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祈肆的府上还像从前一样,没有多大变化,只是府上种了许多梨花树,树枝太多反而遮蔽的阳光,让本就冷清的丞相府更加阴气渗人。
府里挂了许多红灯笼,林祈肆像是有意支开了所有奴仆,仅点燃了一盏烛火坐在房间内,他烧了热茶,盛了两盏,又点了一盆炭火。
本该是夜间休憩时刻,他却穿戴整齐地坐在软榻上,像是早有预料般等她。
“你来了。”林祈肆的脸色在悠悠烛火下显得异常惨败,他低头咳了几声后,端起刚倒好的茶水递到陈阿招手上。
陈阿招望着林祈肆孱弱的模样,她笑着坐下来,“本宫夜间叨扰,未曾想丞相早在此等候了。”
“臣夜夜都在等娘娘,只是仅有今夜娘娘才过来。”林祈肆浅呷了一口茶水,笑着说。
“是吗?”陈阿招放下茶盏,突然俯身搂住了林祈肆的脖颈,泛着清香诱人的唇贴上了他。
林祈肆怔了怔,而后阖眸含上。
可下一秒,他反被身前的人儿推开。
带着嘲讽的嗓音传递到林祈肆耳边,“这是最后一次了林祈肆。”
烛火闪烁中,林祈肆鸦青的瞳孔中倒映着红裙少女明艳阴毒的笑,他痴痴地盯着那副逐渐与记忆里重合的笑容,逐渐,唇角渗出一片血红。
“阿……”他捂着心口,眸中颤动。
“林祈肆,你大概一辈子也想不到,到头来还会死在我陈阿招手上吧,这算是一报还一报了吧?”陈阿招笑着弯下腰,看着跌在地上口中鲜血不止的林祈肆。
她微笑着伸出手替他擦去嘴角的血,然后嫌弃道,“真脏啊。”
她将血擦在他的额心的美人痣上,居高临下地说,
“林祈肆,如果你单单以为我只打算毒死你,就错了。”
她当着林祈肆的面,拿起烛火点燃了一旁的纱帘,橘色的火光慢慢燃起,顺着木柱向下飞快燃烧,火光渐渐将林祈肆围绕。
而至始至终,林祈肆只能亲眼看着自己被大火吞噬。
他静的仿佛一座雕像一样,嘴角血滞蔓延,一滴滴落下,在他惨白的脸上留下血帘,他看着她丝毫不留情面的动作,鸦青色的瞳孔深远凝望着她,良久,在大火中闭上了双眼。
陈阿招只身走出丞相府。
她穿梭进灯火辉煌,喧闹不止的街头。
良久,听见人声鼎沸中,有人高喊丞相府失火了。
她没有再回头看向火光的方向,而是迈着僵硬的步伐回了宫。
她想,至此,此生。
她与林祈肆的恩怨彻底落下帷幕了。
第68章 番外一:再见故人 她身旁的……
次日, 陈阿招在殿内小憩。
一袭明黄色纹龙身影大步冲进殿内。
乾跃的眼底发红布满密密麻麻的血丝,十几岁的孩子深吸着气,颤声道,“母妃可知……昨日相府失火, 相父葬身火海……”
榻上的陈阿招缓缓睁开眼, 语气懒散道, “本宫今早已得知了,当真是造化弄人, 可惜了丞相年轻有为, 却落得个如此下场。”
乾跃的脚步颤了一下, 喉咙微紧,语气略有些哽咽。
他张了张苍白无力的唇,似乎想说些什么,可到头来一句话也没吐出来。
他朝陈阿招作礼后, 嗓音疲倦道,“儿臣冒失打扰母妃……母妃好生休憩罢……”
乾跃离开后。
陈阿招望着空荡奢华的宫殿, 久久出神。
这场大火火势凶猛, 连林祈肆的骨灰都不曾留下。
几日后, 乾跃给林祈肆置办了一顶奢华空棺, 都以最高礼仪下葬。
举国哀悼。
下葬日,宫廷上下乃至京城, 皆素衣白裳。
而陈阿招卧在寝宫的榻上,独自饮酒欢歌。
*
在林祈肆丧事的三个月后。
清静的太后宫殿来了一人,那人指名道姓要见陈阿招。
正躲在殿内发呆的陈阿招以为又是些宫廷琐事,她摆了摆手,“小翠,我不是说过吗?近日不要打扰我, 无论是谁都撵出去。”
她话音刚落,一道沧桑的声音很快出现。
一袭粗布麻衣,头带兜里的青年提刀闯了进来。
拦着青年的太监都被踹倒在地。
陈阿招眯起眼,刚准备打响指让暗卫护驾,岂料青年缓缓摘下斗笠,露出一张熟悉又陌生的面庞。
陈阿招脊背一紧,呼吸似乎都在一刻变得冷凝。
“不知娘娘还记得我否?”青年满头白发,嘴角也满是胡茬,双眼疲倦中似乎透着浓郁的浑浊,若非身形高挺,实在已看不出像一个年轻男子。
陈阿招怔了怔,须臾冷轻一笑,记得,她怎么会不记得呢,她可是派人苦苦寻了这二人好久。
榻上,华丽雍容的少女悠悠笑着,“记得,我怎么可能不记你呢……许程之…玥音的好师兄啊。”
提到那两个名字,陈阿招近乎咬牙切齿,眼中的恨意灼烧心肺,“还不拿下!”
