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常念想了一下,摇了摇头:“我还是按计划把你送走,此事与你无关。正好父亲被抓,将军府的戒备变得宽松了,你趁乱逃跑也是情理之中。你留在这里,怕会多赔上一个人。”
“那秦将军呢?我走了会不会拖累他?”
“你放心,我一定寻一个两全之法,保住父亲,也保住你。”
隗絮忽地笑了一下:“怎么样的两全之法,说来听听。”
“……我暂时还没想好。”秦常念低下头,情绪又低落了几分,又像是怕隗絮不肯走,抬起头来道,“不过一定会有办法的!你走你的,不必管。”
隗絮和秦常念四目相对,沉默了一会。忽然伸出食指,弹了一下秦常念的脑门,声音含着笑意,低沉地说道:“傻瓜,何来的万全之策。世上之事终是难两全,有得必有失。交给我,相信我,我一定让秦将军回来。”
“难两全?你要怎么做?”秦常念顿时警惕起来,拉住隗絮的胳膊,“不准牺牲自己。听到没!”
隗絮笑了笑,抚了抚秦常念圈住自己胳膊的手:“阿念,相信我,好吗。”
“你答应我,不能牺牲自己!老老实实回你的北凉!你在这只是质子,无权无势,帮得上什么忙!”秦常念有些着急了。
隗絮只是看着她笑,并不说话。
“你说话呀,快点答应!”秦常念急得推了推隗絮。
“知道了。”隗絮卸了身上的力气,很配合地随着秦常念的动作往旁边倒了一步,声音沙哑带着几分懒意道,“很晚了,回去睡觉吧。”说罢,便推着秦常念的肩膀,要她回房间。
“你凡事得与我商量知道吗,不准自己轻举妄动!等下父亲出不来,连你也搭进去了,我要怎么办!”秦常念一边往房间走,一边止不住地回头嘱咐。
“看路,当心摔了。”隗絮将他的头摆正,笑着道。
到了房间门口,秦常念却不肯进去,转过身和隗絮面对面。
隗絮上前一步,帮秦常念把发丝别到耳后:“今日发生的事情很多,早些休息吧。秦将军不在,这几日也许你都会很忙,有什么事明日再说。”
秦常念很忧心的样子,又想说什么,刚张开嘴,隗絮就往她的嘴里塞了一块蜜饯,秦常念像小松鼠一样,嘴巴装得鼓鼓的,只能发出“呜啊”的声音
“你刚刚讲了一万遍的话就不必再说啦,我又不是傻子。耳朵都要听出茧子了。”隗絮很夸张地指了指自己的耳朵,喜提秦常念一个巨大的白眼。
他没忍住,伸手上去捏了捏秦常念的脸颊肉:“好啦,早点休息,我走了。”
说罢,便潇洒地转身离去。
都怪那天的月亮不甚明亮,秦常念没有看清隗絮眼角滴下的那颗晶莹剔透的泪珠,那滴泪像一根针,尖锐地落下来,戳破很多泡泡。
但秦常念没有看到。
她对那天晚上的所有印象,都变成渐渐淡去的松木香。而那种香味,她没在其他任何人身上闻到过。
客栈里,李权执勃然大怒,一脚将一个侍卫踹翻在地:“跑了?”侍卫倒在地上不敢说话。
李权执走近几步,蹲下来,抓住侍卫的衣领,恶狠狠地说道:“你再说一遍!”
“……启禀瑞王殿下,人……没抓到。我们派去的六名刺客中,有三位都不幸牺牲。”那侍卫颤颤巍巍地开了口。
“不幸牺牲?”李权执阴森地笑了一下,话语仿佛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六个大男人去抓一个养尊处优、身无长物的大小姐,和一个质子,你告诉我抓不到,还搭上了自己的性命?这样的死,说出去都丢人!”
“瑞王殿下……还有一事……”那人似乎还有几句话想补充。
李权执拽着他的衣领使劲往后一推:“一群废物!滚!”
那人应声就连滚带爬地要走,李权执却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背过身问道:“对了,城里的舆论最近发酵得怎么样了?不要告诉我你们人,人杀不了,话,话传不了!你当我养你们是吃白饭的吗!”
