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很清楚自己几斤几两,当然不可能想着通过暴力解决问题,只希望能够安稳熬过这段时间,不要激怒劫匪。
被枪指着,店员颤颤巍巍打开所有的玻璃柜,把店内的珠宝都扔进劫匪早已准备好的行李箱中。
高压之下,没人记得轻拿轻放的要求。
其实遇到这种意外,最幸运的结果就是劫匪们得到想要的财宝,然后赶在警方到来之前逃走,而我们这些无辜群众留在现场等待救援就好。
可今天的警方实在是来得太快,我在店内都听到了外面尖锐刺耳的警笛声,况且是本就紧绷着神经的劫匪。
情况急转直下。
劫匪知道自己不可能顺利带着赃物离开,露在外面的那双眼睛瞬间更加凶狠。
他们的分工很明确,一个人负责开车,两个负责拿着赃物,最后一个——他随手将离得最近的小女孩从她母亲手中扯了过来,手。枪抵在女孩的太阳穴,食指放在了扳机上。
“No!”
金发女人试图将孩子救回来,拉扯之间跪倒在劫匪的跟前:“放过她,求求你!”
她的眼眶通红,拼命祈求着,但挟持着女孩的男人不为所动,另一个同伴还直接对着上方开了一枪,震得所有人一点多余的动作都不敢有。
警方估计已经把外面围满了,这群劫匪只能依靠人质逃脱。
我很清楚这一点,也能预计到我只要安稳蹲在这里,迟早会被救出去。
但是那孩子哭得好惨。
我觉得我大概还是、应该要做些什么。
“小朋友很难控制吧。”
我搞不清楚自己在这种关头的想法。但我有尽量不让自己的声音发抖:“我给你们当人质。”
17
商场门口的步行街总是人潮汹涌,但出了这种事,游客要么被拦在远处的警戒线外,要么被催促着疏散离开,将这条宽敞干净的步行街腾得空空荡荡。
珠宝店内的其他客人在劫匪的恐吓下留在里面,只有身为人质的我被领了出来,作为劫匪与警方谈判的筹码。
至于劫匪为什么会被我说服……
毕竟我是个看起来就四肢不勤五谷不分的女生,或许今天买的那堆奢侈品也帮了些忙,让对方多少感受到了一些我的价值。
不是什么好的价值就是了。
在劫匪的挟持下,我几乎是被推着往外走。
人质的存在让警方不敢轻举妄动,骚乱过后,他们好像选出了一位与劫匪谈判的人。
看到前辈从警员们身后走出来的那一刻我没有太意外。
他明显看到了我,也注意到了那支顶在我太阳穴上的枪。
前辈的名字似乎很好用,对亚洲人面孔不太熟悉的劫匪听到他的自我介绍之后明显更紧张了,大约是对前辈的事迹有所了解,害怕自己会成为下一位被他送进监狱的罪犯。
人在恐惧时总会做点什么来虚张声势,比如掐着我脖子的那只手又用力了些,太阳穴也被怼得很疼。
因为有我作为筹码,谈判进行得并不顺利,另外三名劫匪已经安全上了车,最后一名劫匪拖着我断后,缓慢地朝车门移动。
如果跟着他们到了车上,那我的价值就不复存在,等待我的只有死路一条。
我很清楚这一点,在如雷的心跳声中望向前辈,恰好和他对上目光。
嗯?
他在看什么?
——是一个很淡的、正在轻微晃动的红点。
我福至心灵地领悟到了前辈的暗示,装作脚下一滑,将身后毫无准备的劫匪带得挪了一步,停在那个被标记的位置。
“砰。”
短促而清晰的声音在我的身后乍响,紧接着大批警官包拢上来,又朝着劫匪所在的那辆车围去。
被、被击毙了吗?
