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是谁?”一声小奶音响起,隗絮和秦常念定睛一看,发现不过是个4、5岁的奶娃娃。
秦常念仍然被隗絮护在身后,她从隗絮的肩膀探出头来,比了个“嘘”的动作。
奶娃娃很快就明白了,点点头,也伸出一根手指,举在嘴前。
官兵的脚步声渐渐远了。
“快回家去吧,这里危险。”隗絮对奶娃娃说道。
“大哥哥受伤了。”奶娃娃指着隗絮的胳膊,深红色的血汩汩地往外流。
秦常念吓到了,轻轻抬手想拉开隗絮的衣服看。
“嘶……”隗絮禁不住倒抽一口冷气。
秦常念向下看了看,一根粗壮的钉子倒插在地上,上面有殷红的血迹。应该是从刚刚翻到地上的时候,撞在上面,直直没入了皮肤。起身的时候又太急,隗絮就那么硬生生地将胳膊拔了出来。
光是想象,秦常念就已经觉得很恐怖了。
“无碍。”隗絮开口道。
“大哥哥,我娘精通医术,我也跟着学了点皮毛,你伤得这么重,不如到我家去处理一下吧。”奶娃娃说道。
奶娃娃背着一个竹篓,手里拿着一把小斧头,身上的布袋子里还插着几根草药。
应该是山里的原住民。秦常念对他有几分信任。
“你家在哪?”秦常念问道。
奶娃娃指了指前面的不远处的急弯:“从那里上去,正好背一遍心经的时间就到了。”
住在山上,常受着灵慈庵的熏陶,连佛经也有所了解。
秦常念觉得这个娃娃很是单纯善良,看了一眼隗絮,他没什么表情地坐在那,遂点点头:“好,那就麻烦你替我们带路了。”
“不麻烦,娘常说,菩萨在心间。我们每个人都是菩萨或者都曾是菩萨,菩萨是不会见死不救的。”
“那就谢谢这位小菩萨了。”
奶娃娃点点头,背着竹筐一蹦一跳地在前面走。
“你信任他?”隗絮被秦常念搀扶着,覆在秦常念的耳边小声道。
“那眼下也没有别的办法。”秦常念回答道,一边又费力地撑住隗絮。
“其实我伤的是胳膊,不是腿。”
“失血过多也是会死的好吗,你要不要看一眼你自己苍白的嘴再说。”
“我看不到。”
“……”
“噢,原来你就光盯着我的嘴看啊,居心叵测。”
秦常念停下脚步,甩了个刀眼过去。
“错了错了。”隗絮连忙求饶。
秦常念这才接着走。
“娘娘不必害羞,普天之下,美好的事物都应该归娘娘所有,娘娘想做什么都是可以的。”隗絮沉沉地说道。
“闭嘴。少说几句吧。再说血流干了,可没人救得了你。”
“我若驾鹤西去,你会如何?”隗絮忽然甩出一个问题。
秦常念愣了半刻,低下头去:“你怎么净说些不吉利的。”
奶娃娃在一个隐在大树后的石头屋前停下,带着秦常念和隗絮进去了。
“大哥哥大姐姐,你们先在这坐一会,这是止血的草药。我先去找我娘来。”奶娃娃的责任感很强,安顿好他们两个就迅速出门去了。
隗絮四处看了看:“此处地势很隐蔽,可以好好休息一下,不容易被发现。”
拐角入口处,草长得有一人高,非常茂盛。若不是常在这边行走,不会知道这里有一条路。
进来以后,又七拐八拐的。家门前的树也做了很好的遮挡。
住在这,也像是在躲什么人。隗絮暗中留了个心眼。
秦常念将草药放在一旁:“你的衣服……我要给你上药。”
隗絮点点头,解开衣服,就要往下脱。动作很快。
但先前流出来的血已经干了一些,不仅皮肉粘连在一起,血和衣服也牢牢粘在一起。
隗絮解开衣服的时候,秦常念仿佛能听到皮肉分离的声音。
“等一下。”秦常念皱着眉制止了隗絮的动作,用剪刀一点点将隗絮的衣服剪开,又找了把镊子,将衣服和伤口分开。
“我不疼。”隗絮说道,小时候练武也受过许多伤,比这严重的多了去了,这对他来说不算什么。
“我知道。但我会疼。”秦常念认真地帮隗絮处理伤口,又把草药敷上去,头也不抬地说道。
隗絮觉得心跳都漏了半分。你不疼的时候,有人替你疼。
“你怎么会来这里?”秦常念放下手里的草药,准备帮他简单包扎伤口。
