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皇后凭着一口气撑了下来,苏贵妃却和已经被立为太子的穆王翻脸了,太子抢在苏氏向先帝请旨之前替自己的两个儿子定了亲。
彼时先帝已是高龄,苏贵妃却还年轻,她想要苏家富贵得以延续,最有效的办法就是和皇室联姻。
萧氏王朝到了先帝这一代已经子嗣凋零,除了病逝的皇长子和苏贵妃早夭的两个小皇子,成年且身体健康的皇子只有两个,一个是二皇子穆王,一个是三皇子留王,二皇子穆王有二子,年龄与苏家的几个女孩相当,留王家只有几个女儿,一直没有生出儿子来,这也是留王没有角逐储位而是早早去了封地就藩的原因。
然而穆王成为太子后,立马翻脸不认人,偏偏苏贵妃还有苦说不出。
苏贵妃只好将注意力放在其他宗室上,偏偏先帝几个兄弟的子嗣不是不成器就是没有适龄的婚配对象。
苏贵妃病急乱投医下想到了沈皇后的孙子,时年十二岁的萧桓衍。这个孩子如一株将将长成的小树苗,挺拔秀丽,生机勃勃。
听讲学的师傅们说,皇孙的书读的很好,骑射也十分出众。
苏贵妃心中百转千回,她独得圣宠,偏偏两个儿子都没留住,皇后无宠,中年丧子,却还有这么一个优秀的孙儿。
沈皇后活着一日,苏贵妃就不可能让皇孙夺得储位。可今时不同往日,苏贵妃和苏家都没得选。
容王失了储位,不能对苏家做什么,但皇家的权势和富贵仍在,而穆王登基后,若要保住一世英名,也只能好吃好喝地养着长兄的儿子。
如今这个境况,苏家和容王的亲事竟然成了最好的选择。若是能趁机添把火将沈皇后气死……那真是再好不过。
刘如意清楚地记得那天,他陪着小殿下在偏殿给皇后煎药,突然有乾清宫的太监过来传旨。
刘如意略微有些诧异,自从沈皇后搬到偏远的别宫,皇上对这边不闻不问,哪怕小殿下是当今圣上的嫡孙,也不过是年节时在宫宴上给皇祖父磕个头罢了。
这冷不丁的,不知道传的是什么旨。
来传旨的人是曹忠手下的一个随堂太监,皇后无宠,连带着皇帝身边的人都敢怠慢中宫,苏贵妃一应事宜都是曹忠鞍前马后,给皇后传旨却只是随意派了个随堂太监过来。
刘如意饶是看惯了宫里的踩高拜低,还是有些窝火,却又只能忍气吞声。
随堂太监道:“圣旨是给皇孙的,皇上说了,皇后病着,特恩准不用起身听旨。”
刘如意看了眼身旁的皇孙,十二岁的少年已经从容地跪下,刘如意紧跟着跪下。
圣旨说了两件事,第一件事是将苏氏女赐婚给皇孙,第二件事是封皇孙为容王,封地明州。
随堂太监是在厅堂宣读的旨意,皇后在内室听得清清楚楚,在念到“兹有钦安伯长孙女品貌出众,娴淑大方,特以指婚嫡皇孙为妻……”时,只听内室“啪”的一声,瓷器掉落在地上的声音突兀又清脆。
刘如意满心震颤,又气又怒,可他只是个奴才,什么都做不了。
宣旨的太监略一停顿,咬牙将圣旨读完,然后道:“还请皇孙接旨。”
萧桓衍依然无惊无澜,镇定道:“孙儿接旨。”随后起身示意刘如意拿银子打赏太监,“可否请公公递个话给皇祖父,皇祖母病重,孙儿请准太医来为皇祖母医治。”
那太监略一忖度,同意了,随即快步离开别宫。
萧桓衍转身进入寝殿,沈皇后半边身子探出床榻,药碗被打翻在地,人已经晕了过去。
这次太医来的很快,大概是皇帝对这个孙子听话的一点嘉奖吧。沈皇后在太医的救治下清醒过来后,不顾旁人在场,紧紧抓着萧桓衍的手大骂:“我好歹与他是结发夫妻,他为那个女人作贱我不算,还要作贱我的孙儿,如此刻薄寡恩,我倒要看看是他先死还是我先死!”
