隗絮立刻走下来,抱住秦常念,轻抚着她的头:“我帮你,我一定帮你到底。别哭,也别怕。秦将军从山崖上滚下,被我们在灌木丛中发现。幸得秦将军福大命大,许是那些矮树挡了挡,并无生命危险,现已苏醒。就在隔壁帐内修养。你放心,秦将军日日喝的药我都派人盯着了,服药前我也试过。现下恢复得很好。”
听闻秦远没事,秦常念心中悬着的大石终于落下。感情一放松,理智就容易断了线。秦常念埋在隗絮怀里哭得更大声了:“没事就好,人没事就好。”
“放心吧,没事的。”隗絮将她抱得更紧些,还不忘帮她顺着气,“不哭了。”
秦常念使劲搂住他的胳膊,似是要嵌进隗絮身体里。
隗絮几乎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
秦常念透过他胸膛的起伏,立刻感受到了,警觉地抬起头:“怎么了?”
隗絮揉了揉她的脑袋,尽量将声线放平:“秦将军……有一些事不记得了。”
秦常念双手扶在硬挺的胸膛上,连眼睛也忘了眨。有一些事情不记得了,此话何意。
隗絮苦笑了一下,抬手替秦常念擦去泪痕。她的眼眶红彤彤的,鼻头也红彤彤的,真像只受惊的小兔子。
老天啊,你如何能舍得下手。
“随我去看看吧。”隗絮低沉道。
营帐内,秦常念立于屏风前,发狠地抓了一下隗絮握着自己的手,目光暗沉,不敢上前。
隗絮知道她内心的恐惧,只是捏了捏她的手心预告,便带着她上前去。
“父亲……”秦常念颤颤巍巍地看了口。
卧榻上,正翘起一条腿潇洒坐着的秦远,露出了秦常念从未见过的清明目光,摇头晃脑地看着秦常念。见秦常念不再说话,思考了一下,伸出一只手指夸张地指向自己:“我?!”
完了。
秦常念痛哭地闭上了眼睛,整个脱力一般向后倒去。要不是隗絮撑着她,恐怕此刻已经栽倒在地上了。
“哎哎哎!这位小姐!”秦远也着急地伸出手来,他看看隗絮,又看看秦常念,“公子,这又是你捡回来的病人?”
秦常念强迫自己重新站好,看着秦远。
“姑娘,你不必害怕。这位公子人很好的。他们这的大夫医术也好。我前些日子从附近山上滚下来,撞得浑身骨头都像不是自己的了一般,他们不出几天就给我治好了。”秦远目光炯炯地介绍着。
“哎呀!糟了!”秦远忽地站起来,“我夫人还在家里等我呢!我在这停留太长时间了,夫人该担心了。还要我女儿,出来前说好了要教她舞剑呢,可不能食言了。”
说罢便下床来,向隗絮行了个礼:“多谢公子出手相救,日后定当相报!今日就先失陪了。”
在秦远和自己擦肩而过的一瞬间,秦常念拉住他的衣袖:“敢问公子现下是何年岁?”
“广运三年啊,小姐莫不是摔傻了?”秦远一脸同情地看了一眼秦常念,就往外面走去。
广运三年,是您没能和母亲一起见到的风景。
“要去拦他吗?”秦常念带着重重的鼻音开口。
“没事,门口的守卫会拦下的,他一会就回来了。”隗絮说道。
“父亲这样多久了?”
“快一周了。”隗絮回答道,“他醒来后的时间不固定,有时候是还在平定叛乱,有时候是你出生了,也有时候是和你母亲的初遇。”
秦远失忆了。
李权执和他在丽山的事情就彻底死无对证了。
李权执若是回了京城,率先上奏,将责任都推到秦远头上,那么秦家将毫无抵抗的力气。
所以她必须站出来。
秦常念抬手擦掉眼泪,对隗絮挤出一个笑容:“多谢你照料我父亲,我也许要将他再留在北凉一段时间。等事情结束了,便再回来接他。”
隗絮当然知道秦常念想要干什么,她不是那种能心安理得地让别人去赴汤蹈火的人。
隗絮有许多话想说,到了嘴边,却觉得自己都不该说。
她有她的使命,有她的信仰。
他凭什么再次要她留下?
千言万语最后化为一句“万事小心”。
秦常念,前路艰险,轻尘弱草,命运难测,千万要万事小心。
我帮不上什么忙。
但若来日你需要我,我一定赴汤蹈火,在所不惜。
第57章 野心 野心没有尽头,将士们的尸骨、无……
早朝上, 李骤拿出李权执早就呈上来的奏书:“瑞王,临阵脱逃、通敌叛国可是重罪,你可有证据指认是秦远所为?”
