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等我搞明白手环要怎么使用,秦裕就拉起我,让我在梳妆镜前坐下,我看到他的指尖捏了一枚尖锐细小的芯片,他拨开我的头发,将芯片扎入了我的侧颈中。
我注视着面前的镜子中的自己,在细微的麻疼里,我惊讶地发现,我的五官居然不知何时出现了变化,眉眼虽然与我的拟态有几分相似,却绝对不会让人将我现在的脸和我拟态的脸当成同一张。
以往秦裕带我出门之前,也会给我套上许多伪装,他会让我戴上用特殊材料制成的口罩和墨镜,再取来一顶巨大的帽子,将我完全遮盖住,我以为那样就已经足够夸张了,没想到这次秦裕直接给我换了一张脸。
我腕上的手环突然在这时开始发热。
“生物信息确认成功。”在冰冷的机械女音中,一道光幕投在了我的视线中央。
姓名:松芝
年龄:19
身份:学生,就读于滨海大学,学习生物技术专业。
文字的旁边是一张小照片,照片里的人不是我的拟态,而是我现在这张不知道是谁的脸,我有些吃惊于秦裕居然还给我制作了个假身份。
秦裕轻按着我的肩膀道:“确认好信息,绑定身份,这只生物手环就是你的了。”
我按照秦裕的指示,在光屏上轻点了几下,就听他又道:“以后在外面,你就是松芝,是滨海大学生物技术专业的学生,今年十九岁。”
我茫然地眨了眨眼睛,但还是点了点头,事实上,我今年已经二十二了,反倒是秦裕才刚刚十九,他比我小了三岁,他的姐姐秦霜和我同龄。
不过年龄这个概念对我而言本来就没有任何意义,谁让我已经永远定格在了二十二呢,三年后,秦裕就和我同龄了,再过个几年,秦裕甚至会比我年长。
秦裕不知道我在想什么,他捧起了我的脸,在我的唇上轻啄了一下,解释道:“用假身份会比较方便,今天我们坐悬浮电轨车去滨城的中心商城,给你买漂亮衣服。”
我却已经没有仔细听秦裕在跟我说什么了,而是在想他刚刚亲我时散发出的味道,依旧很香,很浓郁,即使我现在的脸与我的拟态是完全不同的。
我舔了一下嘴唇,有些压抑不住心脏的剧烈跳动。
我心想,他果然和他说的一样,不管我变成什么样子,他都喜欢。
第4章 饿饿饿饿
我从来没坐过电轨车,谁让以前的我没有生物手环呢?没有生物手环就没有身份认证,是无法乘坐公共交通的,因此秦裕每次带我出门,都会选择自己开车。
秦裕买下的高档公寓的地理位置非常好,交通便利,基础设施齐全,在家附近就有电轨车车站。
我们站在车站等车,我环着秦裕的胳膊,半靠在他身上,与他十指相扣,他用另一只手撑着一把黑色的雨伞,雨水混着潮气砸在伞面上,发出轻微细密的声响。
药剂还在发挥着效果,我的身体使不出太多力气,触手和复眼沉甸甸地堆积着,彼此交错蠕动,好在我似乎已经有些习惯了这种稳定的拟态感,行动上灵活了许多。
今天不是节假日,我们又是吃完午饭才出的门,车站只有零星几个候车的人。
城市浸在雨幕下,被水洗的街道本该干净清明,但飞溅到裤腿上的泥点子和被水打湿的发梢,总让我觉得粘腻烦闷。
我抬眸远眺,如钢铁般林立的高楼就由远及近地撞入我的视线,它们高耸入云,在幽暗朦胧的水汽中,像一头头庞然巨兽,垂眼注视着每一人,冰冷又沉默。
悬浮于空中的电轨车穿行游弋,具有极重的机械感,像一条条粗大的电子长虫,被雨水浇得湿漉漉的,泛着乌压压的光泽。
云层下的色调仿佛永远灰败黯淡,只有镶嵌在高楼上的电子屏幕和闪着霓虹灯的广告牌上跳动着绚丽的色块,但是那种色彩又太过艳丽了,给人一种极度格格不入的虚浮架空感。
广告牌上用荧光标语写下的文字大多充满了煽动性,那一个个跳跃刺眼的字符,在这压抑的氛围里,像努力扮着鬼脸的小丑,是大难临头前,最后的醉生梦死。
“深空生物,为您打造最先进的机械义肢!”
