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师爷站在门前，捋着胡子目送，笑得眼睛有些亮。
“这小丫头，倒是聪明的厉害！”
一个差役提着篓子，小心问道，“田先生，这豆芽儿……”
“送到灶间吧，”田师爷摆手，另外又喊另一个差役上前，简单吩咐几句……
唐甜等人的第二站，就是老廖的杂货铺。
因为村里的流言，面对廖掌柜的热情招呼，李秋霜依旧没有出面，还是唐甜跑去打交道。
廖掌柜也不觉得奇怪，毕竟这小丫头开口就宰了自家公子二十两，绝对不能以普通小孩子看待。
唐甜送了豆芽，顺手又买了一些黄豆绿豆，末了看着李二爷爷和唐三奶奶都明白了她的用意，这才赶去酒楼推销。
县城最大酒楼叫美味居，据说请的厨子是京都的好手，自然在泰来县也是数一数二的生意好。
唐甜琢磨了一肚子的话，想要来个开门红。
但李秋霜想起那次书画铺子伙计的怠慢鄙视，就抢在了闺女前边，拎起一筐子豆芽儿，鼓足勇气当先进了酒楼大门。
第22章 意料之外的开局爆冷！
高高的红木柜台后，一个中年掌柜正在噼里啪啦拨弄算盘，听说豆芽儿三个字，他上前看了看就直接留了十斤黄豆芽，十斤绿豆芽，痛快付了七十文的铜钱。
李秋霜拎着一串子铜钱，欢喜的手都哆嗦，感激涕零的谢了又谢。
倒是唐甜觉得事情太顺利了，扯了李铁央求，“李四叔，你能帮我问问这酒楼背后东家是谁吗？人家第一个买了咱家豆芽，以后咱家总不能忘了报答。”
李铁平日进山猎回来的野物，常送城里售卖，倒也不怕同人打交道，于是借口方便，就走掉了。
唐甜带着娘亲再接再厉，又走了一家酒楼，但这一次却不顺了。
掌柜甚至都没看豆芽什么模样，只听说是黄豆发出来的，当时就冷脸撵人。
“你们是哪里来的，跟我们酒楼有仇啊？那黄豆是给畜生吃的，让旁人知道上了桌子，我不得被骂死啊！”
“不是，掌柜，豆芽儿虽然是黄豆发的，但不会坏肚子。而且还有绿豆发的……”
李秋霜急忙解释，可那掌柜根本不听，神色特别不耐烦的喊来小伙计把人往外撵。
唐甜人小腿短，差点儿绊倒在门槛上。
李秋霜一把扯起闺女，另一手拎着的豆芽筐子歪倒，撒了不少出去，她也顾不得了。
还是李二爷爷带着李金上前帮忙，两个伙计才骂咧咧回去了。
唐川看的着急，就要下车，被唐三奶奶拦住了，她也怕李秋霜母子上火，赶紧劝说道，“别怕，以前这豆子确实让不少人遭过罪，人家不信也没啥。还有不少小饭馆食铺呢，咱们慢慢再问过去。”
李秋霜眼见那些撒掉的豆芽被踢到了角落，很是心疼，但看看车上等着看病的两个儿子，还有四岁的闺女，她又勉强打起精神，笑道，“三奶奶说得对，咱们再去别家试试。大不了送几斤给人家尝尝，到时候吃好了，总会改主意。”
众人拉着板车，一路又往下走，可希望越大，失望也越大。
临近街尾倒是有那么三四家小酒馆食铺，但灾荒四年，除了富贵人家依旧有余力出来吃个饭，其余百姓其实只勉强糊弄个温饱。
偶尔有事求人，才到这样的小酒馆食铺要两个小菜，甚至有时候只是一碗馄饨就打发了。
小饭馆和食铺开门一日，碰上运气不好，怕是一个客人都等不到。他们就算有心想上新菜，也不舍得投入银钱，担这个风险了。
李秋霜无奈，咬咬牙，一家送了十斤豆芽儿，打算求个希望。
