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尖的瞧见沈澜之只着里衣,浑身湿透,怀里抱着的女子看不清脸,但那一头的墨发亦是湿透的,
“这...这是怎么回事?”
沈澜之充耳不闻,只是朝着人群中的陆铭道:“陆铭,清宁郡主被人推入湖中,如今已陷入晕厥,呼吸微弱,即刻派人去寻郎中。”
这话一处,人群中霎时哗然一片。
“清宁郡主被人推入湖中?”
“那女子是清宁郡主?”
“快,快去寻郎中!”
稍微落后几步的苏沐风被去寻人的柳青青拉着跟上几人,便听见“清宁郡主被人推入湖中,如今生死不明”的话,当即从人群中挤出。
“阿姐!”
沈澜之见着他当即道:“沐风,你先领着我寻个临近的房间,将你阿姐安置好,等郎中来。”
......前院,正厅内。
穆岚正与端王妃笑吟吟地谈论着什么,一道声音由远及近突地传来,
“不好了,老爷,夫人,小姐被人推入湖中,如今生死不明!”
听清楚什么后,穆岚手中的茶杯倏然滑落摔在地上,“砰”的一声便四分五裂。
她猛地从席间站起,慌忙问,“你说什么!”
小斯一进门连气都还没喘匀,便躬身道:“夫......夫人,小姐掉入湖中,溺了水,被沈大人救了上来,只是如今生死不明,沈大人派小人来禀报。”
“如今小姐应是被沈大人抱着去了临近的院子里。”
生死不明......
穆岚只觉眼前一黑,若不是身侧的端王妃扶着她,只怕已经瘫软倒在地上了。
端王妃柳宜兰焦急道:“可唤人传了太医?”
“已让人去寻了郎中......”
穆岚稳住心神,忙道:“去......去蔚览院......那儿是临湖最近的院子。”
......此时离湖边最近的院子,蔚览院。
院墙以砖石累就,苔痕上阶,绿藓附壁,墙垣周遭,翠竹环绕。翠竹节节,枝叶扶疏,风过处,簌簌作响。
房间内的床榻上,璃月身上的衣裳已经被丫鬟换过了,静静地躺在床榻之上。
头上的发簪一些掉入了湖中,一些被丫鬟取下,那原本白皙的面庞此刻更显苍白,头发披散之下几缕湿发贴在脸颊边,身体微微颤抖着,嘴唇失去了往日的红润,变得有些青紫,纤细的手指偶尔无意识地动一下,呼吸略显急促而紊乱。
璃月还能隐隐约约感知到身体上传来的反应,亦是头昏脑胀,但此刻身体的状态与她预期中的差不了多少,先是中了药气血翻涌,再是掉入湖中受了凉,只怕会生一场大病。
此刻房间的门并未关上,两个丫鬟候在房间内等待吩咐,其中一人正将璃月换下来的湿衣裳搭在屏风上。
苏沐风在领着人来了蔚览院便慌忙跑去前院寻父亲母亲。
璃月的耳边亦是传来房外那些公子小姐们窃窃的私语声,床边坐着的人存在感倒是极强,隐隐传来的低气压更是瘆人。
这般想着,
她使劲掀开沉重的眼皮,艰难的露出一条缝隙。
沈澜之身上的月白色长袍,内衫如今湿漉漉地贴在身上还未换下,方才盖在她身上的外袍已然被他穿回身上,长袍上由内而外隐隐渗出水印,下摆垂落在地。
那微湿的发丝随意地散落着,几缕贴在脖颈处,却丝毫不显狼狈,反倒增添了几分不同的韵味。
这熟悉的场景,不同的感觉,倒是与她昨夜梦中见到的一模一样,只是她躺在床上的原由从中药的瘫软无力变成了落水的寒凉颤抖。
沈澜之微微垂着眼睑,看不出是何情绪,亦是没注意到身后床榻上的璃月迷迷糊糊间正看着他。
此前,他便以欲要阅览《集冤录》为由将璃月约到临湖这边的廊道上,谈完一同查案回到园子内后,便一直留意着亭子内,亦是见到了她慌乱间离席。
心生忧虑,他便跟了上去,只是一时被人绊住,落后了几步。
再寻到她时,便见着璃月从木栏边站起,掐住苏丹的脖颈将人抵在廊柱上,虽看不清楚细枝末节,却也能看得出来璃月不是弱势的那方。
见她能解决,他便退到了亭子内。
只是不曾想到她出了廊道才与他打了个照面,苏丹竟从后方靠近,想要了她的命又将人推入湖中。
他当即跑出亭子,将外袍脱下跳入湖中救人。
心绪剧烈翻涌,
沈澜之侧过头看向床榻之上的璃月......可待他跑到湖边时,人已沉入湖底,为时已晚。
恰在这时,为璃月整理湿衣裳的丫鬟惊呼道:“这是什么?”
