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瑞王殿下,两月前殿下派人将我儿吓疯,如今又诬陷下官与伪银有关。下官不知何处得罪了殿下,还请殿下明示。”刘仲渊被冤得紧,连带着把之前的恩怨也拿到殿上说道说道,全然一派受害者的样子。
“刘尚书别着急,我们一件一件地说,”梁璟气定神闲地在大殿上踱起了步,“荣鼎斋,刘尚书听着耳熟吗?”
刘仲渊周身一震,不自觉吞咽口水,他怎么知道的!
梁璟踱步到刘仲渊身边,绕了一圈,继续道:“荣鼎斋中字画并非出自名家之手,却是天价,常有富贵人家心甘情愿地去买,一开始我只觉得他们有钱没处花,后来才查出其中门道。”
一提到荣鼎斋,有些懂其中内情的已经开始冷汗直流了,梁璟不再兜圈子,冷声道:“打着字画之名,实则行卖官之事。刘尚书,你好大的胆子!”
宣文帝眉头紧锁,冷眼射向刘仲渊,“刘尚书,可有此事?”
刘仲渊双膝一软跪了下来,慌乱道:“陛下,微臣……”
“刘尚书先别急着狡辩,等本王说完你再编也来得及。”梁璟击掌,千吉捧着一叠奏折上殿,交由孙公公呈到御前。
宣文帝拿起奏折展开,竟是空的。
他看了梁璟一眼,意识到梁璟是要诈一诈刘仲渊,做出略略扫过的姿态,听梁璟继续说:“刘尚书结党营私、受贿、卖官等罪证一一列举再内,若刘尚书不服,可交由三司或密院再查一遍,儿臣相信,只多不少。”
刘仲渊眼珠乱晃,脑子转得飞快。关于他口中所说罪证的确属实,不过他们做得都极为隐蔽,很难被发现,不然也不会平安无事二十年。
他们中也不会有人反水,牵一发而动全身,供出其中一人,其他人都要跟着被连根拔起,没人蠢到上赶着把自己供出去,那么就只能是……
他跪在地上目眦欲裂,转头狠狠盯着梁璟:“……原来是你!”
“是我什么?”梁璟一脸无辜。
刘仲渊顾不上朝堂礼仪,仰头怒道:“那晚是你派人潜入我府上的!”
“哪晚?”梁璟疑惑,仿佛第一次听说一般。
他装傻充愣的态度彻底惹恼了刘仲渊,嘴跑在脑子前面:“自然是你遇刺那晚!”
“那晚的刺客竟是刘尚书派来的,”梁璟惊讶一下,恍然大悟道,“刘尚书,本王与你无冤无仇,你为何要刺杀本王?”
什么玩意儿?怎么变成他刺杀梁璟了??
刘仲渊被绕晕,被恶人先告状怒气更甚,话赶话脱口而出:“谁要刺杀你!是你先让人闯入我密室偷东西的!”
“密室?”宣文帝沉声道。
终于绕到了点子上。梁璟像只逗弄老鼠的猫,从容地站在那,居高临下俯视刘仲渊。
原来是在这等着他呢。刘仲渊脑子嗡嗡的,当他意识到自己在说什么的时候已经覆水难收。
他双腿发颤,官帽下更是冷汗淋漓,他颤抖着手用袖子擦两下额头的冷汗,嘴唇嚅动半晌也说不出话来。
梁璟替他接话:“是啊,一间比国库更甚的私库呢。”
话毕,整个大殿突然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
宣文帝重重地拍上龙椅扶手,“刘尚书,你好大的胆子!”
刘仲渊伏在地上,想辩解已是无法。他没有时间去转移私库内的财产,若是此刻陛下命人前去查抄,更是板上钉钉,他再做无谓狡辩会使宣文帝怒气更深,性命难保。
不过,还有一事是可以辩上一辩的:“陛下,臣犯下滔天大罪,自知罪不可恕,愿受陛下责罚,可臣对伪银一事真的毫不知情啊!”
他是真的不知道伪银是从何而来。上一次伪银案已是几十年前,自从当时的皇帝对制造伪银者处以极刑后,后人即便有贼心也没贼胆,便再没出现过伪银。
谁会想到那些个买官或孝敬的银子中有伪银,他也是受害者!