那人立刻又跪在地上,膝盖撞击地面发出“砰”的声响,光是听就能感觉到骨头的震动:“回瑞王殿下的话,原本还有些人觉得耳听为虚,但现在漠北城里几乎人人都相信大小姐和质子之间破格的感情。”
那日隗絮和秦常念抄小道摆脱刺客,从街上一路疾驰回府,对他们来讲是生死时速的搏斗,但对民众来讲,是一副浪漫又骇人的场面。
镇北将军府大小姐衣衫不整,似乎连衣角都缺了一块,和北凉质子打马过城,不仅不乘马车,还和质子共骑一乘,真是世风日下、道德沦丧!那大小姐就是个贪图徐公之美的好色之徒,竟完全不将纲常伦理放在眼里。他俩人举止如此亲密,怕是早就厮混在了一起,不止一天两天。
“真是峰回路转啊。秦常念,我估计你也没料到事情会这样发展吧。”李权执听过又仰天长笑了几声,那侍卫刚松了一口气,李权执又忽地变了脸色,“如此有用的消息,你刚刚怎么不报!非要我问你才说吗,榆木脑袋!”说罢顺手将手里的蓝纹瓷杯扔过去出气,正好砸在那侍卫的脸上。
侍卫当然不敢说什么,俯下身子磕了几个响头,连脸上的血迹都不敢抹去。
第30章 救人 “看来漠北要迎来好时节了。”隗……
一只灰白相间的信鸽越过崇山峻岭, 最后落在东宫的深绿琉璃瓦上,气喘吁吁地带回了来自漠北的消息。
“太子殿下,收到探子消息, 秦大将军被李权执带人抓了。”一个暗卫上来汇报道。
李欲先前便觉得李权执忽然去漠北, 此举怪异,听到这个消息也不意外, 心里暗自想道, 原来你是想威逼利诱秦远,要他手上的兵权。可惜他低估了一位大将军的耐性和超凡的毅力, 就是将烙铁、毒酒通通用上一遍, 将他剥皮抽筋,他也是不可能交出来的。
李欲将手上的竹简合起来,随手往桌上一扔:“秦远为朝廷肱骨,为了大齐出生入死, 万不可让他受如此折磨。派些人手下去, 速速赶去漠北。兵分两路,一部分去见李权执,要他再三调查清楚,不可冤枉了无辜之人;另外一部分直接去劫狱,将秦远救出来。”
“是,太子殿下。但是劫狱的动静太大,四皇子一定会发现的,需要我们将秦远秘密安置吗?”
“不需要,动静闹得越大越好, 这样消息传到帝京来,我便顺势递一封折子给父王,劝他此事受了许多关注, 需要谨慎处理才好。”李欲安排道。
如此一来,他们便占据了主动。在皇上面前,李欲便能假意请罪,说是自己派人截了狱,请陛下责罚。原因是怕此事真相尚未查清,平白冤枉了好人。这被冤枉的不是别人,恰恰好是大齐的镇北将军,被其他官员、百姓知道了,为国为民一辈子,却没落得好下场的故事,日后谁还敢为大齐卖命。正所谓得民心者得天下,若是想牢牢守住江山,必定要有一群心向大齐的人民。
本来是可以不必采取劫狱如此极端的行为的,但派人多次去劝李权执,他都执意认为秦远是罪魁祸首,可事实上,还没有找到任何实质性的证据。实在是怕内心的偏见误导了案件的判断,不得已出此下策。
这样陛下也怪罪不得,且无论李权执怎么解释,都已经说不清楚了。
太子派出的人手骑着快马,连日加急往漠北赶去,马蹄扬起阵阵尘土。
漠北的监狱里,一盆冰冷的水混着冰被泼在秦远的身上,冻彻骨髓。
李权执拿着一根牛皮鞭子,在空中甩了甩,像是挥舞着一条巨蟒,他的手掌就像是巨蟒吐出的信子。他看着秦远,抚摸了一下手中的鞭子:“秦大将军,如今证据确凿,你可认罪?”
“我没干过,认什么罪。”秦远被折磨了好长一段时间了,精气神不是很足,双手被高高吊起,却一字一句地认真说道。
李权执不说话,只是看着秦远笑得狡诈。
“瑞王殿下也是知道的,不是吗?”秦远抬起头,扯出一个轻蔑的笑容,算是回敬,语气很不屑地接着说道,“瑞王殿下抓我来是为了什么,不妨直说。”
“秦大将军倒是个明白人。”李权执将辫子放回桌上,坐下来,一只腿横翘着晃,“本王知道什么、不知道什么并不重要。秦大将军不是知道得嘛,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哼。“秦远鼻子里喷出了冷气,将头转到一旁,“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可在这里,只有我这个臣子,没见到有君啊?我作为镇北将军,自然是听命于大齐的皇上,今日是陛下亲自来了?还是太子殿下作为储君来替父亲索我的命?哦,原来都不是。是你这个庶出的、排名第四的皇子,来命令我。”
出乎意料的,李权执并不恼,反而很淡定地吹了吹手里的热茶:“是啊,本王不是秦大将军认定的君,还没资格命令秦大将军。”
他拿起一个褐色的纸包,将一些不明的白色粉末撒到茶里,走到秦远的面前,将那杯茶递过去:“所以,本王此次请秦大将军来,就是想请您帮我。”
“帮你什么?”
