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沐别开脸,边往卧室里走边擦眼泪,太丢人了,真的太丢人了。
陆延城剑眉皱起,跟着她进了卧室,把门关上。
颜沐进了洗手间,打开水龙头洗了把脸,水流潺潺,等她再抬眼,镜子里倒映出陆延城的俊美面容。
他站在她身后,从镜子里看,就像把她抱住一样。
颜沐用力地抿了下唇,看到他拿毛巾想要给她擦脸上的水,温柔得就像之前一样。颜沐心口突然涌出一股酸涩和怒意,她一把夺过毛巾,胡乱在脸上擦了擦,然后将毛巾扔到盥洗台上,用力推开陆延城。
陆延城一时没有防备,真的被她推了出去。
“我哭是因为很久没有见妈妈了,我想她了!”颜沐声音很冷漠,却带着点刚哭过的沙哑,“与你无关!”
陆延城因为她的这句“与你无关”有些烦躁,脸色阴郁,伸手去拉她的胳膊,“颜沐,我们……”
“咚咚咚——”
敲门声骤然响起。
陆延城动作一顿。
颜沐反应过来,立刻推开他,逃命般地往外跑。
男人黑眸冷了下来。
“沐沐,我进来了。”说完,方敏推开了门,才发现陆延城也在卧室,暗叹自己来的不是时候。她挽起笑容:“沐沐,延城,晚上我就不陪你们去灯会了,我朋友家里出了点事,我过去陪她。”
颜沐立刻道:“妈,那我也不去了。”
方敏瞪她一眼,“乖,听话,这个灯会挺好玩的,很多年轻人都去,你们俩就当散散心。”
和他待在一起怎么会散心,只会郁闷,让本就糟糕的心情更差劲,颜沐坐在开往灯会的车上如是想着。
陆延城上车后,接着处理没完成的工作。今天他本就是临时决定过来的,工作只能远程电话处理,终究比不上线下效率高。
颜沐则是偏头看向窗外,南城她小时候就来过很多次,承载着古都的底蕴和厚重感,是一种很有故事感的城市。
这场灯会是南城每年一度的习俗,今年是一百二十年周年纪念日,办的更加隆重。夜幕低垂,华灯初上,街头巷尾被各式各样的灯笼点缀得如梦似幻,河畔漂浮着水上灯笼,随着水波摇曳着,仿若一场光与影的盛宴。
颜沐是南方人,临西经常有灯会,她去过无数次。
事实证明,爱凑热闹的永远是大多数,也不知道大热天的,怎么这么多人来看灯会。
熙熙攘攘的人群挤来挤去,颜沐一开始想离陆延城远远的,可是人太多了,她刚从他的怀里退出来,就被一个又高又胖的男人挤了过去,陆延城拽住她的后衣领,有些粗暴地将她拽回怀里。
“别乱跑。”他皱着眉,语气有些重。
命运的咽喉被他扼住,颜沐愣怔:“你,你……”
陆延城松开攥着她衣领的手,改为搂住她的肩膀,将她圈在怀里,隔绝拥挤的人群,“人多,别跑丢了。”
她是小孩子吗?就算走丢了她也能找到回家的路!颜沐瞪他一眼,看在人确实很多的份上,没有推开他,就当他是为她开路的保镖。
之后的一段路,确实没人再挤到颜沐,全被保镖陆延城挡走了。
逛灯会本就是应付方敏,从头到尾走了一圈,颜沐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仰头看向陆延城,淡声道:“回去吧。”
陆延城的目光落在做糖人的摊位上,低声问:“要吃吗?”
颜沐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眼眸动了下,她每次逛灯会都会买一个糖人,就像逛街前买一杯奶茶一样,算是一种仪式。
但现在已经逛完了,而且晚饭吃的很饱,颜沐什么都吃不下,她摇摇头:“不用,回去吧。”
陆延城看着她澄澈的眼睛,知道她这话没有任何赌气的意思,单纯的不想吃,单纯的想要回家。
盯着她看了几秒,陆延城自嘲地扯了扯唇,他现在只能从她这里得到拒绝。
回去的路上又是一路无言。
颜沐看着窗外,陆延城靠在椅背上,阖着眸,不知道在闭目养神还是想事情。
或者单纯的不想理她。
沉默在发酵。
回到家,方敏坐在沙发上等他们,观察两人的脸色,心里不由地叹了一声,扯出笑容:“怎么样?好玩吗?”
