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樾垂着眼,想起她当时说起孙美芙的样子。他捏着手里的纸觉得这一段路异常的漫长。
到了办公室之后,孙杰直接给孙美芙打了电话。
等待接通的时候,他也正好用打印机把就诊记录复刻到纸张上。
孙美芙很快接通,带着哭腔的声音从免提中传来:“喂,大夫。”
孙杰:“孙小姐你好,我对面现在坐着许小姐的男朋友,我跟他都希望能听听你说说上次她发病的事情。”
孙美芙啊了一声,恳切道:“你好,麻烦你这几天照顾一下吟涓,我在机关单位年底请不下来假,过几天有假了我立马过去。”
祁樾的一颗心不上不下,他嗯了一声。
孙美芙有点犹豫地说:“我可以把我知道的事都告诉你,但是你会不会介意啊,因为吟涓高中的时候有个特别喜欢的人。”
“……”祁樾长睫颤动,有点儿没底又有点儿明知故问地说了句:“你知道他的名字吗?”
孙美芙:“据我所知应该叫祁樾。”
祁樾唇线拉直,“那就是我了。”
孙美芙音调高了一度,“你就是祁樾啊!那我就放心了!她没告诉我现在是跟你在一起,”她叹了口气,“你知道的她就是这样,口风严的很,从来不会主动透露一点自己的事。”
祁樾嗯了一声,催促道:“大三发生了什么?”
孙美芙:“那次的诱因是她妈妈来到了学校找她,正好我也在旁边。”
这时孙杰手里的就诊记录也打印好了,他接过后捏在手里,开始一字一行地看。
孙美芙在另一边继续道:“她高三那年继父去世了,是车祸去世的,但是她妈妈非要赖到她身上。”
“他继父的遗产都充当了赔偿费,大二期末她才给他买了个墓地。因为这事儿她妈妈觉得她很有钱,所以大三那年便开始逼着她拿钱。”
催眠记录是一段段的,可能她心里最难以释怀的就是高三时继父的那件事,所以它出现在了第一段。
祁樾顺着语音里的话,看完了这段,捏着纸张的手指在每分每秒的流逝中开始不断泛白。
孙美芙:“刚开始我并没有看出吟涓有什么,但是她妈妈为了要钱大概是住兰城了,所以基本每天都会来堵她,我看不下去,就提议和她一起搬到校外去。”
“搬出去以后,她妈妈可能跟踪了她吧,把住址也找到了。”
“反正是个人都得被她那个奇葩妈妈给整崩溃,你可以看看那一段,高考完她竟然把吟涓锁起来不让她报志愿!”
祁樾依言找到了这段,想起那时自己的记忆,面前的字开始因为眼花一个个跳着,他有点认不真切。
孙美芙声音开始哽咽,“但是吟涓发病是因为我……她觉得给我添麻烦了,因为当时我被她妈妈打了一巴掌……”
她抽泣起来:“那个催眠师跟我说,她觉得自己活着没有任何价值,只会给她身边的人添麻烦……”
“她应该也是因为这个拒绝你的吧,自己活着都很累了不想给你添麻烦。”
祁樾整个人呆滞地坐在椅子上,唯有颤抖的指尖在动。
孙美芙情绪开始激动,“我也不知道你们之间的感情到底到什么程度,但是你可不可以不管她做什么都多理解理解她。”
“她太苦了,她没有试错的成本,她只有她自己。”
“她不爱过生日你知道吗?因为从小就没有什么人给她过过,她只能麻痹自己不喜欢过生日,久而久之她就真的不喜欢了。”
“我从来没见过她这样一根筋的傻子,什么话也不说只会折磨自己。”
她断断续续地说着,有点语无伦次:“我本来以为她这段时间谈恋爱了就不会再去纠结以前的事了,没想到……都怪我……”
孙杰看对面哭的上气不接下气,劝慰道:“孙小姐,你缓和一下,许小姐会没事的。”
“没事什么啊!”孙美芙有点收不住,“她都割腕了!上次至少还选了个不疼的方法!她最爱漂亮了她怎么下得去手的啊!”
“她前些天还送我包了……原来是因为这个……”
她逐渐开始泣不成声,“我让她有什么跟我说的……”
在她的哭声中,祁樾低声问:“后来呢?”
“后来我就找了这个心理医生,也联系了她们导员,导员用家里的关系禁止她妈妈再进入兰城大学,她才渐渐好起来。”
孙美芙说着说着又有点失控,开始哭:“这次她是不是又见到她妈妈了?这个烂人怎么这么阴魂不散啊?我的涓,怎么办啊?”
孙杰看对面又多了一个关心则乱的人,他赶紧做了点收尾工作,又劝了几句,就赶紧把电话挂了。
然后继续跟另一个关心则乱的人说:“家属同志,你想好要采取哪个治疗方法了吗?”
