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时太太会将崔嬷嬷和花菱叫过去干些杂活,花菱没有怀疑,听话地去了。
那么个院子足够耽搁她大半日的。
花菱走后,苏蕴雪就换上了小丫鬟的衣服,用包头发的布巾遮了头脸,跟在崔嬷嬷身后出了门。
主子们不在,天气又热,下人们都在屋里躲懒,裙房一带难得没有什么人,苏蕴雪和崔嬷嬷顺利的出了后门,两人都松了口气。
他们雇了辆马车,到了宣武门大街的宅子。
宅子是个二进的小院,不比苏蕴雪在钦安伯府的院子大,却好很多,无论是屋舍还是院墙都十分干净,环境也清幽。
苏蕴雪很喜欢这里,她心里更偏向于将这里当作家,因为这座小院是崔氏留给她的,真正只属于她自己的东西。
苏蕴雪进了院子,一个八九岁的男孩听到声音从屋里跑了出来。男孩刚刚留头,头发束于头顶梳了一个小髻,用青色布条系住,穿一身同色的圆领衫,像个小大人。
男孩一看见苏蕴雪就开心地大叫:“姐姐!姐姐来了!桂花婶!姐姐来了!”
苏蕴雪取下遮脸的布巾,露出如花的面庞,她看见面前的男孩,也很开心:“小七,你长高了许多!”
叫做小七的男孩原是街边的一个小乞丐,一年前苏蕴雪偷偷出来时,发现他晕倒在通往小院的巷子里,便将他带回小院,又请了大夫为他医治。
小乞丐醒来后只说自己叫小七,打记事起就在流浪,其他一概不知,苏蕴雪也不多问,留了男孩在小院里住下。
小七看见苏蕴雪就开心地扑过来要抱她,崔嬷嬷连忙抢步站在苏蕴雪面前,小七来不及收力,撞到了崔嬷嬷粗壮的腰上。
“懂不懂规矩!怎么敢直接往小姐身上扑!男女授受不亲知不知道?!”
小七不高兴地撇了撇嘴,苏蕴雪走上前揉了揉他的脑袋,解围道:“嬷嬷,他才多大呀,就讲究这个。”
崔嬷嬷正张嘴要说什么,桂花婶听见声音从厨房出来,笑着说:“小姐来的正巧,我这刚做好饭,炖了鸡汤,您快进屋,我先给您盛一碗,垫垫肚子,菜一会儿就好。”
桂花婶年纪和崔嬷嬷差不多,长得略有些丰腴,皮肤白白净净,神情很温柔,她和丈夫冯褚都是崔姨娘的心腹,崔姨娘让他们夫妻留在留在这个宅子里,男的打理佃租,女的管理内宅。
苏蕴雪很佩服崔姨娘,在古代,一个身为妾室的女子,竟然能给自己挣出这么一份家业,可惜她终其一生都被困在了伯府里,直至被迫害至死。
苏蕴雪心头掠过淡淡的阴霾,随即又压下那股不快,如今她能做的,也只有忍和等。
苏云雪道:“那就有劳桂花婶了,我可就是踩着点儿来吃你做的饭呢。”
苏蕴雪一句话说的桂花婶眉开眼笑:“我这就去将鸡汤端来,然后再添几个小姐爱吃的菜!”
“不用麻烦了,有什么就上什么吧,我不能耽搁太长时间。”
桂花婶这才依言退下。
崔嬷嬷说:“小姐好久没过来,我先去收拾收拾屋子。”便在苏蕴雪前面进了屋。
这期间小七一直乖乖站在苏蕴雪身边,满眼欢喜地看着她。
现下正是午时,苏蕴雪想了想,一边往屋里走,一边问跟着她的小七:“你下午还要去学堂吗?”