颜沐:“挺热闹的,人很多。”
“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人太多了,每一项都要排队,太热了,就回来了。”
看着两人都不怎么好的脸色,方敏就知道估计不怎么愉快,她不好对着女婿多说什么,便让两人上楼洗漱。
陆延城态度温和:“妈,我先去洗澡。”
“哎好。”
方敏又拉着颜沐去了卧室,在她的直视下,颜沐只好敷衍道:“妈,我会好好处理我们的关系,你不要着急嘛。”
眼见方敏还要再说点什么,颜沐赶紧转移话题:“妈,我们给爸爸打个视频吧,也不知道他现在回到酒店没有。”
方敏一怔,“等他出差回来我让他给你回电话,就算回到酒店,估计也喝了不少的酒,让他早点休息吧。”
颜沐闷闷地哦了一声,余光一瞥,突然发现有些不对劲——
虽然床上摆着两个枕头,但另一个枕头看着就像是新的,没有使用过的痕迹。
颜沐迅速在房间里扫了眼,眉头立刻皱了起来:“妈,你和爸爸分房睡的吗?”
她看着妈妈的眼睛,方敏愣了愣,然后无奈地笑了下:“你爸爸每天晚上要很晚才能回来,我最近睡眠特别浅,他怕吵醒我,就分开睡了。”
颜沐还是觉得有些不对劲,但说不上来是哪里,见妈妈态度坦然,就没再问了。
母女俩说了会儿话,颜沐回到房间,看到陆延城站在她的书桌前,手里拿着季枕当年送给她的工艺品,一个用绳子和玻璃做成的玻璃球。
颜沐心头猛地一跳。
陆延城听到动静,转过身,对上颜沐心虚的眼睛。
下午来卧室放行李的时候,她没有注意到,不然一定会收起来的,颜沐看着他淡漠冷沉的黑眸,喉咙一涩,“这,这是……”
“季枕给你的?”
“……嗯,”颜沐脱口道,“这是高中的时候他送给我的,不止送给我一个人,关系不错的他都送了,只是朋友之间过生日送的礼物,又不代表什么。”
对于失忆后的颜小沐不代表什么,对于失忆前的颜沐呢?
高中时期的东西,从临西搬到颜家老宅,又搬到这座别墅,她一直都带着,摆在她的卧室里。
他是不是该庆幸,她没把季枕送她的东西带回他们的家。
陆延城扯了下唇,将玻璃球放下,淡淡地嗯了声:“去洗澡吧。”
颜沐望着他,眼睛顿时湿润了,她立刻转过身,抬腿往浴室走。
他又变成那副温和却冷漠的样子了。
不高兴她留着季枕的东西为什么不直接说,为什么要当做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他好好说的话,她可以答应他把玻璃球收到柜子里再也不拿出来。
可是他什么都没说。
就像那天在停车坪一样,他不高兴她和季枕一起吃饭,不高兴她以前喜欢过季枕,不高兴她接下季枕工作室的工作,这些情绪她能感知到,但再深的地方他就封闭起来了,最后只是安抚地摸了摸她的脑袋,告诉她有交朋友的权利。
颜沐终于明白,她和陆延城之间最大的矛盾——他其实是拒绝和她沟通的。
是觉得没必要吗?
