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哆哆嗦嗦从兜里拿出喷剂,手指颤抖几乎拿不稳,裴羽流接过喷剂摇匀,再递到他手中。
眼前的这一幕着实出乎安防员们的意料,一开始莫名其妙的通讯让所有人下意识认为门外的是凶手。
宋拾抿唇,一丝怪异感涌上心头,但又说不出哪里奇怪。
恢复正常后,男人缓了几秒,猛地攥住裴羽流的手,“裴医生,我、我也撞见鬼了,你们一定要救我!我不想死!”
“什么?”裴羽流惊愕。
宋拾凝视他,“地点,时间,你怎么确定是鬼。”
指望一个精神有些异常的病人完整地复述发生的具体情况,简直天方夜谭。
男人说话颠三倒四,说得太过激烈哮喘便又犯,安防员们只能努力去整理信息。
根据裴医生提供的信息,三位死者正好是眼前这位病人同病房的病友。
病友都因为见“鬼”而死亡,搞得男人这两天心都慌慌不安。谁知今天,他恍惚间余光总能看到一道黑影,黑漆如墨,一次都比一次近。
乘上空无一人的电梯,头顶便响起令人毛骨悚然的声响,似磨牙又似咀嚼,隐约又能听见若有若无的笑。
终于,电梯门打开了。
他舒了口气,抬头一看整个人僵在原地,对面是堵墙,逼仄狭窄的空间,地面和墙上凝固的血液和分泌物还未清理干净。
吓得他连忙关上电梯,耳边却又传来一声叹息。
要是一不留神没看见朝里走,他的结局恐怕就和死去的病友差不多吧。
他并没有劫后余生的庆幸,更多的是侵蚀五脏六腑的恐惧,很有可能自己被“鬼”盯上了。
宋拾:“……”
不是,你们赛博人怎么不是信神就是信鬼啊。
她道:“也许是变异物种。”
录像里的眼珠鼓得夸张诡异,不太可能是人类的眼睛,指不定又是某种变异生物。
“我倒觉得是人。”
一直沉默的陶顺安突然出声,“之前便有变态专门掏人肠子的案例,极有可能是通过这种恐吓,引导别人往鬼怪的方向走。”
引导?
说到引导,宋拾看向陶顺安。
年轻的安防员低眉思索,像是完全陷入自己的沉思之中,看起来并无异常。
但她似乎有意在引导着他们,“鬼”其实是个人。
从会议室中那句“怎么会有这么变态的人”,后续又在武器库中叙述的回忆,再到现在,陶顺安一直在传达一个信息,凶手是人。
这个世界,犯罪的可不止有人,还有一堆奇形怪状的变异物种。
从专门学校毕业的优秀生,怎么会犯这么低级的错误。
这又何尝不是种障眼法呢?但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
已知的信息仍然不足,脑中杂乱的思绪扭成一团,她抬舌抵住上腭。
不过,有件事情需要确认。
宋拾趁着无人注意她,打开终端论坛,单手飞速码了行字:E663,你姐给你打电话的时候说了什么?
眼前的裴羽流究竟是本人,还是冒牌货,目前她还不敢妄下定论,只能老实采集整理相关信息,拼凑一份答案。
突然她心念一转,其实想要确认是不是人造人也不难。
仿生人和人类的“触感”可不同。
多亏省去读条的福,她就算站在这里释放精神术法,也不会被人发现。
她指尖挑起,释放精神术一点点去感知。
裴羽流似乎察觉到异样,眼底的冰冷一闪而过,但她嘴角仍牵着温和的笑。
她起身,目光不着痕迹地掠过在场的每个人,自然也包括宋拾。
宋拾低着头,沉浸在终端里。
安防员对医院的每个电梯里里外外都进行了排查,但很可惜,一点线索也未找到。
排查完已经下午四点多了,顾念发来通讯问了遍情况,打算先让安防员们回来。
终端屏幕上,顾念靠躺在座椅上,闭目养神,颇为疲惫,“这几个新人怎么样?”
白峥张了张嘴,话还未说出口,只见,宋拾搓了搓黢黑的手,“我想先去看下老杨。”
他颔首,目送她离开后,对顾念说:“宋拾挺重情重义的。”
屏幕上顾念挑了挑眉,不置可否,“其他人呢?”
裴木清一脸便秘走来,“白峥队长,我想去上厕所。”
“……去吧。”
闻声,裴木清脸上露出如重释放的神情,一路狂奔跟着指示箭头,火急火燎地冲进医院厕所。
“裴木清,”白峥顿了顿,脸上浮现挣扎的神色,绞尽脑汁才想出点词,“老实,服从性强。”
“陶顺安呢?”顾念睁开了眼。
……
坐上马桶的那刻,裴木清觉得自己如获新生。
他掏出终端,论坛上有“今天捡垃圾了吗”的私信,大佬怎么突然问他姐的事情啊。
E663:怎么了吗?她说她那段时间心情不好,所以就断开了所有联系,结果刚收拾好心情,虫疫爆发,所以才没来得及联系我。
几乎是同时,对面发来信息:你姐可能被掉包了。
裴木清骤然瞪大眼,擦着火花打字:大佬,这种玩笑可不好笑,而且你怎么知道我姐是谁?你在跟踪我还是调查我?
