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想骗飞英?”施宛满脸嘲笑,停止画格子的动作:“没门!”
吴珍珍笑着点了下头相当认同。
“打篮球怎么不叫我!”
“臭小子!”被撞得一个趔趄的刘超仙哭笑不得,用梳子指着地坝上几个孩子又指指屋里:“今天你们谁都别想出去玩,忘了一会儿要给你们周姨送虾油去!”
自从施向明从省城出差回来给几人带了个篮球,几个男孩子就天天去打球,天不黑都不回家吃饭。
王念也笑:“鸡鸭喂了吗?鸡蛋捡了没有?还有菜地……”
“我们这就去!”施书文抿嘴。
就是晓得家里一堆事没干才想着先玩会再说,这下子是想跑都跑不掉了。
其实几人也不是偷懒不做家务,其实是因为今天……施向明休息在家。
“爸!”
抱着施飞英刚走进屋里,施书文就瞧见已经坐到书桌前的施向明,包括张立业在内,几人齐齐苦了脸。
“过几天就期末考试,你们准备的怎么样了?”
那道背影看似在认真看书,几人才刚进去冷冰冰的声音就响了起来。
这个你们不是指一人,而是全部。
“要是想要考高中你们的分数线至少……我昨天在县城买的模拟卷……”
屋里除了施向明的声音再没了一点动静,王念只听得发笑。
“三……二……一。”
一字才落,施飞英果然从门里冲出来,手上还提着没穿的凉鞋,一头撞进了王念怀里。
“妈,我帮你烧火。”
“明年你也要读小学一年级,看你还怎么偷懒。”王念接住小儿子,边笑边给他穿鞋。
五年前小猴子一样的婴儿,如今也长成了大字不识几个就知道“逃学”的孩子。
五年时间仿佛只是弹指一挥间。
高考恢复、改革开放、设立经济特区、农村正式结束大锅饭,改为家庭联产承包制。
外界改变翻天覆地,431厂内同样潜移默化地发生了不少变化。
厂子里逐步缩小了消费品定量配给的范围,到今年为止厂子里只发放粮票和油票,其他都可以用钱购买到。
有胆子大的甚至找厂子里承包了饭馆和小商店,现如今厂生活区里随处可见私人经营的店铺。
现在吃什么穿什么都变得更加自由,随着工资逐年增加,职工们的生活水平也提高了许多。
“明天长生坡赶集,我想去买点牛肉。”
刘超仙不知从哪听来的养生秘方,每天早上用木梳梳头二十分钟,说是可以少掉头发。
没有掉发烦恼的王念每天都见她歪着脑袋站家门口梳得起劲儿。
“怎么突然这么大方了?”
王念拍了把施飞英的屁股把皮猴儿赶走,用火柴点燃稻草塞进灶洞里。
“我家小红比飞英还大一岁多,可你看那个子……整整矮了半个头。”
“小红呢?”
“还睡着呢!昨晚睡得晚。”刘超仙回。
“你让孩子早睡早起比什么都强,正是长身体的时候,你那么晚睡怎么能行?”王念说得一针见血。
因为张红想看动画片两口子就专门买了个电视,晚上十一点王念都还能听到电视机声音。
早上睡到十点十一点,这个作息怎么可能长个子。
“妈,我要吃面条。”
施飞英相当黏王念,一看她手里没活儿,立刻又撒着娇地钻进怀里。
“我让老张说,老张又舍不得。”刘超仙决口不提自己溺爱更甚,只是顺嘴又怪到了张贵强身上。
“今年张红就得读一年级,难道孩子说不读你们两口子还真不让孩子去啊?”王念又说。
施飞英眨眨眼,非常严肃地摇晃了下小脑袋:“不读书没文化,没文化就只能当笨蛋被人欺负。”
“叫你哥去后院摘把空心菜煮面。”
估摸着施向明的教育时间差不多接近尾声,王念立马派出施飞英去解救哥哥姐姐。
“爸!”
小人精施飞英一进屋里,就可怜兮兮地跑去抱住施向明的手臂撒娇:“能不能先吃面条再做作业?我肚子好饿啊!”
