茗雾恭敬地点头:“是。”
随后退出书房。
周明承看向窗外的天色,正是下午时分。他只需要再拖延片刻,到了入夜,宫门下锁,内门紧闭,一切人或消息都递不到皇帝面前,届时,他便能慢条斯理地将阿宁重新接回来了。
“如果连消息都递不进去,阿宁,你会怎样做呢?”周明承轻声呢喃。
与此同时,宫门口。
“公公,还劳烦您为我通报一声。”周稚宁将证明自己身份的令牌递过去。
陈穗和从袖子里取出一袋银两递给对面的公公,语气谦和:“公公,还要麻烦您行个方便。”
这太监将钱袋子收进自己的腰包,面上带了一丝笑,好声好气道:“既然是周大人与陈大人双双嘱托了,小人定然会消息带到陛下面前,还请二位稍等片刻,去偏院休息休息。”
陈穗和点点头,又说了一些好话,就准备带着周稚宁离开。
但是周稚宁往东华门方向扫了一眼,却觉得有些不对,拉着陈穗和的衣袖道:“等等,肖公公不在这里。”
陈穗和疑惑:“什么肖公公?”
“是我认识的一位内廷公公,姓肖,与我颇为交好,往日他一直在东华门值守,无论什么时候来都能看得见他,可是现在人不见了,却换成了这位颇为眼生的公公。”周稚宁道。
周稚宁观察力敏锐从未出错,这是陈穗和知道的。
“糟了,这恐怕是周明承动的手脚。”陈穗和沉下脸,“那太监叫咱们在这里等着,估计是想拖延时间。”
这招周稚宁熟悉,她对付蒋言的时候用过,没想到现在也轮到自己了。
“不能等下去了。”周稚宁道,“宫里规矩森严,到了时辰就得落锁,除非是灭国的大事,否则一切事宜都要等到明日再说。一个晚上的时间,能发生的变故实在是太多了。”
本来要明朗的未来,现在又再度陷入僵局。
周稚宁沉吟片刻,道:“除了东华门可进,还有西华门。我们必须找到人帮我们带消息,不然功亏一篑。”
陈穗和也点头。
二人便各自分开,陈穗和留在东华门看着金川,敷衍寿公公的视线,周稚宁去西华门那边找找机会。
只是周明承借太子的手,几乎把整座皇宫都包的密不透风,小太监们遇到周稚宁就纷纷转向,谁也不敢帮周稚宁带话。
能够不受太子权势所迫的,大概就只有那些位高权重的老臣了。
但是她和这些老臣并无交情,根本请不动人家帮忙。
周稚宁叹了口气,只觉得自己把该想的办法都想尽了。
正是这时,耳边传来一道既陌生又熟悉的声音:“简斋?”
周稚宁扭头看过去,只见来人一身青衫,眉眼俊朗,腰间系着几块环佩,与平城相比,他不过是更成熟稳重了些,但笑容依旧风流。
“我的大内臣,平时见你一面可难了,却没想到今日能在这里碰见你。”
周稚宁一眼便认出这人这人是唐衔青。
但她此时没有心情和唐衔青寒暄,转身要走,可是唐衔青揪着她不放,拦着她道:“等下,简斋,你还没说你来这里做什么?”
周稚宁压着自己的脾气,反问:“唐公子又来西华门做什么?”
“我自然是来等我父亲。”唐衔青道。
唐衔青的父亲唐荣乃不仅是太子太傅,更是内阁中最有资历的大臣,一人荣耀,扶持满门,即便唐衔青在科举上的天赋没有那么强,在官场上也开始初露头角。
这种官宦子弟和赵淮徽倒没有任何相似之处,与周稚宁这种寒门子弟更是天生犯冲。
不过一瞬间,周稚宁倒针想请唐衔青说动唐荣帮她进宫给皇帝带话。但是她与唐荣没有任何交情,这种请求唐荣根本不会同意。
正想着,唐衔青忽然往周稚宁身后摆了摆手,高兴地喊道:“父亲!”
周稚宁赶忙回头,发现西华门内正走出一位神情威严的老人,长发须眉,身着绯红官服,步履缓缓走出西华门。
这是周稚宁第一次看见唐荣,哪怕他们同在内阁,他们也未曾处理过同一政事,因为唐荣的资历太老了,他在内阁的作用更多的是坐镇。
周稚宁抿了下唇,觉得无论如何也要去求一求唐荣,哪怕可能会遭到拒绝。
但在她开口之前,唐荣先把目光转向了她,声音低沉:“你就是周稚宁?”
