滋滋啦啦几声电流,传来人声:“无。”
得到答案,宋拾却没有丝毫放松,不安的下坠感让她头脑一阵眩晕,身体呈现出紧张的绷紧感。
“立刻,离开这里。”谅雀后退,下达命令。
有人心生不忍,问:“……不管他了吗?”
“这是命令。”谅雀加重了语气,半晌,她叹了口气,“……他已经死了。”
死了?
这令宋拾忍不住看向她,谅雀是天生的领导者,她冷静强大,在危险关头能迅速分析利弊,但越是如此,越会让人觉得冷血,但她并不冷血,宋拾还记得她站在挪亚废墟中的决绝。
不再犹豫,她们快速撤离这里,临走前,宋拾感应到什么似,猛然回头,瞳孔缩成针尖。
郭贾同的头盔里爬出一只蚰蜒,他姿势怪异地拿军刀破开薄膜,旋即,沉睡的女人猛地睁开只有眼白的眼,伸出手臂将他扯了进去。
宋拾喉咙哽窒,毛骨悚然,那东西是怎么爬进的防护服。
阴湿寒冷的空气中不时回荡着“饿……饿……”的低喃。
不知是走了多久,仿佛在这里已经度过了三天,每个人都无比筋疲力尽,又饿又渴,但头盔显示,她们在地下仅仅待了三个小时。
果然还是被那些稀碎的声音影响到了。
大概是快靠近母体的位置,漆黑的甬道里,冷不丁冒出几只变异生物,队员们不得不提起十二分精神。
没多久,她们又碰上了人身狼头的怪物,不是一头,而是一群,乌泱泱从黑暗中涌来。
蜘蛛一般的四肢撑开,弓着腰,姿势诡异地爬行,肋骨被皮勒得尤为明显,干瘦如柴,但因为体型过于庞大,令人有种灭顶的压迫感。
怪物们重重呼出气流,不断嗅闻。
宋拾跨过一根成年人手臂粗的藤蔓,思绪飘散,郭贾同也划破了薄膜,但异种没有暴动,是因为谅雀的保护罩吗?
很快,她轻轻甩了下脑袋,摒弃一切杂念,冷静地盯着过路的异种。
良久,它们快要消失在视线中。
突发事变,有联邦军猛然抽搐起来,口吐白沫,疯狂低喃:“逃不掉,我们都逃不掉的!放弃吧!”
他的头盔中冒出一只蚰蜒,触足深深陷进脑壳,霎时血流不止。
他恍若浑然不觉,神色中沸腾着某种癫狂的情绪。
“死亡,不是生命的终点,而是灵魂逃脱躯壳的契机……
“死亡,不是生命的终点,而是灵魂逃脱躯壳的契机!”
宋拾头皮发麻,无他,这和家用终端里那个戴维教授所说的话一模一样。
果然,那群家伙猛然抬头,猩红的眼眸闪烁,兴奋地咧开嘴,熏臭的涎水顺着牙粘稠滴落。
它们鼻子耸动,似乎嗅到了什么,在判断方位,有的四肢攀爬到了土墙上。
望着不断逼近的怪物,宋拾手心冒汗。
电光火石间,却见有人拽着那位发癫的家伙跑出了保护罩,她的袖子不知被什么划破,鲜血浸透布料,隔着头盔,宋拾似乎闻到了血腥。
“嘿!丑八怪们,想吃我吗?”那人高声大喊,顷刻吸引了异种的注意,它们兴奋又焦躁地来回踱动。
她见它们撅起屁股,似乎是在蓄力,重重吞咽了口吐沫,目不斜视,大声说:“不要管我!你们快跑……”
怪物们呜咽一声,猛然扑过去,女人咬着牙,扛起抽搐的男人,发疯一般冲进无尽的黑暗,彻底被无尽的甬道所吞噬。
没过几秒,惊恐而绝望的尖叫声划破黑暗,随即伴随着咀嚼声的响起而消失。
宋拾闭目,心情像浸湿的毛巾一般沉重无比。
又死了两个人。
死亡的丧钟仿佛就在她头顶。