可惜，几家的小老板或者老板娘笑着接了豆芽儿，转手就放到了门后，显然没有品尝的打算……
这般情形，就是唐甜都有些沮丧了。
板车上带了一百斤豆芽，送县衙和杂货铺二十斤，小饭馆食铺子二十斤，卖掉二十斤，最后居然还剩了四十斤。
她想过被哄抢，想过各家疯狂订货，唯独没想到会如此遇冷啊！
说到底，她还是低估了灾荒四年对百姓的打击。
饭都吃不饱，谁还有心思尝试新事物啊！
同样，李秋霜更是犯愁。
想起回去要面对村人的嘲笑和指点，甚至传到唐大勇那边，不知道要怎么幸灾乐祸，她嗓子突然就哑了一半，下意识同闺女求主意。
“糖宝儿，这些豆芽儿怎么办啊？”
唐甜深吸一口气，仔细想想，又找回几分信心，低声安慰娘亲。
“娘，你别多想。许是还没到时候，过一段儿时日下大雪了，家家没有菜吃，豆芽肯定就好卖了。而且，你也吃过豆芽呢，知道味道多好，保管旁人吃了，也是念着下一次，说不准到时候回头客就找来了。”
唐三奶奶和李二爷爷在一边听了，也是纷纷开口帮腔儿。
“是啊，糖宝儿说的对，肯定是没到时候。”
“剩下这些咱们带回去，别人不说，我肯定是要好好尝尝！这一路上，我早就馋了。”
李秋霜得了主心骨，终于见了笑脸。
正好崔大夫从对面药堂出来，远远就见到众人在街边，就过来招呼。
李秋霜赶紧带唐川和唐海去抓药，针灸。
就在唐海的脑袋再次变成刺猬的时候，李铁赶了回来。
李二爷爷以为儿子偷懒，很是训斥了几句。
李铁笑的憨厚，也不回嘴，待得老爹骂完就悄悄找到唐甜，说道，“糖宝儿，四叔帮你问到了。那个美味居的掌柜姓田，据说是县衙里那个师爷的本族兄弟，当然这酒楼背后东家就是那个师爷了！”
唐甜眼睛一亮，怪不得方才美味居的掌柜那么痛快就买了豆芽儿，定然是田师爷让人打招呼了。
今日真是托了人家的福，否则怕是要彻底铩羽而归了……
日头偏西时候，唐家堡村口晃悠的人显见多了起来。
无论老少，总是抻头往路口张望，好不容易盼着板车的影子，众人都忍不住围了上去。
李二奶奶第一个开口追问，“老头子，那个什么豆芽儿卖出去了？卖了多少钱？”
李二爷爷狠狠瞪了老伴儿一眼，想骂几句又顾忌老伴儿的脸面，只能冷哼一声说道，“你就愿意狗拿耗子，多管闲事！”
李二奶奶神色讪讪，不敢再开口，倒是张石头媳妇儿忍不住了，一把扒开车上的筐篓，就露出了里边白嫩的豆芽。
她好似多年沉冤得雪一般，得意洋洋嚷开了。
“哎呀，这么多豆芽没卖出去啊！秋霜嫂子还说什么做买卖，就是骗人的！你们说说，秋霜嫂子跟杂货铺子掌柜有勾连，咱们也不是不理解，毕竟没男人暖被窝几年了，守不住也没啥……”
“闭上你的臭嘴！”唐三奶奶听不下去，第一个给李秋霜打证言，“我和你们李二叔从头跟到尾，亲眼看见杂货铺掌柜了，人家根本都没多看秋霜一眼，两人清清白白！你再敢满嘴喷粪，看我不敲折你的腿！”
张石头媳妇儿自觉抓到了把柄，怎么可能罢休，她索性直接躺倒开始打滚耍混！
“哎呀，大伙儿都来看看啊！就算护短也没这么不讲理的，都欺负我家男人不姓唐啊！人家勾男人行，我说两句实话就不行……”
唐三奶奶气的脸色铁青，李二爷爷上前要开口，正这个时候，远处一辆马车疯狂跑了过来，车辕上的车夫高声吆喝着什么，无端引得众人都揪起了心！
第23章 峰回路转