我的大脑空白,身体发软,连回头的勇气都没有。有离得近的女警官将我搀住,把我带离这片混乱区域,让我在街边的长椅坐下,又为我披了块毛毯。
整个世界骤然安静下来。
时间仿佛被拉长,但直到劫匪尽数被逮捕也并没过去多久。
我看到无辜群众被陆陆续续领出来,穿着制服的警官们忙碌地游走在不同的受害者中,还捕捉到了前辈在问话时朝我遥遥望来的那一眼。
太阳开始下坠。
洛杉矶晴朗的天空被染成缤纷的颜色,有飞鸟在上方盘旋,啼叫清脆,成为了调色盘上的模糊白点。
前辈踩在光晕铺成的地毯上朝我走来。
他的发丝被镀上一层金色,但面容却隐匿,看不清半点表情。
我不知道他现在的心情怎么样,也不确定他会不会批评我莽撞的行为。
这样的未知让我的心悬起,感到惴惴不安。
但他终于开口。
“还是这么不怕死啊,可可。”
前辈停在我的面前,手里拿着我的手机,语气说不出是责备还是称赞,湛蓝的瞳孔紧紧盯着我,落在额角那块微微凹陷的印痕上。
“前辈自己才是吧,刚才连防弹背心都不穿,怎么好意思说我。”
我嘴硬地反驳他,但我心里知道,他说得没错。
就算我们会做出同样的选择,但驱使着我们的动力大不相同。
那些藏不住的迷惘弥散在这个黄昏时分,从我的眼睛流露,被前辈的眼睛洞悉。
暗恋の篇章四
18
作为恶性抢劫案中受到惊吓且生命受到严重威胁的人质,我现在的地位已经到了随时可以领取绿卡的高度,警官没有强迫我跟去警局做笔录,允许了前辈送我回家。
Anita的精神状况和身体状况良好,她已经从之前的恐慌中走出来,在警官边上朝我挥手,告诉我她要去警局,让我把她的购物袋也一起带回去。
最后这堆纸袋都被放在了前辈的后备箱里。
而我只能紧张兮兮地去副驾驶座坐好。
想到昨天他才提醒我说注意安全,今天我就遇到这种事。即便不是我本意,但我还是忍不住解释几句。
“前辈,本来逛完这家店我就准备回家了,谁知道那群劫匪光天化日都敢抢劫,实在是目无王法!”
以前辈的聪明一定明白了我的言下之意,可他却回答道:“可能天黑看不见。”
这句话听起来像是在和我说冷笑话,我一时也拿不准前辈是什么意思。
好像在还给我手机之后,他就没有再就之前的话题进行任何讨论了。
抢劫案仿佛没有发生过一样,前辈又问我道:“直接回家吗?”
这让我一堆狡辩的话都被堵在喉咙里面,只来得及发出困惑的语气词:“嗯?”
“先去看个日落吧。”
他好像在问我,但方向盘已经转向了通往沙滩的路。
欸欸欸?我连忙打开手机查日落时间。
现在是五点二十八,日落从五点二十二开始,最后一束光会在五点五十一消失。
“圣莫妮卡还是威尼斯沙滩?”这两个地方都在我们公寓附近,我向学长确认。
“Venice Beach。”
学长选了个离这里更远的。
好吧。
虽然需要多开三分钟,但这个沙滩的游客的确少很多,也更好停车。
不愧是前辈!考虑得就是周到耶!
但是——
我顺手点下导航,显示开车需要二十五分钟才能到达……
所以根本赶不上最后一束光吧?!
前辈仿佛知道我要说什么,一脚踩下油门,带我在夕阳西下的洛杉矶来了场酣畅淋漓的飚车。
19
成功赶到威尼斯沙滩这种事就不用我特意强调了吧。
五点三十九分,火红滚烫的太阳大半个身体都浸在海平面下,我们坐在车里,安静地看着它彻底降落。
整个过程既快又缓,天空溢满浓郁的粉紫色,海面是粼粼金光,让这个无边无垠的世界变得耀眼,变得夺目。
这片沙滩我来过很多次,我知道再往前有个玩滑板的地方。知道拐角处的墙面满是五颜六色的涂鸦,也知道这里的沙子不够细腻,踩久了会磨得脚心发红。
享有盛名的圣莫尼卡沙滩就在这附近。但我每次都过来这里,原因之一是我不喜欢人多的地方,另一个更重要的原因是——前辈第一次带我看日落,就是在这片沙滩。
那是我来洛杉矶念书的第四个月,未成年的我还住在homestay,经历着我人生中最灰暗的日子。
前辈高中毕业后并没有申请东京大学,而是入了美国籍,回洛杉矶在UICA念大一。
为了能够离前辈更近一些,我也没有在帝丹读完高中三年级。而是用高中两年的成绩申请了UICA的预科课程,准备直接升UICA的本科。
但我当时离成年还差五个月,临时申请不到学校宿舍。所以我只能选择了homestay。
校方安排的homestay没什么挑选的空间,分给我的是一位独居老太太。
很多事情我都不愿再提,总之,生活的压力与学业的压力让我不堪重负,在拿到期中成绩的时候第一次升起了回国的念头。
那天放学后,我不想直接回家,在校门口的长椅上坐了很久。
并不想要半途而废,但回国也只是选择另一条路而已,我并不知道该如何做。
周围是陌生人的闲聊,说的是英文或是某些小众的我辨认不出的语言,我不想去听,假装自己是一颗种在椅子上的蘑菇。
直到有人站在我的面前,朝我说了我那天听到的第一句日语。
“需要帮助吗?”