“定制专属AI,就上图灵科技!”
“雷克斯管家,值得使用一生的生物手环!”
我收回目光,悄悄握紧了秦裕的手,我知道不管是深空生物还是图灵科技,抑或是专门研发生物手环的雷克斯管家其实都隶属于常笙生物科技公司,也就是秦裕工作的地方。
这个世界的各个领域早被常笙公司垄断了,就连联邦政府都属于常笙公司的势力,在滨城,大多数人向往的滨海大学背地里同样也被常笙公司掌控着。
只要想活在这个世界,就绝不可能摆脱常笙公司的注视,它像一尊长满了复眼的庞然巨物,阴森可怖的视线存在于每个角落,无孔不入。
我有些茫然,因为我不明白我为什么会对常笙生物科技公司有这样的印象,我也想不起来有关于这些的信息我到底是从哪知道的,是秦裕告诉我的吗?还是我原本就知道?
这时候,电轨车终于顺着轨道滑到了我们面前,秦裕收起伞,拉着我排队上了车。
我的脚刚一踏入车厢,耳边就响起了冰冷的机械女音播报:“虹膜扫描中......支付成功。”
“欢迎您乘坐烬海客运,本班车为滨城一号线。”
乘车的流程对我而言是陌生的,但好在秦裕始终牵着我的手,我还算镇定。
车厢里的人不多,我的目光四下扫动,小心地观察着他们,形色各异的人却都顶着同一张麻木的表情,他们中的不少人都安装着闪金属光泽的机械义肢。
秦裕拉着我在车窗边的空位坐下,电轨车很快再次行驶了起来。我忐忑着,却与这是我第一次乘坐电轨车无关,而是因为车厢里的味道实在太多了。
阴森的、咸腥的、宁静的、恬淡的......各式各样的气味从四面八方入侵,旋转蠕颤,如一根根颜色相差甚远的滑腻波纹从每一个毛孔钻入我的皮肤,令我身体内的触手又不安地扭动了起来。
秦裕像是察觉到了我的不适,他倾身向我靠近,将我遮挡在了车窗和他的胸膛之间,他的气味也瞬间笼住我,甜韵馥郁,我陷在其中,不受控制地分泌着唾液,舌根发麻。
我看向他,他也正看着我,趁无人注意,他用空出来的那只手轻掐了一下我的脸颊,笑道:“没事的,很快就到了。”
我默默地点了点头,心里的紧张却没能完全缓解。
电轨车在高楼大厦间穿梭,速度很快,雨水一股股顺着玻璃车窗往下流,将窗外的世界扭曲成一圈圈炫影。
在甜香气味的刺激下,我觉得我好像又饿了,我的手仍和秦裕紧扣着,我悄悄在掌心裂开了一张嘴,对着秦裕的手心重重嘬了一口,掌心间的空气便被吸走了,如被抽成了真空,没有缝隙、紧紧相连、密不可分。
秦裕的手指微颤了颤,但他没做出任何其他的反应,也没阻住我的行为,我就又得寸进尺地从掌心裂开的嘴里伸出纤长柔韧的触须,像舌头般地舔舐着他,从掌纹上刷过,又伸进指缝间滑动,每个角落都不落下。
我的触须上带有密密麻麻的细小倒刺,本来是可以用来梳理皮毛的,可惜秦裕的手心里并没有皮毛,倒刺就只能刷在他的掌心的皮肤上。
在一次比一次重的舔舐下,我听到坐在我身旁的秦裕的呼吸声也逐渐变得绵长深沉,他的心跳愈发急促,当然,这些都是单从他平静冷淡的外表完全无法注意到的。
他身上散发出来的香味越来越浓郁了,我的鼻翼翁张,想将这些味道全部吸入鼻腔。
