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稚宁心中一沉,手悄悄摸到靴子上,试图抽出匕首,可还没来得及动手,脖颈处就被抵上了一把大刀。
杀手冷漠的声音在脑后响起:“周稚宁,下马吧。”
其他杀手一拥而上,将周稚宁拽下马,又用绳子绑住了她的双手,掀开马车帘子将她推上去。这时,周稚宁才发现金川被绑在马车里,嘴巴被堵的死死的,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
木已成舟,周稚宁镇定地坐在马车上,冷声问:“你们是什么时候发现的?”
“早在我们发出之前上头的大人就有交代,周稚宁周大人是最温柔文雅的一个人,她说话必然礼数周全。”杀手冷笑,“我们这群人叫那个姓贾的书生只管喊他老不死的,哪儿像周大人您,一口一个贾先生。”
周稚宁脸色一沉。
“不过有点您倒是真没说错,上面那位大人确实足够了解您,知道您必然会发现京兆府大牢里的事儿,所以特意命我等在去往汴州方向时拖延些时间,果然把您给等来了。”杀手冷笑。
周稚宁紧紧抿住唇瓣。
她以为自己足够了解周明承,却不曾想周明承也足够了解她。
他们两个暗地里较劲,却未曾想她输了一筹。
旁边有其他杀手朝周稚宁走来,似乎是想要搜身,但是还没等这个杀手登上马车,就被为首的杀手给拦住了。
“等下,上面那位大人有交代,我们只许绑着周稚宁,不许动刀动枪,不许伤其姓名,更不许搜身,务必要保证周稚宁衣冠齐整,全须全尾,不可损伤。”
那杀手皱了下眉头:“她要是带了暗器暗算兄弟们该怎么办?”
为首的杀手看了几眼周稚宁,见她着实清瘦,一身绯红官服穿在身上,却好似空空荡荡,完全就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书生,一点也不像能舞的动暗器、刀剑的莽人。
当下便有了两分轻视,道:“不必对一个文人那么上心,她连刀剑都未必抬的起来。”
杀手凝视周稚宁片刻,承认为首的那人说得对,就点点头退下马车不再提。
然而当马车帘被放下的瞬间,周稚宁抬手从自己腰上解下来一把软剑。
旁边的金川不由瞪大了眼睛。
周稚宁割开自己手上和脚上的绳索,但照原样缠着做下伪装,才取下金川嘴巴里塞着的布,低声问她:“是不是周明承指使的你去告诉淮徽真相?”
金川点头,额上全是冷汗,压低声音道:“周明承他、他想害大公子,我亲耳听见他嘱咐身边一个叫茗雾去拦截京城发给边境的信件,就是为了防止柳将军插手救下大公子。”
周稚宁咬牙:“你既然什么都知道,为什么放任他们害淮徽?他自毁长城,告了赵彻,现在赵家一族倾颓,不是帮你妹妹银川报仇雪恨了么?”
“我……”金川红了眼眶,眼眸里带着愧疚,“我以为周明承和大公子两个不过是狗咬狗,而我想做的仅仅就是活下来。可我没想到大公子能做到这个地步,我还以为对大公子和周明承这些人而言,我和银川生前死后都是一枚可供人利用的棋子……”
久被人利用的人,对谁都会失去信任。
周稚宁虽理解,可依旧生气,她低声道:“那你可愿意为淮徽出面作证?你应该知道淮徽的身体是什么情况。让他在京兆府的牢狱里待这么久,他会撑不住的!”
可是金川眼里还是闪过一丝犹豫。
她还是怕周稚宁会护不住她,她在乎的还是自己能不能活命。
“你也看见了,你知道周明承这么多事情,周明承是铁了心要你的命,愿意保你的就只有我。你如果愿意替赵淮徽作证,我拼了命也会保你活下来,事成之后再请人护送你远走高飞。若你不愿意……”周稚宁将软剑收起来,“我们桥归桥,路归路,你的生死与我无关。我还能去找其他证人,甚至是小柳氏。她的儿子被周明承杀了,你说她愿不愿意豁出一切去帮淮徽扳倒周明承?”
金川当然不知道小柳氏已经死了,周稚宁只是在诈她。
所以说完,周稚宁就将软剑收了起来,并不准备帮金川割断手脚上的绳索。
金川见状,一下子急了。
这时,马车外传来几个杀手的对话:
“预备在哪里动手?”
