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语气没有丝毫起伏,却隐隐能听出丝丝怒气,“若是无事,璃月便要回席了。”
见她真有些怒意,沈澜之当即正了正神色,不再依靠廊柱,站稳后说道:“你先别恼,我邀你来此确实不是为了《集冤录》。”
璃月态度依旧,“那是为了什么?”
沈澜之靠近几步说道:“我想邀你去大理寺一同侦破人口遗失案。”
璃月皱着眉头,低声重复道:“人口遗失案?”
“不错。”沈澜之的眼睛望向建在湖边的藏书阁,眼神微冷,又道:“你可还记得清平岭的宝相寺旧址?”
璃月猛然想起在清平岭发生的事情,正是在那里的宝相寺旧址,她与沈澜之一同救下了那些孩童。
“自是记得。我们在那里里应外合,救下了那些被关在密室中的孩童。”
可那几个绑匪不是已经被缉拿归案了吗?如今又要侦破什么人口遗失案?
璃月心中这般想着,又将视线移到沈澜之身上,恰好对上了他看过来的目光。
霎时间,她的脑海中突然闪过一个念头,眼睛微微动了动。
是了,在宝相寺解救那些孩子时,他曾说过与绑匪合作的是一个专门买卖孩童的组织。
想到这里,她突然提高音量,“你是说要我与你一同查出与宝相寺绑架孩童的绑匪合作之人是谁?”
沈澜之点头,却道:“是,却也不全是。”
他面色微沉,嗓音冷沉,“十年前,京城郊外有一村落名为孙家村,此村临山而建、地势偏远。在你走失之前,整座山村曾被焚毁,全村无一生还。”
“旧案卷宗记载,孙家村全村人口共计二百余人,寻出的尸体却只有一百二十具,年岁最小者只有十五六岁。”
“但下至尚未满月的婴孩,上至十三四岁的孩童,皆不见了踪影。最后京兆府却以山火席卷村落草草结案。”
“可那些遗失的孩童去了何处?就像是凭空消失了一般,十年来杳无消息。”
璃月听着,面色也沉了下来,“你是想说,或许是有人将那些孩子带走了,还屠戮了整个村落?而那幕后之人受到了包庇,才草草结案?”
又联想到他刚刚说的话,当即继续说道:“你还怀疑那些人便是与宝相寺的绑匪合作之人?”
“不错,我的猜测便是如此。”见她理解了自己的意思,沈澜之微微颔首,“而我想邀你一同查案,一是你身负预知之能,参与到查案过程中或许能看到什么。”
“二是......”他顿了顿,看向璃月,“二是我还怀疑那些人与致使你幼时流落在外之人有关。”
“与致使我流落在外之人有关?”璃月微微愣了愣。
母亲曾说当年是阿舅领着她去逛灯会,才会走失的。
可她失去了记忆,如何走失亦或者被拐,又是如何去了江南夕云,如何与师父相遇的,她现在毫无印象。若要查明此事,并不容易。
沈澜之见她陷入了沉思,轻声解释道:“十年前,自你走失后,整个京城戒备森严,严查此事。那段时间,上至京城,下至各州府,皆对类似的案子高度重视。”
“相府为了寻你,便将你的画像张贴出去,那画像在昭国上下流传极广。而那将你拐走之人若单单只是为了换取钱财,自会凭着画像认出你来,要知道,用你的消息换取的赏银可是价值千金。”
“我猜测,将你带走之人见了画像亦是认出来你的身份,可他或是他们却不图钱财,自是不会联络相府换取千金,反而低调了一段时日隐藏踪迹。”
“也是因为你走失,从那以后便再没了诡异消失几十名孩童之事。”沈澜之上前几步靠近,微微垂眸试探道:“我便猜测十年前孙家村遗失的孩童、你被拐、以及前几日宝相寺人口拐卖,这些皆是同一伙人主导。”
“是以......你是如何想的?可愿与我一起查明真相?”
璃月微微垂眸。
师父曾说过,她是在一小河边遇见的她,一时动了恻隐之心便带回了家去,没曾想一养就是这么多年。
若真如他所说的那般,她是如何离开京城,又是如何去到了夕云与师父相遇的?
沈澜之继续道:“皇爷爷既已封了你为郡主,你若想在京城开设医馆为人治病,已是奢望。”
“但你若与我合作,我不会限制你的自由。你也能有一个出府的由头。”
一听这话,璃月当即抬起头来。
这倒是与她之前在父亲面前说的话有些相似,此前她便想着以去大理寺与沈澜之一同查案为由溜出相府,随后换个装扮偷偷行医。
她想着两人有约要维持这段婚约,他应是会为她打掩护的。
不曾想如今竟被他先提出来了。
“那便一言为定。”璃月见他直直看着她不说话了,当即表态。“不说是帮助大理寺查案,就是于我自己而言,我亦是好奇京城到夕云相隔甚远,我是如何去到那儿的。”
“更何况......”她的眼神微微沉下,“若此事真如你猜测的那般,十年了,他们抓那么多孩童做什么?”