小七嘟着嘴道:“不去了吧,小姐好不容易过来一趟,我想陪着你。”
一年前捡到这个孩子的时候,苏蕴雪也不知道要怎么办,听说大宁有养济院,类似于现代的养老院和孤儿院,苏蕴雪没了解过,直觉把孩子送到那里不太合适。
后来崔嬷嬷说可以和这个孩子签订身契,以后若有亲人找来,或是长大了要自寻出路,再让他走也不迟。
苏蕴雪认为这是个好法子,问过孩子的意愿后,就和小七签了身契,用的名字是崔七,又觉得孩子还是要读书,便把他送到私塾里去,学点东西出来,将来也多些选择。
“那可要和先生请假哦!”苏蕴雪距离上次出来都有大半年了,想着小七偶尔请一次假应该没多大关系,“你可以请同窗代你向先生告假,想个好借口,不要让人知道家里有人来。”
崔七高声道:“知道了!我才不笨!”
男孩小小年纪,隐约明白小姐身份神秘,最起码在宣武门大街,不能让人知道小姐的存在。
他蹦蹦跳跳地出门找同窗去了。
苏蕴雪进屋,崔嬷嬷已经收拾好了,屋子平时有桂花婶经常打扫,收拾起来很容易。
屋内一应陈设比伯府里的还要齐全,清一色的乌木家具,最让苏蕴雪满意的就是那个大大的衣柜和宽敞的架子床,她没忍住几步走到床边,踢了鞋滚到床上,软软的真舒服……
“小姐……”崔嬷嬷对苏蕴雪动不动就摊在床上的行为实在无奈,可“规矩”两个字她都说累了,“您老是这样,以后去了夫家会被笑话的。”
苏蕴雪不以为然:“我又不在外人面前这样。”
崔嬷嬷还欲再说,桂花婶进来了,她道:“小姐,饭好了,就摆在抱厦内,鸡汤略晾了一会,您这会儿喝刚好。”
“冯叔呢?”苏蕴雪问。
“他晨起刚去了田庄,估摸着也快回来了,小姐先用膳,等当家的回来给您请安。”
“那要不等他回来一起吃?”
虽然身份上是主仆,苏蕴雪却没有那么讲究。
桂花婶忙道:“不用,我给他留了饭的,小姐先吃吧,您一会儿好早些看账本。”
苏蕴雪没有再坚持,等崔济回来,大家一起在抱厦吃了饭,又回到屋内看这半年的账本,清算营收,一直忙到午后。
——
武昌侯府。
老夫人领着苏家众人上门时,是武昌侯世子夫妇亲自出来迎接,此时侯府已经来了不少达官贵人,众人看见钦安伯一家,或上前见礼,或微笑着颔首示意,仿佛前些年对钦安伯府的落井下石不曾存在过。
双方见完礼,武昌侯世子引着苏柏年去了外院,世子夫人则携了老夫人,带着苏府女眷去宴请女客的花厅。
花厅已经坐了不少装扮富丽的女眷,坐在首位的是一个面容慈和、头发花白的老妇人,便是武昌侯夫人。
女眷们正说说笑笑,看见世子夫人领了人来,知道是钦安伯府的女眷,不由停下交谈打量来人。
走在前面的老夫人穿一身松烟色绣万寿菊的褙子,梳着圆髻,插一只点翠福寿双字步摇,气势逼人,好似钦安伯府从未落魄过。
老夫人身后跟着两个看上去颇为年轻的妇人,各有风仪,想来就是老夫人的儿媳妇,她们身旁的两名少女,皆是明眸皓齿,亭亭玉立,有闭月羞花之貌,甫一踏进正堂就吸引了众人的目光。
老夫人似没看到神色各异女眷,态度亲切自然的和武昌候夫人打招呼:“堂嫂,多年不见,气色还是这么好!”
武昌候夫人笑道:“只是看着不错罢了,终究年纪大了,精神不如以前了,”说着略直起身,朝着两个女孩伸手:“快过来让我看看,唉哟,这两个丫头可真漂亮,往我屋里一站,整个屋子都亮堂了几分!”