“再远一些,上头吩咐过了,不能靠近京城,不然皇帝震怒追查下来,我们都要完蛋。”
“汴州不能去,也别去徐州,往他们旁边的黄州去。那边险山恶水,出些事情也很正常。”
“好,大概半个时辰后就动手。”
“明白。”
……
金川听的越发着急。
周稚宁心里也很焦虑,不是汴州,又不是徐州,恐怕等不到援兵了,只能自救,但是她自己尚且是文弱书生,又该怎么带着金川脱险呢?
但是面上,她还是冷着脸,做出一副很有把握的样子。
马车摇摇晃晃,发出吱嘎吱嘎声,马车内的气氛在寂静无声中变得越来越焦灼。
到这个地步,再怀疑周稚宁能不能护住她也没有用了,因为金川现在只能仰仗周稚宁,她松口点头:“好,我答应你,我替大公子出面作证,但你也一定要信守承诺,我要毫发无伤的活下来。”
周稚宁抬眸看她:“一言为定。”
但是毫发无伤的活下来,这话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
周稚宁悄悄把马车帘子掀起来,朝外面看了看。
这一整个队伍有一辆马车,十个杀手,其中有五个假装成侍卫的模样,其余的则扮演成管家、小厮、马夫和侍女,若是不知情的人看来,只会以为这个队伍是府内护送小姐出远门。即使后面金川被杀,也可以推脱为山匪作祟,完全沾不上周明承的边。
而以周明承的谨慎程度,做事情必然会做全。
山匪为什么会盯上这么一支并不起眼的队伍?那必然是因为队伍里有财宝,露了富。
周稚宁小心翻身起来,在马车里四处搜寻了一下,果然给她发现,在马车座位底下的暗格里藏了不少金银财宝。
当然,不算是太贵重,符合小门小户,但有点余财家小姐的身份。
周稚宁不由扯了一下嘴角。
周明承了解她用词讲究,她也了解周明承做事谨慎。
之前算她棋差一招,现在该是她反将一军的时候了。
正好,此时马车走上了去黄州的小道。
如杀手们所说,黄州这边多山少水,虽然离京城的距离不算远,但经济发展算不上好,百姓们的日子过的颇为穷苦。
所以一路上走来,道路上可以见到一些衣着破旧的老百姓。
周稚宁靠近金川耳边说了几句话,金川立马点头答应,于是周稚宁割断了她手脚上的绳索,带着人靠在了马车窗口。
马车继续前行,很快到了一处供人歇脚的驿站,里面坐了不少人,看装扮,有的是来往客商,有的人歇脚路人,也有一些流民乞丐散坐在一边,三三俩俩的聚在一起闲聊些什么。
杀手对这种驿站显然很警惕,也有很经验,当下就要拉着马车远离,自己单独找一处地方歇脚。
没想到周稚宁和金川对视一眼,二人瞬间站起来,将从马车上发现的珠宝狠狠往外一抛,大声喊道:“好多的金银财宝啊!快来拿啊!好多的金银财宝啊!”
女人尖锐的喊声冲破云霄,霎时间吸引了绝大多数人的注意力。
当真看见金灿灿的元宝,和闪亮的珠宝被抛出来的时候,人们更是不由自主地往马车这边追了过来。
为首的杀手神色一冷,骂道:“还不快上马车把他们两个绑起来?!”
离得最近的杀手当即就要登上马车,谁知道还没掀开车帘,就被周稚宁一脚踹了下来,狠狠摔在了地上。
为首的杀手猛然抽出刀剑,表情阴狠:“周稚宁,你是敬酒不吃吃罚酒!”
谁知道周稚宁也抽出腰间软剑,从马车里跳了出来,厉喝道一声:“你看你爷爷我能不能抬得起刀剑?!”
说完就一剑捅向为首的杀手所乘骑的那匹白马。
不偏不倚,正好刺中那白马的屁股。
白马吃痛,嘶叫一声居然不听使唤拔蹄狂奔!
周围人见了,立即把周稚宁团团围住,要把人先拿下。
可为首的杀手赶紧勒紧绳索以免被白马摔下来,一面高声喝骂:“一群蠢货!周稚宁有什么重要的?先把金川抓住!灭口!灭口!”