周稚宁一愣。
见周稚宁没有反应,唐荣又道:“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
周稚宁犹豫地说:“您愿意帮晚辈?”
她第一次在官场上遇到这种对后辈如此友善的前辈。
唐荣点头,又重复了一遍:“在我力所能及的范围内,我能帮你什么?”
“帮晚辈在陛下面前带句话,赵麟被害的案子晚辈找到能够为赵淮徽翻案的证人了。”
“我相信赵大人的为人,这件案子我也觉得十分蹊跷。”唐荣拢着袖子,眉眼冷肃,“我会尽力劝陛下见你。”言罢,转身离开。
唐衔青忍不住跟着唐荣小跑了两步:“父亲!父亲!咱们什么时候回去啊?马车已经等很久啦!”
唐荣没理他,兀自重新走进了西华门。
唐衔青在冷风中尴尬地挠挠下巴,扭过头对周稚宁说:“其实我父亲也不是不理人,他耳朵不太好,其实就是耳背。”
周稚宁沉默。
……
皇帝召金川进宫的时候,天色已经完全昏暗了,白日还金灿灿的皇宫此时被浓重的夜色所笼罩,远远看去像是被洪荒巨兽吞噬在口中。
周府同样沉浸在黑夜中,却格外热闹。
曹元通、李显、陈穗和,茗烟、魏熊、程普,以及一些和赵淮徽、周稚宁交好的官员全都聚集到了周家。
为了避免吵到周允德和杨氏,黄玉林持着一盏灯带着人摸黑去了书房。
书房里,周巧珍、周巧慧和周巧秀三个早就戴着斗笠等候着他们了。
一群人把书房全部坐满。
陈穗和简单把事情陈述一遍,李显叹了口气,道:“周明承显然深受太子殿下的器重,太子殿下居然愿意把东宫令牌交给他去调度。”
曹元通点头:“我也看出来了。”
“现在四皇子倒台,朝中就太子殿下独大,可周明承又与赵大人还有简斋不和,可以说,若这一次没能扳倒周明承,往后简斋,以及与简斋交好的大臣们在朝中恐怕艰难。”陈穗和分析局势。
黄玉林满脸懊悔:“都怪我天生是愚笨,在科举一途没有多高的天分,以至于忙活到现在依旧是碌碌无为的一个穷书生,在这种紧要关头居然帮不上半点忙。”
周巧珍也叹了一口气,但还是拍拍黄玉林的手以示安慰。
“现在我们要怎么办?”周巧秀担心地问。
“我们现在帮不到简斋任何忙,唯一能做的只有等。”李显道。
茗烟、程普和魏熊三个都很沮丧。
茗烟抹着眼泪恶狠狠地说:“要是我家主子过不了这关,我就是下地狱也不会放过周明承的。”
程普和魏熊一块儿点头:“我俩也是!”
“好了,你们现在说这话没有任何意义。”李显在一群人中显得格外冷静,“其实若是赵氏还在,赵大人未必会落到这个地步。只是现在无人给赵大人做支撑了,周明承才敢对赵大人下手。”
程普道:“可是我家柳将军还在!”
“远水解不了近渴。”李显摇头,“而且说句不中听的,把柳将军请来,也许都不如把赵大人名下的赵氏族产交给陛下来的有用。”
毕竟皇帝对赵淮徽再怎么垂青厚爱,他也终究是个皇帝,只要有足够的利益,皇帝是一定会动心的。
谁料程普沮丧道:“我家公子名下的族产早就交给陛下了,就在公子他状告老……赵彻的时候。”
在场众人皆是一愣。
李显却有些了悟,捋着胡须道:“难怪呢。”
照李显看来,其实每家每族都有数不清的腌臜事,宫廷更甚,皇帝再怎么也不会为了这种事而真的将一个侯爷下狱。除却要仰仗赵彻的名望,更多的是在意赵氏一族雄厚的财力。
毕竟在某种程度上说,银子比皇帝更能让百姓听话。
但谁也没想到赵淮徽只是为了替母报仇,竟然愿意舍弃自己名下的全部族产,只是为了帮母亲讨回一个公道。
不愧是年少时就因为锐利张狂而天下扬名的人物。
李显叹息一声,心中却更加不忍。
当一个人没有了可利用的地方,皇帝这次还会选择偏向赵淮徽吗?
