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市上仍然热闹非凡,商贩热情地叫卖着,看起来与洛笙清早来时无异。
天边夕阳拉出一道血红长线,蔓延铺展开来。
曲江池边的比试基本已经结束,获得头彩的人也都应邀进入曲江池受赏。
水边灯盏接连被点燃,顺着蜿蜒曲江水面一直蔓延到天边一处。
庆典氛围更浓。
皇帝身边的大太监一路护送,送他们进园子,到曲江池边的船舫上。
船舫邻水而建,共三层,规模丝毫不亚于一座大殿。
宫人提灯站在沿路。
洛笙扶洛熙上船舫时,萧毅已经陪皇帝在此等候。
皇帝简单问候了两句,也没再说什么,只看着脸色发白,但唇色发紫,整个人精神不太好。
因此,此宴会主要是太子主理,他坐于上位皇帝身边。
洛熙听宫女解释的时候,倒也神色平静,“无妨,正事要紧。”
“这边位置空着,正好笙笙陪我。”洛熙说着,轻拍了拍自己旁边的位置,招呼着洛笙坐下。
洛笙笑眯眯地应下,“那我就坐这里啦。”
她还没有坐过这么靠前的位置,宫中菜品是按照品阶规制布菜,这一片吃得多,洛笙自然开心。
说起来,也只有洛熙嫁进东宫后,洛笙也才开始有机会拿到宫里的帖子,都是沾了阿姊的光。
朝中大臣陆陆续续地入席,大家都自动忽略了中午的事情,眼下仍然是一派和睦。
庆典开始前,皇帝起身举杯,照旧说着些场面话。
一杯酒过后,皇帝重重地咳喘起来。
萧毅微微俯身,却被皇帝伸手推拒,示意无碍。
众人皆是屏气,看着皇帝的情况。
他缓缓坐直身子,眼下看不出任何异常。
洛笙紧张地看了一会儿,视线偏移,冷不防看见了旁边的萧楚淮。
大抵是怕萧毅一个人应付不过来,萧楚淮也陪坐在一侧,他似乎是察觉到了洛笙的视线,偏头看了过来。
洛笙立马收回视线,规规矩矩地咬着桌上的点心。
此时曲江池临江并未有丝毫的异常,宫人来来往往伺候着宴会。
只有沉翦严肃地从殿外赶来,跑到萧楚淮身边,“殿下,不好了,萧云衍跑了。”
萧楚淮端起茶盏的手一顿,而后干脆利落的放下起身,“怎么跑的?”
“带兵跑的。”
第92章
萧楚淮并未做停留, 三两步出了大殿。
沉翦紧跟上萧楚淮的脚步,说明着宫外的情况,“兵部和刑部都有萧云衍的人, 并且数量不少。”
“这一次本该清查, 但是估摸着萧云衍直接调起了自己养的全部手下,是想鱼死网破。”
“方才属下去兵部送消息, 一直没有回信。”
沉翦急促的话语适时停顿。
这片刻的沉默拉出无边的紧绷情绪。
曲江池庆典的兵力并不算多, 本来就因为清查祁王被收走调查一部分, 剩下的加起来也顶多只能保障这么多官眷的基本安危, 根本无暇分出兵力应对。
萧楚淮气息微沉, “最近的军营是谁统管?”
“祝千帆。”
“叫他领兵过来。”
“是。”
萧楚淮眉头紧锁, 离开曲江池船舫, 走到某一处脚步慢了几分, 偏头朝那个暗影看了过去。
而此时倚靠在池水边的萧楚沉察觉到了他的视线, 但仍旧维持着原来的姿势没有动。
萧楚淮却径直朝他走了过去。
两人之间的距离一步步拉近,空气中那股微妙硝烟氛围也骤然膨胀。
萧楚淮只在他面前停顿片刻, “不是说, 你是她父母找来保护她的。”
萧楚沉这才抬头,看向萧楚淮。
萧楚淮言简意赅一句, “那今晚她暂时交给你, 做不好,就让位。”
说完, 他径直离开。
萧楚沉挑眉, 看着萧楚淮离开的方向。
与此同时,皇城中兵部与刑部皆是灯火通明。
人来人往地清查着萧云衍有关的事务。
祝千帆与同僚近乎以最快的速度将萧云衍手中握着的所有兵力清查干净, 包括呈上来萧云衍私自兴兵的证据,全部收归在册。
祝千帆起身, 将东西交给身边部下,“这些等秋收大会结束后,可以直接呈给陛下了。”
“是。”
祝千帆迫切地问着,“今日闹事的几人,现在在刑部审讯得如何了?”