谁料那边金川听了周稚宁的话,在洒出金银珠宝的下一刻,就顺着马车的窗户爬了出去。正好,驿站的人们追赶过来把马车窗户附近堵的水泄不通,纷纷弯下腰抢珠宝。金川就这么混进了人群里,拼命往徐州方向跑去。那些杀手就算想追,也被人群给阻隔了去路。
杀手大怒,怒骂道:“你们这些人全部滚开!不然小心爷爷我刀剑无情!”
可话音落下,他的脸就被迎面而来的黑影砸了个正着。
杀手气的把这黑影从脸上揪下来,朝砸他的人看去,却发现那人正是手持软剑的周稚宁,她手里还抓着一串色泽圆润的珍珠项链,似笑非笑:“乡亲们,这伙人是盗贼,抢了我家中银钱,还想绑架我们姐弟。如今小弟愿散尽家财,请乡亲们为小弟报仇,这些东西,谁抢到就给谁!”
杀手见她一通颠倒黑白更加生气,提剑就要砍,可周稚宁抬手一砸,杀手只砍断一条珍珠项链。
珍珠四落,更加激起人们抢夺的欲望。
但是这些珍珠颗粒小,一滚进尘土里怎么都找不到。
有个眼尖的乞丐像是发现了什么,指着杀手右手上抓着的东西喊:“砍!这个贼人手上还有串珍珠项链!抢啊!”
杀手大喊:“这他妈是我的,你们别信周稚宁的鬼——”
最后一个“话”字还没来得及说出口,他就已经被身边的乞丐扑到了。
等到杀手头领好不容易驯服受惊的白马,重新又跑回来的时候,现场早就变得一团乱,周稚宁和金川也已经不知所踪。
“一群蠢货!”杀手头领怒骂,“追啊!”
……
周稚宁带着金川往徐州的方向跑,哪怕嘴唇都干起了皮也不敢停留,为的就是怕杀手们再度追上来。
好在贾先生也是个聪明人,他知道以周明承的谨慎程度,是不会把他们离开的方向透露出来的,于是在找到曹元通、李显、陈穗和三人求助之后,他特意请求他们分几个方向去搜寻周稚宁,其中一个方向就是徐州!
首先赶过来的是陈穗和,他翻身下马,脸色无比焦急:“简斋,你出去怎么也不跟我们通个气?!现在家里知道你可能遇险的消息都急坏了,秀姐儿一个劲儿的哭,怎么都劝不住,你太莽撞了!”
周稚宁也知道是自己的错,低头道:“是我考虑不周,家中还要麻烦你周全照顾。”
“我只能周全,倒谈不上照顾,现在家里是黄大哥在主持大局,大家伙儿都听他的,也一致瞒着伯父伯母。我真不敢想,万一你出了事,黄大哥和我要怎么跟伯父伯母交代。”陈穗和碎碎念着,这作风倒与他高大英俊的长相不符,“别的话我也不多说了,免得你嫌我啰嗦。走吧,先跟我回家。”
周稚宁点点头,拉着金川一起跟着陈穗和离开。
陈穗和虽然看起来是个粗心的,但实际上细心的很,他虽然也带了人来,但都有乔装打扮,并不张扬,远远看起来就像是支去踏青的队伍。
所以跟在他的队伍中,周稚宁和金川神不知鬼不觉的又回到了京城。
而周稚宁回到京城的第一件事,不是回家报平安,而是带着金川去叩宫门!
宫门前人来人往,所以周稚宁回京的消息当然瞒不住,很快就传到了周明承的耳朵里。
周府内。
杀手头领汇报完整个事情的经过后退出书房。
茗雾不由皱紧眉头,问:“大公子,金川现在被宁公子带走了,我们现在怎么办?”
周明承面色如常,他一点都不惊讶,甚至因为周稚宁能成功回来而有一些诡异的愉悦。
“看来阿宁确实足够了解我,她知道我会在马车里留下一些金银珠宝,所以借此脱身。”周明承唇边勾起微笑,“不过现在我俩还没能完全决出一个胜负,在她没能见到陛下之前,我依旧有胜算。”
周明承看向茗雾:“太子曾经给我留过一块令牌,带着这块令牌去找守门的寿公公,告诉他,从今天开始,有关阿宁的一切消息都不许往陛下耳朵里报,除非他想和太子殿下为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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