但是这个问题的答案要等到明天天明才能揭晓。
所有人都沉默地为赵淮徽还有周稚宁祷告。
而无人知晓的深夜里,周明承和太子二人被紧急召去了皇宫。
茗雾将周明承送到东华门门口,语气有些慌张:“公子,这下怎么办?金川已经被带到皇上面前了!”
周明承面无表情地走下轿子:“怕什么?”
茗雾不敢说。
“死亡是最不用怕的。”周明承眉眼冷淡,“怕的是一个人生前死后都没人记得你,那才叫白活一回。”
东华门门口,肖公公带着禁军来将寿公公扣押下来,寿公公大声惨叫,却被肖公公一把堵住了嘴,啐了一口:“呸!什么东西,也敢叫周大人在偏院里等?拖下去,在丢进廷狱之前先打他三十板子,算是爷爷我赏他的。”
三十板子,能打掉一条人命!
寿公公顿时瞪大了眼睛,却被人扼住咽喉不许惨叫,被硬生生地拖进了黑暗深处。
做完这些,肖公公才像刚看见周明承一样,对着周明承一笑,客气道:“周大人,陛下在等着您呢,您里面请。”
但其实从肖公公的态度看,这一场对峙谁输谁赢已经很明了了。
茗雾忍不住打了个寒颤,低声道:“公子……”
“实在害怕,就走吧。”周明承给自己理了下衣领,“奴契和三百两银票都在我书房的第二个暗格里,你应该知道地方。”
茗雾一愣,眼眶瞬间发红:“公子你……”
可是周明承并不听他接下来的话,径直迈步走进了东华门,任凭茗雾在身后怎么叫也不回头。
“公子!公子!”茗雾大喊着追过去,又被门口的太监们伸手拦住,只得跪在门口大喊,“我不走!我一辈子守在公子身边!公子,您就是奴才一辈子的主子!”
可周明承的脚步依旧不停,冷漠却又目标坚定地走进了黑暗里。
茗雾就这么看着周明承离开。
他不明白为什么周明承非要拼尽一切也要跟赵淮徽作对,就像他不明白周明承为什么在一众乖的像鹌鹑的弟妹当中,独独最看重周稚宁。
他家公子喜欢的,总是一些会辜负他的人。
茗雾叹息了一声,却依旧坚定的跪在门口。
他不能再辜负他家公子了。
审判的一夜过的很快,但所有人在这一夜都过的辗转反侧,因为大家都在等待最终结果,看看朝廷会不会再度洗牌。
出乎所有人预料,第二天清晨,皇帝没有上朝,只是让魏闲带来了一张圣旨:
“奉天承运,皇帝昭曰:天理昭昭,真相大白,周明承乃是赵麟一案元凶。现赐赵麟以贝子仪仗下葬,赵淮徽官复原职,出京兆府回府修养。周明承打入黑牢永不得出,太子罚奉三个月以示惩戒,钦此!”
第118章 遗憾 她的秘密将永远是秘密
赵淮徽被放出京兆府。
虽然有周家一家人轮番给银子照看,可是牢狱里苦寒,赵淮徽出狱时还是因为身体太差倒下了,高热不退。
贾先生自己的伤还没好,就急急忙忙地跑来赵府帮忙诊治。
“贾先生,淮徽他怎么样了?”周稚宁问。
贾先生摇摇头,叹了口气:“淮徽他的底子早就被小柳氏的毒摧残的差不多了,但好在毒性并未入侵心脏,原本好好静养,也能无虞。谁料他在平城时忽然动用真气,导致寒毒沿着心脉蔓延,自此他的身份便开始越来越差。”
平城?
周稚宁一怔。
当年她为了拦下周允能的人马,迫不得已求上赵淮徽,是赵淮徽出手帮了她。
难怪临动手前,赵淮徽再三问她,此事对她是否关系重大。
难怪此后,赵淮徽一连数日都没有来学堂。
都是她的错……
周稚宁手指微颤。
“后面又几次怒火攻心,京兆府的牢狱之苦,又消耗了往日里为他补起来的底子,现在他已经是强弩之末,再不能耗费任何精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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