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大河扛起肩膀上的货物,向孙伍炫耀着沈雁回方才的话。
“你知晓吗?我是个好人。”
第34章 兔子三吃,东坡鱼,冰糖肥肠要不得
今日的鸭腿饭卖得极好。沈雁回在卤水里头放了舶回香与花椒, 辅以豆酱、干桂花等,尝起来十分有滋味,甜咸适口, 舌尖处还会回上些麻。
平时鲜少吃到这样的味道,只半个时辰,小食摊上的饭菜便一扫而空, 更有人自己拿了碗, 带回家里尝。
待卖空, 沈雁回将一切收拾妥当,将小推车推了回去。她从床底下拖出一个瓦罐, 坐在床沿数了又数, 将这些钱串成一贯。
她掂量着这一贯钱,约莫有五斤重。
看来古人所说的腰缠万贯, 非常需要锻炼锻炼腰部的力量。
沈雁回取了好几块布,里三层外三层地将这一贯钱叠好,最后在外头打了个结, 做成小包袱状,挎在肩上。
她在院子中提了一只竹篮,将小推车上的一只瓦罐装在里头后,便跑去赁居处。
那房牙子是个老实的, 不如其他几个嘴皮子灵巧,平日里他生意也少。
像沈雁回这般只是口头上预定, 若是换了旁人,一旦有人出了高价或是定金, 那这话便算不得数, 也甭想再租到这间房。
而这牙房子,当真眼巴巴地盼着沈雁回来。待付清了一贯钱, 走了契约,沈雁回又请他吃了两盅酒,顺带赠了他几只鸭腿下酒。
这免不得引来其他几个牙房子的嘲笑,说是这间铺子前两日也有人来问过,明明租给那人能多挣些牙税,偏偏眼下只能得几只鸭腿子,莫不是脑子磕坏了?
这牙房子只是啃着鸭腿吃酒,也不搭理他们。他撕下一块鸭腿肉,再喝一口气,传来的气味辣香浓郁,叫那几个牙房子使劲咽了咽口水。
好香,这到底是个什么滋味?待这沈小娘子日后饭馆开张,他们也去买来尝尝。
“张叔,我怎记得您下月搬,怎么眼下就收拾了?”
“家里老太爷病重,母亲催得急,只能早些走了......”
等路过那馒头铺子,沈雁回瞧见那对夫妻已在收拾些要带走的东西,屉笼里还剩下几个枣泥馒头。
沈雁回将那几个枣泥馒头包圆了,顺势也帮掌柜搭了把手。那对夫妻知晓沈雁回是这间铺子的下家,便热情与她攀谈。
一盏茶的功夫,沈雁回便花了一百来文收了些铺子里头原有的二手物什,譬如太大而不好搬走的几只木桶,三只木凳,还有不少碗碟。
那对夫妻顺带连剩下的枣泥馒头都送了她。
只是搭把手就能收获颇丰。
实在是太实惠!
“哎唷的我的天,沈小娘子你可来了,快去瞧瞧谢大人吧!”
牛大志神色匆匆,他远远就瞧见了哼着小调的沈雁回。
“怎么了?”
见牛大志的指尖还残留着丝丝鲜血,沈雁回皱了皱眉。
不会是有什么狂热匪徒从牢狱里逃出来了?
“谢大人他,谢大人他......”
待沈雁回疾步踏进县衙的院子,才看清面前的光景。
牛大志在后头气喘吁吁,怎得吴小娘子跑这么快?连他都跟不上。
他喘了口气,使劲咽了咽口水。
“谢大人他,他被兔子包围了!”
牛大志说完又去瞧沈雁回手上的竹篮,“沈小娘子你这馒头啥馅的,我吃一只。”
谢婴上辈子可能是一颗白菘吧。
沈雁回这样想。
那些雪白团有些蹿到了谢婴的肩膀上,有些将前爪搭在了他的靴子上。即便谢婴的手上没有青草林檎,他也被围了一圈。
白色的衣袍与白色的兔子,都快与他融在一起。
县衙里也是一堆王翠兰送来的兔子。
“来了啊。”
谢婴放下手里的兔子,掸了掸衣衫。
今日他穿的,就是那件才还回去月白色衣袍,不过兔子们在他的肩膀上留下了作案痕迹。
“谢大人今日叫我前来,是做什么?”
沈雁回替谢婴赶了赶兔子,走到他的跟前,“知晓了,它们喜欢壶柑的味道。”
谢婴身上透着的壶柑香,吸引着脚边的兔子在他的靴子旁蹭了又蹭。
她也觉得好闻,莫说兔子了。
“给你钱。”
谢婴从腰间坠着的荷包那儿拣出二两银子,“给你发工钱。”
“这还未到一个月吧。”
银子在阳光下闪着光,比天下万物都诱人。
沈雁回本能地伸手去捧。即便是二两银子,在她手心里,就是沉甸甸。
“隔壁铜锣县,有个案子,他们向本官借仵作。”
谢婴清咳了一声,“本官先将这工钱发你。”
“我会验尸的事,应未与他人说过啊......难道来了新仵作,谢大人要将我辞退?”
