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这缣帛上所记载的案子,距今已有十年之久,正常来讲,经过十年的时间,缣帛是会出现些许变化的。”
璃月眼神微眯,笃定道:“若是十年前的缣帛,随着时间的流逝,褪色现象不可避免。字体的颜色会变得暗淡。”
“师父曾用缣帛为我手写过药方,以颜料绘过药材的模样,以便于我随时随地翻阅。”
“而夕云镇地处江南,多为湿热天气,随着时间变化缣帛是会变得柔软,更有甚者会出现局部粘连的情况。”
说着,璃月轻轻抬起头,望向窗外,“我虽才回到京城没几日,但也能隐隐感觉到此地气候干燥。若这缣帛真的放置了十年之久,先不说字体颜色是否改变,就这质地而言,也应该是会变干变脆的。”
说着,她再次用两指轻轻摩挲着缣帛,眉头紧皱,看向沈澜之,“可方才肃一拿回来的这卷宗.....这缣帛却像是才制成没多久一般,毫无岁月留下的痕迹,不似有十年之久。”
“不错,” 沈澜之微微点头,那面容在光影的交织下更显深邃。
他嘴角微微勾起,肯定道:“你说的并无错处,这卷宗确实不是十年前的。”
语罢,声音微微顿住,又问道:“这卷宗既不是十年前的陈年卷宗,那你认为会是从何处而来?”
璃月微微皱起眉头,猜测着说道:“你和陆铭方才都说过此前从未见过这些卷宗,我们现在正在查探孙家村一案,而这卷宗上提到的是孙家村之人与慕喆的案子......”
“如今我能看到的线索,就是孙纪口中的‘慈’,与这卷宗上的孙慈,还有慕王爷之子慕喆。”
“想来,是有人知晓我们在查这案子,特意抛出这些卷宗,想引导我们往他预设的方向走。或许......那人是想借大理寺之手将什么昭之于众。”
沈澜之静静地看向璃月的侧脸,不动声色地往前靠近几分,面色依旧沉稳,但嗓音却微微低沉,“不急,待到孙纪醒来,便能知晓十年前,孙家村究竟发生了什么。”
话音刚刚落下,房内突地静了下来,
璃月正微微垂着头,耳朵被散下的发丝遮住,却觉得沈澜之像是贴在她耳边说话一般......
意识到了什么,她的身子微微僵住,当即收回看向缣帛的视线,又伸手隔着秀发捂住耳朵尖,往右方移开些许头,看了过去,
却只见着沈澜之坐得端正的身子,方才的一切好似幻觉一般,他正拿着别的卷宗看了起来。
像是不曾靠近过她。
房内的烛光轻轻晃动着,光晕晕染到圆桌旁的几人身上。
沈澜之嘴角上扬,眼尾微弯,心情应是不错。
坐在璃月右侧的楚梵没了平时那般慵懒散漫的模样,
他可没错过方才的一幕,
沈澜之缓缓靠近璃月,垂首之际,没了往常时候那般隐忍克制的模样,看向璃月的眼神不再掩饰内里的暗涩与狂热,
更让人窝火的是,沈澜之说着话的同时抬眼看向他,那投过来的眼神......
那眼神就是在宣示主权。
“呵!”楚梵扯了扯嘴角,捏紧手中的茶杯,低声道:“装什么。”
只是那张潋滟的美人面已然黑沉,像极了沈澜之方才进来的模样。
沈澜之本就注意着场上的动向,对他的话充耳不闻,指尖微动,将方才打开的卷宗卷起放好。
嘴上道:“楚大人若是有哪儿不舒服,大可离去,本官不会强留。”
“大理寺亦是不会强压着谁去做事。”
楚梵深深吸了一口气,强压着心中的郁气,“离......”
他刚要开口怼回去,突地脑海中突地闪过什么......
他在气什么?
明明事先接近苏璃月只是按着计划,可方才他竟想......
意识到了什么,一时间他竟愣了愣。
此时,璃月已经将方才的猜测抛掷脑后,重新拿起了新的卷宗看了起来,并未留意到两人间的交锋。
她才将手上的卷宗裹好,似是感知到他的视线,若有所感地看了过去,就见着楚梵略显呆滞的神情。
他这是……怎么了?
璃月微微皱起眉头,又看了看床榻上还未苏醒的孙纪,才道:“楚大人可是在长生桥下落水时受了凉,不如璃月为你诊脉,开个方子?”