“怎么回事？”李二爷爷惊讶，挥手示意老少妇人孩子们都往后退一退。
李金和李铁兄弟，还有几个汉子迅速站到了老爷子身边。
原本还撒泼的张石头媳妇儿也不打滚儿了，爬起来就躲在最后，动作比谁都快，而她旁边探头探脑的，就是她家男人张石头。
不得不说，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说时迟，马车到的却快！
赶车的车夫抻着脖子努力分辨众人，然后扬起大大的笑脸，直接把马车停在了李秋霜和唐甜面前。
“哎呀，总算找到你们了！”
马车门被打开，美味居的田掌故已经麻利跳了下来，看向李秋霜母女，他的眼睛都在发光。
“这个……唐家嫂子，你们回来的真快。我们紧赶慢赶，总算追到了。”
李秋霜心跳的厉害，还以为有人吃了豆芽闹毛病了，忐忑问道，“掌柜的，您这是……有什么事？有话好好说，我们家绝对没有害人的心思！”
不等田掌柜的应声，张石头媳妇儿自觉抓到了大把柄，跳起来就嚷起来。
“你们看，你们看！我就说她们一家不是好嘚瑟！那黄豆生的芽子怎么能吃，一定是毒死人了！人家就是来抓她们下大狱的！”
李秋霜的脸色惨白，僵硬着胳膊，想把闺女儿子挡在身后。
五婶子几个看不过去，气的呵斥张石头媳妇儿。
“你可闭嘴吧，哪里都有你，你是谁家多嘴驴啊！”
“就是，事情还没问清楚呢，你倒是都知道了？你是人家肚子里蛔虫啊！”
张石头媳妇儿不服气，却听唐甜笑嘻嘻问掌柜的，“掌柜伯伯，是我家的豆芽好吃，你追来想要多买一些吗？”
“哈哈，”田掌柜身形胖大，笑起来也爽朗，夸赞道，“哎呦，唐姑娘年岁小，却最是聪慧。真是这样！我们家大厨试着炒了一盘豆芽，真是太好吃了！我这个掌柜，居然才抢到两口！
“我又送了一盘给我们东家尝尝，东家吃的也是赞不绝口啊，亲自定下这豆芽就作为冬日主打菜了。
“正好明日有贵人包了酒席，新菜亮相最是合适。可惜，之前留下那二十斤根本不够用啊，我只能追来问问，咱们家里可还有存货儿？能不能再给我分一些，价格好说！”
田掌柜说的痛快又欢喜，众人也是听得心里石头落地，李秋霜更是从地狱直接被拽回了天堂。
她开口就要应下来，唐甜却扯了她一把，然后请田掌柜进屋喝口水。
李秋霜会意，赶紧又请李二爷和唐三奶奶作陪。
田掌柜也是精明人，同李二爷爷和唐三奶奶寒暄着往里走。
村里众人都是心里长草了，想听听豆芽卖什么价格，唐家能赚多少钱，于是纷纷抬脚就要跟着，却被李金和李铁拦在了门口。
“行了，大伙儿散了吧。秋霜嫂子带着三个孩子呢，找点儿活命的营生不容易，大伙儿别多惦记了。”李金说话直，语气里带了几分警告。
倒是李铁圆滑，笑嘻嘻添了一句。
“先前大伙儿还担心秋霜嫂子被人骗了，如今误会解除，秋霜嫂子清清白白，投入那么多银钱买筛子陶盆的，总算把这生意做成了。大伙儿也都跟着高兴，是不是？”
村人们就是心里有沾光的想法，也不好说了，只能讪笑着散去了。
张石头媳妇儿还想扒墙头，被五婶子几个扯着衣衫撵走了……
唐家屋子里，先前添的长条凳和松木桌子终于派上了用场，不至于待客太寒酸。
唐甜用新陶碗倒了水，亲手捧给田掌柜和李二爷、唐三奶奶。
田掌柜的出于礼貌，喝了一口，结果又惊讶了。
“哎呀，你们家这水是从哪里打来的，很是甘甜啊！”