谅雀攥紧手心,“你们检查一下防护服有没有破损。”
一时间,大家意识到什么,立刻仔细查看防护服状态。宋拾心脏砰砰跳,确认没有破损后,肩膀微微松弛。
然而,有道发颤的嗓音响起:“指挥官,我的衣服破了……”
第68章
防护服落下。
宋拾惊愕地看着眼前的男人。
被吃空的腹部内蜷缩着一只餍足的蚰蜒。
蚰蜒脊背闪烁着和藤蔓如出一辙的蓝色荧光,伴随身体两侧气门的翕动,荧光明灭,它足步细长,呈暗蓝色,怪不得没人发现。
宋拾喉咙一紧,难以抑制地后撤退一步。
“疼吗?”头盔内传来专家的询问。
那人血色褪尽,面部肌肉痉挛缩动,摇头,他感觉不到任何疼痛。
“果然啊……”研究人员低声喃喃,随后恢复正常音量,“这是梦魇虫,和正常蚰蜒不同,它食肉,尤其喜欢人类大脑,通过幻觉来操控干扰猎物,涎水具有麻痹神经,屏蔽痛觉的作用。
“你们之前碰到的幻听,大概率出自它们。”
“……我还有救吗?”那人眼底被恐惧占据,嗓音紧绷发颤。
“五脏六腑都被吃空了,如果不是梦魇虫还在体内,你早就死了,希望你别介意我的表述……不过任由梦魇虫寄生的话……”
研究人员话还未说完,受伤的联邦军怪叫一声,眼球死命上翻,抽搐口吐白沫,唯一一丝清醒的意识让他痛苦而艰难求救:
“救……救救我……”
眼眶里不断涌出泪水,绝望爬上他惨白的面庞,踉踉跄跄朝着她们走来,“我不想死……不想死……”
一时间,所有人举起手中的枪,目光落在谅雀身上,等待指令。
宋拾瞳孔里映着谅雀冷峻的脸,她微微抬手,正要下令之时。
然而,几声电流滋滋作响,科研人员急忙出声制止,嗓音中难以抑制地透着兴奋:“先别动!我们对梦魇虫寄生人体的情况了解实在太少,样本极度匮乏。而眼前这个,可是现成的样板!”
闻言,宋拾皱眉,心底涌起不适感。
多脚虫子绝不只一两只,它们隐匿在藤蔓里,不知不觉咬啮防护服,悄然寄生。而在专家眼里,一个具备危险性的样本竟比活人的安危更加重要。
视线昏暗,她似乎听见隐约的歌声,又听见足步从血肉里抽出“噗叽噗叽”,令人汗毛倒竖的声响。
目光落到那人身上时,不可避免的看到骇人的一幕:蚰蜒爬过他的胸脯、脸,触足勾住头皮,狠狠插入。
那人的眼球彻底翻了过去,嘴角诡异咧起。
温度骤然降低,阴冷湿黏,宋拾身体仿佛被某种力量定住,心脏紧缩,耳边一阵细碎、毛骨悚然的窸窸声。
大片大片的蚰蜒从各个阴暗缝隙中疯狂涌出。
它们密密麻麻地交织在一起,数不清的细长足快速爬动,相互碰撞摩擦,发出持续不断的窸窣声,像潮水般迅速蔓延。
被寄生的家伙冷不防猛然冲来。
宋拾急忙躲开,下一秒那道幻听似的歌声再度响起。她的瞳孔扩散,呆愣停留在原地,眼前浮现鸟儿的影子,洁白的鸟羽如雪花般飘落。
白鸽,数不清的白鸽。
下一秒,后背刺痛让她意识恢复,那家伙将她扑倒在地掐住脖颈。
箍在脖颈的手指用力到变形发白,宋拾头晕目眩,眼前阵阵发白,眼球胀痛得似要爆开。
她强撑着,摸索上腰间的枪,朝着他开了几发,非但没让他倒下翻到激起了他的愤怒,手指不断收拢、收拢。
耳边嗡鸣一片,胸腔内心脏跳动越来越快,血液上涌。她不知道那些人有没有离开,不知道蚰蜒有没有爬上她的身体,唯一的念头是:
