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素华谈起的这篇文章,无论是风格还是行文思路,都与平江笑笑生极像。
那这文章必然是出自她之手了……
“这篇文章极好,我想就是圣上也会喜欢的。”赵淮徽道。
赵淮徽得圣上看重,越级领了大理寺少卿的位置。这个消息谭素华早知道,自然也懂得如今赵淮徽的意思,其实就是圣上的意思。
他说这篇文章极好,那这篇文章就绝对当得起解元的位置。
谭素华便一笑:“我明白该如何判了。”
言罢,他抬眸望了望这山茶花满院的院子,道:“八月里,正是一同赏花吃蟹的好时候,但如今我正忙,等过了乡试这阵子,我再来登门拜访。”
赵淮徽唇角微勾:“谭大人若下次登门还是因为公事,那蟹膏温酒,就得大人请了。”
谭素华爽朗一笑:“我请我请。”
谭素华离开后,赵淮徽先目送了他一段,随后才将目光落在了身边一缸清水莲花之上。
水缸里,还有游鱼两三条,黑红相交,嬉戏莲间。
波纹荡漾之间,映出赵淮徽冷淡俊美的面容。
赵淮徽敛下眉眼,似乎是望向游鱼,又似乎在透过游鱼望向某个人。
只要平江笑笑生当真参加了科举,那么将来总有他们见面的一日。
届时二人同朝为官,未必不能成为好友。
第25章 乡试出榜 名次将出
旭日东升的清晨,淡金色的晨光透过密匝匝的枝条,投落满墙晃动的树影,斑驳交错,疏影横斜。
招松客栈内,零零散散坐了些用早点的文人。
“陈公子,这是左公子特意送来的。”
小二恭恭敬敬地为陈穗和这一桌拿上来了一个紫竹编篮子,打开一看,里面竟然躺着一方紫光暗滑的墨条。
“这是送的第几回了?”周稚宁呷了一口牛乳茶道。
“第七回了。”陈穗和说,面色有些为难。
自他与左世堂相遇之后,左世堂就三天两头地往他这边送东西。联系他们二人父亲的官职,陈穗和不难猜到左世堂的意图。
但是……
陈穗和皱起眉头:“罢了,待我清点一下,再将这他的礼品退回给吧。”
周稚宁便瞧了那墨条几眼。
叩之清朗,神采奕奕,应当是紫玉光墨,这左世堂还当真是出手阔绰。
但是左长峰不过六品官,哪儿来的银子供儿子如此挥霍?
周稚宁敛下神色。
*
简单用完早膳以后,陈穗和就上楼清点礼品,周稚宁则起身去了城内的平安书斋。
北直隶府的书斋种类也很多,斋内流连的文人更是不少。
不过周稚宁去的早,但没有遇到人满为患的情况。于是她照例挑了一本赵徽的文集,然后找了一个清冷的角落坐了,细细翻阅起来。
关于赵徽的情况,周稚宁近来知晓的不多,就好似这个人前半生烈火烹油,轰轰烈烈,闹的整个大明都知道了这么一号人物。但后半生忽然冰雪寂寞一般,极度收敛,消息断绝。
周稚宁唯一知道的,就是赵徽殿试之时,以弱冠之年一举中第,得圣上亲封为状元,震惊朝野,轰动大明。他所作的一篇《民生论》更是广为传读,各家书坊争相刊印,几乎达到了洛阳纸贵的地步。
古时消息传播的不太快,等到周稚宁得知这个消息时,殿试已经过去了三月有余,而她直到今日才有时间回过头观摩这篇“状元之文”。
但是当周稚宁将文集里的《民生论》读过一遍之后,她不由愣了一愣。
她曾将赵徽的文章全都钻研了一遍,可以说她对于赵徽的文风十分了解。
若说以往的赵徽是金碧辉煌、珠光宝气,极度浪漫,那么在这篇《民生论》里面,她居然看见了赵徽的改变。
各种理论阐述都不再是悬浮的了,有种他飞了许久,终于落到了实地的感觉。
周稚宁不解地蹙了蹙眉心。
一个人的文风是具有稳定性的,除却那些追寻文风诡谲的文人以外,一般一个人的文风短时间之内不会发生变化。
那么,是什么造成了赵徽的改变?
周稚宁带着这个疑惑又将文章看了两遍,但终究找不出一个答案。
不过这种探索问题的感觉,让她久违的感受到自己好似是在做一个研究。课题就是赵徽,题目就是《论赵徽文风的几重变化》。
想着,周稚宁忍不住一笑。
若她能与赵徽成为好友的话……也许这些问题有的是时间供她想出答案。
“你确定陈穗和会喜欢这些文集吗?”