李权执上前一步:“启禀父皇, 丽山一战中, 秦远不仅没有竭尽全力,更是多次劝降, 我不答应, 他居然临阵脱逃,至今不知去向。儿臣猜测, 必定是与那北凉的军队早就勾结在了一起, 不愿出兵。其女秦常念更是违抗军令,私藏虎符。秦远失踪后,我曾回将军府问秦常念要那虎符,以增后援。没想到, 秦常念不仅不肯交出虎符, 更是替父挂帅,亲自前往丽山,以消耗过多为由,遣散军队。其一,不守军规,擅作主张;其二,女子出征,有违礼法。实在是野心昭昭,不得不罚啊。”
李骤听后, 脸色大变。
要知道,秦家久居漠北,远离朝堂的争端, 李骤手中实在是没有秦远的把柄,一直以来对他颇为忌惮。他又手握重兵,李骤一直想找机会除掉他。
开国功臣算什么,名头大、能力强、人脉广。
他们往往占据着朝中重臣的位置,若是这官爵之位一代代地传下去,总有一天要功高盖主的。
太平盛世,有他们在一天,皇上就有一天睡不着好觉。
开国功臣最好就是只为新皇登基护法,接着就变成一座牌位,倒也许能保个晚节。
“父皇,此事儿臣有不同的想法。”李欲站了出来。
“太子请讲。”李骤说道。
“敢问瑞王,秦远不知所踪是事实,可说他临阵脱逃,瑞王可有证据?”李欲问道。
李权执很不耐烦地转过来,却还得维持面上的大方:“太子殿下可是刚刚没有认真听我说?我率兵亲征,与秦远一同攻往丽山,我亲眼所见,还能有假吗?”
“那怎么不能是秦将军遭敌人偷袭,重伤后失踪呢?”李欲接着说道。
“我与秦远在军营里同吃同住,他若是受伤,我岂会不知?”李权执反问道。
“秦将军纵横沙场几十载,纵使是身上受了伤,想必也是习惯了,不一定会同瑞王说。但若是受伤后深夜视察军营时,失足掉下山崖,也许就凶多吉少了。”李欲说道,“况且秦家大小姐秦常念乃秦远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据我所知,此前刚刚被北凉释放,回到将军府。秦远若是存了不臣之心,怎么可能傻到让女儿回来做那把柄?”
听闻此话,李权执哑口无言,不知如何辩驳。半天才憋出一句:“那这些也全凭太子殿下的猜测,如何证明?”
李欲不回答,转过身,面对李骤,拱手道:“父皇,现下儿臣有猜想,瑞王殿下也有想法,各执一词,难以判断谁说的有理。但若是能将秦远押送至帝京一审,便一切都明了了。”
李权执急了,上前一步,对着李欲说道:“现下秦远失踪,下落不明,你去哪里审?”
李欲勾唇一笑:“瑞王说的没错,秦远失踪,自然是审不了。但是儿臣有一法子。”
“什么法子?”李骤说道。
“儿臣愿娶秦远之女秦常念。”李欲说道。
此话一出,四座哗然。
讨论的不是秦远谋逆一事吗,怎么又讲到太子殿下的婚事了。
“秦常念被封为太子妃,便在我们的眼皮子底下了,做不出什么动静。秦远无论是逃了,还是伤了,总有一天会被找到。届时,我们便可以秦常念制衡他。具体怎么做,就等找到秦远之后,再由父皇定夺。”李欲说道。
“我已派人去接来了秦常念,现下就住在嘉阳殿中。父皇随时可以去审。”李欲这一击,直接让李权执失去还手的力气。
他什么时候接了秦常念来,好你个李欲,三番五次地坏我好事!
两天前,秦常念带着子秋来到帝京。
皇城外,秦常念将头发高高束起,一块黑布掩面,头戴盔甲,俨然一副男人的打扮。她将虎符亮出:“我乃戍边将军,接到密信,特回来禀报圣上。”
那小太监一副将信将疑的样子:“敢问将军入宫,是为了何事?”
