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跟着沉香往她口中说的酒楼走。
“这碧玉向荣楼呢,虽然雅,也清净,但是,”沉香话锋一转,陡然尤为认真,道:“有个奇葩事。”
“什么奇葩事?”常溶溶忙问,“不是刚开不久么?这你都知道?”
“一点点一点点。”沉香摆摆手。
她接着自己的话,又道:“掌柜是出了名的美人,她们还不是像皎姐姐这般娉娉袅袅,而是惊鸿艳影那般,香,非常香,浑身都散发着迷离的香气,只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焉。”
言语间几人已经走到了酒楼下面。
常景好抬头望向牌匾时不禁呼吸一滞。
碧瓦朱甍,红绸四垂,两旁檐角下更是挂了一二三四五个红黄绿的彩灯。
常溶溶见惯了朱瓦也啧叹道:“好似天上宫阙。”
“但却是人间。”沉香不知向门口的姑娘出示了什么符牌,领着他们向阁楼走去。
快要推开屋门的那一刻,沉香顿住脚步,纳闷道:“就没人注意到我方才说的那番话哪里奇葩了么?”
“不是掌柜香么?”常景好回道。
沉香似乎想开口喊她,又不知怎么开口,于是认命般领众人进屋,叹道:“你是被案子冲昏头脑了吧?我方才说的是,她们,她、们!”
她重复了两遍,众人才恍然大悟。
裴佑之自与他们同行时脸色就不太好,这会儿也是只呷茶,不说话。
常皎皎帷帽没摘,只是端正跪坐,还时不时给常景好拿些点心。
惹得常溶溶也脸色不好。
太子又没领悟到点,于是这会儿只有李怀安应和道:“所以你说的奇葩是指这家酒楼的掌柜是很多个…美人?”
难为他一次说这么多话。
沉香满意道:“不止,这些美人奇葩的是,一替一天做掌柜,做了一天就杳无音信,消失在世上了似的,位子却能源源不断的接上,但消失的那些人却没人认识。”
“这难道不奇葩吗?”
“奇葩?”裴佑之放下茶盏,轻轻哼了一声,道:“我只觉得愁闷,说不定又成了案子,又要忙活。”
那几人来的路上已经得知他便是大理寺少卿,闻言纷纷默了两瞬。
旋即,常景好思索着,问道:“也没人报案?”
“没、人。”沉香摇摇头。
“只是当作趣事替你们解闷而已啦,”沉香招呼他们,忙道:“诶,你们方才说要查哪个丫头?”
“阿央。”常景好道。
裴佑之又问:“不知殿下可还记得她?”
“阿央?”沉香蹙紧眉,疑惑道:“改名了么?”
她转身看向站在自己身后李怀安,问道:“李怀安,你记不记得?”
“阿央不记得。”
众人正欲叹气,又听李怀安补充道:“但我记得鸳鸯。”
常景好瞬间明白过来,问:“那阿鲤呢?先前可有叫阿鲤的人?”
“绿鲤!”沉香忽然想起来什么,语调都上扬了不少,“鸳鸯和绿鲤!我知道了!”
裴佑之挑眉,问:“敢问殿下知道什么了?”
沉香边想边道:“这两人原来是宁妃娘娘手下的一批婢女,后来…后来发生了什么我也不清楚,那批婢女被杖毙了很多,再后来,剩下几个人就被遣送出宫了,后面我就不知道了。”
一片沉寂。
这线索说了如同没说,都是些大家知道的陈年旧事。
安静许久的常皎皎忽然开口:“后来的事我知道一些,阿央和阿鲤两个人改名进了相府,阿鲤管府中花草,阿央则成了我的贴身丫头。”
“阿鲤还算老实,但阿央……”她顿了顿,才道:“和半盏茶楼的赵画师或许有些私情。”
“他们二人有私情?”常景好不解。
裴佑之呷了口茶,也问道:“那为何阿鲤却颇受赵画师照顾?”
“我们抓到她时,两人还正忙着接头呢。”
第7章 难解 背后吹的风太冷,公主会着凉
“他们接头了?”沉香惊道,“那不更麻烦了么?”
常景好闻言也想到那夜与她对打的黑衣人,忙问道:“他们是否有所异动?万一还有帮凶,当时会不会…趁你们不备传了消息出去?”
裴佑之却只是笑着摇摇头,道:“异动没有,我们赶过去时赵画师已经死了,阿鲤那时还未赶到,但帮凶却极有可能存在…有没有私下通信,我已派人着手去调查了。”
他眸底还晃动着茶面残影,看起来尤为清澈透亮。
裴佑之转瞬便将杯中茶一饮而尽,气定神闲道:“我与帮凶打过一架,不过裴某力所不及,让他给跑了,此人武功独特,头脑灵活,怕不是一般人。我伤了他,再加上今日线索,想必很快就能将其抓拿归案。”
众人若有所思的点头晃脑,盘点着现在的情况。
常景好勉强笑着将常皎皎递过来的枣花糕咽下肚,又顺带献给常溶溶一块,这才捞到机会问:“敢问裴大人如何断定阿鲤那时还未赶到?赵画师的死难道她没有嫌疑么?”