位于首列左侧的康王幽幽道:“这还不好办?刘尚书把有过来往的人全都写下来,顺藤摸瓜总能查出来。”
此刻紧张的不止刘仲渊一人了,有人当即变了脸色。不论是曾经对他“孝敬”过的,还是买过官的,心里都不禁捏了把汗。
刘仲渊已然认罪,无可挽回,不供出他们对他也没有好处,说不准供出他们反而换得陛下宽恕。
得想个办法让他彻底闭嘴才行。
“刘尚书是否真的对伪银不知情尚存疑问,”梁璟转头望向王隅,“不过王侍郎不会不知情。”
王隅先是一怔,他确实和刘仲渊有来往,不过他从来没有直接向刘府送过银子,都是掩人耳目差人以买画的名义把银子送到荣鼎斋,每月荣鼎斋会在夜深人静时向刘府运送银箱,一直小心谨慎,连密院都不曾发现。
但是伪银怎么又和他扯上关系了?王隅委屈道:“下官与伪银无关啊!”
梁璟缓缓在他眼前展开字条,上面白纸黑字赫然是他的字迹,认出来的王隅脸色“唰”地瞬间变白。
旁侧的大臣争相好奇伸过头来看,梁璟干脆把纸条递给他们,几人传递着看过,熟悉王隅的都能一眼认出他的字,真真是抵赖不得。
王隅头皮发紧,不知道刘仲渊为何会犯这么低级的错误,竟忘记把字条取出。就在他为如何辩解想破脑袋时,梁璟一句话彻底让他头脑一片空白:“伪银就是在王侍郎‘孝敬’给刘尚书的银箱中发现的,不止这一块,而是整箱。”
“我,臣真的不知道啊!银子……银子确实是臣送的,但绝不是伪银啊!”王隅惊恐万分跪在殿上,差点儿话都说错。
“这就奇了,”淮王一副看热闹的模样,“你们二人一个收一个送,都大喊冤枉,莫不是这伪银从银箱中凭空冒出来的?”
王隅急得都顾不上否认他向刘仲渊送银子,慌乱中连直接认下了都没意识到。
他努力想到底是哪里出了差错。
除了与刘仲渊合作卖官的收入,他还少量多次地贪墨了一些各地上交的税款,此事黄重珍都不知情。
无需衡量造伪银和贪墨税款哪个罪更重,自然是造伪银,前朝造伪银可是要诛连三族的。他心一横,反正难逃此劫,不如以小搏大:“陛下,那箱银子是益州上缴的税款,臣确实不知是伪银啊!”
果然是益州出的问题。
梁璟派去益州的人什么都没查到,但他直觉与益州官府和益州铸钱监脱不了干系,官官相护,联合造伪银,确实很难被察觉,也足够以假乱真。
有了新的方向,很快真相就能明了。
坐在御座上的宣文帝眉头紧锁,虽对刘王二人所犯之罪生气,但他更在意的是“堪比国库的私库”,两人罚没的家产加起来又够他多修几个道观。
玉京真人算过,正南方需再修两个道观,方能保他长寿,保大朔安宁。
现下国库亏空,宣文帝不可能放弃到嘴的银子,颇有些迫不及待道:“晏副指挥使随瑞王即刻前去查抄刘府与王府,所有赃款尽数充缴国库。刘仲渊与王隅二人压入天牢,等待所有与卖官、贪墨、伪银案有关官员归案后,一起处置。”
“其余爱卿还有事要奏吗?”见他们没人吭声,宣文帝大手一挥,“散朝。”
*****
尽管晏广济与梁璟互相看不顺眼,但宣文帝下了即刻查抄的命令,防止有人转移私库中的财产,他们不敢耽搁。
二人谁也没理谁,却意外默契地一齐带人出宫。
远远便看到宫门外一道鹅黄色的熟悉倩影,脚下百无聊赖地小幅度踢石子。
“你怎么来了?”两人走近异口同声道。
话音未落,两人对视一眼,梁璟看着晏广济那张风光霁月的脸一改刚才的冷漠,染上一抹柔色,看起来更不顺眼了,微妙道:“晏指挥使与我的王妃相熟?”
第28章 旧相好王爷别太入戏了
“我的王妃”四个字让晏广济微不可查地皱了皱眉头。
他们二人身后的两支队伍让人难以忽视,虞悦注意到两人间的剑拔弩张,眼神在两人身上流转几番,开口问道:“去抄家?”
“嗯。”晏广济略过梁璟,先对虞悦的问话做出回应。
梁璟顶腮,眸中闪过一丝警觉,手从虞悦身后绕过搭在她肩膀上揽过,尽显亲密,转身道,“走吧,带你看热闹去。”
虞悦的注意都被他这句话吸引过去,眼睛亮了起来,不忘笑着转头对晏广济摆摆手:“一会儿见!”