沈澜之微微颔首,“这也是我们需要查明的,数十年了仍是需要这么多孩童,他们要做什么,细思极恐。”
一时间,廊道内静了下来,气氛沉重到谁也没有说话。
少顷,璃月先一步打破沉寂,“那既然不看《集冤录》了,我们便先回去吧。”
说着就转身往前走了,“明日我会去大理寺寻你。”
沈澜之也跟上,应声道:“好。”
......前院,璃月与沈澜之并肩从廊内走出,穿过两盆娇艳饱满的芍药花。
便见园子里众人竟起身行礼,“见过世子殿下、清宁郡主。”
璃月被他们突来的礼节吓了一跳,之前来的时候可没有这一环节。
沈澜之微微侧过头看向她,嘴角上扬,而后才转过去看向众人道:“起来吧,不必多礼。诸位就与我们没来之前一样,不必拘谨。”
众人:“是。”
见璃月有些不适应,沈澜之解释道:“你如今是圣上亲册的郡主,封号清宁,自是与之前不一样,往后慢慢会习惯的。”
璃月点了点头,又看向各官家小姐所在的亭子,对他说道:“我先过去了。”随后便往亭子内走去。
园内乐曲声依旧,她还未走进亭子,静书便迎了上来,“小姐,奴婢按照您的吩咐传唤了糕点上来,这期间席间一切正常。”
璃月听着她的话略微颔首,一边望向亭子内,当即察觉到了不同。
先前她第一次来时,她们虽看不出什么疏离之态,但也不是很友善。如今却很是拘谨,更有甚者还殷切地看着她。
慕婉泠笑着道:“妹妹来了?听你这丫鬟说的你与世子去了藏书阁,如今可算是回来了。”
璃月在心里叹了口气,面上不动声色地走到位置上坐下,轻声回应道:“嗯。”
她只觉得身心俱疲,手指轻轻碰到放在桌子上的杯子,却被一道声音打断,“那茶水早就凉了,大姐姐喝这个可好?”
随之右侧便有一只素手递过来一杯茶水,璃月微微挑了挑眉,这席上会叫她大姐姐的只有一人。
侧过头一看,果然是苏丹。
似是察觉她的视线,苏丹应激般地扯出一抹笑,手也跟着微微颤抖,杯中的茶水荡起涟漪。
所以......昨夜那梦中所见到的人,是她?
便是她递过来的这杯茶水致使她浑身燥热,意识恍惚,而后被带到一处空房间,与沈澜之共处一室?
第19章 中药 话音悦耳却带有微微的喘息声……
心念翻转,璃月意味不明地抬头直直看向苏丹的眼睛,“这茶......”
说着,她略微停顿了片刻,眸子微沉隐隐含着冷色,不过几息便见着苏丹的面色越来越白。
璃月微微笑了笑,伸手接过那杯茶水放在桌上,“我先前的茶确实凉了,多谢。”
苏丹猛地收回手,就在方才某一瞬间她真的以为璃月发现了什么,连忙移开视线道:“不…不用谢。”
倒是难为她了,为了使坏,倒是愿意压着脾气,唤她一声大姐姐,还故作讨好之态?
璃月嘴角下撇,桌上的茶水放好后便不再动了。
席上一时间便静了下来,熟悉的人互相对了对视线,也没谁说话。
少顷,
坐在璃月左侧的慕婉泠柔声开口打破僵局,“说到茶......我们方才还在谈论茶韵轩如今新进的茶,茶汤翠绿,口感鲜爽醇厚,香气高长呢。”
“倒是比之前的好喝许多。”
璃月眉头微动,茶韵轩这名字倒是有些熟悉......
慕婉泠话音将将落下,略微顿了顿而后自然地看向璃月,“妹妹才回京城想必还不知晓,茶韵轩乃是京城最好的茶铺,除却每年各地进贡的茶叶外,各家的茶大都从那儿买。”
“是这样的不错,”其间一小姐接过话头,“我倒是听说如今的茶韵轩换了东家,现在是徐氏的妇人在掌权,自她接受后给各家老主顾皆送了新茶,我们府内也得了。”
是了,七日前沈澜之便是因着茶韵轩以次充好去宋宅缉拿的宋健。
如今听她们的话……应是宋健这徐家的赘婿以次充好、毒害妻子、袭击朝廷命官,数罪并罚之下再也回不来了,徐妍重新掌家,操持起了茶铺中的事,又用了新茶去拉拢曾经的老主顾。
将茶韵轩的口碑重新建立起来。
就在璃月放空思绪想着这些时,不知从何处传来一股甜香,鼻尖微动,本就有些饿了,她抬头便见一排丫鬟端着东西走了进来。
“小姐,”静书在她们将装着甜羹的瓷碗端到桌上时,也放了一碗到璃月身前,轻声道:“小姐先用这百合雪梨羹垫垫肚子。”
璃月略微颔首,在她将要抽身退开时轻轻唤住她,“静书,你靠近些,我与你说些话。”
一番耳语过后,静书惊地看向她,待得到肯定后才应声,“是,小姐。”随后便退了下去。
璃月看向席间众人,见她们大都用了那道甜羹,也垂下眸子指尖轻动拿起了勺子,舀起一勺羹汤,微微俯身作势要将它往嘴里送。
却听见“砰”的一声,右侧传来一声勺子落在碗中突现的声响,璃月放下手中的勺子,惊地望了过去,就见苏丹身前的桌上满是软烂的百合裹着汁水溅出的痕迹,连带着衣裳也未能幸免。
恰好看过去的一瞬,便见苏丹慌忙用手帕擦拭着,身体略微往右侧侧着,璃月看不清她具体的神色。
慕婉泠担忧的声音也从左侧响起,“丹儿怎的这般不小心,”
随即便看向站在一旁候着的丫鬟,嗓音微冷,“还不快带你家小姐下去换衣裳。”
作为东道主,璃月自是不能坐视不理,站起身来开口道:“丹妹妹可识得府中的路,不若我领着你去换可好?”
