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也让周稚宁格外理解为什么皇帝要创建内阁,若是要皇帝一个人看完这全部折子,怕是要把人逼疯。
明朝建朝至今,除却高祖皇帝是个工作狂人,精力旺盛到一天十二个时辰,有十个时辰都在处理政务以外,后代的皇帝没一个能做到的。
不过皇帝这样做也不代表是把封建皇朝的权力中心下移,周稚宁等人所组建的内阁其实也只有批复权,真正决定这个批复能否传达给下面文武百官的权力还是在皇帝手上,即朱批权。
只有皇帝用过朱批加盖玉玺同意了他们内阁大臣批复的折子,大臣们的权力才算行使到位了。
所以有时候不得不承认,皇帝在躲懒的同时,又没有外交权力,真是个很聪明的人。
小山般的奏折批完,太阳也逐渐西移,天色逐渐黯淡。
有的内阁大臣预备离开,临走之前有个热心的臣子还来敲了敲周稚宁的门。
“周大人,时间到了,再不走的话,宫门可就要落锁了。”
周稚宁这才惊觉时间流逝之快,应了两声之后,匆匆收拾了东西跟着一起离开。
火红的晚霞把宫门外的天空点亮,宫道逐渐漆黑到需要宫人点着宫灯在一旁引路。
周稚宁身边也来了一个高大的银子为她持灯。
她打了个哈欠:“肖公公?”
旁边身影却笑笑:“阿宁,肖公公是谁?”
周稚宁方才萦绕的睡意此刻荡然无存,抿起嘴唇:“是你。”
“想是这宫灯不够亮,才叫阿宁认错了人。”周明承声音温和,笑意盈盈,“劳烦旁边的公公多拿几盏灯来。”
话音落下,就有小太监弯着腰恭敬走来。
多了几盏宫灯,周稚宁身边一下子亮堂了许多,周明承的眉眼也清晰起来,那双深邃的眸子倒映着跳动的火焰,显得双眼极为明亮。
周稚宁与他保持一定的距离,语气冷淡:“你寻我有事?”
“倒也不是什么大事。”周明承微笑,“我只是想来恭喜一下阿宁,听说慧妹妹与蒋言和离了?这是件好事啊。”
周稚宁挑眉:“你就是为了说这个?”
“是啊。”周明承笑,声音低沉而轻缓,“我知道你不喜蒋言性格懦弱,你不喜欢的人,我自然也不会喜欢。所以为你高兴。”
周稚宁直觉有些不对劲,可她看向周明承时,对方的双眼又是那么清澈无辜。
她淡淡扯了一下嘴角,没有回答周明承的话。
“逐星还没回来吗?”周明承又问。
“我已经派人去接她了,只是路程尚远,要花费些时日。”周稚宁淡淡回复。
似乎极为信任周稚宁的话,周明承笑道:“原来如此,我还以为阿宁你故意拖延,不让逐星回来呢。”
周稚宁冷笑了一下。
随后二人一直沉默。
片刻后到了东华门,周明承才开口:“这几天会有个惊喜给你。”
不等周稚宁反应过来,周明承就离开了,周稚宁不由皱起了眉头。
不过周明承向来如此,她已经逐渐猜不透他的心思,干脆不将这句话放在心上。
没想到第二天,这个惊喜真的出现了。
周稚宁看着茗烟,表情惊讶又迷惑:“你说什么?蒋家怎么了?”
茗烟道:“听说蒋家花了五百两银子去买官,结果迟迟没有回音,就私下去舔着脸去问钱大人。没想到钱大人是内阁里最清廉正值的,当下就把蒋家人的骂了个狗血淋头,还说要向圣上参蒋言一本。”
“后面我们才知道原来蒋言托人去买官,结果被骗了五百两,还欠下了利息惊人的印子钱,蒋家老夫人听说这事儿之后,气的直接卧病在床,就一口气的活路了。蒋言也气的不轻,那个脸色比鬼还难看。”
周稚宁愣了许久,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这一切都是周明承的安排,那个女人是周明承安排的,身份是他故意混淆的,一切都是为了报复蒋言,致对方全家于死地。
第115章 赵麟死了 就在赵淮徽的宅子里
周稚宁的眉毛拧成了一团,虽然她对蒋言一家没什么好感,但周明承这般插手她依旧觉得……过火了。
这个惊喜对她而言只会让她对周明承的理解更深一层——
这个人不是正常人。
他的心理不能以常人论,而他所说的那些话,特别是对她示好的话,更不能以常人的心态理解。
想到这里,周稚宁颇为庆幸自己故意延缓了逐星回城,一想到逐星是周明承的人,定会帮着周明承监视她的一举一动,甚至是给周明承通报她每个生活细节,她就会有种没由来的排斥。
这种排斥延续到生活里,让周稚宁开始避着周明承走,正好赵淮徽这边的事情有了进展,也让她将更多的注意力放在赵淮徽这边。
“花灯节快到了,你父亲大概也要到京城了吧。”
棋室里,贾先生对赵淮徽说道。
赵淮徽坐在桌旁,春暖花开的天气,他还是一身玄色大氅,眉眼冷峻俊美,脸色却格外苍白,像是失去了自己全部的血色。
他似乎不在乎自己的身体情况,依旧在思考眼前这盘棋局,对于贾先生的问话,也只是嗯了一声,随后在棋盘里落下一颗黑子,示意坐在自己对面的周稚宁走下一步。
“你……”贾先生叹了口气,“想要怎么对付你父亲?”