裴佑之手一抬,道:“这事您和二小姐想想便清楚了。”
“从相府,到净远江。”他手沾茶水在木案上画了一条线,“如果快马加鞭是两刻钟的路程。”
“但阿鲤是靠自己跑过去的,”裴佑之话锋一转,点了点这条线,“但也不能排除她会点儿轻功,所以我们给她算……三刻钟。根据我们审出来的线索,她出发去净远江一刻钟后我们正好在茶楼别过。”
他在这条线靠前的部分画了个圈。
“之后我立马得到了赵画师逃回老家的消息,”裴佑之把圈和终点又连成一条弧线,“从大理寺到净远江,骑马的话要不了两刻钟。”
“我们到的时候阿鲤还未到,那时赵画师已经死了,若是他们二人能接头,除非阿鲤会飞。”
这番笃定的答案似乎真把其他几人唬住了,个个眉头紧蹙。
唯有常景好无甚波澜,她想了下自己从半路赶去净远江好像还不要一刻钟。
沉香见大家默不言语,月半圆形的双眼一眯,诶了一声,笑道:“谁说不能飞了?鲤鱼跃龙门嘛。”
“……”
李怀安垂眸盯着她钗着杏子玉钗的发髻,提醒道:“殿下,您回去还是再加件衣裳吧。”
“李怀安,你说这话是何意?”沉香头一抬,瞪着他看。
常溶溶在底下鹅鹅笑起来,差点没倒进常皎皎的怀里,她呛了两声,断断续续道:“咳…咳咳,他说你冷呢,他…他说你的笑话冷哈哈哈……”
沉香不乐意了,将膝下支踵向右移了移。
谁知李怀安面不改色的也向右移了两步,正巧站在她身后。
常景好问出了那个她方才就在疑惑的问题,“为何只有这位公子不坐下?”
“奥我……”
“因为背后吹的风太冷,公主会着凉。”
沉香回头看了他一眼,别开视线没再说话。
很显然这个答案旁人听不明白,这或许是他们二人什么约定俗成的习惯。
常景好也没再问。
太子一人孤身坐在对面。
他听了半天,终于摩挲着瓷杯缓缓道:“既如此,裴大人现下只需解决三个问题,一是你口中还未找到的’帮凶’,二是赵画师为何会帮阿鲤,三是…他为何不明不白的死了。”
“我觉得很有可能,”沉香看着大家望过来的目光,酝酿道:“赵画师就不能是畏罪自杀么?”
“有可能,”常景好思索道:“案发这几日出入过云坊去取藤黄颜料的只有他一人,或许是看事情快败露了,藏不住了——不对……”
她骤然停住,眼眸快速转动,似乎意识到了什么。
好不容易探讨出一种结果又被强制中断,几人有些不解。
裴佑之示意她继续说,问道:“为何不对?哪里不对了?”
凶手不对,不是赵画师。
起码不是他一人。
但常景好抬头望了他一眼,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那夜她和凶手打过架,对方长什么样她记得清清楚楚,去茶楼那日她也看过赵画师的画像。
绝对不是同一人。
就算是用了烟罗昙这种秘药、使得容貌短时间改变,也绝无可能是他。
烟罗昙见效需要整整三日,这期间面部会因高烧而蒸腾扭曲,极痛极痒,根本不能见人。
而赵画师前三日皆出现在茶楼里,直接断绝了这种可能性。
但这理由却不能解释。
常景好正打算打个哈哈糊弄过去时,身旁只顾斟茶的常皎皎却忽然开口。
她轻声道:“没这种可能性。”
茶盏蒸腾起了水雾,袅袅向上,很快缭绕一片。
常皎皎本身便没摘帷帽,这下更显得风姿绰约,连声音也似薄薄细雨:“赵画师是个贪财惜命的浪荡子,我碰见他和阿央时,他恨不得把过错全推到阿央一人身上,自己收拾包袱走人,这般薄情自负又胆小怕事的人,不可能自尽。”
“好有道理啊。”沉香拖着腮又犯起愁。
捋出的线索又生生断了,众人一片沉寂。
太子却端起茶盏朝她遥遥搡了一下,道:“我只有个疑惑,为何大小姐撞见那事时,没有揭露出他二人?”
常皎皎却道:“人生自是有情痴,情爱之事本就求个你情我愿,我劝过,她不愿,再插手总有些说不过去。”
太子显然没料到常皎皎会如此回答,品茶的动作都怔愣一瞬。
常景好却只蹙眉在脑中一遍遍过案子,她现在只弄不明白赵画师背后到底依靠何人,或是哪个组织。
难道烟罗昙还分三六九等?他用的是九等?