沈雁回仔细地将手心里的银子用布像那一贯钱似的包了一层又一层,妥帖放好。
没想到她才上岗不足一个月,就要面临被开除的境遇,想必这就是她的遣散费。
日后就没有多出的二两银子了。
“没有新仵作,就是你去。”
“啊?那我会验尸的事,是谢大人说的?”
“那可不。”
明成逗弄着怀中的兔子,一下又一下抚摸着它柔软的兔毛,在一旁唠叨着,“就是那件僵怪案,引出的案子很大。谢大人上书给汴梁的时,详细地描述了一番沈小娘子你的风姿,都传到隔壁几个县太爷耳朵里去了。这下好了吧,眼下人家铜锣县出案子,来借人了。”
“僵怪杀人”案子牵扯出来诸多事,谢婴将搜出的那份名单上报给朝廷,汴梁那头一查,才知里头不仅有青云县与邻县,甚至汴梁内,都有人在偷偷买卖女子。
圣上大怒,叫人彻夜查办。
谢婴才到青云县时,还与他飞鸽传书,请教查案事宜。怎得他的鸽子还未飞回去,他那儿就已经破案了。
宋推官将他平时的推理能力用在了好友身上,在呈上来的卷宗上找到了青云县仵作的名字——沈雁回。
对于她如何验尸、如何凭借气味破案,又如何通过声音捕捉线索写得比谢婴自己审案子还详细。
宋推官感叹,要是此女子来汴梁就好了。
对此,宋推官与好友吃酒时,一上脸,便开始对沈雁回大声赞叹。接着好友传好友,好友的好友又传好友,竟是连谢婴平日里对付的那帮子老迂腐都有所耳闻。
传言导致的后果便是——谢大人在青云县与一位足智多谋、才貌双全的女仵作一同侦破奇案。
圣上抚了抚胡须。
好小子,你就是这样帮朕体察民情的。
但又仔细想了想,确实也侦破了个大案。
于是乎,汴梁出现未解之谜——那位女仵作究竟长何模样?
甚至有话本子开始在汴梁流行肆起,譬如《贬官又何如?霸道女仵作狠狠宠》等连载话本子。
“可我这小食摊才刚起步,如何去得了隔壁县?”
法医的本能让沈雁回未开口拒绝,而眼下她的小食摊这摆得火热,且接了夜间的宵食单子,要如何得空?
摆摊可不能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不然她的食客们都跑光了。盖饭与卤味东西,她能做,旁人也能做。
“咳。”
明成抱着兔子拍了拍胸膛,“我可代为看管......我听人说,沈小娘子你今日新上了卤味饭,只需将素的准备妥当即可。你将卤汁留着,我便会做卤味,我的学习能力非常强。至于你那翠云楼的单子,我上午与他们说道过,宵食先吃两日煎饺,那儿也同意。”
看样子,谢婴已经将所有的事情都安排妥当,就等着沈雁回点头。
“明公子,你在汴梁也做这些吗?”
明成追忆起他在汴梁喝茶听雨,赏花踏青的往事,掐指一算,仿佛已是二十多年前了。
他长舒了一口气,微微一笑,缓缓开口。
“我热爱摆摊。”
“......”
沈雁回觉得“高手明叔叔”已经不足以与明成相配,她将赠予他新称号——田螺公子。
“这真的行吗?”
即便听明成这样说,沈雁回还是有些许担忧。
“只是去两日。”
谢婴挠了挠下巴,“事成之后,铜锣县那边定是会给赏钱。今年元旦时,本官再多给你封二两红包。”
“那我们什么时候动身?是不是今晚就走?要不眼下咱们就出发吧。”
沈雁回期待地搓了搓手。
“赏钱”、“红包”......
她已经期待起小饭馆开张时的样子了。
谢婴瞧着沈雁回样子,嘴角忍不住浮起一抹浅笑。
他素来不喜那些贪钱的人。
怎么她,喜欢银子的模样。
怪可爱的。
“晚些,得先将这些兔子处理了,它们可老爱咬牛捕头的手指头。再养下去,日后怕是要本官亲自提刀捉贼。”
谢婴清了清脑子里浮起的奇怪思绪,又将话题带到了围着他转悠的兔子身上。
兔子,兔子,眼下最重要的是兔子。
不是她喜欢银子的模样。
“就是说嘛。”
牛大志洗了一把手,对着自己的手指呼呼吹气。方才的枣泥馅馒头才抚慰了一点儿他的心灵,但也不多。
“也不知为何,大家都捉,偏咬我,这兔子还看人脸色行事呐。真是只势利兔子,像从前的吴大人一样。”
“哇,头儿,你真敢说。”
王饼在牛大志身后对他好一顿夸奖,还竖起了大拇指。
“那牛捕头怎么捉的?”
“就揪住了它的尾巴,‘吭哧’一口就给我咬上了,亲娘勒,真疼啊。”
“那牛捕头也怪不得兔子了,兔子的尾巴揪不得......眼下有这么多只,不如今日吃兔子吧。”
沈雁回将眼睛眯成了月牙,“今日是个极好的日子,咱们吃葱泼兔,酱香盘兔,蜜汁烤兔吧!”
