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就请陆大人告知一声林昭,让他想办法带太子回东宫,不论用什么样的方式都可以,他不能受到我的牵连。”
她如此决绝,无疑是想让萧灼放弃救她,陆乘舟的心沉沉浮浮,一口应下后遥遥望了一眼皇宫的方向,眼神复杂难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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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雨滂沱,雨势不绝,凌霄殿前水流汇聚成溪,而那道身影还在原地跪着,锦袍皆被雨水打湿。
萧凛擎着伞从他身边路过,说起来这么多年来,他还是第一次看见萧灼这么狼狈的样子,按理来说他应该无比开心才对,转念一想他这是为了谁才会如此,心底愈发愤懑。
王全安上前行过礼,视线小心翼翼从萧灼身上挪开,等对上萧凛后方轻声道:“三殿下是来见陛下的吧?陛下说了今日不论是谁都不见。”
萧凛已经听说大理寺的人带走谢枝意的消息,他分明已经命禁卫军看守住长乐公主莫让她离宫,可到头来她还是被带走,先前这其中没有陛下的首肯是不可能的。
一想到或许还在大理寺受苦的谢枝意,他的心愈发难受,攥紧伞柄,“还望再通禀父皇一声,我有重要之事相告。”
王全安着实难办,一头是陛下发了话,另一头则是萧凛的恳求,正当他想着顺着萧凛的意思入殿再问问陛下,倏然耳畔一道惊呼,跪在雨中的那道身影直直倒了下去。
王全安心头一跳,立即入殿请示萧禹,“陛下,太子他……他昏了过去。”
萧禹此时还在看着奏章,闻言眉宇未抬,冷声道:“那就把他带回东宫。”
“陛下,外头大雨倾盆,太子先前就受过伤而今重伤未愈,东宫距离凌霄殿还有那么长的距离,陛下就先让太子到这殿中看诊吧?好歹……好歹太子也是皇后娘娘留下的血脉啊!”
提及那位已逝的皇后,萧禹的容色这才松动几分,随后又命人传唤太医。
林昭帮着萧灼换了身干净的衣裳,眼下萧灼一脸虚弱躺在凌霄殿里间榻上,等到太医颤颤巍巍搭上他的脉象后脸色骤然变得格外凝重。
“陛下,太子这场病来势汹汹,倘若高热不退,于性命有碍。”
萧禹沉着声,“先把药熬了让他服用。”
未几,宫人的药汤端了来,然而还未到近前给萧灼服用,榻上之人随手竟是将那碗药汤尽数打翻在地。
萧灼浑身泛冷,脸色潮红滚烫,即便如此他的神思依旧清明,“我要阿意回来。”
殿内所有人不敢言语,全部低下头去,甚至都不敢听接下来的话。
萧禹冷笑,“萧灼,你别忘了,朕可以册立你为太子,亦可以废了你!”
这是这么多日朝臣们私底下窃窃私语,而陛下头一遭直言“废太子”这三个字。
萧灼对上生父森寒的目光不避不让,“好啊,那就废了我,让她回来我身边。”
萧禹简直要被这个孽子气倒,拂袖扬长而去,王全安惴惴不安跟了上去,眼尖瞧着殿内的宫人已有几人悄然离去,不知这几人又是朝堂中谁的眼线。
“去大理寺。”萧禹抬手指着王全安,命令,“把长乐带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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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乘舟正要找上萧凛的时候就瞥见王全安正带着宫人离宫,萧凛站在殿外手中擎着紫竹伞,眺望着这场如瀑雨幕铺天盖地,不知在想些什么。
上前一步,他轻声道:“臣想请三皇子帮一个忙,事后不论三皇子有何要求,臣都愿意去做。”
萧凛遽然轻笑出声,面上讥诮自嘲,说不尽的落寞,“我知道你想做什么,可惜,迟了一步。”
陆乘舟不解,“殿下这是何意?”
萧凛转身,视线落在殿内躺在榻上的萧灼,掌心紧攥,青筋迭起,“他宁愿不要这太子之位都要救谢枝意从大理寺出来,你说,这不是迟了一步又是什么?”