话还没说完,她的身子猝不及防被梁璟用力往怀里带了带,差点儿打个趔趄,气鼓鼓道:“你干什么?”
梁璟稍侧头,唇角挑起浅浅的弧度:“提醒你别乱看,注意看脚下的路。你看,差点摔了。”
要不是他突然的动作,她怎么会摔。本想和他掰扯一番,但看看他从容的俊脸又生不起气来。
美色误人啊!
她好像突然有点儿理解史书上那些昏君,美人儿只要稍使美人计吹吹耳边风,尽管目的浅显又手段拙劣,但胜在娇憨可爱。
又不是什么原则性的大事,就当是他使小性子纵着他去吧。
梁璟在马车边占了绣鸢的位置扶她上马车,绣鸢正准备收小凳子,梁璟一脚踏上,也跟着上了马车。
在后面牵着马的千吉见此情形眼都瞪大了,急道:“王爷!您不骑马了?”
“本王有夫人来接,自然是陪夫人同乘马车,”马车中探出一个脑袋,梁璟虽是对千吉说,眼睛看的却是晏广济,假笑道,“麻烦晏指挥使先行一步了,本王随后就到。”
晏广济的副手偷偷撇了个白眼,小声嘟囔一句“娇气”。
他们刚刚熟稔的姿态,自然嬉笑打闹的亲昵,通通落在晏广济的眼里。他胸口发闷,不想再去看,可是视线却忍不住跟随她,透过梁璟撩起马车帘子的空隙看她。
“若是因为瑞王殿下来迟造成什么损失,下官可不负责。”晏广济面无表情往马屁股上抽了一鞭子,对梁璟还是眼不见为净得好。
虞悦知道梁璟今日要弹劾刘仲渊,不到辰时便醒了,匆匆用过早膳后来到宫门口翘首以盼,就等着跟随抄家的队伍一同前去。
“还记得伤你的那个黑衣人相貌吗?”梁璟问。
就算是他化成灰了她都认得,虞悦眯起眼睛,冷哼一声:“自然,我今日就是来找他的。”
这个卑鄙无耻之徒,她要他血债血偿!
“父皇下旨,罚没刘仲渊王隅府上所有家产归充国库,无论家眷还是下人关至刑部大牢,”梁璟温声道,“看到他就和我说,我会让他在刑部大牢生不如死。”
“不要,”虞悦摇头,眼神坚定,“我自己的仇自己报。”
*****
羽林军和密院使者同时出动,兵分三路同时把刘府、王府和荣鼎斋包围起来,等待晏广济和梁璟前去查抄。
他们最先去的是刘府,当梁璟和虞悦赶到时,晏广济已经把人都控制起来集中在院子里了。
“都把头抬起来。”梁璟沉声喝道。
院中的人不明就里地抬头,对一群人的突然闯入还是惊魂未定,眼神中既惊恐又不解。
虞悦一眼就看到了眼神痴傻的刘浚,看来是真的疯了。倒是苦了他身边跟着的几个小妾,虽然躲过日复一日的折磨,但一辈子都要蹉跎在刘府,现下还跟着遭难。
她不动声色环视一圈,凑在梁璟耳边小声道:“不在这儿。”
“一会儿先去荣鼎斋,他可能在那边。”梁璟同样低声回道。
本来很严肃的氛围,两人却旁若无人地说起小话,晏广济忍不住开口提醒:“瑞王殿下,今日我们要查抄三家,公务要紧。”
虞悦顿时有种在夫子教课时,开小差被抓包的心虚感,小眼神瞄了晏广济一眼,这个小古板在宣文帝手下久了变得更古板了。
梁璟倒是波澜不惊,从容地越过他径直进了佛堂,按照虞悦教他的方法,伸手进佛龛将佛像底座向右转动半圈。
在众人的注目下,整面壁画墙壁缓缓移动开来,露出一个幽深巨大的黑洞。
晏广济跟在梁璟身后,二人带头举灯迈入密室,顷刻间明黄的灯光铺满整间密室,眼前的景象无不令人震撼。
巨大的空间,数不胜数的木箱,随意摆放在木架上的绮罗珍宝,随便拿出一件都能够普通人家一辈子吃喝不愁。
梁璟神色沉沉,抬手打开离他最近的箱子,白花花的银子整齐码在箱子里,在手中的灯光下折闪出锋利的光芒。
“嘭”一声箱子被重重合上,梁璟冷声对身后的羽林军道:“搬。”
密院使者没有动作,得了晏广济抬下巴示意后才跟着一起涌入密室,与羽林军一起一箱接一箱往外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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