对面周稚宁落下了白子,赵淮徽扭头看贾先生:“欠债还钱,杀人偿命。”
“那你有没有想过,如果你的父亲死了,或者被下狱,赵氏一族的未来会是如何?”贾先生看着赵淮徽,“我并不是要阻止你什么,我只希望你能够想清楚做一件事的后果。”
“自古以来,本就没有一个士族能够延绵百年。赵氏享受过无尽的荣耀,已经够了,未来如何,我不在乎,也不是我的责任。”赵淮徽眸色冷淡。
更何况,他对那个充满了阴谋,暗杀,虚伪的地方毫无留恋。
周稚宁看着赵淮徽苍白到接近于透明的脸色,明白他完全是强撑着自己的身体去做这一切,抱着的就是不死不休的信念。
既然如此,为何不让他如愿呢?
周稚宁道:“贾先生,淮徽想做什么就由他去吧,他受的那些委屈和伤害,总不能因为赵氏就一笔勾销。如果他为了赵氏停手,他这辈子都会有遗憾。”
贾先生叹了一口气。
作为氏族的一份子,却要亲手葬送一个氏族,这足以令他被这个看重门第的皇朝摈弃在外,从而葬送自己全部的仕途。
可赵淮徽从不是在乎功名利禄的人,贾先生也无话可说,只好尽力替他周全:“证人说的话你们调查过了嘛?”
赵淮徽想开口,但比话更先吐露的是一连串撕心裂肺的咳嗽声。
似乎从那年平城分别开始,赵淮徽的身体就越来越弱了。
周稚宁示意赵淮徽停下,给他倒了杯热茶,随后替他开口道:“金川吐露真相之后想离开,但被淮徽发现,现在让她住在京郊的院子里,由专人看着。也是这段时间,淮徽去查了证词的真实性,确实不错,金川没对我们撒谎。”
话说完,赵淮徽也喝下了那杯热茶,惨白的唇瓣终于有了一抹血色。
“既是如此,那我就不拦你们了。但有一点你们要记住。”贾先生抿抿唇,“下定决心要干这件‘子告父’的惊天大事,就不能后悔。开弓没有回头箭,可你们得保证这箭得准确无误地射到靶心!”
两个人都点了点头。
这时,门外响起了敲门声,贾先生的门房轻声说:“先生,赵氏族长的马车进京了。”
赵彻,终于来京城了。
……
大概赵彻也对赵淮徽这个叛逆的儿子不满意,进京之后除了去面圣以外,就不再露面,专心专意地陪在小柳氏和赵麟身边。这倒显得赵淮徽这个大儿子可有可无了。
赵淮徽习以为常,也不去拜见,而且与周稚宁一同读书,下棋,等周稚宁办完公务回家。
为了让赵淮徽疏解苦闷,周稚宁最近也不肯加班,处理完公务之后就到点下班。
这落周明承眼里,让他眼神变得有些幽暗,负在后背的手青筋暴起。但他很快又恢复了温润如玉的神色,笑着自言自语:“不着急,快了快了。”
因为半个月后花灯节到了。
按照历来规矩,高官大臣还有一些上流社会的贵族们都会进宫面圣,共赏灯节,热闹非凡。
周稚宁穿好官服,在肖公公的带领下来到自己的席位上落座。
在她周边已经挂上了各式各样漂亮的灯笼,有宫灯也有走马灯,还有琉璃灯,美人灯,火焰在灯皮里跳动着,摇曳的火光落在她的眉眼,将她衬的越发柔美。
旁边有大臣笑着来与周稚宁搭话:“周大人,可喜欢这灯吗?”