无数守卫从门外侵入,拔剑对上许程之。
“等下!我有话说!说完你想我怎么样死都可以……反正玥音不在了,我也不愿苟活。”许程之颤声道。
闻言,陈阿招眉梢上扬,眼神示意周围侍卫暂退。
她可不是心慈手软,抓住许程之这一个人有什么好的,她目的是抓住玥音,将当年到死都被欺骗的仇恨一一还回来,她要让玥音生不如死!
许程之自然窥见了她眼底的恨,他哑然失笑,“都说恶人自有恶报,我和阿音当真是活该至此,我们不求你的原谅,只是阿音如今命不久矣……她…她唯一的心愿是想再见你一眼,就一眼就好………”
陈阿招认真地听他说完,只觉得荒谬至极。
她扶额凝视许程之,冷笑道,“我虽不知你们是何方法发现我是她……但人都死过一回了,你们还觉得我像当年一样好骗吗?”
“我劝你速速把玥音的藏匿地点说出来,我可以饶你个全尸。”
许程之的脸色白了又白,须臾他垂下脑袋,将手中的佩剑扔在了地上。
“她何苦要藏,玥音早知你不愿见她,最后让我给带句话。她说……你总不会不想看到她遭报应的模样,总不会不想知晓她为何要利用你的原因……你若不来,心结难解……她如今已经连路都走不动了,只余两日时间,在西郊外的凌山上的一处洞穴内……。”许程之说着,喉咙哽咽缓缓吐出二字,“等死……”
说完后,许程之像是再也撑不住力气般倒了下去。
陈阿招派太医给他瞧了瞧,诊断出许程之也活不过两月了。
陈阿招将许程之关进了天牢。
她故意拖了一日,才去那处洞穴内。
去时,还派了几十个武功高强的暗卫护身。
去到地方时,见到了那个五年都没见到的玥音。
玥音的情况,比许程之说的还要不好。
再见时,陈阿招也没想到多年前那个笑容灿烂,一口一个唤她姐姐的玥音……竟变成了一个满头白发,姿态沧桑,垂垂老矣的老者。
她的皮肉干瘪,如枯朽树皮黏在身上,双目馄沌,表情麻木。
陈阿招瞳孔颤抖,有些不可置信,“你当真是玥音?不是许程之派来糊弄我的?”
当年的玥音也才十几岁,短短五年一过也才二十出头,怎么可能是这一副年过半百的花甲老人模样?
躺石床上发呆的老人颤了一下,努力撑着干瘦的手臂坐起来,当目光触及到站在洞口警惕十足的华丽少女时,老人浑浊的双目渐渐泛起泪意。
“姐……姐姐………”
那道声音竟然没有丝毫变化,仅仅是轻轻呼唤,陈阿招已经确信面前之人真的是玥音。
她先是一怔,而后发出一阵嘲弄,“你怎么变成这副鬼样子了?”
石床上,玥音干瘪的身形僵硬,她继续愣愣地听着陈阿招的嘲讽。
“当年你处心积虑利用我,不是已经拿到了我的玉佩吗?怎么没能当上公主啊?”
一滴泪水从玥音眼角落下,她沉默了一瞬,扑通一声从石床上滚了下来。
她粘了一鼻子的灰,毫无形象地往前爬,试图爬到陈阿招面前,她一边爬一边口中不停呢喃。
“你回来了……真好……还和以前一样……真好……我的秘术没有问题……我做到了……做到了………”玥音笑着说,突然,她的眼中冒出慢慢渗出鲜血。
原本嘲讽冷笑的陈阿招被吓了一跳,她下意识问,“你眼睛怎么流血了?”