祁樾持续性地盯着手里的几页纸,“药物治疗。”
他出口的声音朦胧又沙哑,犹如磨砂玻璃破裂一般。
孙杰因为这个粗粝的声音看了他一眼,说道:“好的,我立马给她配药,明天就开始实施,过几天她就会镇定很多。”
后面孙杰再说什么他也没太记得住,只机械性地答复了几句。
走出医生的办公室之后,他本能的往她所在的地方走。
片刻后。
他站在病房的门外,透过那块不大的玻璃看向躺在病床上睡着的人。
她的姿势板正,连腿都没打一点儿弯。
祁樾捏着手里的东西,就这样看了很久,直到有护士过来他才稍微有了点反应。
他拦下正要进去的护士,问道:“她现在能吃饭了吗?”
护士立马回道:“可以正常用餐了,记得别吃发物,不利于她手腕的伤。”
祁樾嗯了一声,然后在护士开门的时候,往旁边撤了一下。
护士进来以后许吟涓听到了门响,便睁开了眼。
护士看到她醒了,眉开眼笑地说:“许小姐,我来给你拔吊瓶啦!上午的打完了,再过两个小时我们再打下午的就行。”
“谢谢。”
“刚刚你男朋友在门口一直看你,”护士指了指门外,“还问你中午能不能吃饭呢。”
“……”许吟涓抿唇,缓声道:“他走了吗?”
护士看了眼门外,“不知道哎,应该还在吧,不过也可能是给你弄饭去了。”
许吟涓盯着他可能在的方向,泪水又像是止不住似的想要夺眶而出。
她心道:最近自己实在是太爱哭了点。
护士把吊瓶拔下来以后就走出了房门。
没多久。
寂静的房间里就又传来了门把手按动的声音。
祁樾打开门之后,下一秒就和床上的人目光交汇,他眼波微动,反手关上了门。
边往床边走边说道:“饿了吗?”
许吟涓哪有什么食欲,她避重就轻地回了句:“还好。”
祁樾把她的床支起来,重复着昨晚的动作,把桌子拉出来餐盒打开然后一勺一勺喂她。
他们早上的对话还在耳边,她也不知道他怎么想的。
意识到这个,她更觉得没必要吃饭了,所以胃口也就更差了一些。
祁樾看她每次吞咽都很艰难的样子,心脏开始持续性传来闷闷的钝痛。
他舀了一勺汤递到她嘴边,想让她往下送一送,“很难受吗?医生说明天用了药之后会好受很多。”
许吟涓轻蹙眉头,把他握着勺子的手臂压下去,目光坚定地看着他,“我不会治的,我要出院。”
“……”刚刚心脏的钝痛开始变成尖刀开始翻搅。祁樾压下自己的情绪,安抚道:“你病了,不能出院。”
她觉得自己的态度已经表示的很明确了,他怎么还是不懂她的意思。
“我可能还会复发,你没必要再浪费精力来照顾一个对你没有价值的人。”
她好像回到了高三拒绝他时那样,每句话都往狠里说:“这段时间是我的错,我不该追你。以后你找一个和你家境匹配,身体和心理都健康的人,忘掉这段不开心的经历,好好过日子吧。”
虽然他看了那份就诊记录,知道她是故意这么说的,但是听到这些他还是觉得像被丢到了悬崖深谷之中,整个人都喘不上来气。
祁樾快被她气得都快没有语言能力了,他一直红着眼盯着她,片刻后才终于从牙缝里溢出来一句:“你铁了心了是吗?”