虽说车厢里的人很少,但周围依旧有很多双眼睛,所以我不得不克制着自己,不做出更加出格的事。
“阿织......”秦裕终是有些承受不住,垂眸看向我,他眸色很深,瞳孔中倒映着我的脸,我看到我下意识舔了下嘴唇。
春寒料峭,他穿了件深色外套,袖子顺着他修长的胳膊垂下,微微盖住了我与他相扣的手背上,遮住了其下的暗流涌动。
我再忍不住,于是那一根根蠕动着的触须就在这时全部探出头去,顺着他的袖口伸了进去,攀着他微微紧绷的胳膊上的肌肉线条不停向上生长,逐渐将他整条胳膊都包裹在了其中。
我无辜地看着秦裕,有袖子遮挡,所以不会有人发觉的。
秦裕最终只是无奈地叹了口气,没再阻止,我就将头靠在了他的肩上,藏在袖筒里的触足上张开密密麻麻的嘴,一下下地吮吸着,从那浓郁的香气中寻找安心的感觉。
“乘客您好,滨海大学站到了,下车的乘客请带好您的随身物品,感谢您对烬海客运的信任,祝您身心愉快。”
电轨车缓缓停下,这一站上车的人很多,车门打开后,就有无数混杂在一起的味道融合着水汽灌入车厢内。
我不太舒服地往秦裕怀里缩了缩,将大半身体躲在了秦裕的气味中。
就快到了,下一站就是我们此行的目的地,中心商城了。
我心里正这样想着,就听到了一个惊喜轻盈的女声从不远处传来。
“秦医生!您怎么在这儿?”
第5章 饿饿饿秦裕
这个突然出现的,称秦裕为秦医生的女孩大概没看见我。
车厢内的人变多了,我又是坐在最里面靠窗的位置里,上半身靠在秦裕的肩上,如果不特意伸长了脖子往里看,是没办法看见我的。
秦裕倒是没什么反应,但我很好奇,于是我仰起头,越过秦裕的肩膀朝外望去。
我就看到有个女孩挤开人群,挤到了秦裕的座位旁边,那是个看起来很瘦弱娇小的女孩,齐耳的短发衬得她的脸愈发乖巧,随着她的靠近,一股酒酿般的淡淡甜味儿散发了过来,并不难闻。
女孩看起来年纪不大,也就二十左右的模样,她满脸惊喜的笑容,凑过来想跟秦裕打招呼,可当她的目光从秦裕身上扫过后,她突然就看到了靠在秦裕肩膀上的我,只这一眼,她脸上的笑容瞬间就僵住了。
她的目光落在我和秦裕紧紧纠缠着的手上时,她眼角最后残存的那点儿笑意也彻底消散了。
我有些吃惊,虽说我和秦裕掌心相连之处藏着无数根蠕动着的触须,那些触须甚至还延伸进了秦裕的袖子,完全将他的胳膊包在其中,甚至伸出密密麻麻的牙齿咬住他的肌肤,但这些裹缠和吮吸分明都被衣服遮挡住了,除了我和秦裕外,是不可能被第三个人察觉到的。
我迷惑地看着女孩僵硬的表情,突然就反应了过来,想来她并不是发现了什么,而是觉得现在的我很煞风景。
这突然闯来的女孩必定是有什么话要单独和秦裕说的,可惜她看到了我,话也就只能憋在喉咙里。
偏偏秦裕的神色始终维持着生人勿近的冷峻,毫不善解人意。
女孩忧心忡忡地再次扫了一眼我和秦裕紧紧纠缠着的手,她好像还是不死心,于是看了看秦裕,又看了看我,小心翼翼地问道:“秦医生,请问这位......是您的妹妹吗?”
妹妹?这个称呼让我难以置信,我好歹也比秦裕大三岁,为什么会把我误会成是他的妹妹?我看起来就那么不稳重吗?
