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在市井中看了好几遍,正一筹莫展之际,一边的猪肉摊上有喧哗之声传来。
“二十斤猪肉你要换我三百钱,怕是狮子大开口了些吧?前些日子有个人来我这里换两副猪排骨,只要了我四百钱。世上这样的好人多了去了,你自己好生掂量吧!”
男子声音高亢,引起了众多人围观。黎霜和裴晏交换了一个眼神,上前对着那摊主道:“或许你也想当一回好人吧?”
而后,在摊主的叙述下,黎霜得知当时来卖猪排骨的人姓赵,是他这里的熟客,经常会拿一些鸡鸭猪来换钱,价格也比平常人便宜。
黎霜一听就明白了,这不就是那人偷来的东西么?
“大人是来查案的吧?我可要跟大人说说,那姓赵的吸大麻呢!每次来我这里都是蓬头垢面,无精打采的,走路歪七扭八,那模样简直就像个死人!”摊主有些害怕。
黎霜想了想,问道:“猪排骨卖出去了吗?”
“没有,”摊主道:“我有些不敢卖他的东西了,何况那猪排骨也不怎么样。我想着亏本就亏本了,不打算卖。喏,排骨现在还在我的摊子上,准备喂狗去呢。”
黎霜让凌逸去找刘老汉来认,果然是刘老汉被偷的猪排骨。
刘老汉声泪俱下,“这就是哩!简直没天理了,不就是两副排骨,何至于要了我侄子的命呢!简直丧尽天良啊……真是白发人送黑发人……这叫我怎么活!”
黎霜看得心里有些难受,让凌逸留在这里安慰刘老汉,带着裴晏去了知府。
“大人,这些就是这些年曾江州犯过案子的人了。”知府递给黎霜一叠黄纸。
很快黎霜就从中找到了那个姓赵的男子。
赵柯,三十有六,曾经就因为在其他地方抢劫偷窃蹲过大牢。后面死性不改,还偷了几只老母鸡被当地知府教训了一顿。
主要是他吸大麻,黎霜不得不郑重以待,马上带着裴晏去了赵柯住的村子。
令黎霜和裴晏颇为惊讶的是,赵柯的家人知道二人来意后,面色未改,甚至十分配合。
“大人,我看人你是带不走了,不过你可以把他挖出来。”
这话让二人一头雾水。一男子的话更让黎霜起了一层鸡皮疙瘩,“赵柯前些日子就死了啊,村里人都知道。”
黎霜心中存着最后一丝可能,问道:“什么时候死的?”
“我记得,五月十二日。”那人回答。
五月十二……那不就是刘名月死的前一天吗!
“你确定是五月十二?”裴晏有些不可置信,“怕不是记错了吧?”
男子一脸坚定,“我是他二哥,肯定没有记错。前几天他才出了头七,村里人可都是看着他下葬的!大人不信,还可以去问问江州的知府大人。”
黎霜闻言,抽了抽嘴角,“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开馆。”
“大人真要这么做?”裴晏看着黎霜。
黎霜抿唇,“不得已而为之。”
众人去了埋葬赵柯的地方,将土堆挖开,撬开了棺材盖子。
里面躺着的尸体盖着黄布,黎霜让人去揭开。
“这……这不是赵柯啊!”揭开黄布的人跳出了土堆,一脸惊恐。
众人看向那尸体的脸,大声道:“这是怎么一回事?”
黎霜闭了闭眼睛,问道:“你们连下葬的人是谁都不知道吗?”
“这……”一妇人道:“我们这里的规矩是人死了就要盖上黄布。而我当时又没细看他的脸,哪知道他不是赵柯……”
黎霜想了想,心道赵柯作恶多端,连自己的家人在他死后都不愿意多看他一眼。
据赵柯的二哥所说,赵柯是自杀。那天早上有人跟他说他家猪场有异常的叫声,听上去不像是猪发出来的。
二哥就急忙跑回家查看,顺着声音源头找到了赵柯的屋子,只看到赵柯一动不动地倒在了血泊之中。
他也知道赵柯吸大麻,所以见怪不怪。只觉得是赵柯受不了没有大麻吸食时身上如万只虫蚁啃咬的滋味,索性乱刀捅死自己,自我了断了。
这个情况,二哥也不是没有料到。见赵柯果真死了,就随意将他下葬了,毕竟少了个累赘,他也乐得清闲。
“你就没想过报官?万一并非自裁呢?”黎霜问道。
二哥并没有多在意,“报官做什么?他吸大麻!简直丢死人了,死了对他也是一种解脱,何必再多此一举呢?”
在赵柯家人的描述下,黎霜也大概知道了赵柯为什么这么不受他们待见。
赵柯吸食大麻成瘾,花光了家中积蓄。连二哥养的几百只猪也会被赵柯时不时偷两只去卖钱,短短两个月就偷了大半,简直让二哥头疼。
而且他在村里的名声也不好,可谓是臭名昭著,时常欠着村民的钱不还,早就成了众人口中的赖皮。
让黎霜气愤的是,二哥身有残疾,曾经坐的轮椅都被赵柯拿去卖了钱,整个家都被赵柯掏空了。
所以赵柯的死不仅没有引起其他人的关注,还让所有人觉得大快人心,根本没有人去多看一眼下葬的人是不是赵柯。
那棺材里躺的人是谁?又为什么会死在赵柯的屋里呢?真正的赵柯现在又在哪里?