部下摆摆手,“那几个人骨头软,没用多少刑就全招了,估摸现在都结案了。”
祝千帆此时心思根本不在萧云衍的事情上,只要他能找到依据,他这前半生的风雨沙场、九死一生就都有了意义。
他最后叮嘱部下,“去给兵部尚书送东西吧,我出去一趟。”
说完,祝千帆快步离开。
“怎么这么急?”部下笑着,将东西收拢规整好,刚刚出门,突然一道冰冷的尖利器具径直刺穿了他的胸膛!
男人惊愕地睁大眼睛,低头看了看胸口,下一瞬又被重重地摔在地上。
手中才整理的全部文书尽数散落在地,又被人默不作声的拿走。
光影模糊间,他看见无数身着军中服制的陌生面孔,从四周鱼贯而出。
祝千帆赶到刑部时,只觉四下寂静到有些窒息。
刑部大门敞开,里面灯影幢幢,但门口只有两人看守。
他脚步下意识放慢了几分,摸到身侧短刀。
门口守卫见他过来,微微抬头,牢牢地盯住他,上前询问时仍然无比客气,“祝大人有何要事?”
“哦,”祝千帆眉眼微动,“刑部李侍郎说要一份祁王的用兵记录,我来送给他。”
祝千帆说着,拿出来一卷卷宗递过去。
守卫笑着接过,“好,属下帮大人带到。”
他拿了拿祝千帆手里的物件,却半天都没有抽动。
突然间祝千帆袖口匕首顺势刺进他的胸膛,一字一句道,“刑部,哪有什么李侍郎。”
这两个人不是刑部的人,却能安然无恙地在刑部值守,只有一种可能性。
那就是刑部现在已经被攻占了。
至于是谁,猜到并不难。
守卫口中溢出鲜血,摸了摸自己腰间的佩剑,却还是没能撑到还手,就应声倒地。
祝千帆身边,另一个守卫见状立刻发作,迅速抽出腰间长剑,还未等上前,一枚暗镖从祝千帆手中脱出,毫不留情地割开守卫咽喉!
祝千帆看了一眼空荡寂静的刑部以及旁边的刑部大牢,立马掉头!
却不成想,身后去路早已被拦住。
入目所及便是乌泱泱的兵马,和矗立在兵马前方的萧云衍!
本该被关在天牢中的萧云衍骑在马背上,居高临下道,“把他解决了。”
话落,萧云衍拉扯缰绳,调转方向,“我们去曲江池解决那把龙椅上的人。”
深秋的风寒凉入骨,密密麻麻的兵马将京城欢庆的热闹气氛围堵在外,犹如耸立起一座高大的囚牢,正谋划着将所有人一点点吞噬进去。
祝千帆后撤几步,下意识握紧了手里的匕首。
下一瞬被汹涌而上的兵马完全淹没。
而后一点点蚕食整个皇城,蔓延到长街之上。
马蹄踩踏地面的沉重声响与长街上热闹的鼓点严丝合缝的衔接起来,一时间鲜少有人发觉危险将临。
仿佛张开血盆大口的猛兽,试图蚕食整个安定祥和的京城。
宴会上丝竹歌舞声起,遮掩住了皇帝的轻咳声。
兴许是这回洛笙正好坐得近了几分,皇帝的咳声震得她一阵一阵的心慌。
连带着她整个人都有些不安。
洛笙不由得问洛熙,“陛下今日被气得很严重吗?”
“瞧着是气得不轻,陛下今年身子好像是有些不太好。”相比之下,洛熙一个孕妇反倒只是受了点惊吓,并无大碍。
洛笙点了点头,没过多久宴会总管太监扬声禀报,秋收大会庆典的头彩进殿领赏。
紧接着太监宫女便带人进殿,分站在两侧。
其实这每年领赏的人也都是熟悉面孔,骑射礼数多为朝中年轻武官,即便从前不是,能在秋收庆典上出风头的,日后多半也会收入朝堂。
而琴棋舞艺也都是京中受过良好教养的女眷。
但今年有所不同。
洛笙坐在一旁,一打眼就看见了洛诗怡站在骑射队列那边进来。
洛诗怡身上也不是常服衣裙,更像是些打猎装束,开开心心地进门。
洛宗挺直了腰板,张了张嘴又闭上,大抵是意识到这是宫宴不是军营,才没吹口哨拍手叫好。
殿内一时间都看见了她,时不时响起几声议论,“那是个姑娘?”