书架左边忽然传来一道男声,带着几分挑剔和质疑,打断了周稚宁的思绪。
“这些文集既不是名家所出,刊印的纸张和书墨都平平无奇,哪里比得上我今早送的那块紫玉光墨?”
周稚宁抬眸朝书架左边看去,从书籍之间的缝隙里,隐约可见两个男人正站在她面前交谈,其中一个正是左世堂,而另一个约莫是左世堂的友人。
友人道:“左兄,陈穗和这个人与常人不同,他不爱金玉珠宝一类的俗物,你就是送再多也没用。你瞧,陈穗和就连交往之人也不拘达官子弟,或者寒门布衣,由此可见一斑。”
话音落下,周稚宁就听到左世堂冷哼一声,似乎极为不屑:“你说的是周稚宁?一介寒门白衣,怎及你我出身官宦之家?陈穗和与她交好,反而对我处处拒绝,当真让我匪夷所思。”
“周稚宁才能平庸,科考成绩不佳,还出身贫寒,确实不配与陈穗和此等出身之人为友。反而是左兄与赵鸿飞、何明欢几位皆是出身官宦之家,论才选能,也只不过是居于赵厉、宋基、刘濂三位之下。陈穗和与你们为友,才更衬得上他的身份。”
友人显然也是要仰仗左世堂的,因此处处都捧着左世堂说。
左世堂闻言,便越发瞧不起周稚宁,从出身到成绩都议论了个遍。
周稚宁坐在角落里听他们恶言恶语,一时不知该起身离开,还是该坐好不动,只好颇为尴尬地当作没听见,继续把自己埋在了书堆里。
直到左世堂挑了好了文集与友人离开,周稚宁才收拾着回到客栈。
巧的是,她前脚刚进客栈,后脚左世堂就和友人带着精心包好的文集也进来了。
“周兄。”友人对周稚宁微笑拱手,表面功夫做的滴水不漏,完全看不出他前一刻还瞧不上周稚宁的出身。
左世堂只对周稚宁略略点了点头,眼神中的轻蔑和高傲几乎要溢出来了。
周稚宁装瞎当做看不见,也与这二人简单见礼,随即就一人退到桌面,默默给自己倒了杯茶。
这时,陈穗和正好从客栈二楼出来,一打眼就看见了周稚宁正坐着喝茶,便笑道:
“周兄?我寻了你好一阵儿了,听说你去了平安书斋?怎么也不叫我。”
平安书斋?
捕捉到这个关键词,左世堂和友人皆是一顿,然后隐晦地看向周稚宁。
周稚宁则颇为无辜地朝他二人笑了一笑。
这条街上必然没有第二个平安书斋了,也就是说,他俩在议论周稚宁的时候,很有可能已经叫周稚宁本人听去了。
友人要面子,顿时面露尴尬。
但左世堂本来想要结交的就不是周稚宁,得罪与否并无要紧,他反而觉得周稚宁是在偷听他们说话,品行低劣,着实可恶,因而他对着周稚宁冷哼一声,厌恶道:“果真小人……”
言罢,他转身迎上陈穗和:“陈兄。”
陈穗和被冷不丁拦住,再瞧清来人,笑意一下子淡了不少,但还是礼貌点头:“原来是左兄。”
左世堂从友人的手上拿过文集,道:“陈兄,我今日路过平安书斋,瞧见斋内有几本文集刊印的不错,所以特意买下替你送来。”
看着递到自己面前的,明显经过精心装裹的文集,陈穗和抿了抿唇,道:“文集暂且不谈。”他转身拿了一个包裹出来,递到了左世堂手边,“这些都是左兄送给在下的,在下现在原封不动,归还左兄。”
这些全是左世堂这段时间给陈穗和送的礼物,件件都很要费些心思和银钱。
左世堂本是信心满满,因为陈穗和就算不喜欢其中一两件,但收了他的东西,总要与他做个人情,面上无论如何都要和软些。
有了这个突破口,哪怕陈穗和现下对他不冷不热,他往后也有机会与陈穗和攀下交情。
只是现在……
左世堂脸色一变:“陈兄,你、你……此举何意啊?难不成这些东西,陈兄还瞧不上眼吗?”
