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且这里面的视线更为昏暗,在这昏暗里,福尔摩斯很难再看清楚她身上的痕迹。她需要将自己的演技发挥到淋漓尽致。
诺伊斯颤抖而又惊惧的声音说:“来让我仔细想想,我到底是什么时候遇见那只幽灵的?不过这样的天气,对于我这样的人来说,时间早已经记不清楚了。只会每天想,实在是太好了,又重新活了一天。但是我敢保证的是,这件事离现在不是很久。因为在那天我捡到了五个便士,我那天终于能够好好吃一顿。哦,不,我应该继续讲一讲那天,我到底是怎么遇见那只幽灵的了——”
女人的声音稍微隐没于萧瑟的风声。或许是在那个位置,冷风也是如此地灌进来。让她只能够缩在那个角落里,似乎以此来抵挡严寒。她的手上似乎生了冻疮,之前在昏暗里能够所见的手指不仅稍微肿胀还有一团团乌黑。她坐着佝偻着脊背,不断在摩挲着自己的手指。声音宛若冬日的寒雪带着清透之意。脚上的是一双看起来磨损许久的鞋子,露出纤细脏污的脚踝和冻得发红的脚趾。身体上所散发的是一种刺激性的味道,毕竟不能够妄想一个乞丐能够有多么干净。
在这小小的空间之内,这种味道就更加蔓延出来了。雷斯垂德一开始听得认真,后来有些忍不住地捏着鼻子,最后他小小地开了窗户,但是外面那寒风灌了进来。让雷斯垂德一下子就被呛了一口咳嗽了几声。
这突如其来的咳嗽声将这个女人吓坏了,她一下子就停下自己的叙述。那双藏在肮脏的头发下的眼睛在胆怯地凝望他们。福尔摩斯伸手将雷斯垂德打开的窗户关起来,福尔摩斯说:“你叙述得很棒,女士。我们可以接着往下说。”
“好、好的。”
诺伊斯叙述得当然很棒,她曾经将她这一番说辞仔仔细细斟酌过好几次。不能够显得太自然,不能够说得太清楚,有些地方适当模糊。也要注意自己的语气,不能够高昂,不能够激动,不能够太缓慢,不然那位警督可能没有耐心去听。
她有时候还有稍微停下来,指导马夫说:“哦,现在应该往左边去了。我们快到了。”以此来提高两位的期待值。最后,诺伊斯的这一大篇毫无破绽的谎言全部说完了。
福尔摩斯没有说话,他在思考。诺伊斯知道这件事。而一旁的雷斯垂德沾沾自喜地说道:“我早就说过了,福尔摩斯,那只幽灵长时间出现在花街,是因为花街到处都是旅馆,在这里他可以随意对任何人抢掠。他来到花街,那也肯定是因为他就暂居在花街附近。”
福尔摩斯似乎是笑了。他和雷斯垂德说:“你说得很对,雷斯垂德。很感谢这位女士能够及时出现,帮我们找到新的方向。”
他的声音不过分轻缓,依旧是一种极为沉静的声线。他好像可以就像他的声音一样,永远像是一台精密的机器这样缜密与机敏。
诺伊斯对雷斯垂德伸了手,她小声地喊了一声:“警督。”雷斯垂德有些厌烦地皱了皱眉头,他什么事情都没有再做。而这个时候,福尔摩斯在诺伊斯的摊开的掌心里放入了一枚先令。
原本,诺伊斯只是想要更加凸显自己的企图,以此来消灭福尔摩斯的疑虑,她也知道雷斯垂德不会再给她钱,只是做做样子而已。倒是她没有想到福尔摩斯会将一先令给她。
他那细长的手指捏着一枚硬币,然后放在了诺伊斯的掌心当中。他的手指并没有接触到诺伊斯的掌心。那枚硬币落入进来,诺伊斯反应极快地将硬币收起来,然后对福尔摩斯讨巧地笑着说:“谢谢你,福尔摩斯先生。”