人心险恶,没想到大佬也不是什么好人。
对面没再回消息。
“吱呀——”厕所的大门被推开,在一片安静中显得格外突兀。
高跟鞋踩在地面的声响,裴木清惊得后背僵直,不会是他太匆忙跑错厕所了吧!
这时,手机的提示音弹出。
今天捡垃圾了吗:那两个诺诺不就是最好的证明吗?你不是一直在调查失踪案吗,那些失踪的人全都回来了,你比谁都清楚这里面诡异的地方。
裴木清陷入沉默,他当然知道。
等等,大佬怎么知道两个诺诺的事?
今天捡垃圾了吗:我是精神师,检测对方是人类还是人造人并不困难。
所以,和他几乎相处一天的姐姐,其实是个仿生人?!裴木清感觉后背像是爬上了一条吐信子的蛇,鸡皮疙瘩纷纷冒起。
“哒哒哒。”
高跟鞋的声音戛然而止,透过厕所门的缝隙,一双红色的高跟鞋停在他的门前。
细细的嗓音:“先生,你有看见我的高跟鞋吗?”
裴木清下意识脱口而出:“不是在你脚上吗?”
等等,先生?这里是男厕所还是女厕所?
女人“咯咯”笑出声,尖细的嗓音在厕所回荡,陡然间调子一转,哀戚的啜泣,似满腹幽怨,“可是我怎么看不见我的高跟鞋啊……”
虽然理智告诉裴木清这很可能是医院里的精神病人,但他还是控制不住害怕,哆嗦着向白峥发送通讯申请。
白峥队长快来救他啊!
“是不是你偷了我的鞋?”
这次的声音是从头顶传来,尖锐而凶狠,裴木清猛然抬头,瞳孔骤然缩成针尖。
手一哆嗦,终端砸在地面。
“啪嗒”。
屏幕裂出一条缝。
宋拾心痛地捡起终端,指尖摩挲裂痕,心在滴血。
病房内的老杨在砸她终端后,继而化身为桌面清理大师,噼里啪啦乱砸一通。
医生也不敢上前,尽可能放轻声音:“杨先生,其实……”
“为什么?!为什么不让我出去?!囡囡还等着我呢!”他双目赤红,全然听不进去一点话。
宋拾对上他凶狠的眼神:“你现在这个样子,囡囡会害怕的。”
老杨愣了半晌,似有些恍惚,良久,茫然无措地看向她,皱眉:“你是谁?”
“我……”
老杨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态,“我记得你!小可怜!哥哥死了的那个是吧?”
这会轮到宋拾楞了,医生只是轻轻晃了晃头。
“你记起来了吗?”宋拾心脏不由加速。
老杨摇摇头,说道:“又不太记得。”他开始自顾自自言自语起来,嘟嘟囔囔没个重心。
医生露出笑容:“女士,探病时间结束了。”
“好。”宋拾有些不甘心地再次望了老杨一眼,但对方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门缓慢合上前,她突然听见一句“吃肠子的怪物……”
宋拾不顾医生阻拦,一把推开门,笑容满面跑到老杨身边,“杨叔,我想听你讲吃肠子的怪物的故事。”
医生重复道:“女士,时间已经结束了。”
老杨冲医生挥了挥手,“哎呀,丫头想听一个故事怎么了,你这医生真碍事。”
迎着宋拾期待的目光,老杨眼神都变得明亮了些,他说:“有天晚上啊,我喝水喝多了起夜上厕所,谁知,让我瞧见了个什么东西。”
他一拍大腿,亢奋地比划起来,“眼珠又鼓又大,嘴巴咧到耳朵根,满嘴尖牙,长着一个巨长的舌头,就跟那个青蛙的舌头一样,巨丑无比,还流着哈喇子。”
宋拾立刻抓住重点,“变异物种?”
“对对对,就是变异物种!它当时正在吃血糊糊的肠子,一瞅见我就要追,好在我身手敏捷,三下两除二就把它打得落荒而逃!”
宋拾:“……”
亏她真情实感地在这里听。
不过前半段也许是真的,所以这起掏肠案的真凶大概率是变异物种。
陶顺安将他们往“人”的方向引,是想拖慢调查,为变异物种争取时间。
说起人与变异物种“合作”,宋拾倒想到了一个组织——
哀涅托。
她退出了病房,打开终端,是裴木清的最后一条消息:“大佬,我好像撞鬼了。”
撞鬼?宋拾大脑一时间有些卡壳,不过下一秒她便反应过来。
那个家伙盯上裴木清了。
第29章
高跟鞋从上面直直朝裴木清脸上砸来,吓得他手一抖,攥着裤子险险躲过。
“咔嗒”高跟鞋歪倒在地板上。
“喂,你!”
