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没等众人弄清楚太子的脸色到底代表着什么,赵淮徽就直接越众而出,站在了皇家内院的中心,脸色苍白,眼神坚毅,笔直的身体仿佛一柄利刃直杀天空,看的皇帝眼眸中都闪过一丝不忍,但依旧开口问道:“赵爱卿有事启奏吗?”
赵淮徽慢慢跪下,一字一句道:“微臣控告琅琊侯赵彻,联合柳氏共同谋害赵氏嫡母柳眠棠,人证物证俱在,还请陛下为微臣做主!”
照理来说,以上这番话是赵淮徽说过的最掷地有声的话,在场所有人都听的清清楚楚,可所有人又都觉得自己似乎是在做梦。
赵淮徽疯了吗?
儿子控告老子?
不知道孝之一字大过天吗?
所有人都以不可思议的眼神看向赵淮徽,唯有周稚宁站在了赵淮徽的旁边,同样撩开下摆,坦然下跪,没有多余的话,只附和了一句:“臣附议。”
赵淮徽微微勾起唇角对周稚宁笑了笑,周稚宁对他眨眨眼。
大家这才反应了过来。
原来自己不是在做梦,赵淮徽真的在拼弃自己的前途不要,在控告自己的父亲?!
赵彻从短暂的震惊里回过神来,紧接着就是心虚,随后就是勃然大怒,甚至于当着皇帝的面,他都忍不住上前一步,对着赵淮徽大骂:“孽障!你知不知道你自己在说些什么?!”
赵淮徽没有理会赵彻的话,只将自己方才的话又重复了一遍:“微臣控告琅琊侯赵彻,联合柳氏共同谋害赵氏嫡母柳眠棠,人证物证俱在,还请陛下为微臣做主!”
“不、不是这样的陛下!”
小柳氏比赵彻更快反应过来,这不是琅琊,也不是赵彻的一言堂,决定他们生死的是皇帝,而不是赵彻。
万一皇帝信了赵淮徽的话,那他们就完了,整个琅琊赵氏也完了!
小柳氏脸色惨白,浑身发抖,却还是强撑着说:“陛下,赵淮徽是在污蔑我们,这些事我们根本没做过!长姐和侯爷的婚事乃是天家赐福过的,如果我们谋杀长姐,不就是对天家不敬吗?这可是死罪阿。”
这话仿佛提醒了赵彻一般,赵彻也从极端暴怒的情况下回过神来。
是啊,当初他和柳眠棠的婚事可是先帝点头允许,又是经过当今陛下赐福的,如果这事儿被坐实,那可是死罪阿。
赵彻额上留下一滴冷汗,立马和小柳氏一同开始辩驳:“是啊,我们、我们赵氏一族的所有都是拜天家所赐,是万万不会做出这种事情的。更何况我与眠棠又是真心相爱,定是徽哥儿他听信了什么谗言,才会这样误会我们。”
赵淮徽听到他们狡辩,冷冷扯了一下嘴角,回过头看了一下周稚宁。
周稚宁懂他的意思,转身去将金川带了上来。
这就是要当堂对质的意思。
当金川跪在皇帝面前,开始陈述赵彻和小柳氏的阴谋时,众位大臣都感到了一阵眩晕,有种不切实际的荒谬感。以至于整个内院落针可闻,大家都沉默不语,安静的不像话,使得金川的声音如同响在每个人耳边,格外清晰。
一开始,赵彻还能想到一些勉强的话术去反驳金川的话,但随着金川越讲越深入,赵彻终于开始讲不出话,连脸上勉强的笑都挤不出来了。
其他臣子也是一脸惊讶,虽然深宅大院里向来不缺腌臜事,但庶妹联合姐夫害死长姐,长姐去世时甚至还坏了一个男胎,这种事情也属实罕见。
难怪当年赵淮徽要为自己该换姓名,甚至多次顶撞小柳氏。
原来一切都情有可原。
小柳氏摇摇欲坠,赵彻身形僵硬。
皇帝却一点都不惊讶,反而深深叹了一口气,问:“赵彻,你还有什么话要说吗?”
赵彻留着冷汗,肌肉牵动,嘴唇发抖。
有金川在,一切都是铁证,他反驳不了。
难道他就这么认罪伏法吗?
赵彻鼻翼翕动。
不行,不行,他要活下来,哪怕用其余东西去换。
“我……我有话想要当面对陛下禀报。”赵彻对着皇帝跪下来,“单独禀报。”
皇帝看向赵淮徽。
赵淮徽点头。
皇帝道:“移驾。”
赵彻在心里想着接下来要说的话,并且有信心如果皇帝听了他的话,一定会考虑另行处罚的。
可是只有太子微微摇了摇头,似乎并不赞同赵彻接下来的行为,但当赵彻看过去的时候,太子又什么都没说,只是静静看着赵彻跟着皇帝走进偏殿。
周稚宁皱着眉,疑惑地看向赵淮徽。
事成定局,赵彻还要干什么?