“帮我为君。”
秦远听了以后大笑,动作夸张到震得手上的链条都吱呀作响:“哈哈哈哈哈瑞王给我扣上莫须有的罪名,还将我绑在这里,严刑拷问。现在却要问我合作,与你谋逆?瑞王这可不是求人的态度。”
李权执也笑了,他将茶直接递到秦远的嘴边,杯沿重重地磕在隗絮的唇角和牙齿,阴冷地说道:“那秦将军就误会了,本王想和你合作不假,可从没想过要求人。帮我,和喝了这茶,你选一个。”
秦远看了一眼李权执手上的那杯茶,清水无痕,看不出有什么异常。又能怎么样呢,顶多就是要人命的毒。
秦远一生恪守原则,行得正,坐得直。即便是今日被关在这里,他也没有想向李权执求饶的半分意思。
对这样的人来讲,他哪里有的选呢。
秦远摇了摇头,竟真将身子往前探,要去喝那杯酒。
外面却忽然传来杂乱的“咚咚”的鼓声,李权执本不想理,将那茶杯倾斜就要往秦远嘴里灌,可那声音经久不衰,甚至还越传越烈。
“我来自首!”一阵很熟悉的声音响起,李权执听了,歪了一下头,将那杯酒放下,快步走了出去。
县衙门外已经围了许多群众,窸窸窣窣地讨论着。站在正中间敲鼓的正是隗絮,他换了一身玄色勾暗红花的衣裳,见李权执出来了,便放下手中的鼓槌,吊儿郎当、歪七扭八地行了个礼:“哎哟,瑞王殿下可算是出来了啊。”
“这是瑞王殿下?京城里的四皇子?”围观的群众都吓了一跳,本来只是听说小轩被杀一案的真凶前来自首,想来凑个热闹。不曾想却在这里见到了皇子。
李权执此次是暗中来访,先前也以官府大人的身份前往现场,如今隗絮就这么明晃晃地点破他的身份,惹得他颇为不爽,他双手抱臂站在隗絮面前,冷冷地说道:“何事。”
“我今日来自首,那军营里那个毛头小子是我杀的,任凭瑞王殿下处置吧。”隗絮一副浪荡公子哥的样子。
“竟然是他?他不是将军府的那个质子吗?”
“我就说他看上去不是什么好人吧,虽然衣冠楚楚的,内里安一颗黑心呢!”
“竟然是他杀的吗?哎,白瞎了这么一张好看的脸蛋啊。”
人群里议论纷纷。
“当日并没抓到你,你何故现在来自首?”李权执抬高了几分声音,问道。
“哈哈哈哈哈先前没想到大齐的皇子能力如此之低,我故意做得那么拙劣,连尸体都特意没处理掉,就是想看你们几时能抓到我。没想到,竟然一直没抓,甚至还怀疑错了人。我就是想先耍耍你们,看你们作何反应。”隗絮一边说话,一边左右摇晃着,笑得夸张。
“你可知在大齐,杀人是要偿命的,更何况你杀的还是军营之人。你不怕吗?”李权执上下打量着隗絮,一脸探究。
“我知道啊,但我断定你不会当场将我斩立决的。其一,我是北凉来的质子,生死关乎两国的战局,不可随意处置;其二,我杀的不过是军营里一个小小的士兵,既没有身兼要职,也不是权贵子弟,却惹得你一位皇子亲自来查。想必兹事体大,得要皇上亲自审问吧。正好,我在这漠北也实在是呆腻了,哄着那位大小姐玩了几天,也觉得实在是没意思。不如换个地方,随你一块去帝京,吃好喝好,修养几日。”
“你想得倒是美。来人,给我拷起来!”
隗絮双手握拳,并拢在一起,毫不在意地晃了晃,似乎是在等他们来拷。拷好了以后,还将那手翻过来、倒过去地看,满脸的新奇。正要抬脚跟着那些官兵们走,又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大声问道:“诶我说瑞王殿下啊,秦将军也一块去京城吗?”
真凶已经被抓拿归案,那秦远就是被冤枉的。今日这么多群众在这里围观,该听的、不该听的,也都听到了。李权执也没有不放人的理由,只好摆摆手道:“将秦远放了。”
隗絮被官兵左右围着,往昏暗无光的大牢里押送;秦远被下令释放,跟在一个侍卫的后面出了房间,太阳刺得他睁不开眼睛。
两人就这么短暂地交错,从楼梯的两边走出来。秦远的眼神穿过层层叠叠的人,正好和隗絮对上。隗絮笑了一下,语气轻松地说道:“阳光不错啊,看来漠北要迎来好时节了。”
很快,隗絮被架着进了大牢,门吱呀作响地被关上。
一点光都透不进去。
今日好奇怪,秦常念一觉睡到日上三竿都没醒来,好不容易睁开眼睛,太阳都已经挂在了天空的正中。秦常念慌忙地从床上弹起来,唤来丫鬟更衣:“不是说好了要叫我吗,今日怎么不叫,这些天发生了这么多事,处理都来不及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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