前些日子,隗絮知道了婧妃当年的所作所为之后,急着要来找秦常念。贤王看出了他的意图,突然宣布自己年岁已高,是时候将王位让出了。
贤王说,隗絮和隗子舟,谁能杀掉婧妃,以报当年的血恨,他便将王位传给谁。
此事遭到了许多大臣们的反对。只身深入虎穴毕竟凶险,他们担心王储会有性命之忧。
“若是少主和逸侯中,不幸有人身死,便自动由活着的那个继承。若是都回不来,本王自会另寻一位继承者。”贤王最后还是将此事拍了板子。
所以隗絮和隗子舟同时离开北凉,前往大齐。
“那隗子舟呢?”秦常念听完隗絮的话,问道。
“此刻应当是去李权执那里了。”隗絮回答道。
“倒是符合他的性子。”秦常念说道。隗子舟做事和隗絮不同,他习惯从矛盾本身入手。当时秦常念被带去北凉,他对秦常念最不满,便最先来接近秦常念。
婧妃毕竟是身处后宫的女子,隗子舟不好接近。
那便先从她儿子入手。
隗絮不一样,说到底,隗絮对继承王位根本就没有那么大的兴趣。
谁都可以当北凉的少主,但秦常念需要一个忠诚的人陪在身边。
做她进攻的矛也好,做她最安全的盾也罢,哪怕是一颗用完即弃的棋子,隗絮也在所不惜。
他就是不忍心把秦常念一个人丢在帝京。
“娘,看一下这位大哥哥。”奶娃娃身后跟着一个人。
那人走出来以后,秦常念却瞪大了眼睛:“师父?”
是昨日带秦常念去卧房的那个尼姑。
“太子妃?你怎么会在这里?”尼姑的眼神立刻变了,面露寒光。
“他应该都告诉你了吧。”尼姑的气场太过狠戾,不像是个尼姑,倒像是位杀手。她半低着头瞪秦常念的眼神,让秦常念觉得不寒而栗,但仍大着胆子说道。
隗絮立马抬手握住秦常念的腕子,身子微微前倾,俨然一副保护的姿态,寸步不让地瞪回去。
“娘,大哥哥受伤了,是您教我做人要慈悲,力所能及的时候就要帮助别人的。”那个奶娃娃摇着尼姑的手,但似乎被几人之间剑拔弩张的氛围吓到,声音都有些颤抖。
秦常念不想吓到他,对奶娃娃挤出一个笑容。
“你先回房间里,这没你的事。”尼姑命令道。
“可是……”奶娃娃有些犹豫。
“让你去你就去。”尼姑提高了一些声量。奶娃娃看了一眼秦常念和隗絮,只得跑回房间。
一个尼姑,却有孩子,还将自己的孩子藏在此山上学药理、采草药,秦常念觉得这其中必有蹊跷。
“我记得上山的时候只有太子妃一人,现在怎么多出一个?”尼姑问道,语气不善。
“这是宫里的人,太子殿下担心我的安危,特意派来保护我的暗卫。”秦常念答道。
“暗卫?”尼姑看向隗絮拉着秦常念的手,语气很玩味,“太子妃和这位小侍卫的关系好像颇为亲密啊。”
“眼下我的侍卫受伤,多谢您儿子相救。我也希望师父能以身作则一次,不要暴露我们的行踪。”秦常念不愿和她纠缠,率先将语气放软,恳求道。
尼姑一笑:“怎么叫以身作则?“
还没等秦常念开口,她便转身推开房门,朝门外大喊:“都来这边!太子妃找到了!躲在这!”
官兵听到声音很快向这边跑来。
隗絮见状,拉起秦常念的手就准备带着她跑。
尼姑立刻掏出一瓶粉末,撒在空中。隗絮立刻挡住秦常念。粉末撒在他的皮肤上,让他四肢发软,头脑昏昏沉沉,倒在地上。
秦常念见状,想着自己一个人一定没办法带着隗絮杀出重围,只得将计就计,也倒在旁边装晕。
秦常念眯起一只眼睛偷看,只见一群官兵追进来,尼姑向他们说了些什么,最后双手合十地看着秦常念和隗絮的方向,笑得诡异。
“这个尼姑……”秦常念倒在隗絮怀里,轻轻扯了扯隗絮的袖子,防止压到他的伤口。
隗絮受了伤,又中了迷药,此刻眼睛安稳地闭着。秦常念几乎都要怀疑,他是不是还有呼吸。
第66章 水牢 臣誓死追随娘娘,绝无二心。……
等隗絮醒来的时候, 他和都夏背靠着背被捆在一起,扔在一个墙角的草垛旁。
“你醒了。”秦常念说道。
隗絮转过头去,看见秦常念疲惫的脸。
“眼下我们在一个客栈, 是那个尼姑联通他们一起将我们抓来的。”
“这么看来, 这尼姑和婧妃是一伙的。”隗絮顿了顿,又说道, “你没休息一会吗?”