周稚宁看了对方一眼,虽然不认识,但对方穿着的官服补子可见是四品以上,不好得罪,也就笑道:“喜欢。”
对方笑道:“我家小女最会做这些小玩意儿,周大人多少喜欢,改日我回家取两个送到大人府上去。”
原来搭话又是因为婚事。
周稚宁叹了口气,却想起她确实该谈婚论嫁了。
古代一般的女人大概十四岁及笄就可以寻郎觅婿了,男人则最迟在及冠前也会定下婚约。
哪怕她拖了又拖,但到明年,她也要及冠了。
及冠……
那就是二十岁。
周稚宁看了看自己的手,修长,白净,骨节分明,但比起成年男子的手显然小了许多,还有她的脸,漂亮,精致,艳丽,比起普通的成年男子,也女气了太多。
太容易被戳穿了。
周稚宁抿了抿唇,觉得还是不要拖累别人才好,于是干脆了当的对这位大臣表示了拒绝。
大臣很惊讶,也很疑惑。
周稚宁笑着说道:“原来大人您不知道吗?嗐,还是曹大人和李大人替我瞒的太好了。其实我不举,老毛病了,一直没好起来了。”
大臣的脸色舒然一变,尴尬又失望,讪笑着说:“周大人你放心,这个秘密我也会好好保管的。周大人,我先过去跟王大人打个招呼,你自便,自便。”
周稚宁笑盈盈的目送大臣离开。
耳边却传来一声轻笑:“别人替你保守着这个秘密,你倒好,巴不得到处宣传。”
赵淮徽缓缓走过来。
比起平常,今天他脖子上围着一圈玄色护理围脖,更加暖和了,却也将他的脸色衬的更加惨白。
周稚宁走上前替他拉拢了一下衣服,道:“众人皆知的秘密罢了。”然后又问,“你父亲在何处?”
赵淮徽笑意淡了下来,但还是给她指了一下。
周稚宁看过去,只见不远处站着一个四五十岁上下的男子,一身锦衣,富丽堂皇,俊美的眉眼与赵淮徽有两分相似,但比起赵淮徽的冷峻,这个男子更多的是由富贵浸润过的安逸。
赵彻旁边站着的就是小柳氏,小柳氏手里牵着一个男童,便是赵麟。
赵麟本来百无聊赖,但余光瞥见赵淮徽,双眼一下子亮了起来,高声与他挥手打招呼:“哥哥!哥哥!”
一声落下,包括赵彻,小柳氏在内的几个人全都朝赵淮徽这边看过来。
赵彻最先反应过来,极为不屑的冷哼了一声,扭过头去不再看赵淮徽。小柳氏则是仗着赵彻在,对上赵淮徽有着更多的底气,也就不再像之前那样恐惧害怕只是优雅地拢起耳边的发丝,想把赵麟的身体掰正。
但是赵麟不管这么多,他眼里只看得见赵淮徽,直接放开了小柳氏的手,几步朝赵淮徽跑去。
其他的大臣看了,为了恭维赵淮徽和赵彻两句,也就干巴巴地笑道:“这兄弟二人感情真好啊,赵侯爷真是教子有方。”
哪怕赵淮徽直接略过了赵麟,甚至连多余的眼神也没有赏赵彻一个。
赵彻脸色一阵青一阵白,低声怒骂道:“逆子!”
其余大臣尴尬的连体面的微笑都扯不出来,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悄悄走了。
小柳氏把赵麟拉回来,一如既往地在赵彻面前说赵淮徽的坏话:“算了,侯爷,淮徽只是不懂事,等他大了……”
“都已经为官了还不懂事吗?你就是太纯良,才会为他开脱,我看这个逆子分明就是故意的!”赵彻厌恶赵淮徽到极致,“要是有这样的人带领我赵氏一族,我赵氏怕是要大厦倾颓。以后这个侯爷的位子,定要交给麟哥儿我才放心。”
小柳氏又假情假意地劝了两句,见赵彻心意坚决,小柳氏才松了一口气,不再多劝了。
她这段时间真是在赵淮徽手上受了太多的惊吓,只有听见赵彻这种实质性保障的时候,那颗惶恐不已的心才会暂时安定许多。
但是赵麟还想着赵淮徽,只是他知道如果他说要去找赵淮徽,小柳氏是一定不会答应的,于是赵麟改变策略,扯扯小柳氏的衣角,轻声道:“母亲,我想去那边看看灯笼。”
既然是在皇宫之中,小柳氏并不担心赵麟的安全,只是抚摸了一下他的脑袋,笑道:“去玩儿吧。”
得到了允许,赵麟两只眼都亮了,高高兴兴地去了。
时间一点点过去,等众人在皇宫内院欣赏花灯赏够了,皇帝和太子才来到。
众人跪地问安。
皇帝的脸色一如既往,太子却有些不对,脸色颇为奇怪,眼神还一直不自主地往赵淮徽的方向瞥去,眉头微蹙,看起来有些恼怒,也有一些不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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