此话方落,陆乘舟震惊难言,他真没想到萧灼竟愿做到这样的地步。
“陆乘舟,你和我都输了。”萧凛冷着张脸,薄唇紧抿成线,不再去看身后之人,朝着这片大雨走去。
他始终都不愿相信萧灼会做到这一步,倘若这是真的,那谢枝意定然从此对他不离不弃,再也不会分开。
可若是假的,萧灼编造这样的谎言欺骗她,这样的人未免太过可怕。
他只愿,这是真的,至于假的,他不敢深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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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枝意是被王全安重新带回宫廷,王全安不愧是伺候过帝王的人,早就想过大理寺牢笼阴寒特意带上披风。
“公主受了委屈,如今太子殿下重病一场,还需公主在旁伺候着。”
王全安对上她疑惑不解的目光,只能在心底幽幽一叹,将发生的事情尽数告知,“陛下不惜说出废太子之事显然已存了这样的心思,太子而今为了公主可以说是什么都不管不顾了,老奴活了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情种。”
“老奴深知公主对太子心怀芥蒂,可太子今日愿为公主做了这么多事,更是不惜触怒陛下,还请公主待他好些。”
听完他所言,谢枝意心底又酸又涩,她在大理寺的时候只是待了大半日,而他却是实实在在淋了一场雨病了一场,他何必做到这样的地步?
迈入凌霄殿时,王全安将刚熬好的药汤递到她手中,“公主,这药汤也只有您能让殿下服用了。”
凌霄殿的宫人全部退了出去,仅留下谢枝意,谢枝意缓缓朝着长榻而去,远远便能瞧见他一连咳嗽了好几声,面色潮红,显然正如王全安所言什么药都没有用。
“阿兄。”
她想要极力控制着心底的酸楚,眼中的泪意,可临到榻前,还是不争气哭了出来。
萧灼听见她的声音,唇角虚弱勾起一抹笑,朝她伸手,“在大理寺里可受了委屈?”
谢枝意摇头,却没有牵住他的手,而是像他之前那样做用大掌探上他的额头,一片滚烫。
他当真在雨中跪了许久直至昏厥,所做的一切不过是为了她的安危。
“阿兄快喝药吧。”她眼中噙着泪,舀起药汤递到他唇边,一颗心像被细细密密的针不断扎着,疼的厉害,“今后不要这么做了,好么?”
“那是你,纵然一无所有,我也不得不做。”
萧灼未喝那口药汤,而是倏然攥住她的皓腕。
他的掌心炽烫,力道丝毫未变,依旧是不容挣脱的禁锢。
直到,他接下来的一字一句都在不断敲击着她的心脏,无边潮水从四面八方涌来,将她淹没。
“阿意,嫁给我。”
眼底积蓄的风浪越来越沉,凝着她,一眼不错,晦暗幽深。
第五十章 得偿所愿
一墙之隔,偏殿之中,萧禹正在看一幅画像。
画像上的女子身着华贵宫装,周遭花团锦簇,容貌倾国倾城,面上却无丝毫笑意。
“嫣儿,朕这么做也是为了成全太子,你应当不会怨我吧?”
萧禹始终对已逝的皇后念念不忘,此番落在王全安眼中何尝不是一阵酸楚难言。
谁能料到拥有四海的帝王始终得不到一个女子的芳心,就连皇后当年入宫,都是用尽了手段。
毕竟那时候,皇后可还是别人的发妻。
萧禹凝着这幅画像迟迟未动,他的运气并不好,在遇上皇后的时候,皇后心里早早就装下了一个人,再也容不得其它。
萧灼的运气比他好得太多,这么长的一场戏,也到了该结束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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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枝意险些没端稳药汤,就在萧灼那句话落下后,依然处于震惊之中。
她想过无数次,可从未想过他会在这种时候对她说出这番话。
或许早在之前,她一定会毫不犹豫地拒绝、逃离,可现在这般,望着他高热未退的样子,她的一颗心像是被紧紧攥着,再也分不出任何心思给她所谓的远方。
许久没有等到她的回答,萧灼眼底暗沉如深海,面上仍然虚弱无力,自愧道:“还是罢了,而今父皇恐怕要废了我这太子之位,阿意今后还是莫要跟着我吃苦。”
他没等谢枝意回答,将她手中的瓷碗接过,药汤一饮而尽,苦涩穿肠,眼底是遮挡不住的寒霜凛冽。
她不愿答应?是不是还在想着江南和自由?
他的手指攥的发白,心底苏醒的巨兽不断咆哮喧嚣,若是这样的方式都不能叫她心甘情愿留下,那他只能强取了。
冷意一闪而逝,他不断想着是要在东宫铸造金笼将她囚着,还是让工匠弄把铁锁扣住她的脚踝,直到他的掌心覆上一片温柔,谢枝意倾身同他十指相扣。
这段时日桩桩件件的事情不断从脑海中翻涌,谢枝意无法再说服自己逃避,他对她有情,她非草木,又岂会无心?
“阿兄,我愿意。”
她轻声说着,眼眶含泪,终究还是选择顺从了自己的心抛弃了自由,选择了他。
从今往后,她的那片江南烟雨便藏在了心底,或许这世间没有所谓的事事如意吧!