沈澜之侧过头看过去,就见她拿着一细小的瓶子走了过来。
“大人,这是从大小姐的衣物中掉出来的。”
那瓶子瓶身是白瓷,其上画有一把细小的粉红色折扇,上端呈粉红色,下端是白色,倒像是……一朵绽放的合欢花。
沈澜之回想起在亭子中瞧见璃月接过苏丹手中的东西喝下,想来便是这瓶子了,当即接过。
……房间的门大开着,庭院之中。
地上铺就鹅卵小径,石卵圆润,错落有致。旁侧有一老松,枝干遒劲,针叶如盖,庇荫庭院一方。
松树下,数盆兰草静立,兰叶修长,幽花独放,淡雅之香,沁人心脾。
各家公子小姐们站在院子里,或看戏、或忧心、或窃窃私语。
大都将目光放在蜷缩在一角,将头埋在膝盖上的苏丹身上。
“她再是喜欢世子殿下,也不应该将人推入湖中啊,这可是要出人命的事。”
“可不是......这以后谁还敢与她结交啊。”
“之前她仗着有个当相国的伯父为非作歹,不知道的还以为相府的小姐是她苏丹呢,现在倒是害到了清宁郡主这正牌嫡女头上,你们说,她会不会被抓去大理寺?”
其间一身着素蓝色长裙的少女挑了挑眉,接过话头,“诶?你们不知道吗?之前清宁郡主还未被寻回来时,岚夫人怜她苏丹幼时丧母便多关心了几分,她便恃宠而骄妄想取而代之。之前不还当着众人的面诅咒清宁郡主最好别回来了吗?”
见众人面色变了又变,她冷笑一声,继续补刀,“是以......从那以后岚夫人便不再与她亲近,今日一看,有些人就是从根里便坏了!”
“柳青青,你胡说什么!”苏丹受不住这么多人的言语,埋着头将脸上的泪水擦干净。
抬起头站起身来瞪向他们,眼眶充血,满是癫狂,“你们又知道什么?”
话落,她又颤抖着手指向自己的左脸,剧烈地喘着气,言语满是泣音,“看见了没,我的脸,是她苏璃月想要毁了我的脸,我气急了才会将她推入湖中!”
“她不是还没死吗?你们在这里说什么风凉话!”
众人都被她的话惊住了,
“你要不要听听你这说的什么话?”柳青青本就是个暴脾气,今日在席上便是本着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心态做一个旁观者,如今是被她的行为给恶心到了,
“需不需要我给你一面镜子让你看看你所谓的被毁的脸?不过就是长了个红点子,哪儿被毁了?”
那些收了璃月的礼物的小姐,自是有善心的,也站了出来,
“你该不会还想栽赃陷害清宁郡主吧?”
众人眼中的苏丹,那张脸除了有个红点子,与之前并无不同,甚至那颗红点更添了几分特色。
“就是,这般空口无凭,栽赃陷害,简直就是毒妇!”
“此前你在席上便出言不逊,清宁郡主可是没与你计较,你倒好,给人推湖里去了。”
苏丹难以置信地伸出手摸向左脸,她脸上的血痕早在她擦眼泪时擦去了,“我......我的脸,”
却又反应过来加大音量,“我的脸就是被苏璃月用针扎过,她就是想划烂我的脸!”
人群中一小官员家的小姐小声道:“清宁郡主这般心善,为何要划烂你的脸?”
苏丹瞪向她:“我......”
“够了!”
慕婉泠冷着一张脸站在人群中,出声打断苏丹的话。
并未如往常那般在苏丹耍手段害人后混淆视听,暗暗算计受害者。
此前那些人不过是些四品开外官员的女儿,苏丹又是苏氏一族这一辈里面除了璃月外唯一的嫡出小姐。
害便害了,自是无人敢说。
今日下药害人之事,不过是前几日两人相见时,她设计让苏丹听见王家女儿与人有染被退了婚。
苏丹便去寻了那合和散,她看得真切,当时席间众人冲着璃月与沈澜之行礼之际,她便在茶中下了药。
只是她倒是小看了这人,当面下药还不够,竟然还能在汤内动手脚。
不过慕婉泠坐观虎斗已是常态,自是想看这苏家两姐妹两败俱伤,谁倒了,她都乐意至极。
只是......她从未想过苏丹会这么蠢,大庭广众之下将人推入湖中。
她亦是猜到璃月威胁苏丹欲划烂她的脸的原由,无外乎是为了合和散的解药。
一番心绪转瞬即逝,
慕婉泠面上不动声色,如往常般识大体道:“该是如何,大理寺自有一番定断,再者,清宁郡主如今生死不明,我们还是安静些,以防扰了她清净。”
就在这时,院外传来喊声,
第22章 真相 那药……是你下的?
“魏老来了!快让开。”
院子外,陆铭扯着一挎着医箱,身着朴素衣袍,下巴处蓄有胡须的老者快步走进院子。
被他一路拉着跑来的魏老站定后,不住地喘着粗气,“你们大理寺的人怎么都这般喜欢扯着人走,我这把老骨头受不住啊!”
