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澜之嘴角微勾,放下茶杯理了理袖口,恢复神色道:“成不成婚又有何妨?”
“母亲的儿媳只会是她,璃月的夫君也只会是我。”
这话说的十足的自信,像是丝毫没考虑过别的可能性。
柳宜兰一听这话,当即眯了眯眼睛,他这般毫不掩饰的占有欲,倒是令她有些侧目。
“认真的?”
“母亲,”
沈澜之眸子微抬,毫不躲闪,“除了她,儿子谁都不要。”
——
宫门内,宫殿的飞檐斗拱错落有致,琉璃瓦金光闪烁。
沈澜之今日的着装庄严肃重,绯色官袍,腰束深紫革带,宽三寸,嵌美玉,间金扣,刻有花纹。足蹬黑色朝靴,皮面坚韧,靴口黑锦绣回纹,木底行路有声。
楚梵与之并肩而行,一袭青色官袍,腰间浅蓝色丝绦,宽二寸,挂羊脂白玉佩,圆而通透,正刻山水,背篆 “翰林学士”,下系淡紫流苏,脚穿白色布靴,简洁无饰,行路无声。
两人从高墙中走过。
靴子踩在石板路上,落日的余晖倾洒,却被高耸的朱墙遮挡了大半,只在地上留下斑驳陆离的光影。
“沈大人。”
“楚大人。”
一旁路过的宫人们自发行礼,待他们走过后才起身。
楚梵看着前方,除了朱红高墙,便只见得一条石板路直通宫门深处,索性收回视线看着脚下的路,“沈大人准备如何与陛下请旨?”
沈澜之夹紧放在袖口中的奏折,目不斜视,“将现有之物一一呈上,即可请旨。”
楚梵眼中闪过几缕轻嘲,意味不明道:“如此,得了旨意后,沈大人可有想过,此去浔阳艰险难测,沈大人不怕有去无回?”
“楚大人,”
沈澜之脚下的步子停住,“我虽不知你是何来历,参与进案子来又有何目的,但昭国乃是大国,所有见不得光的手段,终究会无所遁形。”
“再者,为民请命,还世间一个公道,死又有何惧?”
话落,他也不看楚梵是什么反应,便往前直直走去,前往圣上的书房。
......
“徐公公,陛下可在?”
徐公公弯着身子打开书房的门,“陛下早已在内等候多时了。”
“沈大人、楚大人,请。”
书房空间阔朗,地面铺就着色泽温润、质地细腻的上等玉石。四壁皆是高耸的书架,书桌置于室中,桌面由一整块巨大的紫檀木打造。
一侧的香炉中,袅袅青烟升腾而起,龙涎香的芬芳弥漫在整个书房。
行礼过后,
沈澜之低着头,将手中的奏折双手呈上,“陛下,这是孙家村一案的陈词。”
“十年前孙家村失踪的几十名孩童,确为被用于买卖。而前几日宝相寺一案的陈词中提到的欲买回孩童者,疑似十年前带走孙家村失踪的那些孩童之人。”
“大理寺调查过后,发现所有线索皆指向慕王爷。”
“臣请旨,前往浔阳查探,以查明真相。”
书桌后的龙椅上,
昭国皇帝已年过六十,龙袍穿在身上,能隐约感知到他消瘦的身躯。松弛的皮肤覆在骨节之上,他拿起递上来的奏折。
翻阅间,眼神却依旧透着历经世事的深邃与威严,一举一动流露出久居高位的气度。
将手中的奏折放在桌上,他看向弯着身子、低着头的沈澜之,久久未言语。
一时间书房内只剩下炭火焚烧的悉悉索索声响。
圣上未开口前,谁都不敢先说话。
少顷,
声音从龙椅上传来,低沉而沙哑,带着威慑力,“澜之,你当知晓此行之艰险。”
“成,则还天下一个公道。不成,则……”
那声音顿了顿,微叹,“罢了,前些日子浔阳传来消息,出了悬案,当地府尹束手无策,你这大理寺卿可去查明真相,还受害者一个公道。”
沈澜之眸子微低,“臣......领命。”
又听见圣上问向一旁同样弯着身子的楚梵,“你...也要去浔阳?”
