才回到教室。
周宸怒气冲冲坐到沈淮启身边时,他正在望着窗外不知道在看什么。
窗外的树木渐渐没有了树叶只留下光秃秃的树枝。他的眼底有让人看不懂的情绪。
那一刻,周宸瞬间忘记自己想要质问的话。
走神被打扰,沈淮启皱着眉回头,掀起眼帘,眼底全是不耐烦,都不遮掩的那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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