屋里的丫鬟婆子,女眷宾客都凑趣地称赞起二人,一时间花厅里十分热闹。
苏蕴珠和苏蕴玉上前向武昌候夫人行礼,刚屈下膝,武昌候夫人忙命身边的大丫鬟将两人扶起来,一只手拉一个,不住地打量赞叹,珠、玉二人皆低着头,神色娇羞。
老夫人神色骄傲,却谦虚道:“两个小丫头罢了,哪里就那么夸张,”说罢指着苏蕴珠道:“我身体不大好,本不想出门,只是有些年没带珠儿来给你请安了,想着她也过不了几天自在日子了,索性带她来你这见见世面,以后就没有这样的机会喽……”
武昌候夫人闻言放开拉着苏蕴玉的手,将苏蕴珠搂到怀里,笑眯眯地说:“我们珠儿可是有福气的人,以后什么样的世面不能见……”
第13章 解误
在场的人谁不知道这句话是什么意思,苏蕴珠听了也是脸颊微红。
众人又呵呵地笑了起来,退到一旁的苏蕴玉也在笑,笑容却有些勉强,何氏眼中怒意一闪而过,周氏笑得优雅,只作不见。
这时有小丫鬟来报:“容王殿下到了,世子爷正陪着往这边来。”
如平静的湖面被扔进一颗小石子,夫人太太们忍不住开始窃窃私语。
久负盛名的容亲王,深居内宅的妇人们从来只闻其名,几乎不曾有人见过本尊。他离奇的身世往往伴随着快被湮没在历史中的宫廷逸闻,得宠的贵妃、失意的皇后,容王本人错失皇位后又在封地过的风生水起,这让人们对容王产生了强烈的好奇心,更何况,大家都十分好奇容王殿下是否真如传闻那样美姿仪。
“咳,”武昌候夫人咳了一声,屋内静了下来,她方开口:“我们都是上了年纪的人,也不拘那些繁文缛节了,屏风就免了吧。”
仿佛忘了屋里子还有两个正值妙龄的少女,其中一个还是容王的未婚妻。
女眷们虽摸不透武昌候夫人的打算,也不好拂了主家的意思,只好纷纷点头称是。
老夫人感激地看了一眼武昌候夫人,对方回以一个安抚的眼神。
苏蕴珠紧张地握紧了双手,呼吸忍不不住有几分急促,她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在外人面前表现得毫无异样。
屋外传来脚步声,不止苏蕴珠,在场的人都忍不住屏息等待。
最先映入眼帘的是扬进门槛的袍角,墨色的缎面上云纹银光闪烁,若隐若现,尊贵、华丽,带着些微的神秘感。
容王身量很高,宽肩窄腰,腰背如松般挺拔,生得修眉凤目,很年轻,俊美的不似凡人。
直到容王在厅堂内站定,一帮太太夫人们都没晃过神儿来。跟在容王身后的武昌候世子见状尴尬地轻咳一声。
众人回神,纷纷给容王行礼。
萧桓衍对众人的失礼不以为意,淡声道:“都起来吧,”又对武昌候夫人道:“老夫人,多年不见,一切安好?”
武昌候夫人刚直起身,便见萧桓衍对自己行了个晚辈礼,忙往旁边让:“使不得使不得,老太婆我一切都好,殿下身份尊贵,来参加鄙府的宴饮已是我等的荣幸,怎敢当王爷如此大礼。”
武昌候府是先帝母家,算起七拐八绕的亲戚关系,武昌候夫人可以算是容王的婶婶,但容王毕竟是天潢贵胄,做臣下的,怎敢真在皇室面前充长辈。
萧桓衍对武昌候夫人的话不置可否,武昌候府到底是先帝母族,今日给足他们脸面,略坐一坐也就走了。
他目光落在一直站在武昌候夫人身边的苏蕴珠上,表情带了些诧异和疑惑。
武昌候夫人见状忙将苏蕴珠拉到近前:“这是钦安伯家的长女。”
萧桓衍微讶,眼前的少女臻首娥眉,清素高雅,虽说也十分美丽,却和他之前在钦安伯府遇到的不是同一个人。
这厢武昌候夫人催促苏蕴珠:“快给殿下见礼。”
苏蕴珠只刚才看了一眼容王就羞的脸颊绯红,一直低着头不说话,这时方鼓起勇气大大方方地向容王行了个福礼:“臣女苏蕴珠见过容王殿下。”
原来这才是苏柏年的长女,那当初在花园看到的少女又是谁?萧桓衍想起那日他因感到冒犯故意在苏柏年面前表露不满,提前离开了苏府,他见苏柏年的表情难看也以为是被他吓的,现在想来恐怕不止如此。
莫非当时真的只是个巧合?其实就是闹了个乌龙?