“爸爸来看看我们飞英的肚子饿得有多扁啦……”
施向明脸色一变,笑盈盈地把施飞英抱到怀里。
几个孩子中,只有施飞英最喜欢黏糊着爸爸,一会儿一句“爸爸我爱你”“爸爸真厉害”,哄得施向明整天眉开眼笑的。
“大哥,妈让你摘空心菜煮面。”撒娇精抱住施向明脖颈,湿漉漉的眼睛冲施书文眨了眨。
大家立刻心照不宣地散开出去帮忙烧火的烧火,去后面摘菜的摘菜。
屋里瞬间只剩下父子俩腻腻歪歪的声音。
吃完早饭,孩子们得了王念的命令,名正言顺地抱着篮球去给周玉英送虾油。
至于施向明说的模拟考试卷子……到时候再说吧。
“卷子明天一定要做。”
孩子们跑没影了之后,施向明笑着叹了口气,分明是晓得王念故意放孩子们出去玩。
“知道啦!”王念笑。
今天难得天上没有大太阳,放孩子们出去打会儿篮球,也算放松的一种方式。
夫妻俩相视而笑。
王念站起来收拾碗,手背却突然被施向明按住。
“我有事跟你说,碗我一会儿洗。”
研发组成立之后,施向明的忙碌也呈几何式增加,夫妻俩已经有许久没有单独聊过天。
王念顺着力道,被施向明牵着去了后院。
窗下两把木椅子在风雨侵蚀下已经变得斑驳而且咯吱作响。
两人面朝这个生机盎然的院子坐下,先不约而同地看最面前已经有成人脑袋那么大的西瓜。
“西瓜成熟了。”
“我们可能要回安怀了。”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王念收回笑意惊诧地看向施向明。
“市工程院内部已经通过恢复我研究员身份,并升任为教授级工程师。”施向明握住王念的手,目光又划过院子:“我可以选择去安怀大学担任机械工程学院的院长,或者去国家设计院继续参与机械工程研发。”
以上无论选哪份工作,都意味着施向明的事业更上了一层楼。
“那你怎么不高兴?”王念回握住施向明的手:“是不是担心我舍不得?”
施向明点头。
与他肯定是好事,可对在长生沟出生长大的王念来说,是去安怀而不是回安怀。
那里对她来说……是背井离乡。
“你和孩子们在哪我当然就在哪。”
房子布置得再好,没有了家人,也就是间屋子而已。
“以后可能很多年……”
“妈t!周姨出事了!”
忽然,门外一道几乎是嘶吼的叫声响破天际!
第51章 威胁
厂卫生院。
王念和施向明赶到卫生院时,远远就瞧见漫天飘散的纸钱,好些都飘落到了马路上。
人们远远站在路另一边看热闹,门口竟没人敢靠近。
卫生院一楼大厅停着口棺材,面朝门口的方向有人披麻戴孝正在给炭盆里烧纸。
烧纸的女人又哭又唱,眼里没有半滴眼泪,哭丧倒是哭得相当凄婉。
几个孩子跑到医院来给周玉英送虾油,还没进大门口就被热心人拦住,说是卫生院医死了人,这会儿正闹。
治死人的医生被锁在办公室,施书文就顺道问了句,才听说出事的医生竟然是周玉英。
“你们在外边等着,我和你爸进去。”
几个孩子被留在门口,王念和施向明直接迎着棺材走了进去。
死者家属没空搭理两个陌生人,女人干嚎了阵,站起来吆喝大堂里的人过来接班。
环顾一圈卫生院大堂,医生护士一个人没瞧见。
“你找周大夫关在哪间办公室,我去找院长问问情况。”
夫妻俩兵分两路,王念去二楼找人,施向明直接去三楼找院长。
两人在二楼楼梯口分开,王念先去内科诊室找人,刚转过去就立刻发现护士们都在走廊里站着呢。
“王同志。”
有护士认出王念就赶忙迎了上来,不等问就一脸担心地往卫生院后边指去:“周大夫被关在后边的停尸房。”
几万人的厂子,有个生老病死实属平常,有死亡自然就会有火化场以及公用灵堂。
周玉英被关的地方是死亡后停放棺材的地方。
“怎么会被关在那!”王念皱眉。
那个地方常年都有棺材停放,就算是空棺材也阴森森的。
“闹事家属强行把周医生关到停尸房里的,已经关一晚上了!”
那护士面露担忧,说着小心瞟了眼其他护士。
十几个人里,只有她应该是真关心周玉英,其他人或多或少都是写事不关己的状态。
打毛衣的看书的,甚至还有护士拿着指甲钳正在打磨指甲。
“卫生院领导不管?”王念皱眉。
情况都没调查清楚就让死者家属私自关押医生,医院领导部门和保卫科完全形同虚设。
哪怕真是周玉英的失误,那也该按照程序先调查再处理,哪轮得到死者家属关人。
“死的……”护士靠近声音压得几乎听不见:“是总保卫科副科长的岳父!”
只需一个身份就将大家都为什么不管的原因说了个透彻。
“我能不能去看看周医生?”王念不再对医院院长抱什么希望,想了想问:“关一晚上总得让人喝点水吧!”