上次他便是被大理寺的临时抓住去了清平岭的宝相寺旧址,一路上紧赶慢赶,骨头都快散架了,若不是他平日里勤于五禽戏,可经不住这些人这么造。
踏入院子后才松开拉着魏老的手,陆铭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魏老,您多多担待啊,这人命关天的大事,自然着急了些。”
“待事后,我们大人定会请您喝酒。”
魏老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若不是他在附近行医,恰巧在离开之时被陆铭发现了,他才不会进这相府一步。
转头就见一院子的公子小姐,以及站在对立处神情有些恍惚的苏丹。
“伤者在何处?是那丫头?”说着,魏老又侧过头看向落后一步的陆铭,“你不是说有人落水,生死攸关吗?我看那丫头不过是怒容未消,心绪激荡,气血上涌。”
“以清肝泻火、宁心安神之药治之就好了,你这陆家小子,还是大理寺丞呢,可不能这般骗人。”
“真以为老夫是为了你们大人的那口酒?若不是以为真是人命关天,我才不进这相府一步呢!”
魏老的儿子与璃月的母亲岚夫人年少之时曾定下了婚约,只是阴差阳错之下,两人解除了婚约。
他的儿子如今还未娶妻,自是不太喜欢抢了他儿媳妇的苏相国,也是不愿进这相府。
知晓些内幕的陆铭当即正了正神色,急忙道:“魏老,相府的苏璃月小姐,如今的清宁郡主方才落进了湖中,已经陷入了昏迷。”
“我们大人亦是在房内守着,希望您能不计前嫌为清宁郡主诊治。”
魏老当即严肃了起来,急忙往前走边道:“落水之人是小阿月?她在何处,快快带我去。”
陆铭当即为之引路,示意他看向前方的房间,“魏老,清宁郡主与我们大人就在里面。”
少顷,
屋内,沈澜之见着魏老进来,便起身让开了床榻,方便看诊,站起后略微颔首有礼道:“魏老,辛苦您跑这一趟了。”
璃月亦是听见了声音,但头脑越发昏沉,眼皮也越来越重,已经分辨不清来者是谁。
只感觉到有人靠近,温热之感轻轻搭在她的腕上,眼皮似乎也被人轻轻掀开。
随后便抵挡不住浓浓的倦意,失去了意识。
沈澜之向前靠近,默默关切着,面上虽与往常没有什么两样,但嗓音中夹杂着几丝担忧,“她如何了?”
“观其面色,无血色而略显青灰,乃寒湿侵体之征,亦为寒症之象。瞳孔几近涣散,体内气血大亏,脏腑功能失调。若不及时救治,恐有性命之忧。”
“只是……”魏老收回在此诊脉的手,“若是寒症,不应有气血翻涌啊……”
说着话,他又从药箱中取出银针,在璃月的百会、人中、内关等穴位施针。
沈澜之当即想起璃月匆忙离席,后又与苏丹在廊道内的拉扯,亦是见着她当时从苏丹手中接过什么喝下,随后才走出的廊道。
使人气血翻涌……
沈澜之上任多年自是知晓许多腌臜之药,其中便不乏青楼之地的合和散之流。
他想起方才放入袖口的瓶子,眼睫微抬,眼底冷光乍现。
当即意识到了什么,面色倏然黑沉,“魏老……她或许是被人下了药,但在落水之前已经服下解药。”
他将那药瓶拿出来递给魏老,“您看看,这个可是解药?”
“下药?真是遭孽啊。”魏老当即抬起头看向他,接过瓶子,而后又垂首看向望向双眼紧闭,面色青白的璃月,
“若真是如此……”
话落,他便打开瓶盖,放在鼻尖处扇闻气味。
里面的液体已然不在,但残留的药香依旧能让人辨认,
魏总当即瞪大了眼睛,看向沈澜之,“这东西你从何处而来?若我没猜错的话,这应是合和散的解药。”
而后又看向床榻上的璃月,“那就说得过去了。”
“若是在落水之前便是身体燥热不堪,气血翻涌,虽是喝下解药,但如今已然入秋,在热毒未散之际再掉入寒冷的湖中......”房间内一时间静了下来。
魏老将药瓶递还给沈澜之,随后收回银针,放回针袋忧心忡忡道:“小阿月精通医道之术,怎会将自己置于如此境地。”
而后又微微叹息着,“这脉象虚浮而紊乱,必定是先前所中之药会使她气血翻涌,虽已服下解药,但热毒未净,经络仍有阻滞之象。如今又落了水,寒湿之气趁虚而入,内外交困,故而昏迷不醒。”
他沉思片刻,看向房间一角的铜盆,随后从药箱中取出几味药材。
再取艾叶一把,放入铜盆之中点燃,待其散发出浓郁的艾叶香气,将铜盆置于璃月榻下。
艾叶性温,其烟能温通经络,驱逐寒湿之气。
又命房中的丫鬟取来生姜一块,切成薄片,贴于璃月足底的涌泉穴处。
生姜辛辣,可激发足底穴位,促进气血运行,驱散寒邪。
随后从药箱中取出纸笔,“人参一钱,以补元气;茯苓三钱,用以健脾宁心,调和体内水湿;白术三钱,助脾胃运化,增强气血生化之源;再加上川芎二钱,活血行气,使气血得以畅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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