刚才治疗的太医还没来得及离开,听闻此言神色大变,忙不迭带着药箱子离开。
身后传来皇孙殿下稚气未脱却出奇冷静的声音:“皇祖母放宽心,孙儿知道该如何做。”
太医不敢久留,甩了甩脑袋,将刚才那些大逆不道的言论甩出去,装作什么都没发生的样子离开了别宫。
后来沈皇后果然拖着一具病躯硬生生熬死了先帝。
先帝重病时,沈皇后也是出气多进气少,憔悴苍老的病容看不出昔日颜色,一双浑浊的眼睛半晌才眨一下,旁人瞧着多少有些瘆人,容王却日夜不辍地服侍着祖母。
等到先帝驾崩的丧钟响起,浑厚悠扬的钟声飘至别宫,沈皇后嘴角露出一丝微笑,安然地闭上了眼睛。
她赢了自己的丈夫,保住了自己的后位,没让苏贵妃踩着她的尸骨向上爬,剩下的日子,衍儿只能依靠自己了。
沈皇后和萧桓衍在宫中的艰难处境全拜苏贵妃所赐,甚至沈皇后病情加重也与这桩婚事有关。
刘如意以为殿下和自己一样对苏家众人深恶痛疾。可是看到萧桓衍在提起这门亲事的时候全不在意的模样,不由有些疑惑,是殿下的情绪隐藏的更好,还是真的不在乎呢?
第11章 定下
刘如意替自家殿下委屈:“殿下,莫非真要迎那苏氏女进门?”
萧桓衍一面抬手由小内侍伺候着褪下亲王服饰,换上轻薄的常服,一面漫不经心道:“先帝的旨意,连当今圣上都不能违抗,你还想本王抗旨不成?”
刘如意腹诽,合着当年您在皇后面前说您知道怎么做其实就是老老实实接受这门亲事吗?
“不然呢,连皇祖母都没有办法的事,本王又能怎么做,当年只不过是安皇祖母的心罢了。”
刘如意吓了一跳,连忙捂住的嘴,以为不小心把心里话说出来了,抬眼看到殿下戏谑的笑,才明白嘴巴没出卖自己,倒是表情出卖了自己。
萧桓衍并未在意,他挥挥手让小内侍退下,踱步到榻边,坐下斜倚在软枕上,才舒服的叹了口气:“与钦安伯府的亲事连今上都乐见其成,因为能杜绝本王与其他士族联姻,他以为这样能断本王一臂,”萧桓衍哼笑一声,“就让他这样以为吧。”
刘如意看到容王眼中毫不掩饰的冷意,心下一紧,尽管伺候了容王殿下这么多年,每次看到殿下露出这副神情,还是忍不住有些惧意。刘如意恭敬道:“臣知道该怎么做了,这就下去好好张罗婚礼。”
“嗯。”萧桓衍以手支额,淡淡道:“至于苏氏女。”
提及苏家女儿的时候,萧桓衍不可避免地想到那日在钦安伯府看到的少女,那芙蓉花一样娇媚的脸庞。
他停顿了一息,才接着道:“娶回来让她乖乖听话就是。”
刘如意从小跟在萧桓衍身边,萧桓衍是个什么意思,他不用多想就明白了,这苏家的女儿嫁进王府,就只能是被拿捏的份了。
刘如意暗喜,心中瞬间闪过一百零八种磋磨苏氏的法子,仿佛这样就能报复苏贵妃,替沈皇后报仇一样。
他开心道:“臣一定替殿下将这亲事操办的风风光光!”