“手握虎符,便是掌了一半军权,直接听命于圣上。况且军中事务,机密权限极高,你有资格听吗?耽误了圣上的大事,我问你赔得起吗?”子秋立马在一旁添油加醋道。
小太监也是个聪明人,一看那虎符底部有特有的印记,再者,也没人造假虎符敢拿到皇宫里来的,又听子秋这么一说,自然是不愿惹祸上身的,忙命人放行:“将军,是小的有眼无珠了,这边请。”
秦常念入了宫,便马不停蹄地往东宫赶。
东宫门口,秦常念对侍卫道:“我来寻太子殿下有要事,劳烦通报一声,就说秦常念有甜汤的配方带来给太子殿下。”
李欲很快派人开了门,领着秦常念进了书房。
“我先进去,你在这等我。”秦常念对子秋使了个眼色,子秋立马会意,四下张望一圈,立在一旁。
李欲给秦常念斟了一杯茶。
“多谢太子殿下。”秦常念双手交叠行了个礼。
“许久不见了。”李欲看着秦常念挑了一下眉:“秦小姐从漠北来此,路途遥远,定不是为了那甜汤的配方来的吧。”
秦常念笑了一下:“我来,是想与太子殿下合作的。”
“噢?如何合作?”李欲来了兴趣。
秦常念将李权执在漠北之事原原本本地告诉李欲。
“太子殿下需要兵权,我有兵权。可为太子殿下解忧。”秦常念说道。
“我为何需要兵权?”李欲笑着反问。
夺嫡之战,谁有兵权,谁就占有了先机。
可这话秦常念不敢说。
正当秦常念在脑子里搜寻说辞的时候,一个可怕的想法冒了出来。
她想起在冀州宴会上的李欲,为人不争不抢,温润如玉。又想起市坊邻居们口中的李欲,才学过人,能力出众,只可惜心慈手软,似乎不适合这天家的争斗。
若是他对这储君之位,根本没有兴趣呢?
想到这,秦常念不自觉打了个寒战。
要合作,必得有交易。交易双方必得势均力敌。
若是她给的东西,李欲不屑一顾,她该当如何,秦家又该何去何从?
李欲似乎也没想为难她,见她不说话,又抛出了下一个问题:“秦小姐肯拿出兵权,所求何物?”
“求太子殿下保秦家无恙。”秦常念答道,目光坚定,“小女敢以性命担保,家父绝对不会做出卖国求荣之事!”
“嗯,秦将军为朝廷肱骨,他的人品,我自是信得过的。”李欲说道。
听到这里,秦常念终于松了一口气,紧绷的精神放开了些。
“秦将军现在情况如何?”李欲问道。
“家父伤重,我已安排人照料他养伤。无生命危险,但至今还未苏醒。”秦常念拿不准李欲有几分要与自己合作的意思,所以也没敢全盘托出。留了些口子。
李欲点了点头道:“希望秦将军早日康复。”
“多谢太子殿下。”秦常念说道,内心仍是担忧他不肯答应。
“只可惜,我并非野心勃勃之人,怕是对秦小姐手里的兵权也没有什么兴趣。”李欲用碗盖拨弄了一下茶里的浮末,云淡风轻道。
果然不答应,秦常念的心凉了半截,脑子飞快地转着,想为此事寻一个转机。
野心?
野心!
秦常念再次开口道:“在军营里我有一个朋友,他曾对我说过,野心没有尽头,将士们的尸骨、无辜者的忠魂就会没有尽头。”
“太子殿下也许不曾见过边关的满目疮痍、尸骨遍地,但我从小在那里长大,战乱时,人命还不如草芥。所以我斗胆替百姓站出来,恳请太子殿下,为天下、为百姓、为江山、为社稷,寻一条明君正道!”
“恳请太子殿下!”秦常念跪在地上,磕了一个头。
李欲抿了一口茶,将茶碗盖回去。
茶盖撞击杯壁发出的“叮咚”声在两人之间回荡。
秦常念仍保持着磕头的姿势没动。
“起来罢。”李欲悠悠地看了口,表情却是严肃的,“秦小姐选的这条路,可不好走,行差踏错一步,便是万劫不复。秦小姐可下定决心了?”
“太子殿下,我没得选。”
鎏金宝座上,李骤抬起手,欲说些什么,最终却又放下了。
“父皇,事急从权,儿臣请父王降下圣旨,请礼部择一良辰吉日,定下我与秦常念的婚期。”李欲俯身说道,余光扫向礼部侍郎陈弗。
陈弗向来行事怯懦,也正是因为他不敢作乱、谨小慎微的性子,才做到了礼部侍郎的位置上。听闻此话,他不敢回应,扭头看向刑部尚书周礼。
周礼双眉紧锁,微微摇了下头,陈弗便更不敢随便应下了,可这边又不敢得罪太子,只得颤颤巍巍地站出来:“微臣认为,此事还需谨慎考虑。”
李骤也点点头,正要说话,就被李欲抢先了。
“礼部做事情,何时还需要过问刑部的意见了?”李欲挑眉道。
陈弗抖得更厉害了:“微臣……微臣……”眼神不自觉又瞟向周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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