楚梵拱手答到:“是,臣愿随沈大人一同前往浔阳。”
......又是片刻寂静。
“朕允了。”
“多谢陛下。”
第40章 反常 呼吸洒在她的肩颈间,阵阵湿热……
沈澜之行礼就要退下, 便听见,
“澜之,比起你父亲, 你更像朕。”
“皇爷爷信你能做到。”
沈澜之轻轻垂下眼睫, 遮掩眸子中的情绪,“是,皇爷爷。”
......
天色已经黑了下来,穆府内,药房的光线略显昏黄,空气中还有蜂蜜的甜香味。
璃月才将揉搓成型的药丸子装在盒子内, 便看向在她炼蜜之际进来了的医士。
他身材臃肿,着一身绸缎长袍, 却因邋遢而满是褶皱, 腰间系着的丝绦松松垮垮,好似随时都会散开。
这人......就是之前为舅母治病的家医?
璃月冲着他点了点头, 而后拿起装药丸子的盒子走了出去。
——
才从药房走出来, 往舅母所在的院子走去,
“郡主,郡主!”
“沈大人, 沈大人来了。”
璃月抬眼便瞧见远远跑来的小厮,
沈大人......沈澜之?
他今夜不是要入皇城, 向圣上请旨去浔阳吗?
那小厮才跑到她身前,气还未喘匀, 连忙指着前厅的方向, “沈大人方才上门来,说是要寻您。如今老爷正在前厅接待。”
一听这话,璃月将药盒收入袖中, 冲着他点了点头,“我知晓了,这就过去。”
她今日在药房内待了将近三个时辰,沈澜之在醉仙居楼下将他们送来后,便回府准备入宫请旨,如今又来了这儿,细细算来......
他怕是一出了宫门便来了这儿。
夜风从半开的窗扉悄然潜入,轻轻拂动着垂挂的纱幔。
璃月才踏入前厅,便瞧见厅内烛火摇曳,昏黄的光影在墙壁上晃荡。
厅内中央的梨花木椅上,沈澜之双手自然地搭在扶手上,身姿笔挺,身上穿着她从未见过的官服。
绯色的衣裳衬得他庄严肃穆。
相比之下,坐在上方的穆宜临坐姿僵硬,目光时不时地偷瞄向沈澜之,却又在触及他的目光时迅速移开。
他们怎会如此惧怕沈澜之?
方才来寻她的小厮,言语间满是恐慌,如今阿舅亦是坐立难安......
“阿月!”
穆宜临一见着璃月,像是见到了救星般当即站起身来,“你可算是来了。”
璃月默了默......掠过沈澜之看向他,“阿舅?你们这是?”
“没事儿,沈大人是来找你。”
穆宜临打着哈哈,实则内里早就冒着冷汗,只得克制着内心的恐惧,撑起一家之主的气度。
可来人是大理寺卿,那个说着怀疑谁与案子有关上门调查,实际上只是揣着真相走个过场的沈澜之。
京城的活阎王。
今日与之同乘一辆马车时他沉浸在惊慌之中,害怕婻儿的病情无法治疗,可自她喝下璃月的药后,虽是仍在昏睡,可面色好了些。
他这才后知后觉......与他同乘之人,是沈澜之,端王世子,大理寺卿......
今夜,穆宜临见沈澜之穿着官服而来,
当即冒着冷汗,生生将所有的坏事都想了一遍,深怕府中人犯了事,连带着穆家受累,若是真有祸端......
他才踏入前厅,
却见沈澜之转过身来,看着他道:“穆大人,澜之来此并非公事。”
“璃月可还在府上?”
......
“阿舅?”
听见璃月的声音,穆宜临回过神来,看了看沈澜之,连忙识趣道:“那什么......阿月啊,沈大人来寻你恐怕有些什么事儿,我这做长辈的不方便在场。”
“你们聊,你们先聊。”
说着话,穆宜临冲着沈澜之点了点头,快步走出前厅。
厅内一时静了下来,只剩下璃月和沈澜之。
感知到对方投注到她身上的视线,璃月拢了拢袖口,看向前方仍倚靠在椅子上的沈澜之,
一时相顾无言。
没了旁人在场,沈澜之背脊微弯,双肩下沉,紧绷着的脸才松了松,就这般看着璃月,面上的颓丧才没保留地表现出来,难掩疲惫。
见他神情有些不对劲,璃月眸中闪过一丝担忧,走了上去,“怎么了这是?大人不是与楚大人一同进宫面圣,请旨去浔阳吗?”