萧桓衍哪能不知道大伴儿在想什么,他懒得多说,只道:“下去吧,本王要午休,别让人来打扰。”
刘如意便行礼退下。
钦安伯府近日上下皆是喜气洋洋,不止主子,一众下人脸上都盈满了笑意。
前些日子皇上刚下旨命礼部筹办容王婚事,容王便请了在京城养老的族叔渭南王的正妃亲自上苏家提亲,渭南王妃由容王府的承奉正陪着上门,对苏家众人的态度十分和善,给足了钦安伯府面子。
将人送走后,苏柏年夫妻看着摆满院子的聘礼眉开眼笑,待合过八字交换庚帖后,这门亲事到这算是板上钉钉了。
没过两日,礼部侍郎亲自上门拜访,与苏柏年商议婚礼事宜。
紧接着,早已不来往的一些侯门公府陆续派人来贺喜,钦安伯府一时门庭若市。
和寿堂内,周氏笑盈盈地坐在老夫人下首,与老夫人翻看各府送来邀请他们过府赴宴的名帖,这是钦安伯府落魄以来第一次收到这么多请帖。
秦国公府、会昌候府、忠勤伯府……还有我们武昌候家的。”
周氏将送帖子来的门第一一细数出来,老夫人歪在罗汉床上听着,手中依然握着那串金珀手串。
送帖子来的大多是一些倚仗皇恩的勋戚,真正有实权的门户一个不见,不过老夫人也知道,有这样的开始已经很好了。
她问周氏:“武昌候家的帖子是谁送来的?”
“是武昌候的世子夫人。”
竟派了世子夫人过来,足见其示好的诚心。
“他们是否也邀请了容王?”
周氏答道:“世子夫人告诉我,他们请了容王,且容王府那边已经给了答复,答应赴宴。”
武昌候府终究是先帝母家,容王再怎么也会给这个面子。
老夫人眼中精光一闪而过,她道:“你下去好好准备准备,给蕴珠多做几套衣裳首饰,到时候带上她一同去赴宴,虽说定了亲的姑娘不宜走动,但武昌候府毕竟是你我的娘家,蕴珠去了,旁人也挑不出什么错处……要是碰上容王,正好借这个机会将之前的误会解了。另外告诉老二家的,让她带着蕴玉也去,闺女大了,留来留去留成仇,宴会上若是能遇到差不多的人家,也给蕴玉定下来吧。”
“是。”周氏对让何氏一起去赴宴倒没什么意见,在外人看来,钦安伯府一家子骨肉,若是只带一个女儿,反倒会让人闲话家宅不和。
老夫人和周氏此时却不约而同地将苏蕴雪忘了,谁也没有提起带她去赴宴的事。
苏蕴雪这些天也是一个头两个大,原以为苏蕴玉就是说说而已,没想到她还真就隔三差五跑到她这里来,不是在屋里翻点她的东西,就是说些有的没的,烦死了。
苏蕴雪依然在“抄书”,如果她愿意的话,这劳什子《女诫》早就被她抄完了,不过要是抄太快,反而让何氏觉得罚轻了,所以她每天就抄几句,剩下的时间就看看话本打发时间。
苏蕴雪坐在案前一板一眼地写着字,那边苏蕴玉斜倚在她的小榻上,自顾自地说着话:“前几天舅舅送了一匣子珠花给我,配我新裁的那身衣裳正好,你是没看见苏蕴珠看见我戴珠花时的表情,哈!反正在她心里我就不配用比她好的东西呗!”
苏蕴雪心说关我屁事,她二十四岁时穿越到了现在这个身体里,如今都过去六七年了,要搁现代都三十岁了,虽然现在的社会只要心态不老,永远都是小姐姐,但也不至于幼稚到整日里听两个小女孩争风吃醋的事吧。
“她不过仗着自己是嫡出,母家身份显赫,就处处都压我一头,如今皇上承认了苏蕴珠和容王的亲事,容王府也来人提亲,这下她更得意了……”苏蕴玉说着说着不由带了些自己没察觉的酸意。
苏蕴雪自动将这些叭叭的废话屏蔽掉,抄书抄的忘我。
苏蕴玉说了半天话发现没人搭理她,扭头一看,苏蕴雪规规矩矩地写着字,眉毛都不动一下。
她顿时有些不高兴,拉下脸道:“我在跟你说话,你听不到吗?”