她要活。
她要活着。
暴露身体就暴露吧,再这么下去,她可真要为回溯的卧底事业献身了。
湮灭还未使出使,桎梏在她喉咙间的力量骤然一松,温热的液体滴落在她额头,宋拾嗅到了血腥味。
她咬破舌尖,用力推翻那家伙,站起身眼前一片花白,她晃晃头,才听见头盔内传来滋滋啦啦的电流。
信号断了。
刚从窒息的绝境挣脱,宋拾身体摇晃,来不及查看当下情况,大口大口地喘息着,胸腔剧烈起伏,不顾呼吸道火燎的灼痛,竭尽全力地吸入更多氧气。
砰砰砰——几声子弹。
她绷紧浑身肌肉,朝声音来源望去——
墙上、脚下,蚰蜒密不透风涌来,几乎每个人都被寄生,无意识地开枪扫射,然而子弹打在她身前,却被某种屏障截住。
宋拾听见沉重的呼吸声,眸子一动,看见蜷缩在墙角的女人。
“指挥官?”
谅雀双目紧闭,唇瓣毫无血色蓝色,符文游动速度越来越缓慢。一只蚰蜒正爬在她肩膀上啃噬血肉,血浸透布料。
听见声音,她勉强掀开眼皮,嗓音沙哑:“有歌声……影响……我没救下她们……抱歉。”
宋拾蹙眉,原来不止她一个人听见了。
那歌声会影响人的神智,不然她也不至于躲不开,被掐住脖子。
“咚咚咚!”一声大过一声的敲动声,让宋拾扭头看过去。
犹如丧尸的人们贴在屏障上,一边敲打,一边狰狞的盯着两人。
“快出来呀……快出来呀……”它们呢喃,近乎变态地笑。
屏障的颜色已经几乎淡到看不见。
宋拾指尖一动,寄生在谅雀肩上的蚰蜒仿佛被某种看不见的力量甩开,落地,腾地一下,生出火焰来,烧成了灰烬。
谅雀沉晦地盯着她,“你是谁?”
宋拾稍加思索,最终还是掀开面具,露出原本的面容。
“是你……”谅雀如重释放放松身体,眼皮疲倦地耸拉,“是你就好……”
“你不怕我杀了你?”
宋拾俯身,手覆盖在她的胸口上,蓝光闪动,注视着狰狞可怖的伤口,她的眉越皱越紧。
伤口竟然没有丝毫愈合。
术法失效了?
一只手轻轻覆盖在她的手上,微弱的声音:“别费力气了,如果能愈合,我自己就先动手了……这里的异种和别处的不一样。”
她苍白的像一张纸。
宋拾怕她睡过去,轻轻地拍了拍她的脸,“你的屏障要消失了。”
“那接下来……就靠你了。”
谅雀强撑微笑,抚上她蹙紧的眉心,轻叹了口气,骤然凑近,将额头贴在她的额头上。
宋拾眼前一黑,旋即看见了浩瀚的宇宙,繁星璀璨,那些星石散发着或冷冽、或温暖的光芒。
谅雀的声音仿佛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精神力是一股力量,一团为人所用的力量,不要把它想象成一个个分别的术法。
“我能做到的,你也可以。”
下一秒,一股强大的吸力将宋拾抽出,她睁开眼眸,眼底闪烁着雀跃。
她明白了。
精神术法从来不是单独分开的咒语法术,而是精神力在现实世界的具体展现。
意识到这点后,宋拾意念微动。
原本即将消失的屏障瞬间被新一层保护罩所替代,蓝色符文在上面飞速游走,贴在上面的家伙像被碳火煎熟一般,滋啦啦冒白烟。
宋拾背起谅雀,朝着深处走,怕她昏过去,绞尽脑汁寻找聊天话题,思忖半晌问道:“你为什么不讨厌我——我是说,正常人都应该会讨厌自己的克隆体吧?”