就是大雍没有辣椒,不然她势必要做一道麻辣兔头。
“要吃了它们吗?”
明成使劲摸了两把手中的兔子,觉得那皮毛柔软,登时有些不舍,“兔子那么可爱。”
“其实明公子,你衣服的领口那一圈绒,是兔绒。”
“咳......是嘛是嘛。”
明成放下了兔子,忽然有些愧疚。
“那你甭吃呗。”
牛大志提了水桶便去烧水,“一会儿晚些还是小饼做菜,你记得把他中午做的那道冰糖肥肠给吃完,不要浪费粮食。啧......”
“......柴火够不够,我给沈小娘子劈些。”
明成绰起斧头,干了个热火朝天。
由于衙门厨房大厨空缺,衙门每日上演着捕快们的厨艺大战,味道妙不可言。
由于众人都不想吃冰糖肥肠,处理兔子的手段个个雷厉风行。
厨房的热锅里炒的是酱香盘兔。
兔肉切成丝状,佐以鸡卵与面粉调制成的面糊。起旺火,放猪油,下兔肉丝过油。
再切萝卜丝与兔肉丝与豆酱一同煸炒调味,置于丝面炸成的“鸟窝”上。
谓之“盘”。
而葱浇兔则为冷吃兔。
兔子用姜、酒焯水去腥,焖熟过冷水后撕成条状。用花椒熬好的葱油混着香醋、糖水等佐料调味即可。
至于蜜汁烤兔,便是沈雁回再配了一次上次的蜜汁烤鸭汁,出动神勇神武的牛捕头的右手,使劲转,再叫田螺公子在一旁刷蜜汁即可。
盘兔酱香味浓郁,兔子过油后不柴反而鲜嫩;葱浇兔鲜麻,麻味直冲舌尖,必定要吃上两口酒才爽快。
而蜜汁烤兔,焦褐十足,咸中带有丝丝甜味,一咬软嫩多汁,已经叫牛捕头率先夺走一只兔腿啦!
兔子真可爱,兔子真好吃。
明成今日吃兔有感。
他对不起可爱的小兔子们,今日的兔绒,他定会好好收集起来,做一副护膝。
时常挂念。
众人吃得满嘴油渍,今日怎么着也要将中午那口冰糖肥肠的味道给押下去。
“谢大人,我可以去牢狱吗?”
沈雁回挎着竹篮,篮中的瓦罐还未送出去。
“你眼下是衙门的人,想去便去。”
谢婴吃完一只兔腿,倒了一杯茶,“只要不是去劫狱都可。”
沈小娘子做的兔子,确实美味。
他从前也不吃兔子。
牢狱里还是老样子,灰濛濛的,只有烛火的光亮。
只是近两日不下雨,少了一股潮湿的味道,不再那么刺鼻。
“沈仵作,今日得空来我这儿啊。”
狱吏坐在板凳上吃酒,才嚼了两颗炒黄豆,就瞧见了熟人。一想起她是谢大人身旁的红人,忙将酒坛子往身后藏。
“沈娣是被关在哪间牢房啊,吴大哥。”
沈雁回当作没看见那酒,反而塞了两只枣泥馒头给他,又带带了一碟子兔肉,“方才听牛捕头说,今日你们吃的是冰糖肥肠,我想吴大哥你应是没吃饱。”
“谁说不是呢!”
狱吏结果那枣泥馒头怒咬了一口,“那是人吃的吗?吃一口给我吐二里地,王饼这小子,想下毒直说......喏,沈娣是那间,往里头走便是了。你给你一烛台,里头黑,小心摔了。”
他用筷子夹了一口兔肉。
好吃!
吃酒吃酒。
“多谢吴大哥。”
沈雁回颠了颠竹篮,举着烛台便往里头走,一路嚷嚷声不断。
“我只是见不得别人举不起来,我有什么罪!”
“别嚎了,再嚎一会儿喂你吃冰糖肥肠。”
“我要人人都是举人!”
这声音似乎有些耳熟。
狱吏摸了摸额上的汗,朝着一旁的牢房骂了一句,“沈小娘子你别在意。这人这次被亲妹妹亲自送进来,眼下有些癫狂了。嗨,这我老熟人,从前就蹲过。就出去了一个月,瞧瞧,想我了,又回来了。你放心大胆地走,锁牢靠着呢,他出不来。”
“丹!我是大炼丹术士!哈哈哈!”
“张嘴,来一口冰糖肥肠。”
“呕......”
又走进去两步,便是唱山歌似的对骂。
“你还将我当侄女?要不是你,我也不会进来蹲监!神气什么,你马上就人头落地了!到时候我与成儿一同去看!”
“我人头落地我晚上也要做鬼来找你!你这个不孝侄女!”
“好耶,成儿要去看三姥姥人头落地......”
伴随着疯癫的叫喊声,沈雁回终于走到了最后一间牢房跟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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