“是啊。”有人认出了洛诗怡,“听说是洛将军家里的那个,虎父无犬女啊。”
“女孩子整日舞刀弄枪的多吓人。”
洛笙听着不高兴,转头看过去时,正好听见洛清晏开口,“女孩子舞刀弄枪与男子也可以抚琴作画一般。没什么吓不吓人、丢不丢人一说。”
那朝官连忙转圜夸赞,“洛监察说得有道理,所谓巾帼不让须眉,都是我朝之光耀。”
洛笙心想着还是阿兄会说话,转头看向大殿。
皇帝强打了下精神头,撑着桌案起身,笑着夸赞了几句,而后封赏。
洛熙也跟着起身,洛笙见状上前搀扶,跟在洛熙身后。
皇帝走到了殿前,挨个看过受赏之人,前几个都是朝中年轻的武官,他笑着与他们闲聊封赏。
也算是笼络君臣感情。
走到洛诗怡面前笑着,“这是谁家小丫头,竟能比得过这京中武将。”
洛宗这会儿怎么都坐不住了,刚要起身就被洛展拍了一下,洛展苦口婆心地提醒,“恭谦。”
洛宗这才收起那副“我儿就是厉害”的表情,装着并不在意的样子起身,“回禀陛下,小女不才,让陛下见笑了。”
“如何不才,这要是不才,岂非让她的手下败将都抬不起头。”皇帝笑着,惹来一众奉承声。
皇帝示意身边的宫人,将一件宝石披风赏给了洛诗怡,又转而走向下一个人。
下一个是个男子,身量偏小,看起来很是温和。
他见皇帝走过来,拱手行礼,“陛下。”
皇帝并未察觉到什么异常,仍旧客套地与他聊着。
加赏过后,男子躬身谢恩,在他距离皇帝最近的一瞬间,袖口毫无征兆的闪过一道寒光!
庆典氛围浓厚,所有人都没有想过这般异常。
只有距离最近、刚刚从喜悦中回神的洛诗怡抬头瞥见了那一抹寒光。
她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
近乎是同时,男子手中匕首猛地从袖口抽出,而后不留余地地刺向皇帝的颈间!
一时间,大殿之上骤然爆发出一阵尖叫声!
洛笙愣是被吓得一哆嗦,下意识抓紧了洛熙的手臂。
只见那刺向帝王命脉的匕首被打开!
而那男子行刺的手,正被一只纤细的手死死握住!
男人怒目圆睁,方才的和善早已不见踪影,恶狠狠地盯着眼前的小姑娘。
大殿四周,响起禁军高扬的声音,“护驾!”
洛诗怡力气相较于成年男子还差了几分,她猛地一下被甩开!
洛笙轻叫了一声,“诗怡!”
但她的声音完全被淹没在大殿的混乱之中。
洛诗怡到底不是行刺的目标,男人借力抽出匕首,再一次刺向帝王!
却在碰到皇帝之前,被身后一柄长剑狠狠贯穿!
殿内又是一阵尖叫声,皇帝被那前来护驾的禁军侍卫扶住,皇帝脸色惨白久久没有回神,站稳才道,“还好你救驾及时……”
那禁军侍卫头盔压低,遮盖住眼底的光色。
偏在众人松了一口气时,侍卫手中长剑却反而抵到了皇帝颈间!
他挟持着皇帝,冷声命令门口围上来的禁军侍卫,“都放下武器!否则我杀了他!”
洛笙这辈子虽然有几分坎坷,但也没见过这般阵仗,她愣是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口,下意识看向阿姊。
发现身边洛熙午后才平复心绪再一次被提了起来,洛熙扶着肚子,呼吸很是急促。
这些事情,对于一个不久临盆的孕妇来说,有些太煎熬了。
洛笙自己怕得要死,却硬是揽着洛熙的腰说了一句,“阿姊别怕。”
洛熙摇了摇头,“没事。”
她尽力平复着心绪,可有的时候孕期很多反应都不是自己能够控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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