苏蕴雪微微一笑,温声说:“听着呢,只是不知道说什么好。”
苏蕴玉不屑道:“嘁!闷葫芦……对了,”随即又转了话茬,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苏蕴雪,道,“过几日母亲要带我去武昌候府赴宴,要不我跟母亲说,让你也一起去吧。”
苏蕴雪笔尖不着痕迹地顿了一下,随即运笔如常。好几次苏蕴玉总是用一些似是而非的事情试探她,苏蕴雪有些不厌其烦,不过这次倒是给她带了个重要信息。
苏蕴雪为难地说:“我从来没有参加过这样的宴会,不知道该怎么做,怕到时候给太太丢脸,还是不去了吧。”
说这话的时候苏云雪微微蹙着眉,神情有些迟疑和胆怯。
苏蕴玉见状轻蔑道:“瞧你那窝囊样。”
苏蕴雪也不说话,依然低头抄书,苏蕴玉自己呆了一会儿觉得无趣,走了。
苏蕴玉一走,苏蕴雪把笔一丢,回到内室往床上一摔,倒在软和的被褥里,舒服地叹了口气,总算走了。
崔嬷嬷端了茶进来,看见小姐又毫无形象地趴在床上,操心地念叨道:“小姐,就算没有人,也要举止娴雅,合乎规矩礼数啊。”
古代的大家闺秀,行起坐卧各方面的礼仪都有着严格的要求,且要时刻保持。这样优雅是优雅,可总是端着,也很累啊!
苏蕴雪从枕头下摸出一本话本打开来看,两只脚翘在身后晃来晃去,才不管崔嬷嬷的唠叨,她问崔嬷嬷:“花菱呢?”
崔嬷嬷将茶放在床边的五斗柜上,回道:“我让她去厨房拿晚饭去了。”
钦安伯府除了大厨房,老夫人院里、大房和二房各有自己的小厨房,平时大多是大房和老夫人在一起用膳,二房在东院里吃。
何氏却不允许苏蕴雪同桌吃饭,让她将饭菜带回小院自己吃,苏蕴雪的饭都是崔嬷嬷或者花菱去厨房拿回来,很多时候都是些残羹冷炙,后来苏蕴雪让崔嬷嬷想法子买通了厨房的一个婆子,情况才好一些。
苏蕴雪之所以敢这么做,是因为伯府庶务管理远不如从前,厨房干活的那些婆子们几乎都会浑水摸鱼,捞点油水回家,所以苏蕴雪的小动作并不怎么显眼。
苏蕴雪“哦”了一声,将话本翻了一页,轻声道:“听苏蕴玉说,过几天府里的人都会出去赴宴,我们或许能寻到机会出府一躺。”
崔姨娘是商户女,虽然当初作为妾室不能有嫁妆,还是偷偷带了很多银子做压箱钱,后来瞒着伯府在京郊陆续置了一些田地,并在宣武门大街上买了一间小宅子,离钦安伯府不远不近,不容易被熟人看见,有什么事也能及时回来。
崔姨娘将值钱的东西都放在了那个小宅子里,在去田庄前将宅子的事告诉了苏蕴雪。
苏蕴雪平时不能出府,崔嬷嬷却要方便些,偶尔能寻个由头出去,到那边的宅子收拾一番。要是有合适的机会,苏蕴雪也会悄悄过去盘一下田庄的账。
第12章 小七
崔嬷嬷听了道:“是很久没去了,我记得宅子里还有几匹夏布,正好给小姐做几身衣裳,您现在屋里穿的来来回回就那么几件,都旧的不成样子了。”
苏蕴雪对穿什么不太在意:“无所谓,我又不出门,穿破点儿也没事,要是突然穿了新料子,被太太知道又是一番折腾。”
“小姐放心,那几匹夏布是我照着以前的衣裳买的,颜色花样都差不多,看不出什么来。”
苏蕴雪翻了个身,仰面躺着把话本举到头顶,心不在焉地道:“到时候再说吧,在那之前先把花菱给支开。”
花菱是何氏明目张胆放到苏蕴雪院子里的,苏蕴雪虽不能拿她怎么样,但从不让花菱近身,有什么事也会想办法避开她,还好小丫头不是个机灵的人,不然每天跟人玩心眼还怪累的。
到了赴宴这日,大房和二房前呼后拥的出了门。
走了没一会儿,崔嬷嬷找到花菱,借口太太让她去正房帮忙打理院子里的花草,将她支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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