裴木清忍住了爆粗口的冲动,捡起终端,目光一瞥,陡然发现挡板缝隙的那截腿消失了。
走了?
可算走了。
他还没松口气,就听见带着笑意的声音,生硬而诡异:“开开门……”
裴木清大气也不敢出,视线死死盯着缝隙,他确信自己没有眼花。
没有人的腿和脚。
“滋啦!”指甲在门上刮出一道刺耳的声响,随即门把手像被人按压般咯吱咯吱作响。
“你有没有看见我的高跟鞋呀……”
头盔屏幕上,一团乱麻突然出现,耳畔传来宙启的警告:“磁场异常,磁场异常。”
难、难道医院真的闹鬼?
但下一秒,他便否决了这个想法,鬼可以是人装的,一些仪器也可以干扰磁场。
外面的东西变得不耐,疯狂按压把手,隔板剧烈颤动。
整个隔板在此刻脆弱得像层薄片,仿佛下一秒就要崩塌。
“把它还给我!”女音陡然尖锐凄厉。
裴木清拾起高跟鞋,用力往上一抛,随着高跟鞋落地的声音,他仰头道:“还给你了哦,别再敲了。”
门外消停了,天花板的灯却猛然熄灭,灰暗环境下终端屏幕亮起。
裴木清在查看的一瞬间,耳边炸响宙启急促的警报:“危险!未知生命体靠近!请立刻撤离!立即撤离!”
脖颈一阵瘙痒,裴木清扭头看去,是一缕黑发,正好垂落进他脖部。
“我的脸好痛哦……”
“啪嗒”有什么液体滴在了头盔上。
他视线上移,一颗倒吊的大头冲他咧嘴笑,凸眼尖牙,与其说是人类,不如说是怪物。
高跟鞋鞋跟牢牢钉在它脸上,发黑的血源源不断渗出,砸在头盔上。
“我的脸好痛啊……”
“咔嚓”清脆的上膛声。
枪口已经抵在了它的额头,怪物惊愕,下截句话梗在喉咙里。
“说,你的目的是什么?”裴木清难得正经,“我数到三,三。”
“二。”
“一。”
“咚!”
冷不丁地骤然响起拍门声。
“裴木清?你在里面吗?”
匆匆赶到宋拾喘着粗气,甩了甩发红的手掌,决定用脚把门踹开。
她后退了几步正要踹门时,厕所隔间内飘出来颤抖的嗓音。
“宋、宋拾?”
“是我,你没事吧?”宋拾舒了口气,还好,人还活着。
不过听声音,像是吓得不轻。
“我……”
“啊!变态!”一声彪悍的尖叫,只见刚进厕所的壮汉连连后撤步,如遇禽兽,“这里是男厕!”
“……”
宋拾硬着头皮解释道:“我弟上厕所没带纸,我是来给他送纸的,哈哈,非常抱歉哈,我马上就走。”
隔间内传来裴木清弱弱的声音:“姐,你别走。”
宋拾:“……”
被人当成变态是什么感觉?
被怀疑加审视的目光凝视长达三十多秒后,厕所门终于开了,她一把揪住裴木清的衣领就往外拖。
揪出去后,她瞪着眼,“发生什么了?”
裴木清如见恩人般,恨不得扑上去抱住她大腿,“呜呜呜,姐,你是我唯一的姐。”
宋拾眼皮直跳,把他从身上扯开,“你碰见了什么,吓成这样?白峥说你上了半个小时的厕所,还以为你掉进去了。”
“鬼,是鬼!”裴木清陡然想起什么,“对了,还有高跟鞋!那可是证据,我这就去拿,姐你等我一下!”
说罢,他一溜烟跑进厕所,再出来时依旧两手空空。
他不解挠头,“不可能啊,明明刚才还在的,我没有发癫,我真的碰见了。”
宋拾的视线在他身上转了一圈,“你的枪和头盔呢?”
裴木清动作一僵,但很快便恢复如常,垂下脑袋道:“我嫌上厕所不方便,就放车里了。”
宋拾掀了掀眼皮,不甚在意,提步朝前走,“先去找医院调监控吧,你说的鬼很有可能和掏肠案件的凶手有关。”
“你和那鬼有正面接触吗?长什么样子?”她说着,但并没有人回应,只有她自己的脚步的回响。
猛然察觉不对劲,她转身望去,身后已然空荡荡,半点不见裴木清的身影。
“裴木清?”
她拧紧眉头往回走,手下意识地搭在腰间的枪上,乳白色的瓷砖倒影着她纤细的身影。
骤然间,厕所传来一声凄惨地尖叫,如同杀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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