她藏在马夫长长外套下的手,握着福尔摩斯递过来的这一枚硬币。她还能够感觉到在这一枚硬币上存留着属于歇洛克·福尔摩斯的体温。这种温暖附着于这样坚硬的硬币之上,她攥着这枚硬币,感受到硬币的坚硬硌着自己的手心,却又感受到来自福尔摩斯身上的温度。
是一种很小很小的温暖。对于此刻冷得已经僵硬的诺伊斯来说,确实是这样极为忽视不掉的。
马车在道路上驶过,马蹄踏在雪里,马车的窗户被风吹得哐哐作响。这里面又陷入了一片寂静。诺伊斯抬眼看了福尔摩斯一眼,他的面色沉静,他似乎还是在思考。晃动的马车让他看起来稍微摇摆,但是他坐得依旧端正。冷峻的面孔在漆黑当中,随着外面的微弱的光线若隐若现。深色的大衣与毡帽沾了一点白雪,这样美丽而又圣洁地沾染在他看起来肃穆而又沉默的身躯之上。成了一抹纯净而又冷洁的装点。
伊芙·诺伊斯的指腹摩挲着这一枚硬币。她偷偷笑了。
第3章
稍微远离花街,靠近郊外的地方风雪就愈发大起来。这次的旅程其实不是很远,在诺伊斯将她编造的谎言全部诉说完毕之后不久,他们的马车就停在了道路口。外面的马夫与他们说:“先生们,到这里马车可能就不能够继续进去了。”
那么这样就只能下马车。诺伊斯加了一句:“往前走一点就到了。先生们,我们一定要小心,因为他是一个极为机敏的人。我不敢保证他在不在屋子里。”诺伊斯先一步从马车里下来,毕竟她堵在门口不方便两位出行。
她一出了马车,幸好这次她被好心的马夫施以了一件破衣服裹在身上,她才能够在这样的雪夜当中继续站立着。她的目光看向那一幢漆黑的小屋,她依旧不忘伪装自己的身形。但是那藏匿在头发底下的眼睛已然没有之前那样看起来明亮。或许是光线致使,或许也是心绪致使。她安安静静地看着那一座小屋,不让任何人看出破绽。
“他不在屋子里。请不要担心。”
诺伊斯听见了福尔摩斯的声音。
对于已经朝那间屋子气势汹汹走过去的雷斯垂德,福尔摩斯在这外面仔仔细细地看了一圈。诺伊斯在听见福尔摩斯说话的时候,福尔摩斯已经从另外那边的杂物堆里走了过来。还有那只有干枯枝干已经落满雪花的灌木丛。他似乎已经确认了什么事情,才会让福尔摩斯说出这么笃定的结论。
他的目光掠过诺伊斯掉落到那边的小屋上。他和诺伊斯说:“请随我来。我们需要你更准确的指正。”他说完,抬起脚步走向那一座小屋。雷斯垂德站在门口不知道在捣鼓什么。
福尔摩斯很高,他的脚步跨步也很大,诺伊斯穿的鞋子不方便在雪地里行走,也无法探清楚雪地下哪里安全。所以诺伊斯踩着福尔摩斯的脚印过去,诺伊斯的步子要跨大一点,才能够踩到福尔摩斯的脚印。
诺伊斯走过去的时候,雷斯垂德在抱怨地说:“门是锁的。我认为屋子里肯定有很多的线索。”
这个时候福尔摩斯正在弯腰看着门旁边的一个杂物堆,上面有一团漆黑的东西,诺伊斯看了一眼。有点像是已经干枯的松针堆在一起,在漆黑里有点难以看清。福尔摩斯忽然高兴起来,他将那个东西拿起来对雷斯垂德说:“雷斯垂德,我们又有了一个新发现。”
福尔摩斯将那个东西挑起来的时候,才能够被看清楚到底在福尔摩斯手上的东西是什么。原来在福尔摩斯手上的是一顶假发。和上流社会或者法官们所用的卷曲式假发毫不相似。比起那些上好的材质,这一顶看起来更为粗糙,看颜色更类似于人类的棕黑色。所以刚才堆在那里,才会有一种干枯松针的感觉。