“不知道。”护士摇头,最后还是给王念指了个方向:“我们医院有道后门可以直接通往停尸房,你可去那边看看情况。”
“谢谢你!”王念说完默默回到二楼楼梯口。
没多久施向明走了下来,冲王念摇摇头:“这事卫生院没法管。”
卫生院院长无奈表示这属于周玉英同志个人工作上的巨大失误,所以卫生院只能尽量跟死者家属协商,没法阻止其因愤怒引发的行为。
变相推卸责任……
王念狠狠皱起眉头:“所以他们就任由那些家属关一晚上人?”
“他说周大夫不承认是自己失误,所以院里根本没办法跟家属协商。”
到那施向明就听出来了,卫生院根本不准备保周玉英,表面上看是无能为力,其实就是和死者家属是一伙的。
“他们想要什么?”
他们自然指的是死者家属,闹这么大一出,肯定是有所图谋。
“家属要九千元赔偿以及周大夫当着全厂职工面做检讨。”
九千元……
按照周玉英现在每个月一百一十元的收入,接近七年不吃不喝才能勉强凑得出。
能开口就要这个价格……家属里肯定有大城市回来的人。
“向明,一会儿你去查查总保卫科副科长最近是不是有什么亲戚刚从大城市回来?”
“我也觉得厂里人不会一开口就要这么高的赔偿。”
人活一世谁能没有个头疼脑热,厂职工和家属大多都在卫生院看过病,又不是第一次跟周玉英打交道。
“具体情况先看到玉英姐再说。”王念说。
要真是周玉英的失误,就算砸锅卖铁这九千元也该赔偿。
可要是诬陷……背后是谁撺掇就很有必要查查清楚。
夫妻俩停止聊天,按照那护士说的从绕到卫生院后院,梧桐树旁边果然有道铁门。
铁门没有锁,轻轻拉插销门就嘎吱一声被打开了。
王念从门缝探出头去,没瞧见院里有人走动,直接大摇大摆走了过去。
殡仪馆面积不大,就一间灵堂一间停尸房,火化间离这还得走上几分钟。
不用怎么寻找,右边那间开了个小窗子的就是停尸房。
“我去看看四周有没有人?你问问周大夫详细情况。”
王念点头,轻手轻脚走到停尸房门前敲了敲门。
第一下没人应,王念压低声音轻轻叫了声:“玉英姐。”又多敲了几下。
哐当――
里边有重物被撞到的动静,接着周玉英声音好似从很高的地方传来。
“王念!”
王念寻着方向抬头看去,果然在小窗子后看到了一只伸出来的手。
“玉英姐。”王念踮起脚尖,努力握住了那只冰凉的手:“你怎么样?”
里面忽然传来压抑的哭声,王念印象中总是笑眯眯的坚强女人却因为触碰到了一只手而哭了起来。
“玉英姐,你先别哭。”王念也觉得鼻酸,忍了又忍才继续问:“跟我说说到底是个情况?”
“你相信我……那人的死跟我根本没关系!”
“我当然相信你,要不怎么会来!”王念安抚似的拍拍那只手,沉声安慰:“你先别着急,慢慢说,我来想办法。”
“好……呜呜……好……”
又在一阵哭声后,里边的哭声渐停,周玉英仔仔细细地把事情来龙去脉回忆了遍。
死者是个六十七岁的大爷姓郑,是总保卫科秦副科长岳父。
昨天早上郑大爷来卫生院看病,说是这两天有点上火。
周玉英检查后发现有点口腔溃疡,于是就开了点维生素让老人回去吃三次。
没想到下午郑大爷的两个女儿就来医院闹,非说她爸吃下药没半小时人就忽然断气了。
“我开的就是维生素,而且剂量绝对是安全范围内,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吃死人!”
周玉英提出检查郑大爷尸体看看有没有药物中毒情况,但家属以已入棺为由不准查看。
再之后就是提出赔偿,而且最开始他们要的不止九千元而是一万二。
“郑老爷子的二女婿提出不仅要赔一万二千元,还要我披麻戴孝在灵前守孝七天。”周玉英冷笑,情绪似乎渐渐平静下来:“不是我的问题,我坚决不同意赔偿更不可能代为守灵。”
看周玉英态度强硬,郑老爷子的二女儿便找来家属把她关到了停尸房里,不时找人来恐吓一番。
“玉英姐。”
眼下的情况不止是周玉英被冤枉,卫生院和厂领导班子袖手旁观才是最大问题。
“你说。”周玉英的声音再次恢复了冷静。
“我有个法子……”王念看到护士们心里其实就已经明白,眼下不能靠厂子里,只能靠周玉英本身的背景:“要是你同意咱们就干”
“我现在只相信你。”周玉英捏了捏王念的手:“我把家里电话告诉你。”
“等你出来咱们再说。”王念说。
“可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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