是觉得和现在这个心理年龄只有十八岁的她没必要沟通,还是一直如此。
颜沐突然想起他之前说的——他们没有吵过架。
到底是没吵过?还是他不屑于跟她吵。
时间过得很快,周日下午,颜沐和陆延城一起回北城。
临走前,颜沐抱着妈妈,忍住鼻腔里的酸涩,“妈,我会经常回来看你的。”
方敏轻轻拍着她的后背,“好,到家给我打个电话。”
司机送他们去高铁站,颜沐没让妈妈去,车子驶离,妈妈就站在门口目送他们离开。
颜沐从车窗往外回挥手,清晰地意识到妈妈变老了,时间在她身上留下了很多痕迹。
而自己作为她唯一的孩子,居然还远嫁到北城,离她这么远。
如果离婚的话,她就能离开北城,回来陪妈妈——
这个念头一出,颜沐的心脏重重缩了下,随即悲哀地意识到,即使她明白陆延城大概率不爱她,即使他不愿意和她沟通,即使他心底对她设了屏障,可是她还是不舍得和他离婚。
她不想斩断和他唯一的牵绊。
她不想他的怀里坐着别的女人,不想他温柔地去哄别人,不想他和别的女人拥抱、接吻,不想他成为别人的丈夫、不想那场梦变成现实——他掀开别的女人的头纱。
所以,哪怕他不爱她,她也不能把他推给别人。
颜沐觉得自己真是糟糕透了,如果叶清瑶知道,一定会狠狠地骂她恋爱脑,让她去挖野菜。
这样的想法真的很恋爱脑啊,就连颜沐都有些看不起自己。
透过车窗,颜沐看着玻璃窗里自己的脸,她不能再这样下去。
绝对不能。
-
这两天在妈妈面前,两人表面上还算和谐,此刻剩下他们俩,只有死寂的沉默。
上了高铁,他们是并排的商务座,陆延城上车后就开始用电脑处理文件,颜沐则是放平座椅,插上耳机,躺着睡觉。
这两天的晚上她都是和陆延城一起睡的,睡得并不好,因为她总要克制自己不要滚到他的怀里。
或许是前些天的肌肉记忆,躺在一起睡觉,她本能地就想往他的怀里钻。
而现实也是这样,不管她多注意,第二天早上醒来,她总是躺在陆延城的怀里。
颜沐只好学他什么都没发生,从他怀里出来,连句解释都不给他。
吸取那两天同床共枕的教训,回到家,颜沐就把自己关进了次卧,给身后的男人留下一句:“我住次卧。”
“砰”的一声,门被关上,陆延城看着紧闭的房门,眉头皱了皱。
在原地站了会,他走进书房,打开电脑,继续处理高铁上没有完成的工作。
连续开了两个小时的跨国会议,陆延城对着章文渊吩咐准备的材料和后续工作。
一切都结束,已经是九点了。
陆延城疲惫地靠在椅背上,不经意地瞥到书桌上的日历,七月二十七日,他母亲的生日。
书房静谧得落针可闻,最适合回忆,也许是陪颜沐看了她的妈妈,尘封的记忆裂开缝隙,陆延城想起了他的母亲。
他的母亲在他八岁那年就去世了,在和“出轨”的男人去机场的路上,遇到车祸,车毁人亡。
陆延城不知道该不该把母亲的行为定义为出轨,按照母亲的说法,她婚内确实和那个男人有过接触,但没有做过任何越界的事——也许用精神出轨更合适。
母亲名叫林霜,出身名门,是外公家里最小的女儿,从小被万般宠爱长大,当年有很多人追求她,父亲追了很久,她才答应嫁给父亲。
陆延城记得小时候,家庭还算和谐,父亲白天忙着工作上的事情,晚上回来不忘为母亲买她爱吃的芋泥糕点,母亲会欢欢喜喜地把芋泥糕点分给他一个。
后来,他也不明白大人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父亲回家的时候再也没有带回来糕点,母亲也不再坐在沙发上等父亲回家。
再后来,他听到家里的佣人传的风言风语,爸爸妈妈要离婚。
他不愿相信,去书房找母亲问清楚,目前语气温和地告诉他:“是,我和你爸爸决定离婚。”
“为什么?”
“延城,你听我说——”林霜叹了声,“我和你爸爸结婚八年了,早就没有爱情了,一辈子太长,和一个不爱的人过完这一生会很痛苦,我不想把自己的一生埋葬在这段婚姻里。”
“我认识一位叔叔,他是一个冒险家,全世界到处地跑,我觉得他的生活方式更适合我。而你爸爸,或许更适合一个安心相夫教子的女人。”
陆延城记得自己问了句:“那我呢?”
林霜:“我会经常给你打电话,回国的时候会回来看你,但是延城——不要让妈妈为难。”
大人的决定,小孩子向来没有干涉的余地。离婚后,林霜和她口中的那位冒险家在一起了,在去机场的路上,不幸身亡。
而父亲也在两年后,娶了更适合他的苏曼。
事情过去太久太久,久到如今想起来,恍若隔世。
小时候,他曾怨过母亲,随着年纪渐长,一切都变淡了,只剩下母亲的那句“你知道和不爱的人一起生活有多痛苦吗”记忆犹新。
喜欢、爱,虚无缥缈的词汇,随时可能消失,一句“不爱了”就可以收回一切,理由很简单——我在追求真爱啊,我在为自己而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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