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蓉王后知道隗絮一向温和,决定替他做这个坏人,她看着秦常念,脸上挂上动人的笑容:“秦姑娘远道而来,一定累了,该好好休息。平日里,絮儿住在这里,免不得有各种人进进出出、商讨要事,秦姑娘怕是受不了那等嘈杂。不如这样,西边有一间清元阁,靠着池塘,环境好,离我也近,姑娘搬去那里住,也乐得自在。”
秦常念心想,你可真是给颗甜枣、打个巴掌啊。
安蓉王后是怕自己住在这里惹人议论,耽误隗絮的储君之路。秦常念在北凉压根没地位,她从前再是呼风唤雨的大小姐,在这里也只是一根任人拿捏的小草,她根本没有说“不”的可能。
安蓉王后也没打算听秦常念的回答,她立刻就起身,拉着秦常念往外走,还不忘对剪书吩咐道:“秦姑娘也就一个人,要这么多人服侍干嘛,弄得人家秦姑娘也怪不自在的。”
于是将那一群丫鬟也遣散,安蓉王后从自己宫里的宫女中拨出一个名为苒儿的女孩,美其名曰“调教好的下人,用着更顺手些”,实则就是想方设法地在秦常念身边安插探子。
她一个质子,谁知道会耍什么心机。
到了那清元阁,秦常念才更是大跌眼镜。这间屋子显然很久没有人住了,房间里到处都是蜘蛛网,灰尘大得一拿起扫帚,就会卷起沙尘暴。所谓的离池塘近,是指靠近一个久无人打理的、快要变成绿色的水池,各种蚊虫毛翅在浮萍里安家落户,好不自在。
“这里环境不错的,就是许久没人住,乱了些。让苒儿帮着你打理打理,很快就能收拾得漂漂亮亮。”安蓉王后在那里指手画脚,秦常念在心里骂娘。
去你他妈的环境不错,环境不错你怎么不住啊。
秦常念觉得根本忍不了,真的是受够了,她并非本意地被绑来北凉,凭什么现在还要受这种委屈。
她看着安蓉王后冷笑了一下,扭头就走。
“秦姑娘!”安蓉王后没有想到她会如此胆大包天,十分意外。
“安蓉王后,这屋子环境好,你便留着自己住吧,本小姐我没兴趣!”
“来人,去把她给我抓回来!”安蓉王后大怒,她初来乍到,就敢在这里兴风作浪、不把自己放在眼里,今天非好好整治一番不可。
秦常念一路疾驰,六个身披铠甲的侍卫在后面追,眼看着就要被抓到,秦常念急中生智,拔了根发钗,怼在自己的脖子上,看着那围成一圈的侍卫:“谁再敢靠近一步,我立马戳下去!谋害大齐镇北将军之女的罪名,我看你们谁担的起!”
侍卫们到底也只是奉命做事的,谁敢无端端惹出一条人命,都犹豫着,停下了动作。
“活的抓不了,就抓死的!她自己要死,谁能拦得住,给我上!”安蓉王后赶过来,怒气冲冲地下达命令,到此时,她几乎可以断定,秦常念就是个惹事生非的,她在北凉,不知道会惹出多大的麻烦,应该趁早处理掉。
侍卫们一听,王后娘娘都发话了,便一窝蜂地冲下去,抓住秦常念的两只胳膊,将她反手摁在地上。
“我没有做错事,你们凭什么抓我!”秦常念奋力反抗。
“凭什么?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个狐狸精蓄意勾引北凉少主,你就是故意利用他来北凉的。秦远被大齐调为征北将军,已经开始征伐北凉。把你放进来,和他里应外合,就能把北凉翻个底朝天。秦姑娘,你这种美人计还是不要用了,卑劣低下、不知死活!”
“好啊,既然你认为我是来做卧底的,不如就地把我斩杀了,以绝后患。”秦常念十成十地继承到了秦远身上的刚烈之气,她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与其在北凉当这什么质子,把破烂摊子全扔给秦远收拾,不如就死在这里。
反正她不可能低头。
“住手!”一阵雄厚的声音喝止住了那些侍卫,大家都抬头去看,是隗絮跑了过来。
他穿进人群中,一把扶起秦常念,眼神里满是关切:“没事吧?”