李秋霜应道，“就是院子里的水井打上来的。”
唐甜笑嘻嘻插嘴，“之前井水干了，最近突然有水了，然后就比以前甜了！掌柜伯伯，我家豆芽就是用这甜井水发出来的，是不是特别好吃！”
田掌柜笑着点头，“怪不得呢，这样好水就是做菜、泡茶也都特别好！”
又闲话儿几句，众人才说起正事。
“唐家嫂子，我们酒楼生意还算不错，这豆芽作为新菜，怕是一日要一百斤的定量。不知你们家里……可能顺利供给？”
田掌柜对上一家孤儿寡母，也没绕弯子，又道，“至于价格，之前黄豆芽二文一斤，绿豆芽五一斤……我可以做主提价，每斤各涨一文钱。但我也有一个要求，那就是泰来县城只能卖给我们一家，你看如何？”
一天一百斤，一斤多一文，那就是一日多一百文钱！
坚持一个月，就是多三两银子！
别说李秋霜，就是李二爷爷和唐三奶奶都惊喜的差点儿撒了手里的水碗。
李秋霜开口想答应，却突然想起闺女，于是忍着满心激动的望了过去。
果然，唐甜满脸天真欢喜，但开口却问道。
“娘，咱家不是军户了，以后还用把豆芽送到卫所吗？还有豆子，咱家发豆芽需要好多好多豆子呢，您不是说只有卫所才有吗？”
这话可提醒了李秋霜，她赶紧同田掌柜说道，“多谢掌柜的看重，但我们家这么多年都得卫所照顾，缝补衣衫纳鞋底换粮食才能活命。冬日天寒，想必卫所那边也没什么菜色，无论如何我们家也不能忘恩负义。更何况，以后需要更多豆子，我都打算从卫所换取……”
田掌柜有些失望，但没有恼怒。
他虽然不知道唐家具体是什么情形，但这附近几个村屯都是军户，还是清楚的。
有了好东西，旁人还能避开，卫所却是绝对不成。
一旦卫所有了大批量豆芽，很容易就传到城里，美味居想搞垄断，根本不成。
这般，他就笑着夸赞道，“唐家高义，何时何地都不忘本，实在让田某佩服。这样，我们美味居还是一日采买一百斤豆芽，黄豆芽和绿豆芽各五十。以后若是抢购的人多了，还望各位能优先供给我们美味居。”
“那是当然！”李秋霜赶紧应道，“田掌柜是第一个买主，自然要第一个拿货。以后黄豆芽儿还是两文一斤，绿豆芽五文一斤！”
田掌柜听得心里越发舒坦，唐家并不贪心，没有答应他的垄断计划，也没有要求高价。
“好，第一个月每日送到豆芽就结账，第二个月开始，五日一结算，唐家嫂子以为如何？”
“多谢田掌柜，这般最好了。”
几句话的功夫，生意就谈好了。
第24章 独处的快乐
田掌柜带了车夫带走了唐家剩下的所有豆芽，包括城里带回来的，还有地窖里两筛子新发的。
这些加一起是四十斤黄豆芽、三十斤绿豆芽，给钱二百三十文。
众人送了客，重新坐下，望着桌上一小堆铜钱，都是神色有些恍惚。
这可真是柳暗花明又一村啊！
唐甜喜滋滋的抱出一个木匣子，把铜钱扫进去，听着哗楞楞的声音，欢喜的眉开眼笑。
李二爷爷忍不住打趣，“这丫头真是个财迷！这模样倒是同城里那些铺子的老板娘一般。”
众人都跟着笑。
倒是李秋霜，因为今日要去城里卖豆芽，她昨晚兴奋忐忑的睡不着，没少同闺女商量后边的安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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