雷斯垂德也近乎高兴得跳起来,他说:“嘿!那个该死的幽灵的发色就是这样的。有人说他是女人,也有人说他是男人。看来他其实是一个戴着假发的男人。真是该死。不过福尔摩斯,你应该将你手上的东西扔掉了,这个东西好像臭得要命。我们现在要解决,我们到底应该怎么进去的问题。”
然而福尔摩斯没有立即将这散发着异味的东西扔掉,他认真地看了一会儿,因为光不足,他甚至还让假发凑到眼前看了看。即使是站在福尔摩斯身边的诺伊斯都能够闻到那种诡异的恶臭,不知道到底福尔摩斯是怎么忍受这种恶臭的。
诺伊斯发现,福尔摩斯原本发现这个线索是很高兴的。但是认真观察了一段时间之后,他的脸上又出现了严肃的神色。
他观察了一会儿,似乎又笃定了什么。他将手里的东西放下。跟随着雷斯垂德的脚步去环绕这一座小屋观察,他在离去之前,从衣兜里拿出手帕,一边继续观察一边将自己的手擦拭干净。
诺伊斯没有再在意福尔摩斯,因为诺伊斯也对假发而好奇。刚才福尔摩斯的表情变化太过明晰,让诺伊斯不得不在意。
在两个人都绕到房子后面寻找入口的时候,诺伊斯将这些头发拿起来。触手所感觉到的就是极致的冰寒。上面落满了很多雪花,摸上去就确实会感觉到冰冷。但是在其中,诺伊斯摸到了一个东西。是一个硬硬的,小小的东西。诺伊斯将这个东西摘下来,发现上面是铁制的夹子。在看见上面的夹子样式时,再仔细辨认了这头发与颜色,诺伊斯僵立在原地。
她感觉到在这一刻,她才是被真正全身冻僵了。
一个不敢相信的事实摆在了诺伊斯的身前。
她将这个夹子拿下来,她不动声色地将它藏在自己的掌心里。感觉到铁制的冰冷与坚硬硌着自己的手心。她浑身僵硬,将自己身上老旧的外套拢了拢。她也绕到了房子后面。
她知道那里确实有一个可以进入或者出来的开口。之前诺伊斯和赫达经常不走正门,就是从那个地方钻来钻去,凯瑟琳经常笑着说她们两个像两只钻来钻去的小狗。
诺伊斯看见了两个男人站在那个开口面前,他们应该已经发现那个开口了。只是用了两块木板在墙的两面挡了一下。只要挪开就看得见。
他们这个时候也应该已经发现了,正在打算往里面钻。比起福尔摩斯来,雷斯垂德显然更想要赶紧找到线索。当然,之前的话都是诺伊斯编造的,编造的幽灵在这里出现的故事而已。但是根据在外面那一蓬头发,倒是阴差阳错让他们认为这件事是真的。
雷斯垂德是一个矮小结实、身手敏捷的探长,他要从这个开口进去是很容易的。他轻易就钻了过去。然而这个开口,对于福尔摩斯这样身高的人来说,稍微有点拥挤。但也不是不能够过去。
他看起来兴致勃勃,在雷斯垂德钻进去之前一直在揉搓着双手。但又或许是严寒让他这样不断揉搓双手的。不过看起来,福尔摩斯先生也不像是因为严寒而如此动作的人,更像是因为对案件的兴致勃勃而如此。
他的手上有几处贴了同样大小的橡皮膏。诺伊斯想起来约翰·华生所描述的。说他的手因为化学实验而变了颜色,上面也遍布了很多大大小小的橡皮膏。现在橡皮膏看起来不多,看来最近的福尔摩斯先生,有足够的案件处理而不是一直沉迷于化学实验。
在福尔摩斯进去之前,他和诺伊斯说:“你知道这里有一个开口吗?”