谅雀伏在她肩膀上,略带潮湿的气流扑撒在颈窝处,有些痒。
“小时候就知道我有一堆克隆体了,温妮莎告诉我,她们都没有活下来,就算活下来又如何呢……我又不在乎她们是否会取代我……咳咳……”
“宋拾,你不一样,你逃脱了联邦的掌控,而且活了下来,还活得很好,我很高兴……很高兴。”她顿了顿,似乎在斟酌词句,“就好像有人替我过了我想要的生活。”
“很久以前,他们送了我一个宠物狗,它很乖,喜欢摇尾巴,我睡觉都需要它陪着我……然后有一天,他们让我杀死它。”
“我还有一群好朋友……没想到我还能交到朋友,”她说着,语调上扬,“她们很好,和我一起玩游戏,送我礼物……”
“但有一天她们都消失了,我不知道她们去了哪里,就连温妮莎也打探不到她们的消息……”
谅雀几乎将一切隐蔽稀碎的事情,无论大小全都说了出来,宋拾听得认真,注视着黑暗的甬道,荧光藤蔓与蚰蜒,一步步朝前走。
“我不怕死……可我现在不能死,哀涅托,回溯,联邦,还有异种,好多事情等着我去处理。感谢霍尔,是他让我获得了自由。”
“宋拾,你呢?”
“我?”宋拾精神时刻紧绷着,注意着四处的动静,生怕不知从哪个犄角旮旯蹦出一个异种,同时她又要时刻注意谅雀,不能让她昏睡过去。
这一路上,她又不时听见歌声,她甚至无法分辨真的有东西在唱歌,还是精神污染了。
半晌,她轻声道:“我有个秘密,从来没有告诉过任何人。”
谅雀一下子精神了不少,语气有些雀跃,“那我可以知道吗?”
“等离开这里,我再告诉你。”
谅雀哼哼,大概是虚弱,她此刻像个孩子,嘟囔道:“好吧好吧,讨厌的家伙,我不会死的,你放心。”
彻底与外界失去联系,同时也失去了时间。甬道飘荡着浓稠的黑暗,仿佛永远也走不到尽头。
宋拾疲惫想思考,卧底身份暴露,她显然是失去的价值,与其等待西索斯处置她,不如赶紧想办法摆脱控制。
或许,她可以操控赵珂来帮自己做手术。
这么想着,心情微微好了些。
渐渐,视野愈发开阔起来,宋拾察觉背后人的呼吸越来越轻、微弱。
“喂,你还醒着吗?”
“我醒着。不过,宋拾,你抬头……”
听到她的声音,宋拾顺手捏死一只安吉尔后抬眸,瞳孔骤然一缩。
“这……是什么?”
一个硕大的人脸花,深红的花瓣上生又数不尽的尖牙,漂浮在空气中的触须正是那些藤蔓,泛着荧光。
无数根茎下是一张张人脸。
它的面容是女性模样,完美符合所有人类对母亲的幻想,温柔,慈爱,美丽,可当这一张脸放到花上时,无比诡异惊悚。
宋拾喉咙发紧,“我们是不是走错路了?”
人脸花那张姣好的面庞泛着健康的红,双目紧闭,像沉睡一般,美丽而危险。
“……”谅雀沉吟片刻,“我从未见过这种异种,教科书上也没出现过……它会不会是母体——”
话尚未说完,她似乎警惕察觉到什么,闭上了唇。
安静的环境中,哒哒哒的脚步声格外明显,明显到几近刺耳。
“怎么漏掉了两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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