“我没有这个意思。”陈穗和摇头,“只是无功不受禄,这些东西我收不得。”
说完,陈穗和就不顾左世堂的推拒,将包裹硬塞到了左世堂友人的手里。
“这……”友人也是不知所措。
左世堂沉下脸色,却又不好对陈穗和发脾气,只好勉强忍住不耐烦继续开口劝。
但陈穗和打定主意不收,左世堂怎么劝都劝不动。
最后左世堂黑着脸对友人使了一下眼色,叫友人一同帮忙,但陈穗和早就烦了。
可是老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陈穗和就是再杰出,也不过是少年人,学不来老油条那一套,因此硬又硬不下心肠,狠又说不出狠话,左右为难。
看陈穗和这模样,倒很有几分后世里,员工被领导劝酒的为难。
周稚宁用茶杯挡住自己唇角的笑,饮下最后一口茶,站起身给陈穗和解围。
“陈兄,咱们不是约好去城外钓鱼?这时辰都快到了,该动身了吧。”
周稚宁的话给了陈穗和一个顶好的脱身理由,他连连应是,摆脱左世堂两人之后,就迫不及待地拉着周稚宁离开了客栈,徒留左世堂落在背后,表情极度难看。
“该死的乡巴佬!”左世堂恶狠狠盯着周稚宁的背影,显然十分不满周稚宁居然敢带走陈穗和。
“算了,左兄,消消气吧,也给大家留份体面。”友人上前劝道:“好在陈穗和只是退回了咱们的东西,但没跟咱们交恶不是?咱们以后还有机会。”
左世堂咬牙:“若不是瞧他家世尚可,又有中举的希望……”
后面半段话左世堂没能说下去,但意思也不言自明了。
友人慌张地左右看看,生怕碰见了与陈穗和熟识之人,连忙把左世堂劝走了。
*
离乡试交卷,已经过去了小半个月了。朝廷规定乡试成绩必须在半个月之内出来,这满打满算的,放榜的日子就在今明两天了。
即使是周稚宁,此刻在心里也升起一点紧张和忐忑。
为了缓解这种情绪,周稚宁决定去街上逛逛,转移一下注意力。但是才一上街,她就见着一个熟人。
左世堂带着友人从远处走过来,身后还跟着三四个小厮,每个小厮手上都提着一大堆礼品。
“名单你都搜集齐了吗?”左世堂问。
“这名单从出了贡院我就开始准备了,早就齐了,保证没一个差的。”友人回答。
“那就好。”左世堂露出一个满意的微笑,“今年有望高中桂榜的人,我们务必要与之结交。将来官场之上才好说话。”
左世堂自己也明白,虽然他现在也有些名气,但都是花钱砸出来的,能走到今天这一步已经是将天赋发挥到极限了,再无可能更进一步。所以与其到时失望而归,不如在这个时候多结交一些才俊,以供他父亲和家中科举有望的小弟,将来在官场上行事方便。
“左兄,陈穗和那边怎么办?他一直都不肯收我们的礼。”友人为难道。
一提到陈穗和,左世堂就有点恼火:“我就从来没见过像陈穗和这样的人,宁愿和一个臭乡巴佬为伍,也不肯接受我的好意!”
但是陈国安又毕竟是左长峰的顶头上司。
左世堂深吸一口气:“罢了,还是给他再备一份,被退回来再说。”
“好,我马上准备。”
友人刚把话说完,转头就看见了尚未来得及避让的周稚宁。
双方三目相对,友人意识到方才左世堂贬低周稚宁的话,怕又给周稚宁听去了,不由又是一顿尴尬。
“周兄。”友人顾及面子,还是简单给周稚宁打了个招呼。
但这回周稚宁身边没了陈穗和,左世堂连个起码的态度都不想给,满脸不屑:“何必与低贱之人言谈?”
在左世堂看来,周稚宁出身不高,又没有值得他结交的才能。与她多说一个字,都是浪费时间。
周稚宁倒也没反驳,自己主动退到了一边,给他二人让开了一条路。
左世堂自认为这是理所应当,正要走过,耳边却忽然听到远处传来了一阵敲锣打鼓的声音,大街上的人都不由得朝声音的来源处看去。
只见伴随着红鞭炮劈里啪啦的声音响起,远远的,两块既严肃又喜庆的巡视牌出现在了二人的视野中。巡视牌后,则是穿了一身红色皂衣的胥吏,捧着个长条盒子。而胥吏后面,又是两排佩刀衙役。
这一行人走来热闹又盛大,当真是引人注目极了。
友人疑惑地观察了一下这队人前进的方向:“他们约莫是去贡院外的?”继而又惊又喜,“定是乡试出榜了!”
第26章 解元之位 左世堂竹篮打水一场空
往年乡试成绩的发放都是有固定日子的,到了当天,会有很多考生挤在贡院外看榜。但是今年的乡试榜单要比往年提前几天,打的众人一个措手不及。当下只有尚在城中的考生瞧见了这个送榜队伍,还有很多尚在城外游玩的考生未曾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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