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般女子,怎能被困于后宅?
“楚梵若真心悦于她,却也不足为惧。”沈澜之微微弯了弯嘴角,眼眸微微闪烁,“我若是真如你说的那般表明心意,她定会当即摆明态度,拒我于门外。”
炉火熊熊,暖了一室清冷,壶中水汽氤氲,似那缥缈仙雾。
沈澜之笑着继续道:“况且,嫁人为妇、困于后宅不应该是她的归宿,我与她......来日方长。”
那只骨节分明的大手轻轻摩挲着手边的衣衫,一时间更是笑得好看极了。
陆铭听了他的话才知自身过于狭隘,当即拱手道:“大人,是陆铭狭隘了。”
“陆铭受教。”
沈澜之抬手将桌上冒着热气的茶壶提起,倒了两杯茶,将其中一杯推给陆铭,抬眸看向他,“你自是一番好意想要撮合我们,并没有错处。”
“只是对她,你不能将她看轻了去。”
......与此同时,肃一从门外走进,行礼道:“大人,人已经安排妥当,那些被苏小姐毒倒的黑衣人在服下解药后已经醒了,藏在他们牙间用于自杀的毒药也被提前处理好。”
“人现在还死不了。”
沈澜之点了点头道:“你先寻个位置坐下歇息,待他们休整好了我们就回大理寺。”
一侧的陆铭见肃一要听令去别的位置坐,当即朝着肃一挥手,“肃一我与你说个事儿。”
肃一朝着陆铭颔首,问道:“陆大人,找我何事?”
“哎呀,你别总是板着一张脸,小心找不着媳妇儿。”陆铭笑得狡黠,“那个让楚大人扮作孙纪诱敌深入的法子不是你们大人提出的,我们也没想瞒着你。”
“只是昨夜圣上召了大人连夜入宫,便下旨让楚大人一同协助调查十年前孙家村人口失踪一案,你又一直在久安街守着,一直到今日都没寻到机会与你说计划有变。”
说着,他看向面色如常的沈澜之,“你们大人也不是会解释的性子,我做主就自发说了。”
肃一是沈澜之在一次缉拿凶犯时救下的,没别的地方可去,沈澜之于他有恩,他就一只跟在身侧做些力所能及之事。
一听这话他并未有什么表现,而是道:“陆大人不必与肃一说这些,大人做事向来有谋略,肃一只需做好本分之事便可。”
......于此同时,二楼上的房间内。
因着入了秋,天气转凉,窗户紧闭,如今房内便是弥漫着一层淡淡的水雾,宛如一层薄纱,看不真切。
房间的一角,放置着一个巨大的木桶,桶内热气腾腾,水面上漂浮着花瓣。
正置身于木桶之中的人儿,如瀑的黑发随意地散落开来,一部分漂浮在水面上,一部分则垂落在她的肩头,如雪的肌肤在热水的浸润下泛着淡淡的粉色,水珠顺着发丝轻轻滑下,滴落在她身前。
璃月轻轻睁开双眸,长睫上的细小水珠跟着滑落......
“哗啦”,水声响起,璃月出了木桶将干净崭新的衣衫穿上。
而后拿起白色软布擦着头发,走到换下来的衣衫处将袖子里放着的银针拿出,又将苏沐风送的药囊摘下挂在腰间。
她身上的仅有的毒球已经用完,但还有用细小瓶子装好的毒药粉末。
收拾好后,及腰的长发还未完全擦干,却也不碍事,她就往外走。
“吱嘎”,
璃月将要踏出房间的霎那间,窗户处传来响动。
当即将装有毒药的瓶子捏紧,瞪了过去,“谁在那儿?”
第29章 修罗场 这有何惧?这不是还没成亲呢?……
......冷风从窗外吹进房间内, 发出“簌簌”声响。
这房间原本住的是来年要参与春闱的举子,窗户一侧摆放着一个简易的衣柜,上面放着些衣物, 再往里走就是一个四方桌, 其上放满了书本。
璃月便站在厚实的木制门旁,只是视线被那衣柜遮掩了去,看不清里面的状况。
她一手拿着湿衣裳和帷帽,紧紧盯着窗户旁的衣柜,一手将手中装着毒药粉末的瓶子盖打开,
而后踮起脚尖, 轻声往里走。
“吱嘎......”像是窗户在慢慢合上般,这声音响了几息。
突然, 窗户紧紧相撞而关上发出“啪”的一声, 隔绝了窗外的冷气。
璃月不自觉地咽了口唾沫,捏紧药瓶的手指紧张地颤抖着, 当即跨步往里快步走了几步, 没了衣柜的遮掩,里面的八仙桌和浴桶一览无余,却没见着可疑之人。
看来还真是风吹的......