许吟涓没吭声,似乎是用沉默来表达自己的态度。
祁樾使出了自己全部的力气,又往她嘴边递了一勺,“先把饭吃了。”
她纹丝未动,还是倔强地盯着他。
“……”举着勺子的人喉结上下滑动了一下,沉声说道:“把饭吃了,我会给你答复的。”
许吟涓蜷缩了一下指尖,几秒后终于张开了嘴。
她敷衍地吃了几口,祁樾也看出她吃的很难受,便收起了餐盒。他给她把床放平,又把被子盖好,嘱咐了一句:“好好休息。”
然后就走了出去。
许吟涓盯着他离开的背影,视线又开始模糊。
……
祁樾还是来到了楼梯间,他坐在楼梯上,重新拿出了兜里的那几张A4纸。
冬天的过道口即使没有风,也异常的冷,他丝毫未察觉似的就单衣单裤地坐在那。
拿着手里这些他从未了解过的她,他开始回忆起和她相识的这八九年。
作者有话说:
下一章揭晓祁樾视角的九年~
第72章 同在
◎祁樾视角的九年◎
九年前对她一见钟情这件事,其实并不是他最初就意识到的。
第一次见她的时候是在高一开学的第一天。
人群熙熙攘攘都在往前走,就她拿着火腿和鸡蛋,蹲在路边喂狼吞虎咽的流浪猫。
当时他只觉得她的行为跟周围人相比太过显眼,所以停下多看了几眼。
跟其他很多高中生形态各异的马尾不一样,她盘着一丝不苟的低发髻,侧脸精致整个人利落清爽。
她的气质像是冷风中的白雪,长相像是艳丽的玫瑰,但是蹲在那里他却莫名觉得她柔软的像是月光石。
临走的时候,他听到她语调轻缓似乎带着浅笑地说了句:“我叫十七,记得再来找我。”
因为这句话他断定她就是一个如月光石般柔软的人。
直到在教室见到她。
挺拔寡言的少女看起来跟柔软毫无关系,她倔强、孤冷、理智、自我、独立。
可能是先入为主,所以即使这样也依然没办法撼动他最初的想法。
他觉得她只不过是戴了这几个尖锐的面具而已。
他做事不问原因,为什么眼睛和心从来都离不开她,他从没想过。
爱情哪有什么道理,而且吸引别人对她来说本就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他只知道他喜欢她,那么他就该让她知道他的心意。
哪怕她时轻时重的疏远也不能改变她在他心中的一点分量,更击退不了他对她的一点爱意。
她的疏远不过是一层坚硬的壳,只是在小心翼翼保护自己柔软易碎的心而已。
如果有人问他,她到底哪里看得出柔软?
他可能说不出来,因为她的柔软极少会主动展现,需要用心去体会。
可能一个眼神,可能一个字,也可能是一个细小的动作。
即便拒绝他的时候,她也是把他带到阴凉处才说出了那句令他心碎神伤的话。
所以被她拒绝后他也完全死心不了,她柔软的心他可以看到,可能只是自己做的不够好、不够多而已。
她说过会去烟江大学,他以为她至少对他也是有那么点不同的。
既然她愿意迈出第一步,那他就应该继续走那九十九步。
所以他选择了表白。
被拒绝后的那些日子,他有点后悔自己的鲁莽,或许是自己太过于着急,没有循序渐进。
因而后来他给她发消息打电话,他觉得至少也要听到她的想法。
但是,她不回,甚至连毕业典礼都没有出现。
他在她一次又一次的沉默应对中慢慢怀疑起自己之前的想法,开始无计可施起来。
直到她把他拉黑了,之后又去了兰城大学。
他难以置信,又依旧不死心地用别的号码给她打了一个电话,可是对面却传来了――
“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是空号。”
至此彻底击倒了他已经快消失殆尽的信心,她就像是在告诉他:她实在无法接受再看到他。
所以他开始悲观起来,也许一切都是他自作多情。
她只是单纯地想去烟江大学跟他毫无关系,而又因为实在接受不了他的表白和他的纠缠不再想去。
就这么简单,而已。
是他过于自以为是,她的心里根本没有他一丝一毫的位置。
就这样,他说服了自己。
她不喜欢他,她烦他,她不想看到他。
那么,他也就没必要再出现在她的身边。
他可以宣告全世界他喜欢她,但是如果会因此给她带来这种负担的话,他会选择退缩。
刚开始他是企图忘掉她的,也在强迫自己忘掉她。
可是这有点难度。
他每天都会有意无意地想起和她在一起的每一帧画面,也就是在那时他发觉了,原来对她的喜欢是从第一眼开始。
那一眼万年的第一眼,让他从此陷了进去。
还会有人来找她麻烦吗?她过得好吗?她安全吗?
原来,比起想念他更多的还有担心。
大学以后,他有了新的朋友,和妹妹和发小同校的日子。
仿佛一切都回到了没遇到她时的样子。
追他的女生络绎不绝,有的时候心情还可以他会随口回拒,有的时候心情不好他理也不会理。
他对周围人劝他“该谈恋爱了”这件事嗤之以鼻,也对其他人没有半分兴趣。
反正最后人的终点都难逃一死,他不会随波逐流去做违背本心的事情。
军训结束后没多久就到了她的生日。
那天,他坐在甜品店门口,看着琳琅满目的蛋糕,却无法再合理送给她一个,他沉默的在那里呆了很久。
大学的生活很丰富,他依然还是那副样子,虽心高气傲却好友常伴,虽酷爱酒精却又千杯不醉。
就这样,他的日子宛如丰富却又宛如一潭死水一般的继续着。
终于。
在大二的某天,他去了兰城大学。
他彻底受够了这种故作镇定的日子,他需要看到她,也需要看到她平安。
因而从那天开始他做了一个决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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