“可是圣上不准?”
沈澜之摇了摇头,并未说话。
璃月已经走到他身侧,细细打量着他,
眼球微微泛红,带有红血丝,应是没能休息好的模样。
视线投到他的腰腹处......是了,昨夜他才受过伤。
“大人这伤,今日可曾换过药?”
见他只是看着她不说话,璃月心中微沉,皱起眉头,“大人随我来,我为大人上药。”
说着话,见他仍是坐在椅子上看着她,璃月索性伸手要将他拉起来,“去药房。”
沈澜之顺着她的力道站起身来,却趁她转身的间隙,一把将她拉过搂进怀中,闷声道:“阿月不必忧心,只是很想见你,我便来了。”
突然被他抱住,璃月原本想要挣扎的动作在听到他的话时顿了顿,有些不知道怎么做了。
又听见......
“皇爷爷准我们去浔阳查探。”
璃月点头,“嗯。”
沈澜之一时间将她搂得更紧,脑中浮现圣上说的话。
——成,则还世间一个公道,不成,则......
成,则查明真相,证实慕家便是主谋,将慕家绳之以法,名正言顺为圣上除掉心腹大患。
反之,若罪魁祸首另有其人,慕家在此案中知情不报,亦可按罪论处。
成与不成,此番慕家皆会受到重创,轻则慕家军打散收编,慕王爷只能做个闲散王爷。
重则......满门抄斩。
沈澜之微微弯下头,埋在璃月的肩颈之间,那抹淡淡的药香味才抚平了心内的烦闷。
嘴上却道:“正巧前几日浔阳发生悬案,当地府尹束手无策。”
“大理寺会以此为由派人前往查探。”
莫名觉得他今日的反常并不是因为这个,璃月皱起的眉头还未散开,道:“那你们便可以查浔阳悬案为由暗中调查了。”
沈澜之的呼吸洒在她的肩颈间,阵阵湿热,璃月有些不适地缩了缩,
又听见他道:
“阿月,若我此去浔阳,久久未归......”
“嗯。”璃月示意他继续说。
“......”
沈澜之并未继续说话。
璃月深吸一口气,他今日怎会如此反常,话说一半不说清楚,随即抬手将他推开,问道:“大人今日进宫到底发生了什么?”
沈澜之嘴唇微微动了动,却又什么都没说出。
和他说个话怎会这般费劲?
璃月强忍着甩出银针扎死他的冲动,撇开头不再看他,往旁边放着的椅子上坐下,“罢了,大人既然不想说,那便听我说吧。”
“我今日为舅母诊治后,发现些不对劲。”
“初时,仅仅只是望闻问切,舅母表现出来的症状确实如阿舅所说的那般瞧不出病因,但我将舅母的袖口掀开,观察手臂内侧,却发现指尖触碰之下,肌肤传来干涩紧绷的感觉,更是有细丝状的青紫色痕迹隐在肌肤下。”
沈澜之已经整理好情绪坐回椅子上,颓色尽退,面色如常,竟是半分瞧不出先前的反常。
璃月收回视线看向旁边桌上放好的茶壶,拿起杯子倒了杯茶,“肌肤干涩,又有细丝状的青紫色痕迹隐在肌肤下,舅母这是身染寒毒之状。”
“阿舅说舅母乃是黔中人,可黔中地区并非极寒之地,他们成婚后也并未有接触寒凉之物的情况。”
“这毒是被人所下。”
璃月轻轻饮了一口茶水,润嗓子,而后看着前方继续道:“更重要的是,阿舅遇见舅母之时,舅母已经失忆,又体弱多病,无法寻得病因......”
“再有,今日用膳之际,我便问了问舅母平日里的吃食,口味偏淡,喜食面食,丝毫不沾辣。”
黔中地区地处昭国西南方向,以米饭为主,菜肴口味偏重,以酸辣为主。
沈澜之接话了,“你是猜测她原本不是黔中人?”
见沈澜之意识到了什么,璃月看向他点了点头,“我便怀疑舅母本是北方人士,却在幼时如我一般被拐去南方。”
“又被人下了寒毒。”
说着话,她放下茶杯,从袖中拿出装有药丸的盒子,递了过去,“幼时我的身子比现在还弱,师父以各种珍稀药草制成回春膏为我调理身子,后来试出雪融丸可抑制病情,我才得以活到今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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