她略微松了一口气, 又将毒药瓶子重新盖好, 目光流转间, 却是瞧见了桌上的东西。
那是?
只见原本满是书本的八仙桌上如今放着一个小油纸包,细绳缠绕着浅粉色的油纸, 打了一个小巧的结,
浅粉色小油纸包与桌上泛旧的书卷格格不入。
观其形状,里面应是包裹着一小小的,四四方方的东西......
......
“师父, 月儿今日用您教我的针法救了一个老伯伯,可以多吃一块桃花糕吗?”
......
“月儿,是师父食言回来晚了,给你带了桃花糕,莫要恼了师父可好?”
桃花糕......
璃月心中默默念着这些字眼,指尖微颤动,轻轻垂眸看向手腕处。
九月十八......是了,昨日是九月十八。
十年前的九月十八便是她遇见师父的日子,也是她这十年来过的生辰日,这水晶蛊便是她在夕云过第一个生辰时,师父送与她的。
昨日的回春膏,今日的桃花糕。
师父应是昨夜去了昭月阁给她带去了回春膏,见她昏睡未醒才会留下了字条约她今日来长生桥上一见。
......这油纸包里面的东西,除了桃花糕不会是别的,往常师父哄她时便会送她桃花糕,
师父这是在与她传达今日申时无法赴约了。
可这儿并无外人,师父为何不直接出来见她?
这般想着,
璃月侧过头看了看已经被关上的窗户,眼睫微微扇动,随后又垂首将小油纸包拿起放入袖口,戴好帷帽径直走出房间。
“嘎吱”,古旧的房门才关上。
璃月将将转过身还垂着眼睫,视线望着木制地板,
还未抬头就听见一道低醇的嗓音,
“巧了不是,我这换好衣裳才出门,郡主竟也出来了。”
那上扬的尾音带着几丝调笑,这人......只听声音就觉得不着调。
璃月才将将转过头,就从帷帽的缝隙中瞧见从隔壁房间走出的楚梵,
原本破破烂烂的衣衫也被红白色衣袍替代,手上拿着一把红黑色折扇,长发应是清洗过如今以一玉质发簪将其半束挽起,几缕发丝散在耳侧,一整个风度翩翩的贵公子扮相。
他似是感知到她在看他,竟微微弯腰,亦是透过帷帽的缝隙看着她,眼尾微翘,眉眼含情。
分明是斯文青隽的长相,配上这双眼睛竟是有了几分夺人心魄的美。
心绪回转,
璃月朝着他微微点了点头,而后拉了拉帷帽的轻纱,退了一步转身就往楼下走。
楚梵挑了挑眉加快脚步几步上去就跟了上去,“哎!郡主别急呀,我这也要去楼下,何不一起?”
却没见着脚步不停的璃月有要等他一起的意思,
楚梵笑了,
这是不打算理会他?
他舌尖抵了抵后槽牙,而后唤道:“郡主......”
“一起走啊郡主?”一边唤着一边又跟了上去,“阿月.......恩人?”
正下着楼梯的璃月本就因着今日无法见到师父有些神伤,
一听他唤她为恩人,倏地停下步子,却只是看着前方淡淡道:“楚大人,脚长在你身上,你愿意往哪儿走便往哪儿走,不必征求璃月的意见。”
“也不必唤璃月恩人,”说着,她往左边移动了些许,靠近栏杆,侧过头示意楚梵,“楼道只有这么点路,楚大人先请。”
原以为对方听见她的话会收敛些许,
不曾想后方的脚步声到了她右后方的台阶上就停下了,随之而来的是带着丝丝蛊惑的嗓音,“楼道虽短,却是可供两人并肩而行的,阿月这是专程停下来等我呢?”
璃月:“......”
她是这意思吗?
这人别是闲的没事专门来消遣她呢?
意识到这点的璃月,当即往前大跨步走到楼梯间的空台上,转过身透过帷帽的缝隙看向他,“楚大人,璃月救你只是出于医者仁心,并无别的想法,若是因着璃月救了楚大人才这般......”