直至这时,秦裕才掀起眼皮,看向了站在他身旁的女孩:“凌医生,有人会和自己的妹妹这么亲密吗?”
原来她姓凌呀,我这样想着时,秦裕已经微微举起了与我十指相扣的手,在我掌心裂开的嘴忍不住更紧地咬住了他,这使得我们的手看起来仿佛被胶水黏上了,胶着在了一起。
我看到那位凌医生的表情因秦裕的举动变得非常难看,她胸口起伏了几下,身上发出的那股酒酿般的甜也像是被丢进了一颗酸涩发苦的柑橘。
好半天,凌医生才像是鼓足了勇气,咬牙继续问道:“可是秦医生,我之前问你有没有女朋友的时候,你为什么不如实回答?
“你不知道吗?”秦裕的语气过于平静了,甚至会给人一种冷淡的感觉,“家属都是需要向公司报备的,我当时还没打算报备,不过现在已经有这个准备了。”
凌医生彻底沉默了,好半天她才终于挤出了一个有些勉强的笑容,她仰起头来,最后看了一眼靠在秦裕怀里的我。
她的眼神太复杂了,以我对人类情感的浅薄理解,实在难以明白,我只听她道:“怪不得啊秦裕,怪不得你总是对我那么不耐烦,我以前还以为你是在和我玩欲擒故纵,没想到居然是名花有主了。”
欲擒故纵是什么意思?我眨了眨眼睛好奇地看着她。不过我知道她所说的秦裕对她不耐烦,应该是误会,秦裕只是习惯了收敛情绪,这会让他看起来很冷漠,甚至容易被理解为是不耐烦,但他其实并不是这个意思。
气味是不会骗人的,至少在这位凌医生跳出来和秦裕打招呼的整个过程里,他身上的味道都没有发生变化。
可当她说出最后的话之后,秦裕握着我的手却收紧了,环绕着我的柔软甜香气也突然坚硬起来,这让我吸附在他胳膊上的触须稍僵了僵。
“凌妍,在我女朋友面前说这种话恐怕不太礼貌吧?”
凌妍笑了起来,她没再说什么,也没继续站在秦裕旁边,只是又遥遥地瞥了我一眼,才跟随着车厢里的人流移动到了其他角落。
秦裕没说话,但在凌妍离开了我们的视线后,他的气味稍缓和了些,又变得柔软浓郁,我便又张开触须上那些密密麻麻的嘴,将尖尖的牙齿咬上去,控制在一个能够陷入皮肤中,又不会真的咬伤他的力道。
秦裕扭头看向了我,我就好奇地问他:“欲擒故纵是什么意思?”
因为我问出的问题,他的呼吸滞了一下。
“阿织,你还真是不明状况。”他叹了口气。
我偏头看他,仍旧不太明白。
秦裕道:“她是我的同事,不久前刚被分配来的,叫凌妍,我跟她不熟,只有工作的时候才会和她说话,聊的都是工作相关。”
我隐约觉得秦裕好像是在和我解释什么,但我不懂他为什么要解释。
我小声道:“可是凌医生好像觉得我很碍眼呀,她是不是有什么重要的事要跟你说,要不你去吧,我在这儿等你。”
“宋织!”秦裕生气了,被我包裹在触须之下的胳膊也骤然绷紧。
虽然我不知道他为什么会生气,但我还是被吓得迅速收回了裹住他的触须,将被他握着的手抽了出来,一时之间,我们原本紧紧相连的十指彻底分开了。
我胆战心惊地看着他,不清楚他到底怎么了。
我的反应显然也吓了秦裕一跳,他被我放开的手无措地僵立着。
“阿织,我、我不是在冲你发脾气......”他朝我伸手,语气也一下子软下去,我却往后缩了缩,小心避开他抓来的手。
我其实只是下意识地躲闪,秦裕却惊慌了起来。
“阿织,对不起,你别生我的气,别离开我......”他慌乱地向我道歉,语气里几乎带着祈求,手却悬停在半空,不敢再来主动牵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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