这个声音我不会弄错,但当时我还是反应了一会才抬起头,看到的是拿着杯咖啡、像是刚下课的前辈。
他就这样毫无征兆地出现在我的世界,带着关切,好像愿意竭尽所能地帮助我。
在那个瞬间,异国他乡的孤独无助、寄人篱下的委屈心酸、繁重课程的沉沉压力统统向我袭卷,我考虑不了失礼与否,攥着他的衬衣下摆崩溃着号啕大哭起来。
20
现在想想,那种画面真是让人十分尴尬。但前辈竟然没有抛下我不管,也没有要求我松手,更没有试图阻止我哭泣,他只是顺势在我身边坐下,安静地陪伴着我。
嗯……
还有一条借给我擦眼泪的手帕。
在我平复了情绪之后,我以为前辈会就此离开。但他却仿佛看穿了我的状况一般,又问我还有没有什么想做。
“想去海边看日落。”
我这么回答他。
洛杉矶的海边日落总被描绘得浪漫而梦幻。但我来了四个月,却还没有机会欣赏一次。
就算我真的要中止留学回国念书,我也不想留下遗憾。
至于我是为了前辈才跑到这里来这件事——
好吧,在对生活都心灰意冷的时候,没人还有追求爱情的动力。
那是我第一次坐前辈的车,也是第一次在洛杉矶的海边看到日落。
前辈那天好像格外空闲,他把我带到了威尼斯沙滩,给我买了鲜榨果汁,还让穿着连衣裙的我直接坐在沙子上。
“还在烦恼吗?”
他这么问我。
我觉得我有满肚子的烦恼,为什么房东太太这么mean。为什么课业这么难,为什么前辈的行踪这么不定,让我直到现在都没有找到告白的机会。
假如当时我不是满脸泪痕,双眼红肿的样子……
我应该也不会告白。
因为那场日落实在太震撼了。
燃烧着的金乌坠入汹涌澎湃的蔚蓝海面。仿佛最烫的火融化在最软的水中,是极致与极致的碰撞。
任何人身处其中都会感受到自然的宏大与雄壮,在开阔的、辉煌的世界中挣脱所有束缚,忘掉一切烦恼。
我希望它能以绝对美好的印象留在我的回忆中,不要沾染任何悲伤的色彩。
21
太阳的最后一束光消失在我们眼前,天空的颜色依旧在不断变换,周围的路灯被点亮,道路两旁的棕榈树在风中摇曳出细微的声响。
我知道前辈带我来这里的意思。
就像那之后我决定坚持到成年搬出homestay,努力完成课业,郑重地对待自己的人生一样,今天的我也不该那么草率地安排自己的生命。
主动代替那个孩子成为人质,想要救她当然是原因之一。但更关键的、连我自己都刻意回避的原因是——我其实不太重视我的生死。
不是说不怕死,也不是说我有自杀倾向,更不是我有什么救世主情结,单纯是我无所谓这一点,偶尔会觉得死了也无所谓。但多数时候还是会想到我的父母,然后又努力地活过一天。
可前辈到底是什么时候发现的呢,我至今也没想明白。
这个问题问出来就等同于承认,我按在心里,提出了另一件好奇的事:“所以前辈当时为什么会从校门口把我捡上车啊?我们之前只见过……两面?”
过去六个月,但前辈还是知道我在问他什么。
他的手臂搭在方向盘上,闻言偏头看了我一眼,回答道:“你全身上下都写着「我需要帮助」。”
前辈这样好帅。
我心脏都漏了两拍。
在美色蛊惑之下,我勉强和他争辩:“那为什么别人不来帮我?”
前辈在这种时候失去了该有的严谨,浓长的眼睫微微压下,蓝色的瞳孔中流转着淡淡的笑意:“可能因为你写的是日语?”
“前辈!”
我暂停欣赏,鼓着脸瞪他——好吧,是趁机再多看几眼。
他知道我不是真的生气,示意我系好安全带,随口问道:“晚上吃什么?”
有时候觉得和前辈的相处又自然又奇怪。
更像是关系好的前后辈,或者说朋友,完全不像是我在暗恋他啊!
我也说不上来这种发展趋势是好还是坏,但我暂时没有改变的打算。
“不想去太远。”
身体开始发出疲惫的信号,我提出要求。
前辈大概理解成了我只想在家门口吃饭,很果断地接过话道:“那就楼下麦当劳好了。”
唉。
我忍不住在心里叹气。
虽然是个举世罕见的大帅哥。
但前辈还是一如既往的不解风情啊。
暗恋の篇章五
22
大概是因为今天下午的状况太过惊险,前辈甚至向我透露了最近调查的连环杀人案件的有关信息。
说实话,现在的媒体无孔不入,许多不被官方披露的消息都从各种管道扩散开,我也并不是对这几起案件一无所知。
不过前辈所说的更加准确,也不会真假参半,还要听众自行辨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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