她轻轻摇了摇头,嘴角微弯笑着道:“那璃月便在此处说开为好,楚大人不必放在心上,更是不必花太多的时间在璃月身上。”
却见楚梵眉头微扬,竟是不接茬,“常言道,被人舍命相救可是要以身相许的,更别说我这还被阿月救了两次。”
说着,他缓缓靠近,而后弯下腰来透过轻纱看璃月,笑得惑人,“阿月为我挡下追杀是一次,从河中将我救出亦是一次。”
“细细算来......阿月与我也算是生死之交了。”
“我自是得好好想想怎么报恩......”话还未落,他的脸都要贴在帷帽的轻纱上了。
这人......说话就说话,靠这么近做什么?
璃月皱紧了眉头当即往后退了一步,直言:“楚大人不必如此,璃月只是做了该做之事,并不需要楚大人报恩。”
“再者,璃月已有婚约在身,楚大人亦是圣上钦点的探花郎,亦有翰林学士的官职在身,如今还与大理寺一同查案,未来必定是前途不可限量。”
“合该知晓何事可为,何事不可为。”
楚梵这般明目张胆地蛊惑她,璃月就是再无心与情爱也察觉出了不对劲。
昭国史上,为相者多是从翰林学士升任上来的,楚梵三年前被圣上钦点为探花郎,又担任翰林学士一职,如今朝中多数人皆心照不宣的认为苏相国卸任后,下一任相国便是楚梵。
一国之相可容不得一丝瑕疵,若是有心人知晓他对璃月这有未婚夫的姑娘家这般放肆,品行之上就要好好考究一番了......
璃月撇过头直言,“楚大人还是莫要自毁前程的好。”
一听这话,
楚梵微微弯了弯嘴角,而后直起身子“唰”的一下将折扇打开,悠然地扇动着,“这有何惧?这不是还没成亲呢?”
“再说了......”
他侧过头看向楼下大堂内坐着的沈澜之,摇头轻笑,“阿月既不是心有所属,有婚约,退了便是,我自是算不上强抢。”
“嗖”的一声,不知何物划过空气破风声冲着楚梵而来,璃月就见他略微侧身,扇动手中的扇子一下子将那东西打下。
“啪嗒”
璃月的视线顺着那声音投向地上,那飞速而来的东西竟是一根筷子,来的方向......是大堂!
“京中传言楚大人行事乖张,随心所欲惯了,今日本官倒是开了眼了。”这声音是从楼下传来。
璃月收回看向筷子的目光看了过去,就见沈澜之站起身来看向两人所在之处,
那脸色属实算不上好看。
“倘若楚大人无心于案子,本官可代为向圣上禀明实情。”
“届时,大理寺便不劳烦楚大人了。”
话说的倒是挑不出什么错,但话里话外的意思就是想让楚梵要多远滚多远。
霎时间,
楚梵收敛起面上的懒散劲儿,折扇合拢,眼神幽深,直直对上沈澜之的视线,
“要说京城内随心所欲之人为首者,沈大人可比楚某更能称得上。毕竟......”他嘲讽道:“可不是谁都有那般硬的后台。”
“楚大人还是谨言慎行为好。”
原本坐在沈澜之一旁的陆铭一听这话当即站起身来,严肃道:“整个京城谁不知道我们大人的才学能力?自大人上任以来破了多少案子,上至皇亲国戚,下至黎民百姓,谁说得出一句不好?”
“岂是一句轻飘飘的后台硬,便能囫囵了过去的?”
“陆大人急什么?”楚梵又恢复那般散漫的模样,打开折扇施施然扇了扇,“楚某可从未质疑过沈大人的能力。”
“不过......”
他略微停顿了片刻,看向沈澜之意味深长道:“世子殿下,沈大人,着什么急呀?”
“是你的自是你的,不是你的留也留不住。”
“内敛深沉的烂木头可不招姑娘家喜欢。”
话音未落他目光游离在璃月身上,“啪”的一声将折扇关上,笑了,“可别聪明反被聪明误。”
“本官的私事不劳楚大人费心。”
沈澜之将目光移到不说话的璃月身上,“该是如何,便是如何。”
一时间成了焦点的璃月,眯了眯眼睛。
这两人在打什么马虎眼?
楚梵......这个花孔雀,脑回路清奇不说也罢,更别说那诡异的预知梦境。
沈澜之......她从未看懂过他。
她的世界除了治病救人便再没了别的,更是不懂何为情爱,亦是不知晓会有人为了她而针锋相对。
此前苏丹表面上为了沈澜之想要下药害她,但她知晓苏丹更多的是为了苏府中的地位。
璃月不相信有人会那般单纯只是为了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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