“不...不用了,”苏丹急忙摆手拒绝,“大姐姐还是在席上招待各家小姐为好,我带了备用的衣裳,寻个空房间换上便好。”
说着也不待璃月再说什么,便先一步往亭子外走了。
璃月微微皱起眉头看着她离去的背影,莫名有种不祥的预感,却也只能按捺住重新坐下。
席上众人又开始聊起来其他话题,
“如今时新的云纺纱,料子倒是不错,制成的衣裙也很是好看。”
“可不是呢......”
璃月自动忽略她们说的话,视线不住地望向桌上的甜羹,眼睛微微动了动。
她今日卯时便起,匆忙间用了膳食,梳妆打扮后,午时过了归宗宴,到了现在都还没进食。
熬不住已经开始打鼓的肚子,还是伸出手拿起勺子喝了几口甜羹。
柔润的质感在舌尖化开,清甜可口,很是好喝。其余的没过她眼的吃食她都不敢动,实在是昨夜梦中所见有些骇人。
许是心里作用还是怎的,脑海中刚刚滑过昨夜的梦境,就觉得心跳在加速,一股燥热感从深处传来。
璃月当即抬起头看向周围,几人谈论的声音还在,只是眼睛像是蒙上了一层水雾般看不真切她们的神情了。
心中当即咯噔一下,意识到不对劲,她按耐住心慌,身体微微前倾,借着宽大的袖口,右手当即落在大腿内侧的血海穴上,轻轻按压。
血海穴有化血为气、运化脾血之功效,刺激这个穴位,可以调节体内气血的紊乱。
接着,左手微微下滑,看似不经意地拂过右手,手指却趁机按压住了手腕内侧的内关穴。双脚也没有闲着,右脚的大脚趾轻轻点地,暗暗刺激着隐白穴。
恰在这时,一道声音从左侧传来,“妹妹今日穿的衣裳也是云纺纱的料子,倒是极其衬你。”
是慕婉泠。
璃月眼眸微微下垂,长长的睫羽遮掩了眸中的迷乱,嘴角亦是挂着浅浅的微笑,除了面上微微发红,呼吸紊乱,不仔细看,整个人与之前并无不同。
趁着药性还未全发出来,又被她按压学位缓解了些许,璃月当即正了正神色,站起身来。
只是药性比她想的还大上几分,脚下绵软,一时间没适应,差点没站住只能将双手撑在桌面上稳住身形。
“妹妹这是怎么了?”坐在璃月左侧的慕婉泠也站了起来,还伸手扶住了她,关切道:“你的丫鬟也没在这儿,不若我扶你先去休息片刻?”
心跳越来越快,璃月已经听不清她在说什么了,手上使劲想要将她扶住的手扒开,“不必了。”
她挺直背脊,端的是气定神闲,朝着几人行礼道:“抱歉,璃月先失陪片刻。”随即往亭子外走。
席间众人皆面面相觑,惊鸿一瞥之下她们看的清楚,清平郡主肌肤如雪,此刻却染上了一层淡淡的红晕,如同春日里绽放的桃花,娇艳欲滴。
那弯弯的柳眉微微蹙起,眼眸中水光潋滟,朱唇轻抿,话音悦耳却带有微微的喘息声。
很是勾人。
她们这些闺阁中的贵女自是不懂这般模样是发生了什么,转头便忘了,继续谈论起来。
一边快步走出园子,走进廊道的璃月,使劲掐住手心软肉,哪怕渗出血迹也不松手,只希望能以痛意换回几丝神智。
方才一番按穴虽缓解了片刻,但她却感觉到体内的燥热越来越烈。脚步也越来越绵软虚浮,前方熟悉的廊道也有些看不见了。
只能按照感觉往昭月阁的方向走。
就在这时一道声音不知从何而来,“大姐姐,你这是怎么了......我带你去房间歇息歇息......”
是苏丹......“别碰我。”
璃月想要挣脱便无法反抗地被人扶着走,走的越来越偏,廊道上的人也越来越少了。
察觉到走的位置越来越远,又被她挟持着不知要去往何处,生怕梦中所见会成为现实,璃月喘息着道:“你若爱慕沈澜之你去寻他便是,给我下药做甚,你该知晓若是他开口,我与他之间的婚约便做不得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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