黎霜和裴晏正苦苦思索之际,有人跑来,告诉黎霜说有人去知府报官,让黎霜赶快过去一趟。
二人赶到知府,只见一神色匆匆的妇人声泪俱下地坐在凳子上,说自己的夫君陈平来江州后就不见了。
她的老家离这里有些距离,走路要三五日。但是她在家中等了几日都没见陈平回来,所以妇人才选择来报官。
“什么时候走的?”黎霜问道。
妇人回忆了下,“五月八,还是陈郎的生辰……”
这下时间就对得上了,赵家棺材里躺着的人,十有八九就是陈平!
而且据妇人的说法,陈平不仅认识赵柯,二人还素有往来。赵柯还欠着陈平一两银子,一直没有还。
“陈郎说等他回来,要给我带点好东西,谁知至此了无音讯……”妇人哽咽道。
黎霜推断,陈平应该是来江州找赵柯讨债,赵柯不还,二人矛盾激发后赵柯就杀了陈平。
然后赵柯就给陈平换上了自己的衣裳,让所有人都以为死的是自己。
这也太离谱了些,黎霜心道。她没想到一村子的人都疏忽至此,连死的人是谁都不知道。
而后她带着妇人去赵家认尸,妇人一见到棺材中的人,便跪在地上哭道:“陈郎!”
黎霜颇为感慨,同时又觉得胆寒,“偷天换日,金蝉脱壳……”
在赵柯逃脱后,他又继续偷盗,可怜的刘老汉的侄子就成了赵柯的刀下亡魂。
大概是赵柯偷东西的时候和刘名月打了照面,赵柯直接将他杀人灭口了。
这样可怕的人根本就不能再容忍他逍遥法外。黎霜当即以大理寺卿的名义发出了通缉告示,在江州乃至大盛各地抓捕赵柯。
接下来的时日,三人坐在屋内等消息,总算有了片刻闲暇。
“还是大小姐聪明,查案行云流水。”裴晏笑道。
黎霜却不怎么能笑得出来,叹了口气,“可怜那些刀下冤魂。”
“我给小姐做了几盏祈福的花灯,方才放到河里去了,一定能让亡魂有归处的。”凌逸道。
裴晏“哟”了一声,道:“你的花样可真多。”
“远不及你。”凌逸冷道。
黎霜忽视二人话中的夹枪带棒,“多谢了,就算能求得片刻安心也是好的。”
闻言,凌逸挑衅似地朝裴晏挑了挑眉,却被裴晏忽视了,“此案一旦侦破,皇上会给大理寺一点宽待吗?”
黎霜愣了愣,“说不准。或许会,或许不会。”
“那就是有这个可能,”裴晏站起身来,“那我也去找人,不耽误大小姐的时间。”
凌逸也要去,被裴晏按住,“你走了谁来保护她?这个时候跟我比个什么劲。”
他抬脚就走,没有给黎霜和凌逸说话的机会。
“小姐其实已经很放心他了,不是吗?”凌逸问道。
黎霜没有直接回答,更像是自言自语,“昨天给了他解药吧,应该不会半路发作。”
几日后,裴晏回来了,身后的几人抬着一个死人进了知府,放到了黎霜面前。
赵柯二哥辨认后,可以确定这就是赵柯。
黎霜还以为是谁替天行道,结果仵作说赵柯是因吸食大麻过量而死。
“真是自取其毙。”凌逸道。
回长安的路上,裴晏感到奇怪,“这也不难吧,怎么都说棘手呢”
黎霜微眯了眼,“不过是有人虚张声势而已。卫霄和西厂那些人拿着俸禄又不想办事,简直是笑话。”
第46章 值得吗
见江州一案告破, 江州知府也没有再三天两头发奏疏求自己派人去江州,皇帝拧着的眉头舒展开来,上朝时夸赞了黎霜和大理寺。
而冯渊和黎霜趁此机会进言, 也拿回了大理寺曾经的职权。
不少人恭贺黎霜,而冯御气得不轻, 在陆淑t的寝宫内大发雷霆。
“要西厂有什么用?简直就是一群废物。”冯御脸色不太好看,死死盯着打扫着地上碎瓷片的小太监。
小太监被冯御看得发毛,手都在抖,急急忙忙收拾好退下了。
“你何时变得这样急躁了?”陆淑t问道:“怎么自从被禁足之后, 你就像变了个人似的。”
冯御有些恼怒,“母后, 儿臣何时被父皇这样责罚过?父皇从前连一句重话都不会跟儿臣说, 就是因为冯渊和李清正害儿臣!”