秦常念没有抬起头,也没有给予任何的回答。她空洞得像一个布娃娃,就那么站在原地,任人摆布。
“絮儿!”安蓉王后看到隗絮一冲进来就是护着秦常念的样子,更加着急。
“母后,她是我带回来的,我自然会管,无需您插手。”隗絮一字一句地严肃说道。
“无论如何她不能住在承韵宫。”安蓉王后不甘示弱。
“母后,她必须住在承韵宫。”隗絮说得很坚决,一步也不肯退让,眉宇中透露着怒气,震得周围人都不敢说话。
隗絮面对安蓉王后一向是宽容体贴的,如今他居然为了这位秦姑娘,公然和安蓉王后叫板,可见这位姑娘对
他来讲有多重要。
第34章 看透 她怎么可能是真的来做质子的,她……
秦常念跟着隗絮回承韵宫, 路上穿过长长的、鲜红色的宫墙,宫墙很高,肉眼观测, 超过两丈。再高大的人在其中走, 都显得微不足道。
好像一个横倒着、放大版的棺材啊。
秦常念冷不丁地起了这样的联想。
“今日你受委屈了,是我考虑不周, 对不起。”沉默良久, 在快到承韵宫的时候,隗絮还是先开了口。
“此事与你无关, 少主不必道歉。”连称呼都变了, 秦常念有心要和隗絮拉开距离,很客气疏离地说道。
“我已命人备好饭菜,回去便可以吃了。”隗絮不放弃,尝试换个话题。
回应他的却只有几只鸟雀被走来的浩浩荡荡的一行人吓到, 扑棱翅膀, 从墙头飞走的声音。
隗絮忍不住用余光偷瞄秦常念,心下很紧张。不知道秦常念是不是还在生他的气。
秦常念面无表情,一副无喜无悲、无欲无求的样子。
“这样吧,为了向你赔礼道歉,我可以满足你一个愿望,你提吧。”隗絮想起以前在镇北将军府里,秦常念和他谈条件那鬼灵精怪的样子。
那时候,只要肯答应秦常念的小九九,她的世界就会瞬间多云转晴, 眼睛亮亮的,再和他谈天说地。
所以,他试图用以前的方式, 哄她。
秦常念果然有了反应,她抬起头来。
转眼已接近黄昏,余晖将整个天空映照成橙红色的,让人有一丝冷意。这是一天结束前最后的美景。
正所谓,日暮途穷。
秦常念将视线转回隗絮脸上,淡金色的光洒在他脸上,修长的睫毛在眼下洒上阴影,高挺的鼻梁被太阳勾了个边,更显出几分阴郁美男的样子。
他比秦常念高上一个半头,他站直了,挡住了大部分的光线。
秦常念便站在他的影子里。
“放我走。”秦常念薄唇轻启,提出了要求。
夕阳余晖照着的人好似忽然丧了气,连脊背都弯了下来:“这个不行,换一个。”
“那没有了。”再问一百遍、一千遍,秦常念的愿望都是一样的,她要回去。
隗絮也放弃了一般,叹了口气,背着手,沉默地向前走去。
一回宫,隗絮便吩咐下去,镇北将军之女将由他亲自看管,未免横生枝节,任何人来都不见。
“记住,我说的是任何人。包括父王和母后。”隗絮将侍卫、仆从召过来,下了命令。
“是。”底下的人齐刷刷地答道。
秦常念忽然又想起自己曾经捡回来的那只燕子,因为生的娇小可爱,镇北将军府里的人都常常来看它,关心它的伤势养的如何了。
她怕来人太多、太繁杂,让燕子精神不好,便屏退了众人,要它好生歇息。
可她从来没问过燕子愿不愿意、孤不孤独。
因果轮回,现在她自己成了那只燕子。
老天果然不会饶过谁。
精致的菜肴被端上桌子,秦常念和隗絮面对面坐下。
秦常念却没动筷子。
“快吃吧,一会该凉了。”隗絮拿起筷子,率先夹起一块羊肉。他怕秦常念不好意思吃。
秦常念拿起筷子,跟着隗絮夹菜,亦步亦趋。
隗絮的筷子动一下,她的筷子就跟着动一下。隗絮勺起一块木耳,秦常念就绝不去夹那排骨。
隗絮觉得好奇怪,观察着秦常念的动作,却又猜不透她的想法。
丫鬟端上来两碗米饭,摆在二人面前。
这下你不能再跟着我了吧。隗絮想道,吃了一大口米饭,就着孜然羊肉肥美的汤汁,喷香。
秦常念眼神流转,看看自己面前的饭,又看看隗絮面前的饭。将自己盘着的一根银发钗取下来,插在米饭的一角,很快又抽出来,仔细看着尖头的银针。
银针依旧清亮透彻,并无变化,说明此物无毒。秦常念沉默着将发钗放在一旁,拿起筷子吃饭。
隗絮手里的饭却忽然不香了。她是在验毒。
“你不是饭前没有验毒的习惯吗?”隗絮放下手中的筷子问道。