但是赵淮徽只是对她笑了笑,说了句:“放心。”
赵彻已经无路可走了。
偏殿内,灯火通明。
赵彻跪在地面上,深吸了一口气,对着坐在最上面的皇帝道:“陛下,微臣只是一时糊涂,所以才犯下死罪。微臣自制罪该万死,只要陛下愿意饶恕臣一条性命,臣愿意将我赵氏一族名下的所有统统上交国库。”
赵彻觉得,没有皇帝不会对他整个条件心动,因为赵氏一族身为氏族,名下财产极为雄厚。
但是话音落下,皇帝却迟迟没有反应。
赵彻不由抬起头朝皇帝看去。
皇帝脸色冷淡,双眼几乎可以称得上冷漠,道:“朕,尚在潜龙之时就与怀禛交好,他的亲妹,朕亦将她当作妹妹。若你当真不喜眠棠,当年为何不提?”
赵彻脸上流着冷汗不说话。
“赵彻,朕并非是一个无能昏庸之人,能够在钱财面前,放任真相不顾。”
听到这句话,赵彻猛地抬头,不可思议地看向皇帝:“陛下……”
皇帝缓缓站了起来,道:“现下是春天,很快就是秋天了。朕记得你与眠棠就是相识于秋天,秋来开尽百花杀,便赐你秋时问斩吧。”
赵彻腿一软,彻底摊坐在地上。
与此同时,皇家内院。
小柳氏慌得六神无主,她没有心思去追究到底是谁找到了金川,又是谁让金川把真相告诉了赵淮徽,她现在要做的就是竭力活下去。
她的眼神在一众大臣的脸上扫过。
周稚宁、赵淮徽、曹元通、李显、陈穗和……
最后,她的视线终于落在了周明承的脸上。
算起来,她和周明承是同谋才对,他们用这个秘密对付了赵淮徽,周明承理应帮她!
谁料周明承似乎知道她在想什么,抢在她之前从怀里掏出了一块小巧玲珑的麒麟玉佩放在手中把玩。
小柳氏仔细一看,骤然瞳孔收缩。
赵彻为她的孩子取名赵麟,就是希望孩子将来能人如麒麟,辉煌一生,为此,赵彻还特意请能工巧匠专门雕刻了一块麒麟玉佩放在赵麟身上,平时轻易不离身,现在怎么会出现在周明承身上?她的麟哥儿呢?
小柳氏忽然像疯了一样到处看,却找不见赵麟的影子。
她才想起来,赵淮徽在告发他们的时候,赵麟出去看灯了。
麟哥儿不在她身边,而是在周明承身边。
想到这个可能,方才还想拖周明承下水的小柳氏一下子闭紧了嘴巴,浑身颤抖,却连一个字都不敢说。
周明承见了,轻轻一笑,将麒麟玉佩收了起来。
在小柳氏不攀咬旁人的前提下,这次荒诞的‘子告父’很快就以赵彻和小柳氏下狱告终。
看着禁军将小柳氏和赵彻一同拖下去,周稚宁皱着眉头,问赵淮徽:“赵麟呢?”
赵淮徽愣了一愣,表情有些复杂,哑声道:“不知道。”
“兴许他还什么都不知道,还在宫里面看灯笼。”周稚宁想了想,开口,“我知道你没办法面对他,找个时间替他寻个好地方,置办一所宅子,将他送去养着吧。虽然小柳氏可恶,稚子却是无辜。”
赵淮徽没有同意,但也没有拒绝,只是默默抬起头来四处张望。
可是四处都没有赵麟的影子。
周稚宁感觉有些不对,干脆站起身来去让肖公公去找找看。
只是让人惊讶的是,即便是肖公公帮忙寻人,赵麟依旧下落不明。
周稚宁惊异地挑起了眉毛,赵淮徽也是沉下脸色。
“事情有些不对劲。”周稚宁心里一跳一跳的,满是不安,“赵麟是小柳氏亲自带进宫的,不会莫名失踪,他应该被谁带走了。”
谁会在这个节骨眼带走赵麟呢?
周稚宁想不出来,赵淮徽也不知道。
但是有一点可以肯定,他们必须先把人给找到。现在赵麟是罪臣之子的身份,年纪又那么小,很容易出现意外。
而一旦出现意外,凶手极容易被认定为——
周稚宁看向赵淮徽。
想通这一点,周稚宁不由朝周明承看去。
若赵麟失踪这件事情能够成为针对赵淮徽的利器,最开心的莫过于周明承。
但是周明承全程都在皇宫内,有着充分的不在场证明。
周稚宁只希望是自己想多了,道:“此事不能张扬,我们先去找人,通知你府上的人守在皇宫的各个出口,再叫几个人去小柳氏居住的宅邸瞧瞧,看东西有没有少,兴许有人怜惜幼子,想把人悄悄送走也不一定。”
赵淮徽沉默片刻后点了下头。
只是事实再一次让他们失望,小柳氏的宅子里没发现赵麟,蹲守在皇宫外的下人们更没有发现任何蛛丝马迹。
就在事情越来越焦灼的时候,终于有人发现了赵麟的行踪。
看着眼前来报信的程普,周稚宁松了一口气,问:“怎么是你来报信?赵麟在何处?”