心中石头飘然落地,她竟舒了口气,突然发现留在他身边并没有什么不好的,至少在这一刻,她想要嫁给他的意愿胜过一切。
这是萧灼等待许久的答案,直到现在清晰落在耳中,他才知道这么久的图谋都是值得的。
目光深邃如渊,他紧紧凝着她,不愿放过她面上任何的表情,“阿意这句话可是出自真心?”
谢枝意以为他是大喜过望,不禁破涕为笑,抬手拭着眼尾泪痕,“自然都是真心实意,阿兄,从前是我未能看清自己的心,今后我不会了。”
她温柔地靠近他的怀中,前所未有的主动,耳朵紧贴着他的心脏,听着他胸膛炽烈的跳动声,一声声响,似乎敲进了她的心底,与之共鸣。
大掌落在她的发梢,顺着青丝蜿蜒,她昂起头时只能瞧见他凌厉锋芒的下颌,并不知他勾着唇,笑意不断攀升。
那是卸下虚伪皮囊达成夙愿的心满意足,更是地处黑暗的人拽着明月陷落沼泽的狂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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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宫再次大门紧闭,不许任何人探望,据说太子为了长乐公主在凌霄殿长跪不起,更是生了场重病连汤药都不喝。陛下无法,只能命人将长乐公主带回宫中,而今,长乐公主又回了东宫照顾太子,一时间,众人无比唏嘘。
“太子此番哪里还像个储君?竟然为了一个女人连性命都不顾,陛下,太子已经不适合储君之位!”
朝臣们义愤填膺,更有甚者指摘这么多年萧灼所做的桩桩件件事情,身为太子无任何功绩,愈发肆意妄为,趁着萧禹对东宫的日渐冷淡,此次正是废太子的最好时机。
萧禹看了一眼大臣,唇角扯出一抹不达眼底的笑,“依你所见,谁当这个太子更合适?”
“那自然是三——”大臣毫不犹豫就要说“三皇子”,直到对上萧禹冷冰冰的眼神,不知怎的,整个后背不断泛寒,仿佛那三个字一旦说出口就会人头落地。
萧禹似乎并未觉察异样,而是轻飘飘继续追问着,“怎的不往下说了?”
大臣哪里还敢说,他本以为萧禹已经对太子厌弃,可现在看来好像并没有,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饶是心里再疑惑,大臣也不敢说出口,而后萧禹又颁下一道赐婚圣旨,竟是要将长乐公主谢枝意许配给萧灼当太子妃,此消息一出,原本想要废除太子的传闻尽数噤声。
众人顿时疑惑不解,难不成,因着皇后的关系,太子这个位置依旧稳稳当当?
萧焱暗恨怎么在这个节骨眼上棋差一招,萧灼真是够狠啊,竟然用自己的性命相要挟,而萧禹之所以未废太子还不是占着皇后唯一子嗣的身份。
不行,不能再这样下去,他一定要废掉萧灼所有的退路。
萧焱果断寻上生母,如今,也只有太后出面才能办成此事。
太后从以前皇后入宫的时候就很不喜,更觉得她就是个狐媚子,那时候萧禹为了她还不忘顶撞自己这个生母,就算那个女人死了,她的儿子也牢牢占据着太子位置。
她沉着脸色步入凌霄殿,萧焱跟着她一并入内,声音冷寒,“陛下,萧灼肆意妄为你怎么也跟着一并胡闹!萧灼已经不适合当这个太子了,太子这个位置应当换其他人来坐。”
萧禹望着生母,还有旁边始终沉吟不曾出声的萧焱,薄唇紧抿,“那依母后看来,何人才适合这个位置?”
“那自然是萧凛。”
太后知道萧禹的这几个儿子里,也就萧凛颇有才能,虽然他一心扎在武学上,但只要日后好好找太傅教导,定然也会是一个优秀的储君。
然而,萧禹却摇了摇头,“萧凛不适合。”
太后怒然诘问:“你心里是不是一直都觉得只有萧灼合适?就因为那个死去的女人,现在你竟是连天下都不顾了?”
只要一提起皇后,萧禹的脸色都不会太好,更遑论太后始终用那么轻蔑的语气说她。
“母后,朕早就说过此事和嫣儿无关,她都走了那么多年,你怎么还事事往她身上攀扯?”
“反正不论谁当太子,都不能是萧灼。”太后一锤定音,左右如今也不是第一次和萧禹撕破脸,当年那次撕破脸的时候她宁愿去宫外礼佛都不愿回来,现在是不得不回来,“萧鸣死的时候你也是这样护着萧灼,现在谢家闹出那么大的事情你还要把谢枝意嫁给他?萧灼三番五次抗旨,陛下莫不是全都忘得一干二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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