秦常念抬起眼皮,沉沉地看他一眼:“那是在我家。”
我在我家是百分之百安全的,我不验毒是出于信任。
可是在你这里却不一定了。
隗絮感觉自己的嗓子眼都被噎了一下,想说却又说不出来话。
“你觉得我会杀你?”隗絮很诧异,他辛辛苦苦把秦常念带回北凉是为了什么,不就是为了救她的命吗,如果他要杀她,那荒郊野岭千百次机会,他早就可以动手了。
“你不会。可你不能代表北凉。”秦常念表情都无甚波澜。生死对她来说根本已无所谓,她就是故意做给隗絮看的。为的就是戳痛他的自尊心。
今日安蓉王后可以从你宫里把我带到犄角旮旯,明日就会有人敢在我的饭菜里下毒。我无法信任北凉。
秦常念的自我定位很清晰,在北凉,身为质子,毫无地位,朝不保夕。
傍上少主,巧言令色,讨他欢心,也许是最好的选择。
可秦常念不会选。她是一个是非分明的人,隗絮违背她的意愿,将她带来北凉,就是错了。她很难再对他有什么好脸色。而她所有的反叛、挣扎,都是在说四个字——放我走。
隗絮没接话。从这以后,所以端上来的吃食、药膳,隗絮都会先动筷子,把所有的尝上一遍。他也是在用行动回应秦常念,你所有的别扭我都可以配合,所以你趁早死了这条心吧,我不可能放你走的。
一顿饭吃得不欢而散。秦常念回到侧殿为自己准备的房间,一个宫女已经铺好床在里面等着了。
“小姐,我来为您更衣。”宫女弯着腰,毕恭毕敬地走上来。
秦常念张开手,任由她解开外袍:“你就是苒儿吧。”所有的丫鬟都被遣散,留下来的只可能是安蓉王后亲自指的那一个。
名为苒儿的女孩点点头,屈膝行礼:“回小姐的话,奴婢是苒儿。”
问什么答什么,没有一句多余的话语,甚至没有一个多余的动作。举止有礼,言行尊敬,她就像对待真的大小姐一样,对待秦常念。和那些见风使舵、见人下菜的下人们截然不同。
“你知道我是谁吗?”秦常念来了兴致,靠在床头问道。
“奴婢知道,小姐是大齐镇北将军的女儿。”苒儿一字一句地答道。
“那都快成上辈子的事了。你可知我来北凉是做什么的。”
“奴婢不敢妄自揣测小姐。”苒儿低下头,一副很恭顺的样子。
“我来北凉是做质子的。而你,是安蓉王后派来监视我的。我心里清楚得很,往后你也不必在我面前装模作样。”秦常念最讨厌的就是别人表面一套、背后一套的虚与委蛇。
“……是,小姐。”苒儿似乎不善言辞,面对秦常念第一日并不客气的话语,她并未试图争辩一句,就这么应下来。
秦常念觉得有些好笑,没管她,翻身上了床。
往日里沾枕头就着、三秒钟秒睡的她,怎么都睡不着。脑子里乱哄哄的,像有一百匹骏马扬蹄而过,吵得她脑袋缺氧。
实在睡不着,秦常念索性批了衣袍,到院子里练剑。只有身体动起来的时候,脑袋才不会胡思乱想。
她刚一打开门,就和苒儿撞了个正着。
“你怎么不去睡觉?”秦常念提着剑,很意外。
“奴婢怕小姐刚来晚上不习惯,睡不着,特意来守着小姐,以防万一小姐晚上有事喊奴婢。”
“噢。”秦常念不甚在意,你们这北凉爱咋咋地吧,与我无关。她提着剑往外走,苒儿打着灯笼跟在她身后。
“没有规定说晚上不能在这四处逛逛吧。”秦常念瞟到苒儿一直跟着她,心里烦躁,准备随便找个理由将她支走。
“有,少主大人特意交代了,让奴婢守着小姐按时在房内休息。”
秦常念停下脚步盯着她,苒儿有点过于实在了。
“那我非要出来逛呢,如何。”秦常念伴出一副嚣张跋扈的样子。
“不如何,小姐。奴婢毕竟是来服侍小姐的,当然是由着小姐的心意。”
她的回答再一次震惊了秦常念。不是,我与你非亲非故,你就要帮我?秦常念不死心,接着问道:“那明日你们少主若是知道了我深夜外出,责罚你怎么办。”
“少主不会知道的,除非小姐主动告诉少主。”
秦常念简直被苒儿的脑回路惊呆了,你简直就是傻的可怜,就敢这么信任一个质子,违背少主的命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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