话音未落,烛火无风自动。
烛光下,
璃月的长发已被白色发带随意束起,垂在身后。
朱唇轻启间,看着楚梵的眸中似有微光闪烁,脸上不曾施半分粉黛,只是身着素色衣裙,整个人却透着温和、包容、似有丝丝神性。
这明明只是个十六岁的姑娘,不通情爱,不懂情欲,只想着悬壶济世,连今日会去长生桥碰见他,也只是为了救人。
他明明只是想利用她......
他明明不该动恻隐之心......可如今,怎会动了那种念头?
楚梵摇头轻笑,玩了一辈子鹰,最后反倒是被鹰啄瞎了眼。
思绪翻转,他直勾勾地盯着璃月,眼神中多了以往不曾有过的情愫。
“楚大人?”
璃月却是伸手在他眼前挥了挥手,见他只是直愣愣地盯着她的脸,视线并未随着她的手移动半分,当即就要将放在腰间药囊中的针袋拿出,“这般神情恍惚别是高热的前兆,还是诊断一番,给你扎几针。”
楚梵一时苦笑,她当真是根木头。
往常无往不利的法子,在她这儿倒是媚眼抛给瞎子看,
这般情形下只想着扎他,他可是看了她为孙纪施针时的模样,没有一丝犹豫,就将孙纪扎成了刺猬。
难怪沈澜之只打算将人放在身旁,徐徐图之。
坐在一侧的沈澜之隐隐感知到些不对劲,从卷宗中抬头看了看窗外的天色,才道:“这院子内有许多空房间,我看天色不早了,今日先暂且如此,先歇息,待到明日孙纪醒来再说。”
说着话,他拢了拢桌上的卷宗,而后看向璃月,轻声道:“我方才看了肃一带来的这些卷宗,除了孙慈与慕喆一案,旁的皆属于正常审判。”
“若要知晓当年发生了何事,只能等到孙纪醒来才能知晓。”
话音未落,他又看向楚梵,嘴角的笑意散去,“楚大人以为如何?”
楚梵没了慵懒散漫,正经回答,“自是不无不可。”
......
如墨的夜色将大理寺重重笼罩。朱门紧闭,石狮在暗影中更显威严。
寺内,几盏风灯在檐下晃荡,昏黄的光晕勉强撕开夜幕。飞檐斗拱的轮廓在月色下像是一幅古朴的剪影,带着几分神秘。值夜的差役巡逻的脚步声在空旷的廊道里回响,惊起了休憩在角落里的飞鸟。
“当当当……”
一阵如雷般的钟声突地响起,一声紧过一声,急促而猛烈地冲击着耳膜,打破夜的寂静。
雄浑的声音在夜空中疯狂扩散,穿过殿堂楼阁,越过庭院回廊,传至大理寺的每一个角落。
璃月才被那阵紧促的钟声惊醒,穿戴整齐后,就听见不知从何处而来的脚步声夹着嗓音传了进来,
“鸣钟声,有刺客!”
刺客!
她当即收敛心绪,将毒药拿出,捏紧,而后才靠近房门处,仔细听着门外动向,才轻轻打开一个缝隙看着门外。
璃月住的地方与孙纪待的吏舍同处一处院子,沈澜之几人亦是住在此处。
她正看着门外,突然,一只泛着红血丝的眼睛隔着门从缝隙见直勾勾地盯着她。
璃月:“!!!”
第34章 救己 红与白,她被这一幕冲击得面上一……
大晚上的吓谁呢!
璃月隔着缝隙就是一把毒粉撒了过去。
“别!阿月!是我!楚梵。”那人往后撤开, 露出那张脸。
真是楚梵......
璃月想收回,但为时已晚,缝隙虽小, 人还是中了招。
见着他整个人往后一翻倒在地上。璃月当即打开门仔细看了看周围, 孙纪所处的房间离这儿有些距离,需得拐个弯才能瞧见。
如今屋外除了楚梵外不见旁人,沈澜之与陆铭住在离拐角处最近的两个房间,如今房内并无动静,想来在钟鸣声响起时,人已经去了孙纪那儿。
风起, 耳边传来若隐若现的刀剑碰撞之声,
思绪翻转间, 璃月已经弯腰将人搬进房间, 关上门。又将解药放在陆铭鼻尖处,待他呼吸间将解药吸进去后, 才站起身来。
方才她在门外隐隐听见打斗的声音, 应是离此地不远,想来是有人想杀人灭口,阻止大理寺查探孙家村一案。
她虽会些毒术却无武功傍身, 还是待在这儿为好, 出去后若是遇见刺客, 她手上的毒药没那么多。
房内并未点灯,黑漆漆的一片。
璃月将他往内拖了几步, 靠在离门最远的墙边, 这儿有一简易的衣柜,确保有人闯入后无法第一时间发现他们。
又看了眼床榻之处,才弯下身子蹲下谨慎听着门外的动向。
——
房间外的风像是被禁了声, 四周静得可怕。没了声的夜浓稠得如同化不开的墨,只余下几丝清冷的月光吝啬地撒下。
房门上的窗格破了洞,月光门外透入,将一道黑影印在地上。
吱嘎......