程普却脸色发白,声音发紧的说:“周大人,赵麟小公子死了,尸体是在咱们宅子里被发现的!”
第116章 苦苦寻证 和周明承斗法
赵麟,死在了赵淮徽的府上,尸体是京兆府府尹亲自看着衙役抬出来的。
小小的尸体被白布盖着,风一吹,露出他惨白的小脸和紧闭的双眼,胸前插着一把匕首,大片的鲜血染红了他上半身的衣服。
这件惨案的发生无疑给“子告父”的案件再度添了一把火,所有人都开始议论凶手是谁,而赵淮徽被推到了风口浪尖。
周府内。
周巧秀满脸惊讶:“怎么会这样呢?我不相信凶手会是赵大人,他明明是个好人!”
“但是尸体无缘无故出现在了赵大人的府邸也是事实,就算我们相信他是好人,可是别人不会相信,而且赵麟小兄弟的生身母亲,还是害死赵大人生母的凶手。”周巧珍摇头叹气。
黄玉林在一旁安慰她:“珍娘,吉人自有天相,赵大人为官清正严明,老天爷会给他一个善终的。”
“好人却未必会有好报。”陈穗和摇摇头,“你们不知道,现在朝廷上对赵大人的意见很大,再加上赵大人亲手将赵侯爷送下狱,大家都认为他也能狠下心杀了赵麟。”
周巧慧拧起了眉头,也为赵淮徽担心:“那陛下怎么想?”
陈穗和不敢断言。
周稚宁却低声道:“陛下终究要为江山社稷着想,当大家的言论达到一定程度,陛下是一定会先将淮徽停职查办的。”
杨氏和周允德闻言,都忍不住叹了一口气。
周允德道:“宁哥儿,赵大人待我们这样好,这恩情我们不能不报,你能不能为赵大人上谏,请陛下查清真相。”
周稚宁的眉头拧的更紧了:“我自然会尽力而为,只是在这个关头,只怕我的谏书起不了太大的作用。”
话音落下,魏熊、程普还有茗烟三个匆匆忙忙的从外面赶了回来。
给一屋子人行了礼后,茗烟才喘着粗气道:“大事不好啦!主子,奴才打听到赵大人给停职下狱了!”
所有人神色一凛。
周稚宁咬紧牙关。
事情居然比她想的还要糟糕,居然不仅仅是停职查办,更是下狱!
一想到赵淮徽苍白的脸色和中毒已久的身体,周稚宁就忍不住攥紧了拳头,若真在阴暗潮湿的牢狱里关上个十天半个月,到时候都不用皇帝查明真相,赵淮徽早就挺不住了。
“事已至此,多说无益。”周稚宁深吸一口气,从袖子里掏出一个钱袋子递给程普,“去,把这些银钱交给守门的衙役,请他们对淮徽多多照料。只要能保证淮徽的性命,我们愿意每天都给他送一个钱袋子。”
程普掂量了一下钱袋子的重量,便知道里面装了不下五十两。
“是。”程普感动,“劳您破费。”
“只要能保住命,这些都是小钱。”陈穗和站起来走到程普面前,“现银不好拿,就算是简斋也未必能保证每日都有这五十两。正好我手上也攒了些银子,稍后我派人送到赵府去,你一并收下吧。”
黄玉林也是点头:“赵大人也曾对我有恩,这恩情我也应该报答。只是我手上银子不多,只有十两,但还请你收下,能凑一点是一点。”
其余周巧珍、周巧慧还有周巧秀也纷纷要站起来拿出自己的体己银子,但被周稚宁拦住了:“前面有我和陈兄撑着,等到撑不住,你们再慷慨解囊不迟。再者说,比起银子,还有更重要的事情需要你们帮忙。”
赵淮徽身中寒毒,哪怕是烈日炎炎的夏天也穿一身厚重的冬衣,现在春日时节被关到牢狱里,寒毒怕是要发作的更厉害。周稚宁有心送好一些的保暖衣物进去,却担心现在朝野上下的眼睛都盯着赵淮徽,送这些东西会被有心人抓着攻击,便请周巧珍三人替赵淮徽缝制一些小巧的,可以穿在里衣内的保暖物什。
111/121 首页 上一页 109 110 111 112 113 114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