闻言, 陆淑t叹了口气,“冯渊确实是不让人省心的。他那母妃也不知道着了什么好运道, 这都能被她逃过一劫。这背后必有高人相助……”
“正是。而且那李清正自从攀上了冯渊, 愈发胆大包天了, 还敢挑衅儿臣,这让儿臣如何能忍呢?”冯御冷道。
陆淑t“砰”的一声放下茶杯, 脸色不怎么好看,“李清正……他之前去江州破了案, 好说歹说让陛下把职权给了大理寺一部分,还是个硬岔。”
冯御突然想起了什么,把之前手下的人查到的东西告诉了陆淑t。
陆淑t听后,瞳孔猛地放大, “果真?”
“并不完全肯定,”冯御道:“此事太过离奇, 若没有确切证据,是万万不可打草惊蛇的。”
陆淑t眯着眼睛,转动着自己手上的佛珠,语气莫名,“我说呢,看来胆子还挺大……”
“此事必定是李清正的命脉,只要稳稳拿捏住,他必然不会再掀起什么风浪。”冯御笑得奸邪,眸子闪着精明而危险的光。
陆淑t笑了一声,“你必要去好好查查,等时机一到,再给他致命一击!”
“是,母后。”
“小姐,这是二皇子殿下差人送的云翼凤羽扇,质地不凡,大盛仅此一把呢。”影儿将一个木盒放在了桌上,打开给黎霜看。
里面躺着的扇子呈艳红色,微风轻拂,扇尾就如羽毛似的轻轻摆动。而扇骨闪着晶莹的光泽,一看就是用玉做的。
这样华贵异常的扇子,冯渊说送就送给自己了,简直令黎霜头疼。
她叹了口气,道:“照例还回去吧。”
影儿合上盖子,“小姐此前都是如此。二皇子送的东西一概退回,邀约也未曾应过,难道小姐真的无意?”
在她看来,黎霜腹背受敌,虽不是要靠男人取胜,但若是能有一个可靠的盟友,一定会比单打独斗好上许多。
而冯渊就是目前黎霜最好的选择。
“我无意,你去告诉二皇子的人,说我实在不敢领受,颇为惶恐。请二皇子以后莫要为我费心费力了。”黎霜说着客套话,影儿应下,拿起盒子离开。
方才裴晏一直在一旁看着,笑道:“这二皇子是怎么看上大小姐的?你们有多深的交情?”
“不算多,”黎霜淡道:“作为我现在这个身份,统共也没和他见过几次面。”
不过是上次帮了他一把,冯渊似乎就格外注意上了自己。
凌逸道:“那可是二皇子殿下,若他有意,万一哪日就去找陛下求旨,那小姐怎……”
“他不会,”黎霜道:“凭我对二皇子的了解,他并非强人所难之人。”
希望她没有看错吧。此事只有两方皆有意才能算是美谈,而非一方的一厢情愿。
黎霜也懊恼自己莽撞,没有想到这一层。
“我就说大小姐今年有桃花劫吧,算上之前的王家小姐,这可就是第二个了。”裴晏随意道。
“什么桃花劫?”凌逸看裴晏,语气不善,“小姐洁身自好,不可能会……”
“兄弟,”裴晏拍了拍凌逸的肩膀,“这可跟洁身自好没什么关系,是缘分来了,挡也挡不住啊。”
他还没有说凌逸是第三个呢,现在就急上了。
黎霜摇了摇头,“别什么都信,真是荒谬。”
“好,我不信。”裴晏虽这么说,可是哪有一点真心实意的味道?
没几日,黎霜去点卯后,顺道去街上逛了逛,看有没有什么异常的情况。
走着走着,她就到了醉花楼。
白日的醉花楼没有晚上那样热闹,甚至可以说有些冷清。
可是此刻本该安静的楼中突然传来了女子的惨叫,听上去凄厉可怖。
门口的老鸨听到叫声,皱着眉正要进去,却看到黎霜带着凌冽戾气大踏步而来。
“哟,寺卿大人怎么来了,平日可从未见大人……”
老鸨满脸谄媚,黎霜却没有看她,冷道:“里面是怎么回事?”
“里面里面是楼里的姑娘们闹着玩儿呢,大人不必担心。”老鸨笑道。
黎霜冷哼一声,“闹着玩儿是这个声音?我看上去很好骗吗?”
“哪里,哪里!”老鸨正想着说辞,便看见黎霜已经绕过她进去。
老鸨在心里怒骂了几句,拔脚跟上了这来意不善的大理寺卿。
声音还未停止,甚至愈发凄厉,黎霜越听,心便越痛。
她顺着声音找到了醉花楼的后院,只见那里跪了一排被绑着的姑娘,有人在她们身后拿着长鞭抽打。
“路上不长眼被抓来这里,都是你们的命!巡京卫和西厂都跟我们醉花楼有关系,你们以为能跑得掉?还不如乖乖听话留在这里接客,还能赚点……啊!”
说话的男人猝不及防被人从侧面踢了一脚,仰面倒在了地上。
他看着方才踢自己的人和身后匆忙赶来,满脸惊慌的老鸨,战战兢兢从地上爬起来,“不知这位大人是……”
“李清正。”黎霜言简意赅,自报家门。
男人吓了一跳,忙跪了下去,“不知李大人来此,请李大人恕罪!”
他和老鸨干的可不是什么正经勾当,这下被大理寺卿抓个正着,简直逃无可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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