门从外面被推开。
璃月紧绷着神经侧过头看了看还未醒来的楚梵,只得捏紧手中的毒药提起心留意着那人的动向。
来人似是对房间的布局不太熟悉,进来后脚步极轻,却是直直朝着房间内的床榻而去。
床上,被褥被平铺展开,但内里鼓鼓囊囊的像是藏着人。
那人拿着剑隔着被褥一剑刺了下去,剑穿过布匹棉絮伴着低闷的声音响起,却不像是刺到了人。
他立即拔出剑一把掀开被褥,床上那鼓鼓囊囊的,竟是长枕。
“你是在找我?”
璃月在他转过身的瞬间撒出去手中的毒药粉末。
“你!”他蒙着面,眼睛因着震惊瞪大开来,可也随着呼吸吸入药粉,手一松剑便跟着落下,人也随之倒在地上。
璃月垂下眸子,面无表情道:“你欲行不轨要杀我,我下毒于你,一报还一报。”
那边,靠墙的楚梵迷迷糊糊睁眼便瞧见她将人毒倒,又将那人藏进床底下,这才朝着他走了过来。
便扶着墙站起身来,“阿月,你这药还挺厉害,谁碰了谁倒。”
说着话,他突然觉得鼻腔有些痒,伸手揉了揉,手却触摸到有些温热的液体。
“这是?”他抬手凑近一看,“血啊!”
璃月连忙解释着,“那个......先别急,这毒我还没调好,有后遗症实属正常,但对你的身体无害,这血流不了多久。”
却见着他眼睛一闭,往后仰头又晕了过去,当即提步跑了过去,“楚大人!”
楚梵的头撞在墙上,嘴唇泛青,面色惨白,这脸色比之前中药时的还难看几分。
璃月靠近后将他平放在地上,以便血液流通,可借着月光细细瞧了瞧他的神色,眉头微微皱起。
楚梵这探花郎还在猎场救过圣上,会武之人平时应是少不了见血,怎么还晕血?
这般想着,她的视线下移,移到他鼻下的红色痕迹,鼻内的血已经不流了,这般情形,难不成是只晕自己的?
“你这晕的有些不是时候,这房间不能待了,我带不了你走。”
方才那刺客一进来便直奔床榻,那般目标明确,幕后之人只怕不会善罢甘休。
璃月只得拿出银针,往他人中穴上扎,刺激人中穴最是能极速使人苏醒的穴位,没别的,就是以痛刺激神经。
“楚大人,时间紧迫,只能用这个法子,勿怪。”
针尖刺入楚梵的人中穴,不过几息,便见他猛地一抖,被那股痛意刺激得睁开眼睛,
许是还未恢复神志,有些话没过脑子便说了出来,“阿月,你是不是看我不顺眼很久了?”
璃月疑惑,问道:“何出此言?”
她之前是觉得他有些没个正形,随心所欲到冒犯了她,可今日她为孙纪施针时他在一旁打下手,随后对她的态度又莫名有了些许变化。
她便觉得,这人也没那么讨厌了。
思绪回笼,他好似充耳不闻,直愣愣地看着黑漆漆的房顶,“我真傻,我今日就不该来这儿的,被你撒毒药留下后遗症,流鼻血,又被针扎,没人比我还惨了。”
“事态从急,只能用这法子。”
璃月见他醒了将针放回去,“先别说这些了,我们先离开这儿,事后再为你赔不是可好?”
楚梵隐在黑暗中的眼角微弯,成了。
“那说好,明日醉仙楼,你请我吃酒。”
“好。”
......房间门大开着,璃月和楚梵猫着身子控制着脚步悄悄走出去。
房外静寂无声。
楚梵低着头自顾自走着小声道:“阿月,去哪儿?我们别去前边,那边打打杀杀的,刀剑无眼的可别伤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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