在这种危险的境况下, 他首先关心的居然是这个问题。
秦常念觉得这是一种违背人类本能的做法。
“没有,我担心发生什么紧急情况。”
“那现在睡会吧, 有我在呢。”
背靠着隗絮宽阔的肩膀, 秦常念的眼泪忽然就很想流下来。她不是那种矫情的性格。但她孤身一人斡旋于帝京已经太长时间了,她猜忌、自保、算计。因为她知道,自从父亲失忆的那一刻起,她便要担起责任。
救父亲, 救自己, 救征北军。
救人是一件很麻烦的事。可偏偏有人就要义无反顾地来趟这趟浑水,来接手她这个麻烦。
秦常念点点头,闭上眼睛,朦朦胧胧地就睡了过去。梦中,她回到了在将军府里的时候,她单纯善良,风光无限,整日是吃喝玩乐样样精通,她在隗絮的眼皮子底下被放任做任何自己想做的事情。
“留在我身边吧。”隗絮深情道。可秦常念知道那是梦境, 即便是很诱人的价码,她也挣扎着从梦境中醒来。
因为现实世界中,他也在她身边。
秦常念一睁开眼, 就看见那个尼姑站在面前。
她戒备地望着那个尼姑:“你来干什么?”
尼姑将背在身后的手拿出来,手里拿着一把泛着冷光的匕首,冷笑道:“我来替佛祖传话。”
“堂堂太子妃娘娘和一个小白脸私通,鬼混在一起。这小白脸还是北凉的少主。你说,太子妃娘娘算不算通敌叛国?”
“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本可以将太子妃娘娘通敌叛国一事报上去,但看在佛祖的面子上,我便姑且将此人当作你宫里的护卫。”
“条件是什么?”
尼姑一笑,在秦常念面前蹲下来。秦常念面上冷静,但暗自握紧了拳头,指甲嵌进肉里。隗絮立刻用手包住秦常念的手,和她十指紧扣,挡住她作乱的指甲。
“太子妃娘娘亲口承认和宫中侍卫有染。”尼姑掏出一张认罪书,“我都写好了,娘娘只需要按上手印。”
“呵。”秦常念冷笑一声,我就知道,你们早就设好了圈套等我来跳,“如果我拒绝呢,你们也没有证据,还敢持刀伤了本宫不成?”
“娘娘金枝玉叶,我自然是碰不得的。”尼姑移到隗絮面前,“但这个小白脸,·可就不一样了。”说着,她就把刀架上隗絮的脸。
“你敢!”秦常念吼道。
“我怎么不敢?”尼姑边说手上边用了点力,刀锋尖侧没入隗絮的脸侧,渗出了一点鲜血。
秦常念这个角度并不能完整看到隗絮的情况,她用力想拧过身子,却被隗絮死死握着手,动弹不得。
“没事。”隗絮道。
秦常念却不信。她觉得在描述事情的时候,隗絮极不客观。与她有关的时候,就是一只蜜蜂飞过来,隗絮都得大喊有生命危险,要她小心;发生在他自己身上的时候,就算命悬一线,他估计连眼睛都不会眨一下。
关心则乱啊。
秦常念觉得此刻自己的心就异常乱。
尼姑手上又用了点力,刀深入几分,隗絮脸上的皮肉都被挑起,但硬生生扛着没发出一点声音。
“不怕。”隗絮捏了捏秦常念的手。
“你这个小情郎倒是能忍,怎么样,太子妃娘娘想好了吗?”尼姑挑了挑刀,隗絮脸上的伤口又扩大了一点。
“再不想好,你小情郎可就要破相了。”
秦常念眼睛一闭,顾不上去想他们是什么意图,把心一横:“我答应你。”
“阿念!”隗絮着急道,“这是他们的圈套,不能答应。”
秦常念当然明白,他们想要的很简单,不过是让秦常念在这盘游戏中出局。他们要废掉她的太子妃之位,让太子和她决裂,让她只身暴露在无数猛兽前被撕碎。
“换作是我呢?隗絮,就算明知是万丈深渊,你也会去跳。而我和你想的是一样的。”秦常念道。
爱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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