不用三日便可见效的那种?
要想弄明白这个问题,只有见见赵画师的尸体,以及他那些有奇效的画作。
于是她问道:“裴大人,验尸了么?”
“赵画师的?”裴佑之问。
常景好微微颔首。
就在众人等他认真回答时,裴佑之却八竿子打不着的问了句:“诶…现在什么时辰了?”
“酉时。”常溶溶答的快,也催的急:“你快说啊验没验?”
“酉时……”裴佑之吸了口气,悠然叹道:“不好说,仵作可能用膳去了。”
“酉时才用晚膳?”沉香疑惑道,又很快想到什么,哀道:“说了半天,我忘记叫掌柜进来上菜了。”
“我去叫人来。”李怀安说着便抬腿向门外走。
沉香忙起身拽住他,道:“记得…”
不待她说完,李怀安便无奈道:“记得要桂心酒粥。”
沉香眼眸一亮,撒开手,“去吧。”
视线随着李怀安踏出门外而收回。
裴佑之见他出去才放心开口:“方才顾忌着李公子,有些话不能明面上说。”
沉香神色微敛,问:“什么话?”
“裴某斗胆向公主请教一事,公主对秘阁可有所了解?”
常景好登时停下动作朝他看过去。
沉香却问:“为何要问这个?”
常景好也想问他为何会问这个。
明明她抓阿鲤时,大理寺的人还没追过来,他裴佑之又是怎么知道这事的?
连太子的目光也停驻在他身上。
裴佑之不急不慢的示意大家放下心,温声道:“审阿鲤的时候,她总念叨着什么阁主,又审了会儿,她便招了。”
常景好直言道:“你不是说她坏了自己嗓子么?”
常溶溶忙朝她猛点头,觉得她问出了自己想问的。
“这事啊……”裴佑之还是那副气定神闲的模样,他道:“审出这个之后就把嗓子坏了。”
常景好不信:“就这么凑巧?”
“就这么凑巧。”
“姑且算是吧。”常溶溶哼道,又问沉香:“殿下可知道这秘阁?”
“有所耳闻。”沉香说了半句又沉默下来,垂眸道:“其实不用等李怀安出去,他听了也不会做什么,他…一辈子都回不去的。”
太子懂她心中所想,仍然道:“防人之心不可无。”
沉香还想解释:“李怀安不一样,他从小便跟我……”
“叩叩。”
后半句变为无声。
静了半瞬,沉香才端坐好,喊道:“进!”
李怀安旋即推门而入,他依旧站在沉香身后,点头道:“交代好了。”
沉香笑道:“今日的掌柜是不是又不一样啦?”
李怀安依旧点头。
常溶溶也问:“待会儿会进来么?”
李怀安还是点头。
“好吧好吧,让你说话可真不容易,”沉香硬拉着他在自己身旁坐下,“我们方才说到何处了?”
“三个问题。”常景好道,“一已经在查了,三要等验尸,只剩二了。”
“二是……?”沉香试探着看向她。
“赵画师为何会帮阿鲤,他们什么关系。”
“对,对对。”
“不是说赵画师是个浪荡子么?”常溶溶对这些了解颇多,提议道:“难道他和阿鲤也有情?”
裴佑之低低“啊”了一声,模样有些为难。
几人不自觉把视线投向常皎皎。
常皎皎叹了口气,摇头道:“有没有情我不知,我只知阿央和阿鲤两人情同手足、心照神交。”
沉香啧叹一声,虚点着空气,道:“可不么?我知道~她们二人是亲姐妹,情谊深着呢。”
“那阿央已死,他照顾阿鲤难道是睹人思人?”常溶溶冷不丁冒出一个想法。
“有个事我忘了说,”裴佑之拈去最后一滴杯壁的茶水,酝酿道:“审问阿鲤时她一直在喊赵画师的表字,这个情……可能不一般。”
众人还没来得及反应其中含义,就听屋门又被人叩响。
“诸位现在方便么?”女子喊得婉转缠绵,叫人心里蓦然一颤。
沉香忙喊:“方便,进来吧!”
人未进屋,那股若有若无的醇甜香气却循着门缝钻进常景好的鼻间。
某些香味儿过于熟悉,让她登时抬起头。
与此同时抬头去看的,还有裴佑之。
第8章 奇画 你干的?
“公子方才点的都上了,诸位瞧瞧,有需要再叫我便是。”
几道鲜美菜肴被端端正正抬上来,挨个放在每人面前。
掌柜刚给太子上完,旋即拂袖向后退,她斜髻紫裙,言语间尽显婀娜多姿,和沉香之前所言无差。
真是一个惊鸿艳影的美人。
离得近了,那股迷蒙香气也愈发勾人心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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