诺伊斯说:“我不知道先生。这真让人觉得惊奇。要是可以,我想赶紧进去,因为我待在外面实在是太冷了。”
诺伊斯只是转移了一下话题而已,让福尔摩斯的注意力不要过分放在自己的身上。结果她说完这句话之后,福尔摩斯说:“女士,你先进去吧。”福尔摩斯这样说。
听起来像是一个很绅士体贴的举动。但是却让诺伊斯警铃大作,她很快就想到。如果自己显得太过熟练,就会被福尔摩斯察觉到什么。然而在此之前,诺伊斯已经将话说出来了,她没有拒绝的理由。所以诺伊斯只能对福尔摩斯先生说一句谢谢之后,极为小心翼翼,伪装得很不熟练地去钻这个开口。甚至钻进去抬头的瞬间,还笨拙地撞了头顶。
她进来之后对福尔摩斯说:“福尔摩斯先生,这里有一个地方容易被撞到。你要小心。”
福尔摩斯说了感谢的话。他的头上依旧带着那一顶黑色的毡帽,他进来的时候已经小心翼翼不被撞到脑袋,但是他头上的帽子还被撞掉了。掉在了诺伊斯脚下的雪地里。
诺伊斯将他的帽子捡起来。她看见福尔摩斯黑褐色头发沾上了几点白色的雪花。他的头发看起来很柔软,并不像他本人看起来那样冷肃。不知道到底在外面探案了多久,他帽子下的头发其实有点乱糟糟的。和他身上这样规整的服饰与打扮有点不相类似。总之,这样的反差在这位侦探先生身上,让诺伊斯觉得很可爱。
他的膝盖上和衣服上都是雪花。诺伊斯在他过来之前,将福尔摩斯的帽子上的雪花都抖干净,然后趁着他还没有站起来,就将他的帽子重新给他戴上。
福尔摩斯注意到了这件事情,他站起来后只是随意抖落自己身上的雪,他好像一点都不在意这些白雪。他照样对诺伊斯这样帮他捡帽子戴帽子的举动说了感谢的话语。诺伊斯依旧将自己的缩起来,尽量减少自己的存在感。但她也对里面的情况格外感兴趣——她要找到凯瑟琳在哪。准确地说,是找到凯瑟琳的尸体在哪。
诺伊斯藏在衣服下的手掌紧紧地握在一起。她看着眼前福尔摩斯高瘦的身影,看见他往那漆黑里去。他的身影在这漆黑里伫立。诺伊斯踩着福尔摩斯的脚印,一步一步跟着走过去。
第4章
他们成功地进入到这一间漆黑的房子里。在这漆黑里寻找线索,那就必须有光照。诺伊斯不能够表现得太熟练,即使她知道哪里会有蜡烛或者煤油灯,她也要假装不知道。
她跟随在福尔摩斯的身后。毕竟之前福尔摩斯很多绅士的举动,必然会给一个无助女人安全感。那么这样的举动对于现在的诺伊斯而言,根本没有什么值得怀疑的。福尔摩斯也没有拒绝诺伊斯的跟随。他自从一进入到这间屋子里,就开始全然地投入在其中。他看起来真像是在黑暗中的猎豹,仿佛任何线索在他的眼睛审视之下,都不能够躲过他的眼睛。
“真糟糕。这里面简直恶臭难当!这简直是个垃圾场!”雷斯垂德的声音传递过来,听他的声音,他确实是厌烦极了。他对福尔摩斯说:“福尔摩斯,我觉得我们应该早一点找到照明的东西。”他好像踢到什么东西,他吓坏了,差点在原地弹跳起来,他喊叫道:“上帝。我的上帝,真是吓死我了。这到底是什么东西在我的脚上爬来爬去!”
福尔摩斯十分镇定地说:“大概是老鼠。雷斯垂德。”
“我讨厌老鼠。”雷斯垂德说。
他们在漆黑里摸索了半天,诺伊斯见他到现在都没有在这堆垃圾里找到照明的东西。诺伊斯装了一会儿,觉得时间差不多了。找到了那一直放在窗台上的提灯。这一声「嘎吱」的声响极为清晰。让所有人都能够听见。诺伊斯也恰好在这时说道:“福尔摩斯先生,我好像找到灯了。”她的声音听来胆怯柔弱,依旧到现在都显得极为不安。
“太好了!”雷斯垂德说:“快把灯点燃,我已经等不及在这堆垃圾里找到有用的东西了!”
诺伊斯听到福尔摩斯的声音,他说:“女士,麻烦你把灯罩打开。”诺伊斯将灯罩拿掉,金属碰撞的声音消失之后,这里面就极为安静。那么那一道擦火柴和火焰点燃的声音就清晰地传递到了诺伊斯的里。
她先听到划破寂静的一声擦响,然后听到了火焰焚烧柴梗。伴随而来的木料被燃烧的味道。火焰刺破黑暗,昏黄的火光照亮了眼前福尔摩斯的脸。他的五官被这光线笼罩,在他的身上也留下了夜漆黑的阴影。明与暗交织于福尔摩斯的身上。他灰色的眼睛倒映着这一簇火光,似乎不断在他的眼睛里燃烧。
2/55 首页 上一页 1 2 3 4 5 6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