萧桓衍环视一圈厅堂内的妇人们,钦安伯的老夫人和武昌候夫人都眼巴巴地看着他,用意不言而喻。大费周章搞这么一出,无非是想委婉地向他澄清当时的误会。
也许真的误会了吧,萧桓不甚在意地想,既然钦安伯府想不着痕迹地解开误会,他自不会抓着不放,毕竟最终与他成婚的是谁,并无差别。
萧桓衍心中掠过一丝连自己都未察觉的失落,开口如常:“起来吧。”
既见过长辈,萧桓衍作为男子,不宜在内宅就留,和武昌候夫人告辞后,由武昌候世子引去了外院。
容王一走,女眷们不由松了口气。
有夫人道:“容王果然生的天人之姿,气度非凡……”
“是呀,虽说容王殿下看上去温和有礼,可我总觉得有一股气势,让人不敢造次……”
“这就是天家威严!”
“还是你们家大小姐有福气呀……”
女眷们七嘴八舌地讨论起来,最后话题又落到苏蕴珠身上,纷纷称赞她找了个好人家。
老夫人是个人精,当看见容王神情细微的变化时,知道今天这事算是成了,她对今日能不着痕迹将事情解决非常满意,终于搬开了压在心上的大石——没想到容王竟敢这样好说话。
了却一桩心事,她开始和周围的夫人们唠起无关紧要的家常。
厅堂内气氛和乐融融,除了何氏,谁都没有注意到苏蕴玉的异样。容王殿下,竟然这般俊美,苏蕴玉眼睛睁的大大的,整个人向魔怔了一般,惊艳、嫉妒、不甘,种种心绪在胸中翻滚。
何氏见自家女儿见了容王后就变得不对劲,跟木头庄子似得楞在原地一动不动,悄悄捏了一下女儿的手臂。
苏蕴玉吃痛回神,看见母亲警告的眼神,才发现容王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走了,众太太们正吹捧这彼此的衣裳首饰,她努力将诸般心绪压在心底,努力让自己融入其中。
苏蕴雪在小院内痛痛快快地吃了顿饭,虽然天气很热,但是香气四溢的鸡汤喝下去还是通体舒畅,在伯府里,想喝碗像样的汤对她来说简直是太难了。
等到桂花婶的丈夫冯褚回来,她和冯褚了对会儿账,发现这半年佃租收入还算可观,又可以攒下一笔钱,苏蕴雪表示很开心。
苏蕴雪原本想把钱拿出去开个铺子或是入个股什么的,但是前者需要前期投入大量的时间和精力,她现在出个门都成问题,至于后者,若是想入股别人的生意,首先得有人引荐,担保,第一步苏蕴雪就挂了,于是她也歇了心思,老老实实把钱攒着,等以后再做打算。
眼看时间差不多了,苏蕴雪和崔嬷嬷准备回苏府,桂花婶和小七一路依依不舍地将他们送至大门口。
苏蕴雪看着嘟着嘴泫然欲泣的小七,道:“好好念书,不要调皮,知道吗?下次再来看你。”
“知——道——”声音拖得老长。
苏蕴雪无心理会孩子的小脾气,一想到要回那个地方,她也很不开心,哎,什么时候才能离开那个鬼地方……
她重新戴上帕子,和崔嬷嬷一起返回伯府。
崔嬷嬷站在伯府后门,耳朵贴在门上听了听,没听到什么声音,看来回来的下人不多,于是小心地推门进去。
苏蕴雪紧跟其后,前脚刚搭上门槛,忽然被一股大力锢住了腰间,人随即被猛地往后一拖压到墙上。
她惊呼一声,又连忙闭紧嘴巴,唯恐惊动了墙内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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