“没……没事…姐姐……我……”玥音胡乱地擦拭,可越流越多的血怎么也擦不干净,最后糊的满脸都是……她逐渐变成了一个浑身血臭的疯子模样。
陈阿招发怔的功夫,玥音已经离她越来越近。
很奇怪,玥音这副模样比她想象的还要凄惨,她该是高兴的……
曾经欺负过凌辱过,利用过她的人都落得了不得好死的下场。
可她心中生出竟不是痛快,而是悲凉……
“姐姐……你怎么不说话了……你以前很爱拉着我聊天的……阿招姐姐……你陪我说说话吧……玥音好冷……好冷……”玥音一边往前爬,一边喃喃着。
陈阿招突然觉得好没意思,她看着玥音终于爬到自己脚下时,淡淡道,“活该。”
二字余下,她便转身出了山洞。
身后是玥音突然凄厉的哭声。
“阿招姐姐……对不起……对不起!”
须臾,哭声戛然而止,她身旁的侍卫说,“娘娘,人没气了。”
*
回宫后,陈阿招去往地牢,将玥音已死的消息告诉了许程之。
许程之怔愣了许久,眼眶泛红道,“原来,她还是没告诉你。”
“告诉我什么?”陈阿招不解。
许程之苦笑道,“你难道不想知道阿音为何会得此下场?”
陈阿招当他想说什么呢,讥讽道,“本宫不屑知道,你剩下的时日也不多了,就在这暗无天日处度过最后的时日吧。”
说完,她拂袖离开,可刚走了两步,身后传来许程之颤抖的声音。
“死而复生之法,唯以成年男子十年寿命,和妙龄少女青春年华作蛊!阿音与我会的不仅是医术,我们师从南疆,擅医更擅蛊!”
陈阿招脚步猛然一顿,可梢未停留,她脚步加快向外走去。
等回到住处,她双脚忽然发软瘫在了地上。
“娘娘,您怎么了?”小翠赶忙过来搀扶。
陈阿招双目空洞,过了许久双脚才终于恢复力气。
她被小翠搀扶着坐到凳子上,还没从许程之刚刚的话中回神,宫殿的大门被人以蛮力推开。
浑身酒气,披头散发的乾跃拿着酒壶跑过来,在殿内疯言疯语。
“母妃……你……你怎么能这么狠心……儿臣好难过……可儿臣什么都做不了……”
“怎么能让皇帝喝这么多酒!”陈阿招示意宫人将乾跃带走。
被宫人连拖带拉的乾跃忽然垂下泪,他使劲推开那些宫人,扑腾一声跪到了陈阿招面前。
陈阿招刚想扶起他,却被乾跃死死按坐在凳子上,醉酒的乾跃竟将脸枕在了陈阿招的膝盖上。
他语气带着委屈般喃喃,“母妃……你是在怪乾跃吗……你许久都不曾温柔地同乾跃说话了……你是在怪我向你伪装真正的自己对不对?可是……可是我没办法……我若不伪装自己………根本斗不过南辰王……母妃………”
陈阿招的心脏颤了又颤,仔细想想,自从她知道乾跃从前的天真烂漫是伪装后,她确实没有像从前那般对乾跃温柔备至,甚至还在若有若无疏理他。
顿了顿,陈阿招细心抚慰趴在她腿边哭泣的少帝,“母妃不怪你。”
醉酒的乾跃哭得满脸泪痕,他倚在陈阿招腿下呢喃,“骗人……母妃最是狠心……相父骗过母妃,母妃就恨他到死……那我呢……母妃是不是会像讨厌相父一样讨厌我……”乾跃颤抖道。
陈阿招一只手轻轻拍打少帝颤抖的背,她刚想安慰乾跃,欲说出口的话却被乾跃下面一句惊住。
“相父是被母妃活活烧死的……他死前一定很痛……”
陈阿招惊了两点。
乾跃竟然知晓是她烧死的林祈肆,还说林祈肆是被她活活烧死的。
她将宫人都打发了出去,沉静的宫殿内,只余他们母子二人,陈阿招呼吸一窒,冷静下来同乾跃道,“母妃没有活活烧死他。”
“是啊,母妃给他下了毒……”乾跃将脑袋从她的腿上移走,抬眸凝视陈阿招,一字一句道。
陈阿招身子发僵,她不知道乾跃是怎么知道她给林祈肆下了毒,毕竟这事她做的很隐蔽,难不成林祈肆死前就已知晓自己中毒,所以告诉了乾跃……让乾跃在他死后为自己报仇?
陈阿招眼底瞬间弥漫出恐惧和警惕,她从凳子上站起来,颤颤巍巍地后退了这几步。
这几步似乎又刺痛了乾跃,乾跃眼底泛红,冷笑了一声,“母妃害怕我为了相父报复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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